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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横-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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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手与小欠一出店门,马上据了高处,就遇上了暗箭。

火箭。

但没有用。

一一也不知是因这水上的火光,还是战斗中心里的灵光。

箭射来了十六、八支,见无功,也就暂止,但不时仍放一两根冷箭,这口连火光也不带。

但水流载着火,已淹近足踝。

回头望:

“崩大们”已淹没在火海中了。

小欠道:“敌暗我明,得离开这儿。”

铁手道:“得赶在洪水之前,到下游去发警示,不然,枉死的太无辜。”

小欠回头问了一句:“你不熟水性,还是要去?”

铁手反间:“你去不去?”

小欠冷然道:“我当然去。一文溪畔有几户人家,跟我还算点头朋友。”

铁手道:“你去得,岂有我下去得!我不识泳术,但或可为你掠阵拒火,否则我这捕头也白当了!”

小欠双眉一耸,森然道:“你真是个好捕快。’铁手道:“不敢当,只是救人不甘后人而已。”

小欠一面向崖下疾掠,一面冷冷的反问了一句,像作出了一记反击:

“你抓人从不落空?”

铁手也展动身形,紧跃而下,只见麻三斤在断层虎口高岩上,面对已着了火的杀手尸体,在那儿干着急跺着脚指骂,一面在应付来矢,就一句话喊了过去:

“麻三哥,撤了吧:我看今晚来敌多,尸首都保不住了。我们先赶到下游救命去。”

两人急掠而下,寻落足点,都避过水火,急纵直下,一人抱着龙舌兰,一人背着古琴利刃,身形丝毫没有减慢。

铁手这才向小欠回问一句:“你的古琴为何不交麻三斤?”

小欠头也不回,只在黑风中传来了一句:“我不信他。”

然后反问了一句,“你何不把龙舌兰交他?”

铁手没即时回答,半晌才说,“我宁可信你。”

小欠干笑一声,“那么,就留他在那儿隔岸观水火吧!”

铁手没笑,却盯着小欠的背影,说了一句:“你真是名好剑客。”

小欠身形一震。

但没有回头。

铁手紧接着又一句:“你出剑真的永不落空?”

一一小欠不是一直都说他擅用刀吗?怎么铁手说的是他的剑?

只见小欠身形急掠。“一丈溪”的三五户人家已在望了。

然而洪水光涌而下,一路人球滚动,见草即烧,见树即燃,势无可匹,几乎与小欠、铁手同时抵达村口。

形势紧迫。

小欠低叱一声:“你别一直瞧我,我的背会痛!”

语音一落,他已一脚踢开一栋木门,大喊:

“大声婆、猪小弟,你们别怕,山洪炸了,我接你们上高地!”

铁手也不敢怠馒,双手仍抱着龙舌兰,以肩撞倒另一家门户,大呼:

“各位父老乡亲,我是衙里的人,这儿起火了,洪水来了,快起来,走!”

两人扶老携幼,匆匆在小欠带路之下,往此地较高的山坡攀去。

这九户人家在熟睡中惊醒,乍闻滚滚雷动,又见人毁门闯入,都以为天崩地裂,又以为强盗抢掠,后才知洪水淹至,水火交攻,吓得五魂飞了七魄,呼天抢地,不知如何是好。

幸有小欠与铁手协助之下,这几户山村人家才有逃出机。

小欠带了三四人,还背了个仍在襁褓里的婴儿.择一处高地疾走,铁手拖了个老的,拉了个幼的,更单手抱了个龙舌兰,一边跟着小欠走,一面还不忘问。

“把他们摆在这儿可安全?”

这时,水流冲至,那几户人家房屋已开始淹水,让火焰一沾,立即起火,火起不久,又为更大的水势淹熄,蔚为奇观。

小欠走在前面,崖坡奇陡,而灌木密集,他闷鸣一声,霍然回身。

这刹间,他居高临下。

铁手也马上止住脚步。

小欠在高处,背风。

铁手人在下锋,向风。

两人衣袂飞动。

那些跟两人逃难的人,望望小欠,又望望铁手,都不知何故。

因为不明所以,只能看看这剑一般的哥儿,望望这铁锅般的好汉。

小欠忽道,“如果我们是敌,你手中无一人能弃,又落在我的下风,我一剑便能杀了你。”

这时劲草忽风,吹得林木沙沙狂舞,脚下洪流火海,身畔哀泣呼号,令人体目惊心。

铁手却只哈哈笑道:“好说,好说,小兄弟的背敢情已经不痛了?”

