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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镜-第6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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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嬷嬷虽然心里发虚,可也知道这种时候,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余慈和程济世对上,只能硬着头皮站出来,挡在两人中间,徐娘半老的脸上笑成了一朵花:“蒙贵主上看得起,由仙长亲来传召,我等不胜惶恐……”

    不等她说出那个转折词,程济世已是嘿了一声,完全不理她这碴,虎目凌厉,在余慈脸上一剜,又转到雪枝那边,才缓和了些:“原来是雪会首在此,老奴失礼了。”

    这声招呼也是不冷不热,程济世的注意力还是放在余慈那边。

    这一点,雪枝自然清楚,而且还知道,接下来两边冲突几乎不可避免。

    若换了平日,大约要冷眼旁观了,可如今心中情绪正是复杂之时,眉头微蹙,已是脱口而出:

    “孟都公子对游湖宴着实也上心,通知了社中不算,还派程将军你挨个招呼,湖面广大,这一圈儿下来,路程可不近呢。”

    程济世对她的态度有些意外,但语气还是平淡无波:“主上只让我专门来请冷烟娘子,至于其他,依旧还要劳烦贵社。”

    “所以说无巧不成书。正好我来邀冷烟和余兄弟……”

    程济世忽地来了一个话赶话,直接把雪枝的意图扭曲:“这位余道友很是面生,但气度不凡,想来也是一时之俊杰。我家主上最是爱交朋友,如今游湖宴将至,若道友能来,可同观冷烟娘子琴舞绝艺,还有那夺丹斗符之妙景,主客相和,岂不快哉?”

第八章 夺丹斗符 七情之妙(下)

    看得出来,程济世也在怀疑男子和冷烟的关系。让其参会,却让冷烟娘子献舞,看起来很符合二者的身份,可只要他们之间有任何稍稍亲密些的关系,如此说法,就等于是一耳刮子扇过去。

    雪枝雍容精致的面上,青气闪过,已是动了气。

    程济世扭曲她的话意是其一,态度倨傲蛮横是其二。很明显,根本就没把她这个“玉尺社”的会首放在眼里。

    玉尺社乃是环带湖上各家倡伎优伶结社自保而成,也是在弱肉强食的修行界中,抱团取暖,只是沦落到卖唱卖笑的地步,便是抱团,实力也是有限。像她这样为人侍妾的,都是出挑之辈,可见实际上的窘迫。正所谓:

    事前要防,防不住;事后要追,追不到;事发时在场,也管不动。

    眼下,又是这般情况。

    程济世这样的人物,也就是看在她背景的份儿上,给些表面上的礼数,心中终究还是不当回事儿。如此下来,玉尺社的存在还有什么必要?她这个会首难道还真的是圈在笼子里的金丝雀,只当摆设来看?

    雪枝能够以步虚之修为,傍住劫法宗师,为人侍妾,还能抛头露面,做一番事业,心机从不落后于人,心中已经把程济世恨上了,却仍然是典雅雍容,不露半点儿端倪。

    此时却见另一边,那位“冷烟的相好”又转过脸来,笑了一笑,竟是完全不搭理程济世,反倒向她询问:“刚刚就听说什么‘四家争胜’,究竟是什么事情?”

    转移话题吗?虽不认为这样会有什么用处,但雪枝乐得配合,便将事情从头到尾又细讲一遍。

    在昨夜的混乱中,湖上各路修士形成四个阵营,分明以赤霄天、八极宗、纯阳门、碧波水府为首,而已经不知横尸何处的白鹤道人共炼出了九颗丹丸,一轮乱局中,据说四家各自抢了一颗,又凭借绝对优势圈住三颗,但正是这三颗,夹在四方中央,谁也动弹不得,只能用“和平”方式解决。

    解决的方法,雪枝也只是听了个大概,据说是丹、符、器三项争胜,各凭本事,各请高人。当然,这也只是面子上的,人心不足,计议比较之后,还是各有打算,背地里照样刀光剑影。正如雪枝之前所言,请湖上伶伎过去,是想着缓和一下气氛,免得真闹得不可收拾。

    不过,八极宗的孟都公子,却是想借机会,做一些别的事情消遣,才惹出这番事来。

    听罢雪枝讲述,余慈点点头:“夺丹倒也罢了,倒是斗符之事,素来听闻北地三湖这边推陈出新,不落窠臼,值得一观……也罢,此事我已知晓,你且回去吧。”

    后半句自然是说给程济世听的,可这态度说法,是什么路数?三两句话就给打发了?

