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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于珊
【，】
1
如果爱，请深爱；选择爱，请前行。
——于珊
活着就是修行。时刻告诉自己，忍无可忍，重新再忍。
——于珊
吴用呆呆地坐在化妆台前，茫然不知所措。
她的面前摆放着一份离婚协议书。
昏暗的灯光此时发出耀眼的光芒，刺目着她的双眼，她机械地揉揉眼睛，眼泪还是忍不住掉了下来……
今天是她三十岁生日，没想到刘邕却以这样的方式让她在而立之年的第一天收获这样一份必定让她终生难忘的‘礼物’……
刘邕看着眼前这位尚且算是眉清目秀的妻子依然是一副呆涩的表情，他下意识弟皱起眉头，不禁恶毒地想——他终于要解脱了，终于不再需要每天面对从来没有表情变化的令他乏味到极致的女人……他甚至想不起来上次在这张床上行使他‘丈夫的权利’的‘日期’……
刘邕烦躁地站起来，推开卧室的窗户。顿时，盛夏的热浪肆无忌惮地从四面八方涌进这间充满凉气的卧室。吴用却下意识地哆嗦了一下，忍住了打喷嚏这样简单的生理现象。
刘邕平静的声音清晰地传来，一如在面对他的患者——权威而迟缓，根本不像一个只有34岁的现代男人的声音。
刘邕这辈子都不可能猜到，此时他的妻子吴用心里想的却是——‘刘邕的声音十分配合他邕城第一人民医院泌尿科副主任医生的身份。’
“房子留给你，存款我们一人一半。”
吴用的心‘腾’地一下，终于落在了地上……‘阿弥陀佛’，还有地方住，不需要重新回到嘈杂的女生宿舍……
吴用想都没想，呆呆地开口：“不。存款……我……要……全部……”许多年以后，已经迟暮之年的吴用抱着那只懒猫坐在摇摇椅上的时候依然为自己没走脑子而说出的这句话而骄傲着且一定会笑出声来……
刘邕惊奇地看着吴用，他们结婚8年，虽然相处时间不多，可这8年来从未曾在吴用面前听到过‘相反意见’的他没想到却在离婚前夕听到从未曾妻子的嘴巴里吐出了一个‘不’字的妻子今天说出了一个‘不’字。
刘邕清了清嗓子，回转过身，斜靠在窗台上，两只手臂交缠在胸前，戏谑弟看着妻子：“吴用，你凭什么让我净身出户？把房子留给你已经是我对你做出的最大补偿。我知道你有多么的讨厌集体宿舍……”
吴用听到刘邕的最后一句话，她的心顿时酸酸软软的……就为了刘邕这句话，她顿时觉得这8年来的婚姻是有意义的……她使劲交握着两只手，硬生生地把眼泪逼了回去……这30年来，吴用已经能‘娴熟’地控制自己的泪腺……她老早就明白，她吴用的眼泪对任何人来说都是没有意义的……
吴用硬起心肠，依然表情呆涩，却吐字清晰、明了：“刘邕，全世界都能证明在这段婚姻里你是过错方。”
刘邕再次惊奇地看着妻子，妻子的意思很明白，如果他不净身出户，那么法院将是结束他们这段婚姻关系的唯一途径。现在是他事业的上升时期，他明白，吴用拿着他的‘七寸’，他除了妥协别无他法。
刘邕的眼风扫过吴用的脸，他愤恨地说道：“吴用，我还真是小瞧你了！”
吴用依然呆呆地坐着的，拱肩缩背的一如既往地沉默着……
刘邕终于拂袖而去，跟从前一样，总是那么的理直气壮……
吴用一直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屋里的空调发出‘滋滋’的冷气声，与大开的窗户外一波接一波的热浪相得益彰。此时的她脑子一片空白……屋子里寂静得让吴用有窒息的感觉，她的脑子里出现的是黑夜中的乱坟岗……刺耳的铃声让她吓得跳了起来，心‘突突突’地，仿佛跳出她的瘦弱的胸膛……她手忙脚乱地好不容易从手袋里掏出她用了6年的手机，手机还很新，一直被吴用保护得很好。因为这是刘邕除了婚介送给她的唯一的礼物。
吴用定了定神，摁下通话键。电话‘噼里啪啦’传来母亲的大嗓门：“吴用吗？明天我炖乳鸽，让刘邕回来吃吧~”
