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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镜-第69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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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慈却已经锁定了目标。

    混沌之中兴起波纹,便在波荡之中,百万里虚空仿佛是对折起来,被他一击打了个对穿!

    此时此刻,余慈投射过去的意念。仿佛是自九天之上,急坠而下的流星;

    至于血府老祖,则像是在房梁屋宇间低飞的蚊蝇。

    可就是这两样八竿子打不着的玩意儿,便在刹那间轨迹交错,碰个正着!

    镜面光影扭曲,其上忽有千百血色灵幡分张,层层开裂,但前后聚散无常,从这个角度看,仿佛是永远达不到尽头。

    这就是赤狱幡……

    念头方动,这片灵幡群落轰然洞开,显出其后一处幽暗世界。

    在那其中,千百修士面无表情,坐于灵幡之下,持咒颂念,半数为人,半数为鬼,还有早失灵智的怨魂之流,尖亢呼啸,昂昂作声。

    而在他们中间,一个通红的血影高踞于法坛之上,已经看不出人的面目,由头至脚,污血横流,皮肉筋络,仿佛是被千刀万剐了一遍,只是勉强保持着人的形态。

    唯有一对污浊的眼睛,或生感应,倏地盯视过来,其中尽是残酷凶戾之气,可深处分明还有着悸动。

    刹那间,余慈捕捉到了最关键的信息,尖锐的意念当即投射过去:

    “冢中枯骨,也敢放肆!”

    意念刺入心湖,赤狱幡下,血府老祖心神悸动,一半是因为那横跨数百万里,一举攻破他心防的意念;一半是因为此刻,他对于洗玉湖上的感应,突然变得清晰。

    以前不是这样的。

    赤霄咒杀印不是传讯留影之用,传递的信息多了,渠道就会扩张,被人发现的机率就大,血府老祖在这上面非常谨慎。

    所以,他不管是对哪个咒杀的对象,只有一个大概的模糊感应,只将咒力作用过去便成。

    可现在的问题是,赤霄咒杀印处,大量的信息正倒灌进来。

    通过这个“连线”,他甚至看到了洗玉湖上的烟波,还有几个人影。

    经历了几致死命的天劫重创,血府老祖再不会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他知道,在这一刻,双方攻守易势。

    赤霄咒杀印还在,却成为了对方握持的把柄!

    但他也不至于慌乱。

    顺流不加蚊蝇之力,可致无穷;逆流纵有万夫之勇,必有尽时。

    他距离洗玉湖近四百万里,那余慈纵然是借赤霄咒杀印,强行将意念刺入,但又能奈他何?

    就算是楚原湘、武元辰这等专精于神意攻伐的大能,能将杀伐之力放出数万里开外,不减其威,已经是巅峰中的巅峰,就算相当一部分地仙,都未必能做到这一点。

    当然,他也知道,前段时间后圣与罗刹鬼王交战,相隔亿万里,依旧打得荡气回肠,东海冰凝,诸天星现,偌大的真界几如掌顾之间。

    可作为精通咒术之人,血府老祖有他自己的看法。

    这样的对战必须是双向的,彼此对峙,一路推高,相互牵引,那时就不是什么“长江大河”,不分上游下游,顺流逆流,而是一个相互缠绕的漩涡。

    只有在此情况下,隔空大战才得打起来、打得好看。

    像他这样,早早安排,以赤霄咒杀印形成“以高就下”的格局,单方面咒杀攻伐,才是正常状态。

    如今他虽是被余慈发现并锁定,却立刻做出了反应,化攻为守,根本不给余慈发难的机会,又有赤狱幡防御,正如居高而守,余慈则只能是仰面而攻,只要他不求胜算,依旧无妨。

    只是,有一点让他很纠结,赵相山只说洗玉湖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此时却是干什么!

    未等想明白那边的变化,忽然威压至。

    血海波澜,掀动远空,扑面而来。

    血府老祖再度心神震动,这是他常用的招数,可里面形似而神非,不像是咒术发动,而类似于某种凝结淬炼过的真意。

    咒术不可能达到这种效果,就是之前拟化出饕餮真意,也是大半处在混沌之中,自我演化,大半都不可控,只有后面的无间地狱,才是熟极而流的套路,却给人一把揪着,把局面倒转。

    血府老祖反应过来,不去想这些烦心事,定住心神,很快就挣脱而出。

    果不其然,这不是传导杀伐之力,最多只是隔空传讯罢了。

    隔空传讯和隔空传力本质相差无几,但难度有天壤之别。就好像夜观篝火,隔着几十里都能看到;可要将相应热量传来,却无异于天方夜谭。

    余慈做这手,是要吓人么?

