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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卧江山-第30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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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皇族里头的英雄更是一个个远去,耶律余睹投了女真,萧干带着奚族大军,已经自立门户去了,耶律大石双掌被废,又接连遭遇大败,已经不再是那个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北院大王。

可就算耶律大石没落至此,老皇帝仍旧让他把持南北枢密院的大事,可谓政务军事一把抓,因为经历过耶律余睹和萧干的事情之后,除了耶律大石,老皇帝已经很难再相信其他人。

所以当耶律大石或者说燕青将苏牧推出来,老皇帝便仿佛见到了救星一般。

苏牧拥有着南朝汉人的聪明才智,又是燕青用性命担保的人,能够放心去用他,一个大惕隐的官职又如何舍不得。

非但如此,老皇帝和燕青的表态,直接给予了苏牧超越官职的权柄,这在历朝历代都很难见到,这种从泥潭直接飞上云端的待遇,是真正意义上的临危受命,一步登天!

老皇帝很清楚,苏牧绝不会无的放矢,所以即便是逢场作戏,他也配合到底。

当圣驾离开长空寺,回到上京皇城之时,却有一队骑兵,留在了长空寺。

夜色降临,有些清冷,十几个战战兢兢的小和尚,就这么守在老主持的精舍之外,看着月神湖畔那连绵不绝的火堆和营帐。

长空寺的香火已经很稀,香客也是穷到不行的游牧民,他们只能自食其力,一年到头见不到几个人,何曾见过成千上万的士兵驻扎在这里?

所以当那个脸上刺着两行血字的英俊汉人前来拜会老主持之时,他们便紧握着手里的木棍,眼中满是警惕和惊恐。

老主持却显得平淡很多,他从精舍之中走了出来,让小和尚们都退下,而后双手合十与苏牧见了礼。

“扰了圣地清净,还望老和尚恕罪。。。”苏牧没有任何解释,因为他从这些和尚的眼中,看到一种超脱了俗世的干净,并不想将俗世间龌蹉的纷争,告诉这些和尚。

老和尚深深地看着苏牧,而后微微抬起白眉来,口呼佛号,而后低沉地说道:“圣地在心里,谁能扰得?”

苏牧肃然,朝老和尚再拜道:“苏某替天下苍生,谢过老和尚。”

老主持轻叹一声,摇头道:“施主又怎知这天下苍生会不会感谢老和尚?你又凭什么能够代替他们?你想要的,就是他们想要的?”

与老和尚打机锋其实比和街上的三姑六婆骂街吵架还要自讨没趣,苏牧也不太想理会,过来抱歉一声也是对佛门的尊重,他并没有跟老和尚探讨人性大道的想法。

“打扰了。。。”沉默了许久,嘴唇翕动了几番,苏牧终究还是选择闭嘴,只是告罪一声,就准备离开。

身后却突然想起衣袂之声,苏牧果断出刀,刀刃却被老和尚的双掌死死夹住,便如同嵌入了铁山之中一般,想要抽离,却纹丝不动!

“你太不小心了。”老和尚冷哼一声,全然没有了得道高僧的气度,眼眸之中尽是杀气!

苏牧嘴角浮现出微微笑容来,轻轻抬起左手,衣袖之下露出短铳的枪口来,直视着老和尚道:“是谁不小心?”

第五百四十九章 无名英雄

驻兵长空寺其实是苏牧的一手后招,为了这手后招,他甚至以净化皇城为名,让人将上京城里堆积如山的牛羊马粪,运了一部分出来,说是掩人耳目也好,故意为之也罢,总之虚虚实实,就是要让人猜不透。

他也没想到此次长空寺之行,竟然还遇到了老和尚这么一个意外之喜。

出家人常年修行,心态淡然也是人之常情,这老和尚对辽军在月神湖的举动,没有太过吃惊,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苏牧起初也没有起疑,可老皇帝起驾回京的时候,却发生了一件并不算太过起眼的小事。

皇城禁卫素来高傲,老皇帝来祈福之时,曾经想将宝殿当成行宫,让老皇帝驻跸,可小和尚们脑子转不过弯来,认为这是亵渎圣地,双方发生了一些小冲突。

这个年代的和尚可不是个个都如鲁智深和邓元觉那般勇武,也还没开始出现和尚就一定懂武功的错觉,达摩祖师虽然在南朝梁武帝时期就已经进入中原,民间开始传说武僧的各种传奇故事,可在北方大地,并没有这种说法。

这些不问世事的小和尚自然不是禁卫军的对手,可掌控全局的苏牧,却看出了一些端倪来。

这些小和尚分明都并非汉人,但推推搡搡之间,却展露出不俗的相扑痕迹!

