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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这人似乎有种神奇的力量,一切伟岸的人站到他面前,似乎都会在不经意间变得渺小。
狄杀想看看杜弃的表情,可是他的眼睛却无论如何也离不开霍天弃的那双明亮如灯的眼。霍忌也有这么一双明亮的眼睛,可是他们的眼睛又有一点不同。霍忌的眼睛有一种开心快乐,对许多事情充满希望,可是这双眼睛里没有开心没有快乐,有的却是冰冷和残酷。
他的个子并不高大,可是他的这双眼睛却让一切高大的人在他面前变得渺小。
霍天弃也在打量狄杀,一个看来很脆弱的人,他的手里还有一把不长也不短的刀。不时地咳嗽着,似乎手无缚鸡之力,可是他却觉得这个人有些与众不同。他忍不住回头看了杜弃一眼,眼前这个人没有杜弃的冷血。
他的眼睛比杜弃好像多一点情感,可是那种情感又不容易让人看得清楚,似乎是淡淡的忧郁。
狄杀看了一眼他刚来这里觉得奇怪的茅屋,道:“那是你的家?”
这是一句很奇怪的话,茅屋里面什么也没有,可是他却说这是家。
家的感觉是什么?是温暖,是舒服,可能还有稍稍的唠叨,可是这里的感觉却是寂静。
霍天弃似乎也深受这句话的影响,半晌,说不出话,良久,道:“这是你的家?”
狄杀摇头道:“我没有家。”
霍天弃道:“我也没有家。”
狄杀看看那座茅屋,然后不再说话,只是看着杜弃,道:“过了明天,三天就结束了。”
杜弃忽然道:“在我心中三天已过。”
狄杀道:“可是我的心中却没有过。”
杜弃道:“她在法租界,欧亚赌坊。”
狄杀点头,道:“我知道。”
杜弃忽然愣住。霍天弃也似乎听清楚他们在说什么,却没有打断他们的交谈。他只是冷冷看了几眼杜弃。他发现杜弃的话越来越多,他不喜欢这种感觉。其实杜弃的话并没有越来越多,而是他的疑心越来越重。
一个想重新在江湖树立自己威信的人,总是不相信身边的每一个人。
狄杀仰首望天,喃喃道:“日本人的地方他是绝对不可能呆下去的,而且……我听说,欧亚赌坊有一个让数万男人无法把持的女人……我想不到除了她还能有谁?”
杜弃想起琳儿,一个不值得人去想的女人,声音也变了,道:“世上的女人绝不是只有你心中的女人才是完美。”
狄杀忽然改变了话题,道:“你没有杀死童四爷?”
杜弃道:“没有。”
狄杀忽然叹气道:“我真希望你能杀死他。”
杜弃道:“为什么?”
狄杀道:“那样她就完美了。”
杜弃哼了一声。
狄杀犹豫了好久,道:“你以后就不可能再有杀死他的机会了。”
杜弃冷声道:“如果我要杀一个人,根本不可能杀不了。”
狄杀道:“如果我不让一个人死,也绝不会有人会让他死。”
两人的眼睛碰撞,撞出奇怪的火花。
一阵不说话的霍天弃忽然开口道:“走。”
杜弃转身,跟着霍天弃,走进那间静的出奇的茅屋。
狄杀看着他们消失进茅屋的背影,脸上忽有忧愁,喃喃道:“如果这个人要杀童四爷,我却连一点的把握都没有。”
他所指的这个人是霍天弃。
茅屋里此刻虽有两个子,可是却依然静的出奇。屋里什么也没有,没有床,没有桌子,连一张油漆剥落的椅子都没有。
空空荡荡。
空的让人心慌。
霍天弃忽然道:“你奇怪么?”
杜弃盯着屋里的空荡,道:“不。”
霍天弃道:“确实不奇怪,因为这本就不是人住的地方。曾经有人住过,可是那个人现在已经不会再住进这种地方。”他看着墙角的蜘蛛网,道:“可是你知道我为什么带你来这个地方么?”
杜弃道:“不知道。”
霍天弃道:“我只是想告诉你,一个住进很大的房子之前,他们一直住的地方就是像这样连猪圈都不如的房子。”
杜弃盯着地面的已经长出的小草。
霍天弃道:“这是痕迹。这是我的痕迹。如果想住进大房子必须能住得惯茅屋。”
杜弃面无表情,也不说话。
霍天弃道:“你一定奇怪我为什么给你说这些?因为我发现你变了,变得想住进大房子。”
杜弃眼角轻轻一动,抬起头看眼前的人。
霍天弃道:“一个人有了理想不是坏事,可是并不应该因为有理想就忘记别的事。”
杜弃眼中的冷酷忽然在一点点消失,低声道:“我并没有忘记你。”
霍天弃道:“可是你似乎已经不在听我话。”
杜弃道:“不是……”
霍天弃厉声道:“为什么?”