    心神方是一松,血府老祖眼前又是恍惚。

第六十章 流星击蝇 虚实幻境(下)

    无尽虚空翻叠而去,云游风动,仿佛当年成道长生,逸兴思飞之时。

    那时,他还有一些豪气,一些雅气,每每在击杀强敌之后,神游万里,遍览此界,观其盛景,通其微妙。

    只是,随着年岁增长,劫数临头,他早已把那些闲情丢到记忆的角落里,甚至已经毁灭在雷光电火之下。

    不想今日,却又重现。

    这……不对!

    血府老祖猛打个激灵,终于是反应过来:怎地不知不觉,入了幻境?

    他大劫之下,侥幸逃生,然而心防脆弱,是修行以来的最低谷,最担不得这些幻境魔劫,当即就是心神摆荡,惧意横生。

    可眼前景致,便如一个醒不过来的沉梦,纵然心焦气躁,偏偏挣扎难出。他就“看见”,洗玉湖上,水波潋滟,又见古树水道,曲折无尽,心神如乘舟楫,浮游其间,所指所向,却非他所能控制。

    血府老祖也是见多识广之人,他知道,除非是罗刹鬼王亲自出手,否则万不可能将真幻神通相隔数百万里,作用到他头上。

    也就是说,眼前湖波水道,不是什么凭空捏造的景致,而是确有其境,只不过让对面从实景中截取,巧妙拼接,拟化成他本人的视角,逐一铺展开来。由此形成错觉,如同身临其境。

    以真致幻,化腐朽为神奇,正如此类。

    血府老祖很想闭眼不看,可只要赤霄咒杀印仍在,那边就能够持续不断地将诸般影像传递过来,构成这迷离幻境。

    当然,他也可以主动解脱……可气机逆冲变动之下,他已经濒临崩溃的形神,是否还有承载的能力,尚未可知。

    优柔寡断,也是意志受损的表现。

    便在血府老祖纠结之时,眼前水道骤然开阔,一方池水铺开,似为种莲之所,然而其上,残荷飘水,枯叶凋落,几近朽坏,而池岸对面,则是断壁残垣,繁华销尽,观之便有孤寂之感,悲凉之意,沁出心尖。

    血府老祖先是愣怔片刻,既而忍不住怒气上头。

    竖子,这是在嘲弄我吗?

    前后景致的安排布置,处处都有深意在,尤其此情此景,垂暮朽亡之意,弥漫其间,岂不正是暗指他遭逢大劫,随时可能毙命?

    心头像是有一把火在烧。

    血府老祖本不至于如此急躁,但遭逢大劫之后,虽是侥幸不死,可形神重创,半入魔境,便如枯草泼油,往往一念生如火星,点了就着,立成燎原之势。

    幸好,前段时间他接下这笔生意的时候,对面预付了一件镇压心魔的宝贝,此时就嵌在他胸口上,与他血脉相通,一身气血都流经于此。此时感应到他心魔发作,当下就放出层层凉意,安抚心境。

    借此宝物,血府老祖勉强把心魔压制,努力动起脑筋,考虑如何从目前的困局中解脱。

    可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眼前莲花池轰然动荡,有一道无形的边界,将池水分成两边。

    既曰“无形”,何来边界?

    实是池中残荷顷刻之时,盛衰开败,迥然相异。

    从血府老祖的视角看,在他左手边,依旧是残花败叶,凄冷零落。

    可在他右手边,却有嫩嫩的绿色,萌发出来。

    绿意初如浮萍,点缀于池面,可也就是一两个呼吸的功夫,翠绿的颜色已经团团铺开,化为片片贴水荷叶,有如翠盘,在阳光照耀下,莹莹发光。

    便在翠盘掩映间,有亭亭茎枝,徐徐探出水面,其顶端菡萏初绽,刹那百十朵,一圈圈铺开,遍布池水荷叶之中,其景令人目眩。

    这就像是戏法儿,可血府老祖已经看得呆了。

    戏法人人会变,可怎么变到人的心坎儿里,却是一门大学问。

    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实景,不存什么虚假幻术,也就是说,余慈是运用了独特的法门,使一池荷花半生半亡。