草原部落的男儿打小悍勇,摔角的功夫总该有些,但这些小和尚的技法却极其相似,也就是说他们是经过训练的!

这长空寺原本也是香火极盛的地方,青年男女也常来这里许愿,可自从上京繁华起来之后,这里就开始被冷落,门可罗雀都无法形容长空寺的冷清。

这些小和尚的相扑技艺又带着中原相扑技法的痕迹,由不得苏牧不警觉。

这也是他为何没有随着老皇帝一同回京的另一个原因,看似只是过来告罪一声,其实他何尝不是想要试探一下老和尚的虚实?

虽然只是简短的几句对话,老和尚却暴露了自己的出身,北地佛教与中原大地的禅宗不同,对佛道的理解不同,可老和尚对苏牧的一连串诘问,分明带着浓烈的中原意味!

而且作为一个老禅师,能够在上万骑军驻扎之时面不改色,却被苏牧寻常的一句话,激起了问辩的欲望,透露出对战争和对俗世的愤慨,这绝对不合常理!

用苏牧的话来说,这老和尚简简单单的几句话便出卖了自己,说明他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直到老和尚出手,直到他看着苏牧的短铳,双眸之中露出忌惮之色,苏牧更加笃定自己心中的猜想。

若是避世的老和尚,又岂会知晓短铳是何物?又如何能够感受到短铳所带来的凶险和死亡的气息?

彼时火器才刚刚出现不久,无论是辽国还是大焱,都属于比较尖端,却又不被传统军工接受的新鲜玩意儿,这老和尚如果真在这里避世不出几十年,又如何认得这么新潮的东西?

更何况这短铳是苏牧特制的,也只有随身的两支,与传统突火枪不同,这短铳根本不需要火绳来引燃,而是通过扣动扳机,用撞针来激发,相信出了隐宗宗主始可汗这样的穿越者,很少有人能够看出短铳的真身。

而老和尚一眼就认出来,甚至主动松开了苏牧的刀刃,便足以说明,他是个有眼光,有阅历,有智慧的人,而且还是个汉人!

之所以确定他是一个汉人,并不是因为他长着典型汉人的脸面,而是他的双掌合十,轻松夹住苏牧刀刃之时,一股内劲透过刀刃,冲撞到了苏牧的经脉!

北地高手不炼气,他们只修炼强悍的体魄,炼气这种内家功夫,素来是中原大地的专属法门,这就足以说明这老和尚的古怪之处了!

自打来到北地之后,苏牧从未间断过情报系统的运作,高慕侠和宋乾等人将皇城司的暗察子和绣衣指使军,如同蒲公英的种子一般洒向北方大地,除了侦察敌情之外,高慕侠麾下的精英,还肩负着一个极其重要的秘密任务,同时也是苏牧的秘密任务。

那就是寻找另一个绣衣暗察!

其实前番已经说过,绣衣暗察作为皇城司最高级别的密探,身份鲜为人知,而且人数屈指可数,除了西夏之外,辽国这边也安插了一位。

苏牧曾经怀疑过将耶律淳推上帝位的汉人宰相李处温,不过燕青已经证实,那位老兄并不是绣衣暗察,他曾怀疑过萧干和耶律余睹,但事实证明可能性已经无限接近于零。

他一直将自己的视线放在最显眼的地方,因为他自己也是绣衣暗察,他很明白大隐隐于市的道理,越是寻常的人,就越有可能是绣衣暗察,因为这样最能够保护身份,又可以肆无忌惮地做事。

他甚至让高慕侠和燕青对辽国的南面官做了一个大排查,可惜一无所获。

于是他便猜测,或许这个绣衣暗察已经死了,但官家要的不是或许,而是必须要去确认。

因为绣衣暗察知晓官家太多太多秘密,无论哪一个绣衣暗察,都必须活要见人是要见尸!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人类就是这么奇怪的动物,相同的经历或者相同的使命,会让你产生足够的共鸣感和心有灵犀一点通的本能。