自从她嫁给刘邕以后，吴家上上下下对她客气多了，特别是母亲黄翠芬，叫起她的名字‘吴用’也带着从来没有过的客气，与从前的不屑与怨恨有着天差地别。吴用在10岁以后已经不再思考‘为何同是父母生的，差别咋就这样大呢？’诸如此类的问题……
吴用平静地说道：“刘邕刚才出去了，这段时间他很忙，听说他们主任要退休了……”
黄翠芬哈哈大笑：“刘邕刚提副主任医师，他这个泌尿科副主任有希望吗？”黄翠芬虽然用的是疑问句，可她的语气已经笃定她这个二女婿已经是第一人民医院泌尿科副主任了。
吴用在心里松了口气，同时不禁‘佩服’起这个已经生活在市井的60岁母亲有如此高的‘智慧’，‘一针见血’地指出刘邕将要竞争的位置。想来这段时间母亲是不会在‘骚扰’她最喜欢的‘二女婿’的。
吴用机械地洗了个冷水澡。当她躺在床上的时候，眼泪还是顺着眼角低落在枕头上……
当年21岁的吴用已经在护士岗位上工作了2年。她的成绩一直出类拔萃，初中毕业本可以上邕城高中的她义无反顾地选择邕城护校是因为她已经打听过了，每一位护士在医院一定有宿舍，这就意味着她将来会拥有一张属于自己的床铺……
护校3年，吴用靠着全额奖学金以最优异的成绩没有悬念的被邕城人民医院挑了去，捧上了‘铁饭碗’。
后来……
叽叽喳喳的鸟叫声让吴用从乱七八槽的梦境中醒了过来，她睁开眼睛，这才感觉热坏了，她不喜欢整晚开着空调睡觉，她一直认为冬天要过得像冬天、夏天要过得像夏天才是人之根本。她的头、脖子全都是汗水，把枕头都侵湿了……她赶紧挪到刘邕的枕头上，这个枕头，吴用已经记不清楚刘邕有多长时间没有‘行使’过他的权利了……
眼泪再次从吴用的眼角流了下来……她尽情地低声饮泣着，在这个盛夏的早晨……
迷迷糊糊中吴用再次睡着了……
吴用、刘邕……这两个名字对仗工整。以至于吴用曾经怀疑刘邕娶她是因为两人的名字契合……其实当然不是这样，而是因为8年前刘邕得到一个机会到美国去完成他的硕士毕业论文，而他的寡母此时正重病在邕城医院，恰好分在吴用的病房……
第一次看到‘冯德章’这个名字的时候，吴用还以为是一个男患者……当吴用看到这个坚韧而又刚毅的女人时，她做梦都没想到在不久的将来，这个女人会成为她的婆婆……
冯德章住院是因为初期胃癌的胃切除手术。而那时候的刘邕只是一个小小的住院医生而已……每一位护士都十分明白住院医生的忙碌程度，因为住院医生是医生的起步，是每一位医生都要经历的过程。其中的心酸吴用这些护士是非常清楚的……看着刘邕每天拖着疲惫的身躯奔跑在他的工作岗位与母亲的病房之间，看着刘邕与冯德章的和睦，看着刘邕的孝顺，看着刘邕的无奈，吴用不计报酬尽心地照顾着冯德章，尽最大努力给刘邕最大的方便与默默的安慰……出类拔萃的刘邕与平凡的吴用渐渐熟悉……冯德章十分感动吴用的照顾，她明白，单纯的吴用只是想成全一个在医院过得并不如意的小医生作为一个‘孝子’的心愿……对她的儿子刘邕却没有什么想法……冯德章却因此更喜欢吴用……
当吴用在事业与母亲之间徘徊的时候，冯德章立刻表达了她希望吴用能成为她儿媳妇的愿望……
刘邕与吴用成为同届生中最早结婚的人。刘邕曾经问过吴用为什么会答应他的求婚。吴用用微笑来应对刘邕的问题……吴用太渴望有一个真正的家了……而且刘邕从来没有谈过恋爱，吴用不必担心会有女人突然出现在她面前‘控诉’她配不上整个医院公认的‘白马王子’……
他们就这样结了婚。刘邕在新婚地第三天安心踏上了去美国的征程，开始了他可遇见的‘辉煌事业’……
吴用更加尽心地照顾着冯德章，冯德章也从心底喜欢这个不多事却有好心肠的儿媳妇。两人的关系十分亲密，吴用用她的真心赢得了这位寡母婆婆的赏识。因此在刘邕两年后回来的时候，冯德章用全部的积蓄给儿子、儿媳妇买了一套70平米的新房……
那是吴用最快乐的一段日子……
刘邕感激吴用对母亲的真心爱护，手机就是那时候刘邕买给她的……很快的，吴用再次出发到美国，去完成他的博士学业课程。当再次回到医院的刘邕已经不是当初那位小小的住院医生了……他用他的医术很快奠定了他在医院的地位，并且很快就给他带来了可观的经济效益与社会影响力……他们很快就换了大房子，刘邕也成为同届生中靠自己的努力第一个买了奥迪车的医生……
