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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虹一剑-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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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玉阳突然激动,一颗心像要跳出喉咙口似的,微带颤抖声的说道:“咱们再谈谈好么?”

没有回答,好久好久没有回答。

这一问,女孩儿家是答不出来的。

秦玉阳撑起半个身子,轻轻说道:“我来了!”

一式“渴骥奔泉”,身子平窜出去,越过这个船窗,进入那个船窗,船身稍微一晃,就似江涛轻打一般,无人知觉。

杜采频的船窗,又是“格”的一响,关得紧紧的。……

月斜楼上五更钟,杜采频忽地惊醒,抬起皓腕,理一理散乱在枕上的青丝,轻轻推醒秦玉阳,叫道:“玉哥,玉哥!”

秦玉阳一惊醒来,低声说道:“我该回自己的船了。”

牡采频拿他的手贴着自己颊上,眼含珠泪,默默无语。

秦玉阳怜惜的问道:“频妹,你怎么啦?”

杜采频伏在他肩头说道:“玉哥,我可是什么都绐你了,如果你撇下我不管,这滚滚长江,就是我葬身之地。”

秦玉阳着急的答道:“频妹,你怎么说这话?如果我秦玉阳有朝一日,对频妹你变心,就叫我死在祈焕艺的青霜剑下!”

杜采频听他睹下这样重咒,芳心一宽,不自觉的绽开笑容。

秦玉阳又将她一把搂住,软玉温香,实难割舍,但天色将明,不容留恋,只好深深一吻,仍回自己船上。

从此,杜采频对秦玉阳,眉梢眼角,又另是一番情致。有时避开旁人的耳目,偷说几句知心话,只恨不能畅所欲言。

温州西门外。

官道上四骑骏马,蹄声得得,疾行如飞。

四骑马上,前两个短衣快靴,大家庄丁打扮,后两个一男一女,男的猿臂蜂腰,气宇轩昂,女的容颜映丽,隐隐然已有少妇的风情。

不一会,从官道往左折入一条青石甬道,两旁松枯成行,极其幽静。走完甬道,一片广场,矗立着一带庄园,背倚忠山,映带清溪,气派极其雄伟。

这庄园的墙垣,已微现青苔,想来建造至今,已有年代,

但是门楼甚新,看上去完工不久。

这座庄园正就是杜莱江的“五福庄”,门楼被“俊剑王”祈焕艺盛怒之下,一招“木兜罗”劈垮以后,重行改建,故而新旧之迹宛然。

前行的庄丁,抢先下马,等后面一男一女到庄,上前接过马匹自去。大门口原有七八个庄丁,一齐上前请安,说道:“姑娘回来了!”

姑娘是杜采频,手指秦玉阳道:“这位是秦相公。”

众人纷纷上来行礼,秦玉阳早已听了杜采频的嘱咐,从身上摸出一个红纸封袋,内藏全国十八省通行,山西票号第一家,“晋裕”的银票二百两,交给一个老年壮丁,嘱咐他分散与众庄丁。

这时,三个青年壮士迎丁出来,但都是身带残疾,一个断了右手半支手掌,一个左手缺去小指,一个瘸腿。

这三人正是杜莱江的三个弟子,“小青狮”刘琪、“粉面灵猿”池中龙,“弱水蛟”蓝日祥。

当下,杜采频将秦玉阳替三位师引见,各自见礼寒暄,来到大厅落坐叙话。

秦玉阳将比剑惹祸,逐出门墙之事,细说一遍,并将祈焕艺大骂一通。

刘琪的手掌,蓝日祥的大腿,皆伤在祈焕艺剑下,池中龙左手小指虽是蓝日祥的误伤,但也由于祈焕艺那一招“驱猿拒鹤”之故。因而这时一提祈焕艺,也都恨声不绝,刘琪右掌一断,武功半废,脸色更是凄惨狞厉。

秦玉阳却是不服输的神情,大声说道:“祈焕艺‘龙形九剑’虽厉害,招数到底只有九式,明儿个我向三位师哥讨教讨教,咱们琢磨一套特别招式,联手破他的‘龙形九剑’,未当没有取胜之望。”

这一番话,说得杜门三徒,大为心动。

杜采频也趁机替秦玉阳拉拢道:“真的。武当派的‘虚无长生剑’,名满天下,秦爷对我三位师兄,可别见外藏私。”

秦玉阳赶紧说道:“那里,那里!我的功夫还差得远,得好好儿请三位师哥指点。”