    对其他人来讲,最多说一声玄奇,可在已经卡在生死劫关上,无论进退,都是死路的血府老祖来说,余慈分明是在暗示着什么。

    竖子,你这伎俩、你这伎俩……

    血府老祖想大声怒斥,可一方面他的声音不可能传导至此;另一方面,他突然发现,自己心里头,突然被某种情绪充斥,满满实实,堵得他连愤怒的意念都发不出来。

    也在此时,池上荷花又生变化。

    生机郁勃的半池荷花,却是齐齐凋零,刹那间重归寂灭;

    而另半池残花败叶,却是重复了另半边的萌发奇景,绿叶红花,婷婷水间,几如幻梦。

    也就是几个呼吸的功夫,花谢花开,连番掉转。

    血府老祖明白,这是对方以近乎华丽的手段,演示生死妙化之机,

    生与死……不正是他如今最最纠结之处吗?

    他一时心神动摇,那半顷水面,一池荷花,深深地烙在他记忆里,又似在他心中荡漾。

    恍恍惚惚,血府老祖神思迷离,等再回神之际,哪还有什么水池、荷花,眼前回归了他那血光秽气流转的洞府,他仍然盘坐在法坛之上,周围灵幡招展,千百弟子、傀儡、阴物等,尖声念咒。

    余慈主动中断了信息的输送,把他从“真实幻境”中解放出来。

    可血府老祖心里面却颇不是滋味儿。以前,这是他赖以成就力量之源,如今他怎么就觉得,其中污秽臭气,腐朽破败,居于其间,成就的法门,便是转世投胎,真的就能勘破胎迷,重登仙路?

    一念乍起,他忽地全身抖颤,青森森的火光从心窍中迸发出来,烧遍全身。

    他发出了嘶哑的嚎叫,心中又慌又怒,但不管怎样,都是迟了!

    大劫当头之下,焉有动摇的余地?

    天劫如刀,心魔如斧,刀斧加身,只一刹那,便将他转世重修的可能性,再伐去三成。

    这一刻,血府老祖脑子里的某根弦崩断了!

    他再也保持不住宗师心境,已经到了某种临界点的情绪,骤然崩溃。

    他重重捶击身下法坛,愤怒、恐惧、悔恨等等情绪,如大江之水,轰然冲开了重重堤坝;又如燎原之火,转瞬蔓延到千山万壑。

第六十一章 方寸湖塘 千里水府(上)

    完了,完了!

    此时此刻,血府老祖心如死灰,就算有无极阁的通灵玉,就算有那边许下来的种种布置,他投胎转世、破除胎迷的可能性,也再不会超过一成!

    如此凶险的赌博,这样的胜机,有等于无!

    他本来是想借这笔生意将原本只有三成的可能性,加以提升,事实上,在动手之前,通过对方给出的好处,他确实也提升了一成的胜算,可哪想到,如今一发地都倒赔回去。

    一步错,步步错!

    怎办?怎办?

    他的情绪覆盖整座洞府,那些持咒颂念的弟子、傀儡、阴物等,没了他的主持,都是停下来。

    惶惑、迷茫的情绪,反过来又催生了他的心灵破绽。血府老祖终于崩溃了:

    “啊!”

    尖锐的呼啸,形成了可怖的音杀,除了与他心神相通的一些傀儡外,那些倒霉催的弟子和千百阴魂鬼物,连哼都没哼一声,便给灭杀干净。

    赤霄咒杀印倒还在,可有等于无。

    等等,赤霄咒杀印?

    血府老祖忽地抓住了一线灵光,心湖上,似乎有清波荡漾,那是半顷水波,一池荷花。

    他这时才发现,记忆中的莲花池,太清晰了,清晰得就像他亲身而至,亲眼观睹,每一个细节,每一分真意,都留刻在他的心中。

    尤其那生死转化之机,固然是害得他心魔复发,却有着他根本无法否定的玄妙。

    便在莲花池“浮起”的瞬间,奔涌的情绪,无论是溃坝之水、燎原之火,都似是找到了宣泄的出口,汇集过来,流注池中,却永远都填不满。

    池中水波不兴,一池莲花,依旧是半生半死,往来转化,将一份生死妙诣,通过这种方式传达出来。只是有如冰山,只有小半浮在水面上,大半真身,都看不真切。

    血府老祖心神沉潜,如身临池边,却又呆呆怔怔,恍恍惚惚。

    他想挖掘出里面的妙处,可那又怎么可能呢?