小久怔了怔,带了健壮的,伸手背扶老弱的,往上拔步就走,迎着风抛下了一句话:

“你不盯着我,我就不痛了:你也可以继续吃我的风了。”

可能是走到高处之故吧.那些跟随着二人在上跑的乡民,忽然都觉得寒气和焰熏都没那么熏人、迫人了。

刚才他们才不过在半坡停了一停,却几乎为之窒息。

上得高处丛林更密。

下面水流远火,火焰冲天,却又因水而灭,时明时暗。终于火光渐减,火势渐灭。

小欠在这片荆棘地稍停,揩汁道:“这儿叫‘不文山’,势高,水淹不上这儿来。下面都是坚石,火也一时三刻,蔓延不上来,后有山径、要退走不难。”

他边清点人数,边用衣袖楷汗,忽然顿住了。

因为他发现铁手没有流汗。

甚至没有气喘。

他一人背的,抱的、拖的,带了三人,上这高山,可是却不喘一口气,不流一滴汗。

小欠正想说些什么,忽听山下有妇人凄厉呼叫,“救命”不已,还有小孩嚎哭之声,小欠立在下张望,只见一位老者挣扎在一栋茅屋前,半身已为洪流卷着,一个小女孩用左手竭力抓住门板,另一手紧紧抓住老者下放,那老头儿才不致让洪流卷去。

小欠倏然色变,向紧拢在这“不文山”的一名黑汉乡民叱问:

“怎么——詹大娘还留在‘一丈溪’这儿!?她不是到佳阳去她儿子那里么!?”

那黑面汉子嗫嚅道,“你这就有所不知:詹大娘去了,可又老又瞎,前天又给她媳妇儿赶回来留在这里了。”

小欠顿足嘶声道:“那么,麒步怎么没跟我们上山!?”

另一名攀得上山已几乎支持不住的老头,喘息嚯嚯的说:“阿麒那天采药,给金线头咬了一口,现在瘸了腿,走动不便。那。他的女儿就在下边眼侍他呢!”

这时滚滚洪流,在黑夜里沾火滚雷似的,摧枯拉朽一般的、天摇地动的责隆而下,遇上它的,谁都给吞噬,没顶、粉身碎骨:只见那时苦苦支持着不让激流卷走的父女,已快撑不下去了。

小欠看了铁手一眼。

两人都点着了对方眼里的斗志。

也看清楚了彼此心里的恐惧。

这箭过不了小欠那一关。

他手上的刀,像一只吃箭的狗,见箭就“咬”了下去。

没有一支可射着他。

也没有一支可越过他,射向铁手或龙舌兰。

铁手在他身后,看到他的出手,眼睛亮了:

三、暴没

两人一笑。

苦笑。

涩笑。

大家都有默契。

——这一刹间,没有能比他们更了解对方的心意了:

天威莫测,人太渺小,难免生俱。

怕。但有些事,虽然怕,但这是得做。

因为不做、就不是人了。

就白活了。

这时,山下又隐约传来婴儿的哭声,山下这一哭,使得山丘上一妇人愈发放声大哭。

小欠一看那披头散发的妇人,皱起了眉头:

“老古吉,你怎么把孩子留在屋里了!?”

只见那妇人哭闹着要冲下山去,但给两位乡民拦住了、拉住了,她挣扎去不得,就跪下来哭求小欠和铁手:

“小欠子啊,我的女娃娃给撂在下边了,你们刚才一发大喊,我抱了以为是娃娃的就外往外跑,却是个枕头……小欠子呀,你行行好,跟这位神爷大显神通,再飞下去救我那命根子一次吧……我求求你,我已没了当家的,总不能连娃也——”

小欠气得鼻子都歪了,一顿足:“也有你那么粗心的妇人。”

铁手见这情势,就说:“我下去。你守这儿.”