    众人一时没反应过来。程济世双目一睁,声音沉凝:“这位……”

    他话刚出口,旁边突又闪出个人影,挡在他前面。

    程济世心中微凛,这人来得突然,又悄无声息,他的反应竟然慢了半拍。视线切过,见人仆役打扮,形貌却颇具道骨仙风,十分古怪,不免留了份儿心。

    而就是这一个耽搁,余慈又向雪枝道:“会首如今正是事忙的时候,小弟就不多留了。那什么游湖宴,会首可要去么?”

    雪枝看得有趣,又替余慈捏了把汗,略一沉吟,便笑道:“应是会去的,这样,我们便在宴上再见如何?”

    余慈哑然失笑,拱了拱手,却没有明确回应,只道:“虚生,你代我送一送吧。”

    此时挡在余慈和程济世之间的,正是虚生,他向雪枝行了一礼,伸手虚引,拿出了送客的姿态,可此时程济世就挡在走道上,面色冷硬,像是一块石头矗在那儿,没有任何让路的意思。

    可余慈看都不看他一眼,径自回房,连着把雪枝都晾在那里。还好雪枝并不以为意,看那房门开了又闭,迷惑之余,又觉得好笑,心情莫名倒是好了起来。

    另一边,虚生见程济世不让路,却也没有硬来的意思,只把眉头皱起:“你这人好不知礼,既然邀请我家老爷赴会,怎么也该让你们家主人手书一份帖子送来,咱们都是侍候人的,身份摆在这儿,只嘴上说说,如何见得规矩?”

    程济世一口气闷在了那里。

    要说他在八极宗,实则连宗主都要礼待有加,仆从的身份谁也不会当真,可真碰上较真儿的,硬扣住不放,他还真找不到应对的办法。

    好吧,如果不论修为的差异,这也是主对主、仆对仆,很合规矩,很合礼数!正是把刚才他的手段,反手甩了回来。

    程济世养气功夫当真了得,而且看起来也是肯走理、敢曲伸的人物,虽面色冷硬,却终没有再“失礼”,只沉声道:

    “贵主上如何称呼?”

    “我家老爷姓余。”

    简单应了一句,虚生也不再搭理他,再向雪枝道:“雪会首,请。”

    雪枝微笑道一声“程将军,就此别过”,便和虚生一起,往船首而去。走廊上,只剩下程济世,还有已经快要虚脱的胡嬷嬷。

    后者本还待说几句话,缓和下关系,却正吃了程济世眼神冷瞥一记,当即就软了腿,靠着舱壁坐倒下去,等再抬眼的时候,那位“撼山将”已经不见了踪影。

    “那人真有趣呢。”

    经由这么一出,雪枝也没了旁的心思,草草结束了行程,把召集伶伎的事情分派下去,自己则乘舟归家。

    一路上还在想刚刚发生的事。“冷烟的相好”的确是个妙人,在与程济世的对撞中,不管是虚张声势也好,真有底气也罢,都站在了上风,还让人抓不住把柄,至少气度风仪没的说。

    “对了……”

    轻拍额头,刚刚真是给绕糊涂了,只知道那人姓余,竟然忘了问他的名字。

    便在这好笑又无奈的心情里,她回到自家在湖上的居所。这座庭院是建在一个湖心岛上,占地数千亩,说是庭院,几乎就是宫室一般,雕梁画栋,富丽堂皇。只是绝大部分时候,这儿只有女主人,男主人三年两载未必会露面一次。

    然而这回,远远就看到留在家中的侍婢正在码头上候着,没等她下船,已迎上前来禀报:

    “夫人,老爷来了。”

第九章 灵动诸天 双鹤之谋(上)

    老爷?

    雪枝微愕,做了多年的枕边人,她很清楚,自家老爷是最惜命的,当年虽然宗门内事务繁多,又是与人争权夺利的关键时候,天地大劫一起,还是到域外避祸去了。

    十多年下来,也不过回来两次,都是来去匆匆,且都刻意挑着局势平稳的时候,生怕掀动的乱流招来劫数,如今湖上正打得热闹,他避之唯恐不及,怎么会来?