2
吴用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3点，热辣辣的太阳让知了的叫声变得软弱无力毫无节奏。吴用却觉得冷飕飕的，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她死死地盯着天花板上那盏她亲自去挑选的顶灯，茫然不知所措……她不知道该怎样面对将来的生活……她在刘邕买这套房子的时候就辞去了护士的工作，安心地照顾刘邕、照顾刘邕的妈妈，照顾这个家……
吴用咬着牙挣扎着到浴室洗澡，她丰富的医学经验告诉她她发烧了。吴用拼尽全力速速洗了个澡，晕晕沉沉的她打开药箱，拿出退烧药哆哆嗦嗦地扔进嘴里，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混合着退烧药一起咽了下去……
当吴用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躺着地方是她曾经十分熟悉的环境。婆婆冯德章坐在床头，五味杂陈地正看着她……
吴用努力向婆婆笑了笑，声音混沌而沙哑：“妈……”
冯德章赶紧说道：“吴用，你别说话，你得了急性肺炎……你已经昏迷了2天……”
吴用硬生生地把眼泪逼了回去：“……对不起……”
冯德章拍拍儿媳妇的瘦弱的肩膀：“吴用，你没有对不起谁……”
吴用：“妈……谢谢你……”
冯德章立刻明白，吴用十分肯定送她到医院的是她而不是她的儿子……
冯德章站起来，无意识地躲避着吴用的眼睛：“吴用，你好好休息……我回家给你熬点粥……”
吴用这才发现原来病房的窗口边背对她站着一个人，阳光热烈地照着他，光线仿佛透过他的身体……吴用下意识地皱起眉头，她的眼睛仿佛是X光，把这个男人的五脏六腑看得清清楚楚……
刘邕如芒在背，他能感觉到那双眼睛直直地穿透他的心脏……
他终于转过身来，看着吴用：“吴用，你一定要用这种方式吗？”
吴用：“。。。。。。。。。。。。”
刘邕看着没有表情变化的吴用：“吴用，你到现在还认为我们的婚姻还有维持的必要吗？”
吴用看着这个英俊的男人，她以为她的感觉应该是熟悉而又陌生的。因为这8年来他们相处的时间的确不太多……可是吴用惊奇地发现此时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是那么的没有底气，而自己对这个英俊的丈夫只有陌生而没有熟悉……
吴用一如既往的沉默着。
刘邕再次开口：“吴用，我同意把存款全部留给你……”
吴用缓缓地摇头，声音比刚才清晰多了：“存款给你……就算你不担心按揭……我想你新房装修应该需要钱的……”刘邕永远不会知道，吴用就是因为刘邕的这句话——‘我知道你有多么的讨厌集体宿舍’，而决定把存款还给刘邕……
刘邕把眼睛睁大似铜铃，他没想到吴用居然知道他如此‘机密’的事情。他的房子其实才买了不过20天而已，且他的母亲都不知道他在一个新楼盘里买了套联排别墅。医院里的人就更不知道了……
吴用闭上眼睛：“这片土地从来没有真正的秘密……”吴用没有说的是，她十分肯定医院守大门的保安都已经知道刘邕买了新房子。刘邕太自信、太自以为是了……医院是知识分子扎堆的地方，又相对封闭，这里从来没有任何的秘密。总是有好事者在第一时间迫不及待地跳出来告诉你那些所谓的‘秘密’。如果那些‘秘密’能让对方难堪，是大家喜闻乐见的……而意气风发的刘邕与平凡的她是大家关心的话题……
刘邕没想到吴用居然也能说出如此‘文艺’的话，他突然觉得眼前的吴用是那么的陌生……
吴用闭起眼睛，再次沉沉睡去……
第二天吴用才反应过来婆婆把自己送到邕城中医院而不是邕城人民医院。吴用不禁在心里为这样的婆婆‘叹服’……