小欠疾道:“不。我去,你守。”

铁手截道:“这时候不争这个。”

小欠也道:“这儿也不须人看守。我和你一齐下去,救一个是一个。”

铁手道:“好,我助那对父女,你去抢救那婴孩和瞎妇。”

小欠把琴和的包袱解下,眼中生起了一种依依不舍的奇怪神情,然后说:“就这么办。”

铁手也放下龙舌兰在一处长有软草的地上,向乡民说,“他有病,你们照顾着。”

乡民都点头不迭,心里感激不尽,只不知这从天而降的生罗汉究竟是谁,却震诧于平时只在山上酒馆里默默做活的小伙计,居然会这一身高来高去的大本领。

铁手低声在龙舌兰耳畔说了一句:“你好好休歇,我回头就过来接你。你快些好起来,要比以前更快乐如意。”

这样说着,眼里忽有点潮湿,还生起了生离死别的感觉。

不知怎的,他每与龙舌兰分手,就算小别,也会有这种难分难舍的心情,好像每一次分手,就是把自己上的某一部分切断了,又像是以后就不能/不会/不可以再相见。

他也不明可以会有这种感觉。

更不清楚这感觉从何而来。

亦不知道龙舌兰是不是对自己也有了这样的感应。

可是这不是依依的时候。

龙舌兰药力未散,依然昏睡。

他放下了龙舌兰,转身,小欠也正好放下了他包袱里的琴。

两人一点头。

小欠道:“去吧!”

铁手道:“保重。”

小欠的毡帽早已掉落,乱发掩遮了右额右眉,从而他的眼神就在黑夜里、黑发后、黑风中剑也似的亮。

他猛一腾身、跃起、整个人乍沉下去,竟是为了快速到达现场,而整个人毕直山头往洪流所淹的村落跳坠下去!

只见他一路坠落下,疾如弹丸,眼看要到洪流肆威的大地前,他足寻山坳、突岩,约略借力,一沾即弹,呼地勾挂在一棵大树丫上,继而急荡到有孩子发出哭声的住处。

铁手则不然。

他没有跳下去。

他跑。

他开步就跑,一路跑了下去。

看来,跑要比毕直跌下要慢得太多了。

可是事实并不然。

——当小欠从那已给水淹得整座都浮了起来,漂走了的茅屋抱住一个小孩子掠了出来之际,他也跑到了山脚下,冲进沙石洪流里,他的姿势如此之猛。以致洪流都为之分开了两路,他终于冲到那苦苦相互支持着的父女身边,一手搭住一个,吐气扬声,再往山上竭力拔步疾奔!

他才一搭住父女两人,两人如见救星,都用手抓紧了他。

那女的叫:“大爷,你先救爹——”

老的也叫:“壮士,你救小女……”

铁手暴喝一声,“两个都救,一起跟我走!”

话才说守,闻咋勒勒一阵响,那座木屋己完全崩却、溃倒。

整座木屋给连柱拔起,随洪水带来的杂物,一齐冲了过来。

百忙中,铁手大喝一声,将父女两人用力一抱,扯到了身前,护在胸前。

他用背硬抵那整个塌屋碎木之一击。

这一下,连同木屋碎片、破砖以及洪流激过来的断树残伎,一下击在铁手背上。

这不是普通的力量。

也不是人的力量。

而是天地间、大自然的无比威力。这一下击实,铁手只闷哼一声,一手揪着老头儿,一手接着小女孩,在都挪步,往上就走。

可是,洪流这时已漫至他腰根子上了。

他不会游泳。

他只能抢步。

——他要在洪水淹没他之前步上高坡,那么,他就安全了。

他手上的人也安全了。

可是,这时,在树林子里,忽然射来了两道冷箭。

射向铁手。

铁手居然在这时候,还能跟观六路,耳听八方。

但是他腾不出手来。

他左手是小女孩。

右手是老公公。

他不能放弃他们。

他只有硬挨。

在流水狂卷里,他不能退,拔足困难,又不能闪、不能躲、不可接、不可避。

他只有硬吃这两箭。

这两箭一射中他背心,一射在他左肩上,都奇准无比。

他闷哼一声。

两箭都插在他身上。

小女孩吃惊的叫了起来:“好汉,你受箭了——!“铁手继续迈步,只吩咐道:“请替我拔箭,怕箭上有毒。”

小女孩本来怕血,但见危急,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拧身伸手,“嗤”的跟铁手拔掉了那一箭。

箭出,伤口溅出一道血箭。

铁手道:“谢了。”

默一运劲,“膨”的一声,背后那一箭竟给他倒迫出来,落于水中,水流抹过一道淡淡的血痕。

他连受二创,但半步不停,已渐走上高坡。

只要一上高地,他就能施展轻功了。

但这时水流更急。

更快。

而且更大。

洪水已淹至他胸臆。

他双手高举,仍把老人、女子提得高高的,向是他自己可惨了,简直成了箭靶子。

——要不是发箭的两名高手太过惊愕:他们的箭法以劲急称著,平素一发足可穿山裂石,而今射着铁手,不但不曾对穿,旦还似只伤及皮毛,使他们诧异之余,一时忘了即时向铁手动手,而转移了目标。