    雪枝也不作那些急切之态,扶着侍婢的手臂,也不下船,在高舷处环目一扫,岛上各处景致便入目小半,然后她心里就有了谱。

    “知道了,你去通报一声,我先回去更衣,再向老爷请安。”

    看侍婢应命而去,她明眸微闭又睁,此时,那个因为既往之事而有些多愁善感的“雪枝”已经不在,代之而起的,是雍容华贵,遇事宠辱不惊的雪姨娘。

    缓步下了船,乘了早已等在码头的车驾,一行人循院落小径,迤逦而行,不急不缓。

    不是她有意怠慢,而是老爷最喜欢这个调调儿,当年纳她入府,十有七八,便是她风姿仪容,有大家气象,迥异俗流。

    她还知道,其实老爷心里欲求最甚的,另有其人。

    当年形势最紧张的时候,老爷每次憋一肚子气回来,便是让她扮作那人,下死手污辱折磨,发泄怒火,几次都让她险险就活不过来。

    有时心情特别好,也让她扮成那人,多换几种玩法,卖弄风情,以为乐趣。

    这就是劫法宗师,这就是飞魂城首席大巫、第三号人物、洗玉盟最顶尖的权势者之一:

    苏双鹤。

    所以,雪枝对一切所谓的“大能者”,从来没有敬重之心,最多就是恐惧吧。而且她更清楚,这些在常人眼中呼风唤雨,几若仙佛的强者,不是没有弱点,不是不能欺瞒,如果时机得当,也不用什么修为,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也能把这类人当猫儿狗儿玩弄。

    当然,绝大多数时候,她必须要摆正自己的位置。

    回到房中,雪枝用一贯的认真,仔细打扮了一番。她脱去衫裙,换上一袭宽大外袍,将她全身都罩在其中,除头面以面,一点儿皮肤不露,其上有无数似字非字,似画非画的符形,拼接成有序的图案,古奥而庄重。

    她头上没有挽髻,而是用了特殊的梳法,将如瀑青丝整齐地梳理到肩后,露出光洁的额头,这样打扮,与飞魂城中的女祭很是相似,而若老爷有“要求”,她随时可以挽起发髻,那时,她就是另外一人。

    所有的都准备停当,她这才前往前院拜见。

    一路行来,庭院中花木颜色特别鲜艳,发枝抽芽,生机勃勃,但其中的鸟儿、松鼠等小生灵,却是一反平日活泼的模样,停驻在枝头,不叫不闹,只是盯着她一路前行,脑袋也随之扭动,仿佛在行注目礼,眼神幽幽,诡异莫名。

    苏双鹤身为大巫,虽是修炼法门有些驳杂,却依然有“巫法通灵”的痕迹,本体在时,光华内敛,还不明显,而一旦是修炼的第二元神到此,所在地方圆百里,自成“灵苑”,草木含灵,鸟兽化妖,最是灵异。

    雪枝这些年来,也看得惯了。

    等到了前院,却是遭到侍卫的阻拦:“老爷在见客。”

    雪枝当即止步,眼前这几个侍卫常驻此岛,负责她的安全,但只忠于苏双鹤一人,平日里也有监视她的任务,当真是六亲不认,若在他们面前摆“如夫人”的架子,只能是自取其辱。

    所以她只是一笑:“那我过会儿再来请安。”

    哪知她话音方落,便有声音入耳:“你进来。”

    雪枝微怔,也不耽搁,低首垂眸,以无可挑剔的优美姿态,缓步登阶,侍卫也不再阻拦。她推开房门,迈步进去,才走两步,房门自发关闭,将本来还算充足的天光挡了大半。她则盈盈拜倒:

    “妾身见过老爷,老爷贵体金安,福寿绵长。”

    屋里响起一声笑:“起来吧。”

    雪枝依然起身,借此时机妙目流盼,只见屋中除了主位那个熟悉的身影之外,还有个灰袍修士,长着一张普普通通的脸,她一眼扫过,心中竟然没有留下任何印象,苏双鹤也没有介绍的意思。

    她知道里面诸多忌讳,也不强求,反而刻意忘得更干净。此时,耳边又传入话语,略有些尖锐,又不是太用力,像是秋蝉鸣响,带着很独特的震音:

    “你刚刚在湖上转了一圈儿?”

    “是。”

    雪枝将四方游湖宴略做解释,不过苏双鹤明显不太感兴趣,听了一半儿,就打断她道:“有没有碰到什么有趣的事儿?”

