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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心旗-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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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曹若冰


第一章

天——是多变的,变得叫人无法捉摸。

雷,电,风,雨,骤袭这杳无人迹的荒山。

黑夜,隆隆雷响,沙沙雨声,飕飕狂风,疾闪电光……

交织成一片怪音调,平添几分恐怖……惊悸……

电光突闪,巨雷倏过,荒野的黑夜,骤现一座破庙,刹那间,出现的景物,又沉没在阴森恐怖的黑夜中。

这,恰似人的命运。

有辛酸,有凄凉,有甜蜜,有喜乐,有忧伤,有……

雷止,电熄,风停,雨住,黑暗过去,黎明又来。

朝阳,射进了那座荒山的破庙,景物了然。

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破衣褴衫,萎卧在供桌上。

他,有悲惨的激变,有怪异的身世,像天样的,变得太突然。

他知道他有个甜美的,和血淋淋的往事。

然而,他不知道他谜样的身世,只知道是唐家的后代叫唐圣华。

两年前,他只有十一岁,家破人亡,叫他投奔何方?

他有他父亲刚毅耿直的个性,又有他父母所不及的兰心慧质,但是,一十一岁的孩子,究竟太幼小,纯朴的心灵上,深印着鲜红的血,酷热的火,和他那慈爱的双亲,和照顾他的仆从的痕影。

他眼睁睁见着亲娘血溅当场,咬着牙,忍着泪,离开熊熊烈火,离开残酷的屠场,天真的想:我要找我爸,要他来报仇……

显然的,他将全部希望,寄托在他爸的身上。

其实,他母亲死于何人之手?谁毁了他的家?在他,都非常模糊。

天涯海角里,他漂流了两个年头。白日,行乞在大街小巷、县城乡镇,晚上,住宿在破庙荒寺之中,地道地变成个小乞丐。

如今,他已是十三岁了,两年艰苦的日子,将他磨练得非常结实,尤其是意志,比钢铁还坚强。

他不愿就这样断送了自己的生命,为了亲仇,一种强烈的求生本能,激起他昂扬的壮志,一也养成了孤僻性格,奔走在荒野山区,已经是两个晚上。

疲惫,忧愁,饥渴,使得他再难支撑,当他发现了这座破庙,忍不住掉下了几滴眼泪,很快的,倒卧在那供桌之上。

金黄色的阳光,照射在他脏而秀俊的小脸上,他还是愁眉苦脸,熟的难醒。

他发出凄凉而惊悸的微呓语。

稍停,又见人突然展眉,露出了些微的笑意,眨眼间,变成忿怒,大呼:“强盗……娘啊……你……呜……”

他哭了,声音很轻微,却是那么悲哀,猛然挣扎一下,翻身,面朝里,又睡着了。

原来,他是在做梦。梦中,看见了爸,和惨亡的娘,熊熊的烈火,那群强盗……

四周又安静下来,只有鸟儿在唱,歌声异常的动人,美妙,清脆,悦耳之极。

也不知经过多久,他醒了。

睁开惺忪的睡眼,躬腰想坐起来,突地,腹中一阵雷鸣,眼睛也冒了金星,晕眩的不能起身。

赶忙闭上眼,舔了舔干燥的嘴唇,静静地一想,才知道自己快两天没有进饮食,是饿得不能动弹。

他叹了口气,泪水滚滚而流,顺着耳边,滴在供桌之上。

这时,他心有余而力不足,很想奋力起身,怎耐浑身骨软如棉,嘴里渴得冒烟,两眼发黑,在这种情况下,叫他如何能动?

他掀动了一下嘴唇,颤抖着嗓音,说道:“喔……妈……圣华只怕不行了……我……不能……为你老人家报……仇……”

这声音吐得有气无力,凄凉万状。

他努力动了一下身躯,抽咽着,又哭了起来。

“爸……你到……那儿去……了……”

他拼命的说出最后这句话,像是费了极大的气力,下面就不见再有任何音响,也不见他动弹。

显然,他又昏睡过去,直挺挺的,一动也不动。

唐圣华没有知觉,看来睡得很香。其实,他正在痛苦中挣扎。

天,渐渐的暗了,太阳已经落下山,风,似乎大起来了,这是春天,但在夜里,仍旧是有着相当的寒意。

破庙外,忽然传来了脚步声音,很离沓,不像是一个人走动。

脚步声由远而近,很快的就到了破庙之前。

风,越来越大,气候也越变越冷,唐圣华的破衣服很单薄,一阵风,疾速的贯进了庙门,拂掠得尘土飞扬,破庙也被吹得吱吱作响。

唐圣华机冷冷的打了两个冷噤,他被这阵寒风吹醒了。

眼睛微微的睁开,庙内黑暗无比,他浑身瘫软,既饿又冷,突然打门外传来脚步声,这时,他心中又增加了一层恐惧,他想:半夜三更,有人出现在此,定然不是好人,看来我今夜不是饿死,就会被人打死……