吴用自己出院回到家里，当她打开大门，熟悉的气味与环境让她的心顿时酸楚不已……她低着头，眼泪‘吧嗒’、‘吧嗒’地滴落在被浅浅的灰尘覆盖着的木地板上……‘啪’的一声，她手上的袋子就这样握不住掉在地板上……她瘫坐在地板上，卷曲着，双手环抱住自己，无助地抽泣着……抽泣着……
很久以后，吴用站起来，茫然地走进卧室，她的心‘砰砰砰’地跳跃着……因为她感觉到这些天刘邕是住在这里的……她慢慢走到床边，躺在了刘邕躺过的地方……她用双手捂住脸，放声大哭……
吴用哭累了，她挣扎着到浴室去洗脸。她甚至没有勇气看镜子中的自己……她踉踉跄跄地走到客厅的沙发上，她觉得整间卧室都让她窒息……
吴用环视着这个她亲手打造的‘家’，眼睛顿时又模糊了起来……吴用咬着牙硬生生地把眼泪逼了回去，她再次告诉自己曾经无数次对自己说过的那句话——只要不死，就得活着。
吴用努力集中精神，思考着未来……吴用在10岁以后就清楚地明白那些是她人生的‘十字路口’，那些是‘槛’，这些仿佛是她与生俱来的‘动物性本能’。无论是‘十字路口’还是‘槛’，她都必须自己去面对、去整理、去选择！这个世界她只得她自己。曾经吴用以为她的世界从此有了刘邕、有了婆婆冯德章，现在她明白，她的世界从头至尾依然只有她自己……
回到邕城医院工作跟期盼刘邕不要离婚一样都是妄想。吴用想，她现在必须尽快找一份工作，哪怕是家庭护士。房子虽然是自己的，可每个月的开销还有衣食住行都是笔客观的数字。那有限的一半存款无论如何都是不能动的……那是她生命的保障……好在刘邕每个月给的生活费里她存下了一点钱，这些钱应该可以维持到她找到工作。她不担心找不到工作，因为像她这样有丰富经验的老护士许多2级医院都非常乐意接收。此时的吴用十分庆幸自己在辞职的时候依然按照规定缴纳着‘三金’。
吴用渐渐睡着了……
3
吴用缓缓睁开眼睛，她觉得身体无法舒展。吴用轻轻地动了动，这才明白自己躺着的地方是客厅的沙发……记忆回到了她的脑海……她发现自己身上盖着一张薄被。
吴用的脑袋‘嗡’的一下，她赶紧掀开被子坐直了。她明白这个被子没有脚，且非‘智能’，无法自己跑过来给她盖上。吴用就这样呆呆地坐着，脑子里空空的，她甚至不知道该给自己怎样的反应……
她终于还是站了起来，下意识地扒了扒头发，定了定神，这才慢慢走到卧室。卧室的门是开着的，里面一览无余。她昨天睡过床没有翻动过的痕迹。她暗暗松了口气，却又觉得十分的怅然……
吴用茫然地推开刘邕的书房。一直以来，她与刘邕的衣物用具都是分开的。刘邕把那间带着客卫的卧室改造成了他的书房，那里是刘邕独立的天地，刘邕也总是习惯使用那间浴室。久而久之，两人的东西分得更清楚了，就像楚河汉界，是如此的泾渭分明……
或许是职业的缘故，两人都十分的有条理。在生活上两人的默契程度让向来挑剔的婆婆都十分赞赏。
吴用打开刘邕的衣橱，看到衣橱里只挂着两、三件刘邕的换季衣服。吴用一点都不奇怪，她镇静地关上衣橱，最后打量了这间依然充满刘邕味道的书房，轻轻却坚定地把门给关上了。
吴用给自己熬了点粥，这30年来她唯一学会的就是怎样尽最大努力把自个照顾好……
吴用开始打扫这个从此以后她一个人的天地了。她的眼泪一直默默地流着，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息……这里是她和刘邕的家，这里依然还有许多刘邕的物品，这里依然处处显示出刘邕存在的印记……吴用从展示柜里拿出那对可爱的瓷娃娃，细细地擦拭着……眼泪大滴、大滴地落在这对老爷爷、老奶奶的笑眼上……这是他们结婚前夕在两人有限的约会日子里某次在路边花了两元钱套上的……吴用再也无法支撑，她瘫软在地上，把这对瓷娃娃死死地抱在怀里，饮泣着……她的脑子里第一次闪现了‘死亡’……
因为职业的关系，当年16、7岁的吴用在护校的时候就已经习惯了生离死别。这让她对生命的意义有了比常人更敏锐的感悟……没想到今天却让万念俱灰的她比常人更脆弱，她的心底十分地渴望死亡……
炉子里粥开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