    雪枝心头微凛,这种时候要不得半点儿犹疑,任是什么样的观感,都要压下,当即便道:“有趣的事儿倒没见得,不过妾身倒是遇到八极宗的程济世,见识了‘撼山将’的风采。”

    三言两句将冷烟画舫上的事情讲来,也是有意无意地将侧重点放在程济世身上。

    苏双鹤微微颔首:“程济世乃是北地第一流的制器师,虽是当年与许央赌赛惨败,发誓再不手制任何一件法器,但投身八极宗,炼气修行,也闯出不小的名头,也是人杰之流。可如此为难一个伶伎,未免失了身份。”

    在有外人在时,苏双鹤确实有宗师之风,点评得当,雪枝唯有附合而已。

    不想苏双鹤话锋一转:“那个在冷烟船上的小辈,却是何人?”

    “这……当时局面紧张,妾身只来及问出,他姓‘余’,其实还来不及细查。”

    “原来如此。”

    苏双鹤漫不经心地点点头,并没有特别在意,接下来却笑道:“那个冷烟,前几年我也见过,真有你当年的风仪,如今也得遇良人,双宿双栖,真是可喜可贺。”

    雪枝微打了个寒颤,苏双鹤说的这些话,依稀就是当年初见,如慈蔼长辈问及她与情郎关系的那几句……

    不敢再想下去,又见再无他事,便行礼退出。

    临出门时,恰听到苏双鹤冷下来的嗓音,虽然有些模糊,可雪枝熟悉他的话语习惯,也听了个七七八八:“目标在东海之滨,贵宗却能到环带湖来布局,这种手段,我是见识了。不知道等得手时,又在何时何地?”

    对方说话则很难辨识:“稍安……今日正是通报……暂停。”

    苏双鹤的话音骤然高了上去:“你们搞什么鬼!”

第九章 灵动诸天 双鹤之谋(中)

    “你们只要能做成事,用什么手段,我不干涉,可你们是不是也该通报一声?通报也没有,到头来却说我不该来,冲撞了你们的布置,天底下的道理,还都给你们天遁宗占去了不成!”

    在自家金屋藏娇的院子里,苏双鹤还是比较放得开的,并不忌讳什么。

    而坐在他旁边的天遁宗修士,却是从容不迫:“苏城主稍安勿躁。要知目标在本宗划到丙一的级数,筹谋不当,带来的麻烦,咱们双方都不好消受,谨慎一些总是好的。当然,我们事先的预案没有做全,空耗了人力物力,这份损失,也由本宗担着,事后结算,决不会向苏城主讨要便是。”

    苏双鹤嘿然冷笑,从头到尾,都是这位自说自话,他怎么知道天遁宗在这儿扔了多少家底?如此空头人情,做得真是轻松。

    “庆长老……”

    “我明白,苏城主找本宗做事,要的就是个死人的结果,而且死在什么时候,也很是讲究,这一点,既然本宗接下了,就必然全力以赴去完成。至于通报什么的,着实是本宗的惯例。其实我也想劝一句,如今真界大劫未平,我们这些刀口上找生活的也就罢了,苏城主您万金之躯,就是第二元神什么的,祭炼出来也是花要本钱的,若没什么大事儿不如就在域外逍遥,等诸事抵定,再回来主持大局,岂不顺心?”

    这个话痨,怎么就投胎到天遁宗去了?

    苏双鹤实在懒得和这个天遁宗里专门应付雇主质疑的专业人士斗嘴,干脆化繁为简,只一句话:

    “把理由给我说清楚。”

    “这是自然,且不但要讲清楚,还附赠一个消息,费用全免。”

    庆长老笑呵呵的,看不出半点儿来自杀手宗门的模样,倒像是一个与友人扯闲篇儿的半入土老头。可苏双鹤却知道,此人早已修炼到形躯无相无分的程度,呈现的一切都是外相、假相,最能惑人,故而不动声色,也不说话,就盯着他看。

    “这次本宗派出顶级杀手阴阳,意图暗中击杀环带湖上一名伶伎,叫冷烟的,哦,刚刚苏城主还提起过,就是那人没错。”

    苏双鹤眼睛眯起来,两条花白的眉毛便如仙鹤舒展的翎翅,边缘锋利,微向上挑,极具特色,但他还没有说话,等着庆长老说下去。

    “本宗的计划是,击杀之后,取而代之。这里面就涉及附赠的那个消息:那个冷烟娘子的另一重身份,就是近些年来,在北地颇为活跃的情报贩子‘白衣’!”

    这下子,苏双鹤眉眼跳了跳,有些疑惑:“白衣?”

    “苏城主远在域外,也听说过此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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