想到死,更加害怕,但他又不甘心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他还要替母亲报仇!然而,他挣扎不动。

他畏缩在供桌上,浑身疼痛,只有听其自然。

他紧闭着眼睛,紧咬着牙关,等待着命运之神,来决定他的一切。

朦胧中,脚步声已到了庙门口,而且,就在门口停留下来。

唐圣华心头一紧,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

假如,唐圣华在平日的话,他不会害怕得这样厉害,因为他会一点点武功。

门外,有人说话:“你们恒山的‘北环’,我承认是厉害,在江湖上也算得是顶了天,可是……”

“可是什么?你说嘛!”

这声音好清脆,显然是个女人,说得很急迫。

其实,先说话的也是女音,只是没有后发话的细腻美妙而已。

“不怕你生气,北环固然了得,可是比起我们‘东令’来,那就差得远……”

“呸!别在那里吹大气了,东令有什么了不起,大不了在东岭泰山那一带称雄,北环才是真正称雄江湖,威震四海……”

“嘻……嘻……嘻”

几声笑,打断了对方的话,却也没有听她说什么。

“你笑什么?连笑都不怀好意……”

对方显然有了怒意,问话理直气壮,不过,又被笑声阻断了。

接在笑声之后,粗犷的声音又起,但她没有生气,很平和的道:“我知道你要生气是不是?这会儿我笑都不对了,好,好,好,东令不及北环!这该称心合意了吧?嘻……嘻……”

“……”

没有反应,很可能是那位姑娘真的惬意了。

唐圣华异常惊诧,在那儿暗中盘算,想:这明明是两个女人,三更半夜,怎么跑到这种没有人迹的山野之区?

他不仅是惊异,简直有点恐惧,又想:她们要不是些女强盗,一定是山妖鬼怪……

一想到鬼怪,汗毛都竖起来了,没有汗,他想咳嗽一声,壮壮胆量。

可是,在这个时刻,连咳嗽的力量和勇气也没有了。

他还是晕沉沉的,迷糊中,又听外面说道:“你怎么不说话啦?得意了吧?”

声音较为粗犷的女子,是这样的问对方。

“有什么好得意的,我是在想,即使我们东令,自以为再好,那以华山的‘西幡’,衡山的‘南箭’,嵩山的‘中铃’,不也一个比一个高强么?我们能强得过人家不成?”

又沉默了,也许这几句话,说得非常正确,不然,非得引起一场激辩不可。

唐圣华听不懂她们说的是些什么,更不了解“泰山的东令”,“华山的西幡”,“恒山的北环”,“衡山的南箭”,“嵩山的中铃”究竟是些什么东西。

如此,他更加疑惑她们是在说鬼话,惊悸加深,混身起了鸡皮疙瘩。

隔了片刻,那粗犷的女人声音又起,她首先干笑了起来,道:“话不是你说的那么容易,五岭在江湖上的威望,是相等的,各有各的绝活,谁也碰不起谁,我们强不过人,人家自然也强不过我们……”

“别见鬼了,拼命的替自己装门面,我就不信你那些鬼话。”

“嘻嘻!我准知你不会信。”

“那你还说鬼话做啥?”

“我当然有我的道理。”

那位声音清脆而悦耳的姑娘,被这句有道理的话怔住了,静想了一下,又道:“你有啥道理?说出来听听。”

粗犷的笑声又响了起来,像夜袅在叫,非常刺耳,问道:“你我的爹爹,终年在深山大川里奔走,为了什么?你知道不?”

“当然是为了要得到流传江湖数十年,而未露的‘丹心旗’。”

“除了这面丹心旗之外,还有什么?”

对方思索了片刻,道:“还有武林人极欲争取到手的‘玄碧奇录’。”

“这不结了,五岭人物的功力,不分轩轾,除了获得丹心圣旗,练得玄碧奇功之外,就无法独霸江湖,我们的爹爹如此,华山,衡山,嵩山的人物,同样的在奔走,想尽方法,挖空心思,都在梦想这件宝物。”

“这与你我刚才说的话,又有什么相干?”