就这么一错愕间,眼看铁手已可登上“不文山”的山脚。

却在这时,铁手发现背后水声急响,未及转身也一眼已瞥见一物自他头上掠过。

那是小欠。

他左手挟着婶婶詹大娘,右手抱着婴孩,时在水上残物借力点足,或人水泅得几下,再运气弹跃,现正掠过铁手头顶,要抢登上丘。

——只要登上土岗,便不怕洪水肆威了。

铁手见了,大为安慰。

可是:

可惜。

可恨——

可憾的是,而两道箭矢,一黑一白,并排飞射,已追射小欠后领、玉枕!

这两箭要先射着了,小欠可不是铁手:他轻功、泳术都比铁手高强,但内功却远不如铁手高强。

——这两箭射的都是要害。

一一要命的要害!

这两箭会不会要了小欠的命?

铁手再不迟疑。

他不能眼睁睁的目睹小欠遇难!

他忽然放了手。

左手。

他左手一放,小女孩惊呼一声,便要落下水中。

但他的手一松之际,两指已疾弹而出,一弹小女孩右耳,一弹小姑娘左耳,并叫了一声:“得罪,借用!”

“嗤、嗤”二声,小姑娘双耳本串着两片贝壳饰物,就给他弹飞了出去,变成了两道晴器,体积虽小,含劲却巨,竟后发而先至,及时截住了两支箭,并击着了二矢!

波波二声。

箭居然一折而落。

铁手又及时揪住小姑娘衣领,她才不致让急流冲去,在抓住姑娘身子之前,他还未能及摇向小欠的背后发了一掌。

小姑娘惊魂甫定,小欠那儿已解了困。

小欠本正在来路急掠,刚越过了铁手三人,想找刚才藉力落下的那棵大树腾升,但这时十万火急,人掠到此处,才发现竟没了那棵树一一洪流早已把树淹没了,卷走了!

这可真要命!

这刹那,小欠真气已尽,手上又有一老一少,一是瞎了眼的、一个还不能走的,他一时也无以为继,无为为继,身形正向下暴沉!

同一时间,他已闻暗器破空之声!

他心中一惊。

但铁手已出的手。

不但截住了箭。

还向他拍了一掌。

这时,他正值一口气接不上来之际,铁手这一掌,遥拍至他背后。

他受了一击。

整个人平平飞出丈余。

——就是这丈余!

他脚又着陆。

小欠足一沾地,立即施展轻功,把在襁褓中婴儿的和瞎目妇人,一拖着一背着,扭身提气:往水上就窜。

风很寒。

水很冷。

水上却冒着袅袅的水上的寒烟。

他背后吃了铁手一掌:

暖暖的。

四、猛升

铁手以一口真气、迅急出手,用姑娘耳畔的贝饰打飞了二矢,并一掌送了小欠丈余远,他自己这才憋住了一口气:要强走剩下的那一段:约二丈远的上山路。

只要到了小路,地势便会升高。

脚踏实地,铁手就不怕了。

不畏强敌。

不怕强仇。

可惜/可是/可恨/可恶的是,他掌力一吐,使小欠脱险,但他自己的身子却猛然一沉。他还急走了十几步,高地突岩虽然近了,但水却越来越深,不过,这一带的水流却已全不沾火。

一下子,水已淹至他的脖子,连耳朵也觉沾了汹涌卷过而来的浊流。

铁手这么无眼缘了,脸也绿了。

他畏水。

一一他不善泳术。

他就是因怕水,所以才常以“一气贯日月”的内力来与水流搏缠交揉,以期锻炼出一种刚柔合并的功力,来消灭和克制他自己对水的畏忌。

眼看他现在主要登上高地了,但他却一脚踩岔了,踏入了一处凹地洼洞里,他整个人都立即沉了下去,双足且卷入了漩涡激流里。

本来,他还可以仗一身绝世内,向岸上坡流猛冲,他离那一处突出的高岩,也只不过十尺之逼。

但他不能这样做。

因为他手上有人。

他能冲,他手里要救的人却没这身内力来冲刺,如强破洪必抵受不住水流压力,只怕未离水已绝了命。

铁手无法牺牲他们的性命,来保自己的命。

只那么一犹豫间,水流已及颔。

也只差那么十尺远,他已不能再动。

他已下沉。

几已不以呼吸。

一吸一叫就吸着了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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