杜弃低着头,不说话。
霍天弃道:“是不是和女人有关?”
杜弃回答的很干脆:“不是。”
霍天弃盯着杜弃的眼睛,似乎想看出谎言,好久,道:“希望你不是因为女人。”
杜弃的脸在刹那之间忽然扭曲,说不出的狰狞。
霍天弃不在看他的脸,他的目光在此刻全在一个奇怪的条形石块上,上面写着“坟墓”两个字。
他盯着这两个字,道:“曾经作为人下人的时候住的就是这样的地方,如果现在有人觉得是人上人却住进这里会有什么感受呢?”
他表情迷离,顿了顿,又道:“这里就是童四爷的最后归宿,直到我死的那一刻他才陪我一起死。他喜欢豪华的套房,他喜欢纸醉金迷的生活。我偏偏让他在这里,看豪华,看醉生梦死。”
第七十二章 “情人”还是“罪人”
日出东方,密而热。
每一寸土地,每一个行人都能感受到炽热的能量。
懂得享受生活的,养尊处优的公子太太是绝不会在这种能融化一切的鬼天气在街上行走的,可是有的人为了生活却不得不在这样的天气中继续行走,与炽热的天气对抗。
为了将来不被这样的太阳炙烤,现在只能任其烤着。
只有现在流着汗水的对抗,才能保证明天能像那些舒服的公子太太一样。
只要肯去对抗,明天就有希望。
那些坐在车里的人很奇怪一件事,他们在楼上的阁楼里看到一个奇怪的青年,更奇怪的是这个人。他看着不像是那种肯让毒辣的太阳炙烤的人,可是他却偏偏立在太阳底下,那里也不走。
霍忌已经在街的一角看到一个与炎炎烈日极不相符的事情。
天东道场在天初亮时,驶进六辆汽车。当炽热照耀大地时,那些车反常地出来了,一般很少有人会在这种天气行车。那些车一辆辆驶出来驶向不同的方向。
此刻,最后一辆车绕过了前面那个急着缓的弯道,引擎声消失进喧嚣的人声鼎沸中。
霍忌皱着眉头,思考一阵,随即笑了,这是十三郎想要逃跑玩儿的伎俩。霍忌没有去追一辆车,因为他不能确定十三郎在哪一辆中。他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天东道场。
道场里静无人声,平日那些喜欢在院子里嬉笑的日本人在此刻忽然没有一个。
那扇开着的门里有一个人,似乎一直在等待他,也在吸引着他。
藤原头上绑着一条白色的布条,长长的武士刀横摆在铜架上,他喝着茶,眼睛却在打量霍忌。
霍忌盯着藤原,可是他的心却在感受着这里的气氛。
过了好久,霍忌道:“你起码还是一个人,不是畜生。”
这句话好像不是夸奖。
藤原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所以他不动。何况他本人就不是一个容易冲动的人,总是把面对的事情弄得水落石出他才会把手握上横摆在身边的刀。
藤原沉思着,如果眼前这个青年就是令十三郎夜夜做噩梦令荒木受尽折磨才死去的人物,他更不应该草率地出手。
霍忌道:“如果你在周围布满枪手,我进来可能就永远出不去了。”
藤原终于明白刚才霍忌那句不是夸奖的夸奖是什么意思,意思是骂他们日本人只有他是个人。这种夸奖对于任何一个人也是不能接受的。
霍忌忽然转身就走。
“留步。”
藤原起身。
霍忌回过头,道:“你想拨出你的刀?”
藤原点头。
霍忌道:“你觉得你是我的对手?”
藤原摇头道:“不知道。”
霍忌道:“我不会跟你决斗的。”
藤原道:“我一定要跟你决斗。”
霍忌道:“为什么?”
藤原道:“我是武士。”
霍忌忽然笑了笑,道:“最近我多了一个坏习惯。”
藤原道:“哦?”
霍忌道:“你死我活的习惯。”
藤原道:“什么意思?”
霍忌握紧拳头,道:“就是和讨厌的人决斗,必须有一个要死。”
藤原的手移向刀。
霍忌道:“你还要跟我决斗么?”