并不需要太多的言语,只是简简单单的一次交手,目光的几次转移,苏牧便知道,对面的老和尚,便是自己苦苦寻找,要么杀死,要么带回去的人。

而老和尚眼中有些被抓住的惊愕,有落寞,也有说不出的悲哀,这一刻竟然五味杂陈,从无悲无喜无欲无求的出世高僧,变成了满是沧桑人间气的老人。

他曾经是黑暗世界的王者,他掌控着整个北地的情报系统,他也曾经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大焱与辽国数次的议和,近几十年来的和平,都有他在背后推波助澜。

甚至于辽国如今四分五裂的内部窘境,都有他的功劳在其中。

他已经不想再提起自己为何会在长空寺躲避,甚至不愿去想起自己到底在躲避一些什么,他只是想远远地逃离这一切。

他常在幽夜之中,点一盏孤灯,听一夜的风声,想要从风中,嗅闻到故土的气味,可惜,北地的风,都是往南吹,即便有南风来,到了这个极其僻静的地方,也没了南朝的土味。

他孤独的守着一个使命,渐渐忘记了自己的真身,他像一块泥,被捏成无数个模样,为了不同的任务,扮演着不同的角色,渐渐已经找不到当初的自己。

也只有在佛像前面,守着这盏风中飘摇的孤灯,他才恍惚能够记起,那个下着细雨的早晨,一个少年,背对着汴梁城,一直往北走着,走着走着,就忘记了回家的路。

佛经里说,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他只是一知半解,但若只是从字面来理解,他应该是最接近佛祖的那个人。

为了谋求两国和平,他完成了很多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同时也杀了很多不愿也不该杀死的人,说起来,天下苍生真的该感谢他。

可苏牧凭什么替天下苍生感谢他?

苏牧跟他一样,可都是绣衣暗察啊!

他们注定了永远无法享受这份荣耀,他们只能默默地生活在阴影之中,没有人会知道他们做了些什么,除了那个该死的官家,没有谁知道他们为天下苍生的平静安宁,做了多大的牺牲。

为了这份大义,他必须在自己还有良知的时候,杀死一些无辜的人,渐渐的他开始怀疑,自己是否曾经有过,借着大义之名,发泄心中嗜杀的原罪。

他知道自己不会有好下场,即便回到汴京,官家也不会留他活路,兔死狗烹,鸟尽弓藏,这是帝王家的惯用手段,更何况他还掌握着随便一件都足以轰动天下的皇家秘密!

但他不甘,为了这个使命,他付出了自己的人生,付出了自己的灵魂,付出了自己的良知,付出了一个人所能拥有的全部一切。

这样的结果,他并不想要,所以他要躲起来,他要用余生,来寻找自我。

而苏牧分明跟他一样,正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可苏牧却全然无知,还可笑的要替天下苍生感谢他,还在为自己所做的一切沾沾自喜,这让他很愤怒。

他仿佛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他已经没有机会再重来,他不能让苏牧也踏上这条不归之路。

人世繁华,无论是战争还是和平,气象万千,他们游走其中,却只能隔断生死,寂寞天涯,官家的誓约,苍生千百家,无论是山水如画,还是遍地风沙,他都一一记下。

可惜啊,所有的一切,史书却无法写下,他只能剃了青丝白发,守着孤灯,听着羌笛和风声,却再也想不起曾经的年华。

他曾在无数个夜里,想着能够回归故土,看一看早已败落的庭院,祭扫青草飞长的祖坟,或许还能够撑着油纸伞,走一走江南的烟雨,即便老了,也附庸风雅一回。

可现在,他将一切都看得太透彻,他不会活着回去见赵劼,再任由赵劼将他的余生终结。

或许他已经失去了人生的前半段,但后半段,他希望能够自己做主。

他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却能够选择自己的生与死。

他渴望回到南方,但不想活着回去,这是多么悲哀和无奈的一种感受,他却不能说给任何人听。

苏牧应该是最合适的倾听者,也是最有资格的倾听者,可话到嘴边,老和尚却又咽下,因为他生怕说出来之后,苏牧便不再杀死他。

“动手吧。”

他不再看那支短铳,也不再看苏牧,只是微微抬头,看着月神湖。

今夜没有星光,月神湖像天上仙人随手扔到人间的一块墨玉,这个唯一能够让他获得平静的地方,再也没办法平静,而他也注定了看不到明天的阳光。

就如同他的一生,永远活在黑暗和阴影之中,永远见不到天亮。

夜风吹拂,苏牧的眼角有些发涩,虽然没有任何的言语交流,但他看出了老和尚眼中的情绪。

那股情绪就像度数极高的烈酒,想要豪壮饮下,就要做好酒后失态,流露真情,丢人现眼掉泪的准备。

可惜,这杯酒,他终究无法喝下。

收了短铳,他微微转头,顺着老和尚的目光,凝望着月神湖,突然笑了。

“地方不错,不过终究比不过江南,有空会去看看吧。”