    他甚至想主动触发赤霄咒杀印,这回,不是再用什么咒杀之术,而是想探头去问:

    生死之机……如何才能把握生死之机?如何才能让我投胎转世,勘破胎迷?

    可惜,莲花池不会给他答案,赤霄咒杀印此时也是操之人手。就像在天劫之下,魔劫之中,他主宰不了自己的命运。

    此时此刻,他又将那份绝望重新体验了一回。

    一个失神,他软软跪倒在莲花池旁,浑沌困倦,再没有丝毫力气。

    偏在此时,有一道清音,穿破水面,缭绕在红荷碧叶之间,悠然而来。

    血府老祖愕然抬头,整副心神亦是倾注,却见那莲花池中,正有一人,玄袍披发,自水中步出,旁若无人,吟啸而歌:

    “萦系财色利名牵,颠倒劣马弄心猿。万般妙诣湖塘里,自在无形方寸间。”

    步履从容,歌吟入心,其人踏湖波而来,直至血府老祖身前,观其面目,似熟悉又陌生,只是在相关的情报讯息中见过。正是他以赤霄咒杀印相害的目标:

    余慈!

    血府老祖呆呆看着,就算是心神崩溃,宗师素质还在,基本的判断力也在。

    这似乎不是玄门手段?

    他知道,这莲花池不是实景,这披发而歌之人,也不是实景,而是在他心中萌发的幻相,换句话说,这是幻术!

    然而余慈万万不可能将力量传递到四百万里之外,直接影响他的心智。

    实质上,这是幻术没错,却是仅由余慈栽下种子,却由他自己心魔催发的幻术!

    但能说这是虚假的么?

    以实入虚,以实景而生虚景;

    以虚化实;以虚景而生实情。

    情景之化,虚实之变,尽在其中。

    余慈要传递给他的意念,便在这变化之中,阐释得淋漓尽致。

    血府老祖此时已没什么心防可言,可一片寥落绝望的心境,却被这一份氤氲玄妙的真意渗透,前后彼此,再难分明。

    他没有任何抗拒的意思,相反,他双手内扣,抵在眉心,用跪拜祖宗的大礼,向那玄袍披发之人,拜了下去:

    我只是不想死,我只是想活着;

    我不想在天地大劫之下,灰飞烟灭;

    更不想永坠迷途,在凡俗平庸的皮囊里,浑浑沌沌,无声消逝。

    不管他是谁,不管他用什么手段,救我吧,救我吧!

    心神触动,头顶似有温润的掌心压下,仿如佛门摩顶授业,是禁制?是生机?反正不由他心而生。

    血府老祖在赌,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反应不可能更坏了,不是吗?

    可到来的,只是微微笑语:

    “且随我来!”

    ……哪里去?

    迷茫之下,他心神似化入清风之中,飘飘悠悠,重又跨越浑茫虚空,待安定了,又见千里水波,茫茫一片。

    这是……洗玉湖!

    血府老祖知道,洗玉湖上的情景,又通赤霄咒杀印传递过来。

    因为视角之故,他就像是一个无形的幽灵,浮游在这片天地间。

    对面却是什么打算?

    血府老祖因为“未知”而惶惑;赵相山却因为看透了“未知”而无聊。

    余慈把他“晾”得有些久。

    但他可以理解。

    那位又是做出了大场面,可就是因为场面太大,刺激了上清宗以前在湖上的布置,生出许多枝节,惹来各方关注。

    嘿,现在这小辈大概也知道,上清宗留下的,是多么丰厚的一笔遗产了吧。

    只可惜,无论是这小辈也好,上清后圣也罢,空有天资才情,在人心勾当上,还是不够用力。

    否则,也不至于使这些资源非但没有成为助力,反而形成了负担。

    说起负担,眼下赵相山也有。

    此时,他心头发沉,像是生咽下一块秤砣,化不干净,吐不出来。

    这种滋味儿,他倒也有几回经验。这是被锁定的征兆,且遭遇的还不是寻常的锁魂之术,而是来自于此界最顶尖强人的意念。

    只有如此,才会法则郁结,灵机困锁,一应神通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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