藤原不说话,他已经不想再决斗了,两个决斗比的是气势,气势上他好像已经败了。他的脸虽还是他的脸,没有露出丝毫怯弱的迹象,可是他知道他的心已经乱了。心乱的人,就不可能把刀握的更紧,对于面对霍忌这样可怕的人,松一点点,可能就是把生命放松。
藤原是一个谨慎的人,没有把握是事从不去做。
本来他不必这么做,不必寻找这种笨的要命的方法,用决斗这种方法跟霍忌在这里僵持。他完全可以用枪,可是因为那该死的虚荣,他拒绝日本军方的要求,所以这里的枪少的可怜。
霍忌哈哈大笑,道:“你越来越不像是一个人。”
藤原眼角抽动,手握的更紧,却不敢把手伸向刀。
霍忌问道:“你的功夫和十三郎相比,如何?”
藤原道:“仲伯之间。”
霍忌笑了笑道:“我跟他也在仲伯之间。如果你动手,你我各有百分之五十的机率可以活下来。”
这话本是一句诱惑,可是藤原却无论如何也握不起手中的刀。
霍忌冷哼了一声,转身便要离开。
藤原忽然道:“你不想见十三郎了么?”
霍忌道:“他不在这里。”
藤原道:“你怎么知道他不在这里?”
霍忌道:“如果他在,你就不会这么心乱,手也肯定会比你现在稳许多。”
藤原愣住,等他抬起头的时候,霍忌已经消失不见。
霍忌没有去追一辆车,因为以人的脚力再快也不会追到汽车的尾气,而且就算他追下去能发现那些车,也是徒劳。
车里的人不会等他,车里的人早已消失。
霍忌在码头看了一阵往来如织的人群,远去的游轮,江面上白色的浪痕,然后向车站走去。今天好像有一列去东北的火车。他没有愚蠢地上车一节一节车厢去寻找那个人。他只是笑了笑,笑容除了让别人感到亲切外,也能让自己放松。
霍忌手里有一个竹篮,他奇怪地把竹篮挂到了一棵树上。
他离开树下的时候,也把树底的人全部驱散。
那些在树下乘凉的人有些不满,可是霍忌的声音却不容置疑,冷冷道:“如果不想死,就离开。”
他就像杜弃一样,有时最简短的话才是最有效的话。
这句话说完,他便不再跟那些人废话。他离开了树,那些人便也离开了树。
之后,爆破声。
硝烟,碎枝。
惶惶的眼睛,想重新找到霍忌时,他的人已经消失。
他没有消失,他还在车站,他的头上多了一顶别人看不清他的草帽,可是他却可以透过未掩住眼睛的缝隙看清一切人。
快要启动的火车,因为突然而来的爆炸,停了下来。
车上涌下满脸倦容的日本军人,开始在车站搜查。
霍忌的草帽忽然抖动,他几乎要不顾那些荷枪实弹的军人。十三郎的身影一闪,然后消失,他消失进一辆车里。那汽车向另一边驶去。霍忌向前走去,发现那边已经完全被人戒严。
这时忽然有人拍上了霍忌的肩,讨厌的声音:“你地,什么地干活?”
霍忌一动不动,他也没有出手,因为除了这个拍他肩膀的人外,还有两个人的枪已经对在了他身上。
霍忌抬头,看看远处已经消失的十三郎,闭上了眼睛,苦涩地笑笑,觉得人的命运有时候其实挺残酷。江湖本来就是残酷,可是相比命运,却好像多了一点仁慈。
那张清秀的脸孔,那具血肉模糊,从下体流出血的尸体。
深深刺痛着他的心。他的眼角慢慢湿润,他的拳头已经握紧,决定就算死,也要把这几个日本人带上。黄泉路上继续鞭挞他们。
那几个日本人也看出这个人有些不对头,声音更大了几分,同时也有一种兴奋。
远处忽然传来一声枪声,日本人愣住,表情奇怪,似乎不相信,他们要抓的人就在眼前,为什么远处还会传来枪声。
他们正愣着,忽然有一团影子扑进了面前这个戴草帽的怀里,捶胸顿足地咒骂着:“你这个挨千刀的混蛋,皇军不是说让你把我送到他们司令部么?你干么跑到这里?我不管,我是铁了心的要去跟皇军一起过日子。”
几个日本士兵脸上立刻充满笑容,他们喜欢听这样的话,其中一个已经把手伸向了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人身上。那个戴草帽的男人已经不在是他们关注的对象。
那女人抬起头,那个日本士兵立刻缩回了手,倒不是他怕这个女人,而是这个女人长的让他有些不能接受。皮肤黑的出奇……皇军已经没有心思细看,黑的出奇的皮肤已经把他色迷迷的一切吓的没有踪影。
如果他细看一下,就会发现,其实这个女人并不丑,虽然不是十分漂亮,可是却有一股说不出的魅力。那不是一般长相像她如此平常女人所能拥有的魅力。
平凡中一直有美丽,只是许多人没有发现平凡中美丽的眼睛。
霍忌的身体一抖,一个很熟悉的声音,有些刁钻的那个女子。
阿雅轻声道:“跟我走。”
她拉了一下,霍忌却没有动。
阿雅叹了口气,道:“就算你怪我,也不应该和自己的生命过不去。这里四处都是日本人……就算你怪我,也等你出去后再怪吧!”