老和尚微微一愕,苏牧却将长刀担在肩上,双手脑后,深深吸了一口气,没来由说了一句。

“总有人记得的。”

“谁能知道?谁又会记得?”老和尚湿润着眼眶,忍不住问出声来。

苏牧转身,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又指了指无星无月的夜空。

老和尚泪流满面。

第五百五十章 女真的雄主

五月的风,很干燥,临潢府方圆的草场本该郁郁葱葱,可早已被马蹄践踏成大片的黄土。

风起,卷起一道道黄龙,张牙舞爪地往南,而后渐渐消散无影踪,与西北大漠的风沙不同,这里才是真正的满身风尘。

但凡辽阔无边的地方,都容易出现海市蜃楼,大草原上的汉子们,自然也见过各种各样的海市蜃楼。

可今日,前哨的斥候们,却看到了让人惊愕的一幕。

那滚滚风尘之中,远处的地平线上,蒸腾的视野之中,渐渐出现一座高楼的檐角。

那是一座在北地如何都看不到的木楼,典型的江南风格,清瘦而风雅,像寒竹一般,仿佛透过这座楼,就能够看到南朝文人的风骨。

楼渐渐升起,一共有三层,甚至连檐角上的装饰,以及画廊上的雕刻,都隐约可见。

斥候们开始聚集起来,就好像在看着天上的琼楼玉宇。

而这座楼,并非海市蜃楼,而是真正的琼楼,隐宗大宗主始可汗的琼楼,女真人的大军,终究还是来了!

就如前番所言,这座琼楼凝聚着始可汗的所有心血,每一次出征,他都会带着这座楼,以致于看到这座楼的斥候们,经历了最初的惊讶之后,终于想起了老斥候们的提醒。

“是女真人!”

消息很快就被传了回去,而后如同砸入平湖的一块巨石,将整个临潢府炸得沸腾起来!

女真人终究还是来了。

数百人拖着沉重的琼楼,就这么在黄土上缓缓行进,这些**的民夫用粗大的绳索,拉扯着琼楼底座那巨大的战车,绳索早已将他们的身体勒磨得皮开肉绽,可谁都不敢出声喊疼,也不敢少出半分力。

因为这位大萨满每到一处,总会俘虏无数的民夫充当苦力,他从来都不缺人力,只要你敢喊出声来,便有黑衣女子出现,只需要一刀就能让你摆脱这一切。

如果因此影响到琼楼的行进速度,她们会将所有民夫杀死,再换一批生力。

在大宗主的眼力,他们连牲口都不如,路上若碰到坑洼之地,他甚至会斩杀民夫和俘虏,用尸体来填铺道路!

这座琼楼就像落在人间的洞府,却需要无数白骨来支撑。

琼楼的左右两翼,是完颜部最精锐的骑军,统共万人之数,而后军也有一万女真铁骑,虽然不是完颜部的亲兵,但也是女真部族,有生女真,也有熟女真,共同驱使着身后无数的民夫和辅兵大军。

很多人会问,这些民夫和辅兵的人数,远远超越了督军队伍,他们为何没有反抗?

因为他们不能跟神仙作对,无论是心理,还是行为。

是的,始可汗一直在塑造自己的神仙形象,包括大萨满的身份,包括神威大将军等火器,包括其他超乎常人想象的一切手段。

他让人看到了常人无法做到,甚至无法理解的神迹,让这些人敬他,又通过凶残的女死士,随意虐杀,让人畏他。

在强者为尊的世道,拥有了敬畏,也就能够驾驭这些低贱的民夫和辅兵了。

这是始可汗第一次让完颜阿骨打走上琼楼,而且还是三楼,为了打消完颜阿骨打的疑虑,他甚至主动让完颜希尹陪着金国的开创者上楼。

他太了解苏牧的为人,或许在情报方面他并不如苏牧,因为他认为力量才是最重要的,他拥有着至高无上的力量,足以碾压一切的力量,根本就不需要什么情报来辅助。

女真从一个籍籍无名的原始部落,发展壮大,连败辽国大军,以少胜多的战役数不胜数,缔造一个又一个军事神话,七十万大军在他的面前灰飞烟灭。

有这些功绩在前面作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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