刘琪等三人心想,秦玉扬虽然不敌祈焕艺,起码也拆了上百招,自己与祈焕对敌,见面要不了三招就败下阵来。足见得秦玉阳的功夫比自己高得多,不由得起了几分敬意。

这天谈到深夜,秦玉阳对刘琪等人,一口一个师兄,态度极其亲密尊重,兼以武学一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使得杜门三徒,对他都有好感,更是因为祈焕艺是他们四人的公敌,越容易谈得投机。

至于杜园下人,因为他出手毫爽,态度和蔼,自然也十分尊敬这位秦相公。

因此,奏玉阳在杜园作客,十分愉快,每日里与刘琪等人谈艺沦剑,倒也逍遥自在。

唯一的遗憾是与杜采频交谈的机会不多,就是谈话,也只是冠冕堂皇的寒暄,满腔浓情蜜意,只有各自对花坠泪,封月长吁!

时间像流水般,转眼一个半月过去。

这时已是岭云烘日,野树无风的三伏天气。

一天午后,忽然倾盆大雨,暑气顿收,秦玉阳连宵苦热,夜不安眠,这时枕罩生凉,午睡极是酣畅。

葛然间,听得一声轻响,习武之人,功夫越高,耳目越灵,秦玉阳早巳惊醒,抬眼一看,不由喜出望外。

只见书桌边俏生生站定一人,淡蓝罗衫,双蜂微隆,冰肌无汗,樱唇含笑,正是日夕相思的杜采频。

秦玉阳一跳而起,探首看看窗外无人,“砰”一声推上房门,一把将杜采频拥在怀里,如火双唇已自凑了上去。

杜采频在他怀里拼命挣扎,着急的轻叫道“不,不,让人看见。”

也不知是她女人力弱,还是半推半拒,终于让秦玉阳长长一吻,聊解相思之苦。

杜采频这时也沉醉了,丁香微度,星眼半饧。但就在秦玉阳神魂颠倒时,杜采频突地一推,挣脱他的怀抱,似嗔非嗔的恨声说道:“你再闹,我马上就走!”

秦玉阳陪笑道:“别走,别走,咱们好好坐着说说话。”

杜采频道:“现在可没有功夫说话,我要带你去见一个人,快穿衣服,我在厅上等你。”

说罢,理一理鬓发,扯一扯衣襟,翩若惊鸿的走了出去。

秦玉阳回想那一吻,独自余味津津,定一定神,穿好长衣,来至厅上。

杜采频一见他出来,转身向外走去,秦玉阳紧跟在后。

门外,庄丁早已备好两匹马,执鞭相候?

二人认蹬上马,杜采频从庄丁手中接过丝鞭?嘱咐道:“三位爷回来,就说我跟秦相公逛玉蟾山去了。”

说罢,一领丝缰,首先跑了下去。出了甬路,进入官道,放开四蹄,往西疾驰。

此时雨后新云,千山含翠,十分凉爽,但是三五里路跑下来,杜采频亦已微感身子发热,勒一勒丝缰,缓缓而行。

秦玉阳当下一使劲,上前数步,与杜采频并辔联骑,在马上问道:“你带我去见什么人?”

杜采频面容严肃的答道:“我父亲有个朋友,要看看你?”

秦玉阳又问道:“叫什么名字,是什么身份?”

杜采频道:“我叫他冯大叔,你跟我叫就是了,说话要小心些。”

秦玉阳更诧异,说道:“怎么个小心?”

杜采频微一沉吟,答道:“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有什么就说什么就是了。”

秦玉阳心下非常奇怪,但再问杜采频,她不肯多说,只答道:“以后你会知道。”

过了一会,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叮嘱道:“哦,我带你去见冯大叔的事,你可别跟我三位师兄说,他们不知道有冯大叔这个人。”

这话越使得秦玉阳狐疑满腹,暗暗加了戒备。

但是,他也另有一股兴奋之感。

不一会,杜采频带马转入一条岔路,竹林茅篱,路径甚是曲折逼窄。

竹林深处,一户人家,粉墙剥落,似是败落的臣室,杜采频下马叩门,出来一个伛腰驼背的老头,说道:“请进来吧!冯大爷已等了一会儿了。”

杜采频也不答言,一打手势,叫秦玉阳把马牵进院里,领着他曲曲折折,走进一个月洞门,里面是一个小院子,墙垣极高。

北面是一座假山,杜采频领着他穿了进去,里面尽是一间石室。

石室中明晃晃点着两枝粗如儿臂的白蜡烛,一张虎皮交椅,上坐一人,年约六旬,生得极其魁梧,脸上花白虬髯,连鬓而下。这一团茅草似的虬髯之中,露出一张海口,一只鹰爪鼻子,双目深陷,射出两道微带黄碧的精光,相貌生得极其狞恶。

杜采频裣衽为礼,说道:“冯大叔,我把秦玉阳带来了。”

秦玉阳也作了一个揖,说道:“秦玉阳拜见冯大叔。”

那姓冯的大剌剌的点点头,道:“喔,你就是武当派的后起之秀玉阳?”