霍忌默然无语,周围人声窃窃,他呆了很久——其实不久,阿雅觉得是很长时间。
霍忌轻轻地低头,看那一张平凡的脸,脸上的表情,是焦躁,对身边环境的焦躁。他心里某段怪罪的思绪,忽然多了一丝安慰。
看到她,就看到了陆云徵月,看到陆云徵月他仿佛就看到了一生的错误。然后想起了忧郁的狄杀,那个咳嗽不停却又背负着一个痛苦秘密的人,一个一出生就不幸的人。
他低低道:“我并不怪你。”
低低的声音换来了低低的笑声,两个人的笑声,阿雅的眼角流出晶莹的泪水,淋湿了抹在脸上的煤黑,露出黑下的白。
阿雅的声音带着几分激动,有着几分凄凉,他并不怪罪她,可是她却日夜怪罪着她自己,眼睁睁地看着喜欢的男人和别的女人赤裸相对。
阿雅哽咽道:“走吧,现在不是……不是……”
不是什么?她说不出来,她想不到什么言语能形容此时的心情。其实她倒希望这一刻就是永恒,时间永远凝结在这一刻,不远去,不流逝。
霍忌把头上的破烂草帽向下压压,道:“走吧!”
轻轻的叹息,无尽的苦楚。
过去的事不是针却像针一样,痛的感觉已经遥远,可是看到过去的人,那感觉却又好像就在身边。
大街上,行人依旧,没有人会去关心战乱中的炮声,那是正常的声音,就像哇哇啼哭的婴儿没有奶喝,妻子发现丈夫的不忠,声嘶力竭的呼喊。
阳光也不曾减弱,照在那张刚刚用清水洗净的脸,脸上逗留着笑容,却有一分苦涩。
面对心上的人,也就面对那个缠绵的夜晚,只是那个夜晚的缠绵却没有她什么事。她就像一个旁观者,忍受着别人缠绵带给她的血脉喷张,承受着难以承受的疼痛。
她的眼睛清澈就像那个女人清秀的脸,霍忌怔怔地看着,心里也许也有几分激动,可是手却不知该如何行动。
好像,他喜欢牵一双手,曾经的一牵,让一个女人日夜开始思念。而他无意的一牵,却发现自己其实有时候也在怀念曾经的手。
渴望一个很有温度的胸膛,给她一点温暖的感觉。
她的嘴唇轻轻蠕动,身体也在颤抖,似乎身上的每一个地方都需要安抚。
宽大的手僵在虚空,良久良久,还是缩了回来,低声道:“她还好么?”
一句无意的话,就像那无意的一次牵手,比一柄冰冷的剑都让人绝望。
阿雅低下头,道:“你喜欢她么?”
曾经似乎已经说过同样的话。
霍忌身体微微发抖,他似乎也在忍受着什么往事的折磨。
“你好么?”
一声充满苦涩的声音,却似乎又在期盼着什么。
霍忌看眼前那张丰润的嘴唇,抬起了头,道:“活着应该就是一件好事。”
阿雅长长的睫毛轻轻摆动,低低道:“你的胸膛现在有空么?”
霍忌表情复杂,如果在往日,他会毫不犹豫地笑着把阿雅搂在怀里,可是现在他们之间却仿佛立了一座无形的高墙,阻碍着他们的交流,除了能听到彼此的声音外,什么也不能做。
阿雅哀怨地看了一眼霍忌,道:“你变了。”
霍忌忽然伸出了手,他的手慢慢地抓向另一只手……
这时,他们的耳旁忽然传来一阵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