“傻丫头,我们强不过人家,人家也强不过我们,不得到宝物,不就永远分不出高低么!”

“……”

说话清脆动听的姑娘,想是心服口服了,没有反驳对方的话,好像默认了粗犷的论调正确。

“哈……哈……哈……”

粗犷的笑声又起,她胜利了,道:“妹妹!别谈这些了,还有事要办,走啦!”

话声虽是刺耳,倒蛮显得亲切。

但是,对方并未接纳她的好意,慢吞吞的道:“不嘛!

我很累,就在这庙里歇会儿不好么?”

唐圣华心时似乎明白了许多,他方始发觉,这两个女郎不是山精鬼怪,的确是两个女强盗。

强盗,在他的心目中,认为是杀人放火的歹徒,如果她们进庙,自己非要做刀下鬼不可。

于是,他神情更加紧张起来,也有了求生的勇气,很想奋力将自己藏躲起来。

然而,他不敢动,他怕挣扎出了响声,惊醒了女强盗,他极力寻思躲避的法子,他想:宁可饿死,也不做刀下鬼……

没有让他想下去,粗犷的笑声又起。

“哈哈!我的好姑娘,凭你的本事,走这点路,也会感到累?是不是在想……”

“呸!不要脸!谁会像你那样想……”

想什么?连她自己也说不出口,吃吃的笑了。

“想什么?嘻嘻!你不说,我替你说了吧,想……”

“你敢说,我就不依你了,大姑娘家,也不怕庙里有人,真不知羞。”

粗犷女郎不在乎,仍旧嘻嘻只笑,接着道:“三更半夜,那来的人,有人我也不怕,让我先进去搜查着,果真有人,先将他杀了再说。”

清脆的话声,拦住了想进庙搜查的姑娘,只听她笑道:“算了!算了!我不累了,咱们走吧!”

笑声,脚步声,混杂在一块儿,渐渐的去远,渐渐的听不真切。

夜,格外深沉,风也熄了,寂静的破庙,连针落在地上,也能听见。

唐圣华吁出了一口气,这么久,他都不敢出大气,此时,他觉得逃脱了一次死亡,心情无比的轻松,他忘记了饥渴,张大了眼睛。

庙内黑樾樾的,伸手难见五指,什么也看不见,忘记了恐惧,心想:“什么‘丹心旗’?什么‘玄碧奇录’?”

他搜尽枯肠,得不到答案……

本来嘛,涉世未深的孩子,又没有在江湖上混过,这些名词,叫他如何明白?

然而,他非常好奇,越是琢磨不透,他越要探测,又想道:“还有,东令,西幡,北环,南箭,中铃,这些奇奇怪怪的名儿,作什么啊!”

他苦苦的思虑,全部沉浸在思索之中,忘了他的处境,也忘了他自己。

忽然,他得到了似是而非的答案,心说:“这些玩艺,大概是他们用来作杀人的工具,也许比刀剑还厉害……”

他得意了,他认为很得体,微笑。

他感到无比的轻松,很想挣起身来,突然,腹中又是一阵雷鸣,口里也直冒烟。

他从刀口上挣得生存,但又搭上了饥寒交迫,即将饿毙的边沿,原来的得意,微笑,轻松,在刹那间,都消于无形。

他又瘫痪了,心脑中空空洞洞的,滴着泪,瞪着眼,等着死神降临,垂危中,他又沉陷在半昏迷状态。

似这样,足足有一顿饭的工夫,他又苏醒了,想是那里有疼痛的感觉,发出了极轻微的“哟”声。

他偶然睁动无神无力的眼睛,在漆黑的空中看了两下,想发现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破庙的墙角,发出劈剥剥的响声,像是人在啃吃肉骨,又像是老鼠山狐在嚼咬东西,声音非常的清晰。

这是个奇特的发现,在一个急待求生者的心目中,总认为这是个千载难逢的良机。

唐圣华起先并未注意,奇怪的声音,连续不断的传来,他稍微思量,觉得这怪音不像是兽类咬嚼食物,他微微的昂了昂头,更奇怪的事发生了。

那咬嚼的声响越来越急促,这还不算,紧跟着阵阵的香味,有扑进鼻端,使他不由得满嘴生津,馋涎欲滴,他使劲的吞了一口唾沫,心想:“破庙孤立山野,竟会发生这多怪事,莫非唐圣华不该饿死在此……”

一种极强烈的求生欲望,驱使他鼓足了勇气,提足了劲,撑起两肘,张目而望。

黑樾樾的,看不见什么,倒下去,又起来,接连三次,眼睛冒出了金星,仍未看见什么,心想:“不管是人是怪,我先哼两声,再问问……”

异香扑鼻,他再也忍受不了,禁不住“哎哟”的呼出了口。

“……”

没有回答,啃嚼者更急,香味更浓,略加辨别,这分明是烧熟的野味,又想:“鬼怪会将吃的东西炸香了再吃么?