秦玉阳躬身答道:“说来惭愧,玉阳现在已不算武当门下。”

姓冯的道:“前一阵子我也听说武当掌门鹤年子清理门户,驱逐了一个劣徒,就是你吗?说说看,是怎么回事?”

秦玉阳记着杜采频“有什么说什么”的告诫,便把当初告诉杜采频的经过,照样说了一遍。

姓冯的凝神静听,等秦玉阳说完,问道:“那祈焕艺后来怎么样?他的那把青霜剑盗回去了没有?”

秦玉阳一楞,没有想到他会问这个,心下非常着急。

好秦玉阳,急在心里,表面不露,而且机变极快,从容答道:“玉阳自犯过以后,先在石牢囚禁,第二天一早,由两位师兄押解下山,片刻不许在武当停留,因而祈焕艺是否将剑盗回,玉阳不得而知。不过,后来在宜昌酒楼,听得传言,说是掌门师伯鹤年子,以祈焕艺太过狂妄,扣剑不给,要祈焕艺请他师父一微上人修书来讨,方肯发还。不知此话是与不是?”

姓冯的点点头,似表满意,说道:“频姑娘说你已得武当真传,究不知功夫如何?”

秦玉阳方要谦辞数语,突然眼前一亮,一溜银光,如闪电般直奔面前,心下大惊,待要侧身避过再说。

就这身形将动未动的一刹那,忽地如电光石火般的一个意念浮现在他心头。

这意念让他紧紧抓住,而且立即付之实行。

实行的结果,就是将身躯站立不动。

只听“哧”的一声,一把长剑插入他头旁石壁之巾,剑锋没入石壁近尺,后半截独自微微晃动。

杜采频吓得花容失色,秦玉阳暗叫一声好险,姓冯的却如枭鸟发现腐鼠般笑了起来。

姓冯的笑声一停,翘一翘拇指赞道:“不错!”

杜采频惊魂已定,却还不明就里。

秦玉阳自然十分清楚。

原来姓冯的所露的这一手,名为“荆轲击柱”,乃是武当剑法中的绝招,这一招似实而虚,发招之时,拿准尺寸,让开少许,如果对方不明就里,就原有之势向左或向右避开!正好撞及剑锋,自取灭亡。

化解之法,极其简单,就是兀立不动,让来剑自行落空。秦玉阳虽不会这一招,却听师长解过这一招的妙用,因而识得。

当姓冯的出手掷剑,他将动未动之时,猛然想到,这一溜银光,必是姓冯的所发,而其用意,则在试他功力,看准这一点,由“试”字上想出“荆轲击柱”的奥妙,故而兀立不动,亦是拼险应试,不想居然奏功,实属侥幸。

这时姓冯的又说道:“秦老弟请至外面走走我跟频姑娘说句话。”

秦玉阳走出石室,在院子里长长透了口气,想到适个性命呼吸之间的一幕,犹有余悸。

他非常奇怪,这“荆轲击柱”乃是武当至高无上的秘艺,姓冯的由何习知?而且他那出手之快,拿捏之准,没剑之深,功力恐怕不在掌门师伯之下,何以又未听过有这等相貌的一个姓冯的高手?

至于他以绝招相试,明是要试试他懂懂武当的绝学,如是武当高手,纵然不会,也必知道化解之法,若非高手——

若非高手,不明化解之法,自然死在他的剑下!

这姓冯的好狠毒,初次见面,毫无恩怨,就事先一点不加警告暗示,轻易拿别人的性命相试。

秦玉阳越相越心寒,对姓冯的也越来越无好感。

然而,姓冯的试他的功力的目的,又是何在呢?

他知道事态演变,已到紧急时期,前途步步荆棘,要非常当心才好!

他在心里默默的盘算着。

忽然,杜采频莲步姗姗,已走出假山,她的脸上有迷茫、兴奋。却又忧虑的神色。

秦玉阳知道这里不便说话,还是不问的好。

两人牵马出门,曲曲折折走上官道,秦玉阳才说道:“冯大叔跟你说什么?”

杜采频道;“咱们到玉蟾山再说。”

两人放马疾驰,到了玉蟾山,让马儿自去溜步,杜采频领着秦玉阳走到山后僻静之处,在一株大松树下的石墩上,坐了下来。

杜采频拈着一枝松枝,看着秦玉阳说道:“冯大叔对你很赏识,问你愿不愿意在他手底下做事?”

秦玉阳“哼”了一声,没有回答。

杜采频道:“你别‘哼’,我那三位师兄的功夫,他还瞧不上眼呢!”

秦玉阳道:“这一说,他倒真是很赏识我了!但不知他要我做什么?”

杜采频想了一会,答道:“自然是要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秦玉阳心头一跳,好难作答。但是,他的机智到底不弱,一沉吟间,已想出一句极好的答语,特意反问道:“你的意思如何?你说怎么,我就怎么!”

杜采频见他如此倾心顺从,用感激欣慰的眼光看着他。但,不一会,眼中的神色,又变得黯淡忧虑,轻喟一声,说道:“还你自己拿主意吧!我,我可是不十分愿意……。”

这让秦玉阳看出她心头的矛盾。

他紧握着她的手,异常温柔诚恳的说道:“频妹,你我两颗心如一颗心,生同衾,死同穴,我一心只望你快活,能够替你解决一些什么困难,因为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心里有话,尽管跟我说,咱们商量着办,你信我吗?”

杜采频点点头道:“我怎么不信你,我不信你,也不会这样待你了。”

秦玉阳赶紧接口道:“我知道的,我不过问一问。我在想两件大事,第一件,我该托什么人来求亲,把咱们的事早一点办了。第二件,我得想办法替你父亲洗刷冤枉。”

杜采频倏然动容,眼中惊恐之色,倏现即隐,但是秦玉阳已看得明明白白。

杜采频这时缓缓说道:“第一件容易,我自己可以作主,等把你安顿好了,我托人出来办。第二件……。”

秦玉阳道:“江湖上对你父亲的批评都不大好听,起初,我也信以为真,到了这里才知道,你父亲真是仁义参天,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谁想到不但死得那么惨,而且还替人背了黑祸,可真是没天没日的大冤枉!”

语未及半,杜采频已是玉容惨淡,眼含珠泪,听他说完,颤声急促的说道;“只要你明白就好,想不到江湖上也还有句公道话!”

说到此处,泪流满面,泣不成声。秦玉阳义愤填膺,极力劝解,等她收泪以后,才又说道:“光我知道你父亲也还不行,咱们得替他老人家洗刷冤枉。”

杜采频拭泪摇头道:“指使我父亲杀祈焕艺父亲的。到底是谁,连我也不知道。而且——,唉,好难办唷!”

语涉迷离,秦玉阳深为失望,把整个事情,极快的在心里想了一遍,问道:“那么祈焕艺的母亲呢?到底在不在世上?”

杜采频这时心中为悲痛的充塞,神智昏瞀,而且秦玉阳已为她所完全信任,因而不暇思索的答道:“在,我也是等我父亲故世以后才知道,她待我真好。”

说到这里,杜采频眼中流出孺慕留恋的光采,直瞪瞪的看着远处,自言自语的接下去说道:“她待我跟自己女儿一样,我从小没有娘,现在才知道一个人有娘是多么有福气?我几时带你去见见她,她一定也喜欢你!……不,不能,她说过不许让人知道,我无论如何得听她的话。她什么都跟我说,就是她的身世隐痛,支字不露。真可怕,唉,江湖道上的冤仇牵连,要几时才能了结?玉哥——。”

杜采频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满眼恐惧厌恶,身子都有些站立不住,女孩子娇弱的天性,完全流露,秦主阳赶忙伸过手去,重重握着,在她耳边柔声道,“频妹,别怕,我在这里。”

她的手是冷的,语声颤抖,怯怯的仰望着秦玉阳说道:“玉哥,咱们从此别在江湖道上逞能,找个冷僻的地方躲着,安安闲闲的过一世吧!”

秦玉阳点点头:“我答应你,过几天我偷偷去找我师父,掌门师伯为了武当门规,不得不把我赶出来,我师父可还很疼我,我求求他老人家,请他替咱们的婚事作主。”

杜采频一叠连声的答道:“就是这么办,就是这么办。”

这时,夕阳已经卸山,两人立在松树下,晚风中,心中各有悲喜交集的复杂情感。

两骑牲口是养惯了通人性的骏马,蹄声得得,缓缓行来。似是催促主人回家。

秦玉阳执住辔头,让杜采频上了马,自己也跨上一骑,丝鞭一扬,在斜阳影里双驰而去。

第八章 母子相见如陌路

流火铄金,骄阳遍野。秋老虎的余威,强似六月三庚。

川南道上,正午方过,农夫在鸣蝉高柳之下,昏昏欲睡,行人亦都暂息郐程,以致一条官道之上,几乎人马绝迹。

一阵清脆蹄声,翻起丈许黄尘,尘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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