这是人!我该说话了。”

他这时无所谓怕,只要能活一下去,什么都好办,他说说:“唐圣华两天两夜粒米未进,滴水未饮,是那位恩人,能不能赐赏残羹剩菜,救我一命……”

话声愈说愈低,低得几乎令人听不清,然而,这是他最后的一点勇气,已经是不容易了。

假如,再没有反应的话,即使他心里想再问,却是有气无力,说不出话咧!

“你再说一遍,叫什么名字?”

苍老的声音,异常有力,自墙角发出。

他听得很清楚,当真有人,而且是对自己发问的。

他迫不及待,嘴唇一张,吐出了“唐圣华”三个字,嘴唇继续在掀动,但,没有声音。

他表达不了心中的话,急得只瞪眼,就像能听话,而不能说话的哑吧。

“喔……唉……”

他急得发出了轻微得不易听见的苦叹,张着嘴,瞪着眼,却在等待着。

忽地,一块软绵绵的东西,香喷喷的,鲜得很嘛!

用不着考虑,本能的嚼动了牙齿,没有烂,就吞进了腹内,他想:“这是肉,怎么我连吞吃东西,都这样的困难?

再有两块就好啦!”

绝处逢生,这是一件天大的喜事,人逢喜事精神爽,虽然只二小块肉,在唐圣华来说,不啻是千年难得的何首乌,神情为之一振。

他舔了舔嘴唇,舌头刚收回口中,香喷喷的,鲜甜甜的东西,又塞进口中。

接二连三,吞进了八块鲜美可口的肉类,精神大振,双变一撑,坐在供台之上,小眼睛睁得老大,想看看是什么人在救自己。

太暗了,眼神尚未复原,进人眼帘的,还是乌黑的一片,连人影都看不见。

“娃娃!供台的尽头,靠里层、有一壶水,用手就可摸着,饿得太久了,不宜多吃,喝完了水,好好的躺下,睡到天明吧!”

唐圣华没有伸手去拿水壶,这时,他有精神说活,忙道:“请问是那位恩人?尊姓?”

“咦!他走了?怎么不愿意说话啊!”

人家两次都未答言,他只好依照人家的话,爬到供台尽头,伸手往里层摸去,果然有个水葫芦,满满的一葫芦水。

他渴,比饿还难受,捧起葫芦,仰脸将水朝口中就灌。

简直是甘露,喝去了一大半,神爽极了,精神百倍,嘻嘻的笑了起来。

“喂!我喝了水精神很好,我不想睡,能不能和我谈谈?”

“嘻……”

声音渐微,是往庙后面去的,就是看不清人。

他失望的大呼道:“你别走嘛!我还没有请教呢!”

对方没有回音,想是走得远了,隔了盏茶的工夫,唐圣华心知人家不会回来,自言自语道:“你救了我,我一定要听你的话,这就睡。”

他很奇怪,为什么人家不愿现身相见,他不能预料将来是不是能报答这救命的大恩,但他至少要知道这位恩人是谁,虽然人家不希望他报答。

他辗转在供台之上,苦苦的思量,很久很久,都无法睡着,最后,他下了决心,心说:“等天明,他一定要来的,我非等看见了他,再离开破庙,要不,我宁愿饿死,也不远离。”

□□□

金黄的太阳,冉冉升起,霎时间,就照耀着大地,树木,花草,欣欣向荣。

破庙门口,在阳光的照射下,站着一个满头乱发,混身污泥的孩子。

他依靠在尘垢不堪的门槛上,有气无力的,昂着头,似在思索什么。

阳光照在他那污垢的小脸上,从污垢中,显得特别瘦削,但那种聪慧,美俊,正直的形态,却分外的明显,顶高鼻梁,大大的眼睛,大都表现出不是个平凡的人。

一个时辰过去了,没有见到人影,他不灰心,不失望,站在那儿等待。

他这时的思念很单纯,除了要见恩人之外,根本就没有杂念。

两个时辰过去了,还是不见有人来,他有点支持不住,因为,他腹中是空洞洞的,蹲下了身躯,准备坐下来等候。

忽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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