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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古拉多不知道该去问谁,也许只有奥雅西西一个人才清楚答案,但那位从南极国来的同伴一直躺在医院里。
他沮丧地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戴维尔校园操场上这种褐灰色大石头不少,也不知从前是什么人搬放在这里的,石头表面坑坑洼洼,凸凹不平,有的填满沙子,有的藏着蚂蚁。尼古拉多却在猜想,这些大石头是如何长大的,它们从前是不是小石头,而小石头的父母又是谁?
答案总是没有的,于是他又叹口气站起来,慢慢踱步到露天体育场,站在一根很高的铁杆下面,抬头望着那根铁杆。不久前他还在这里上过体育课,红萝卜博士教体育,对他一点也不客气,不,甚至还想欺辱他。因为他天生矮小,势单力薄,他第一次上体育课就要他爬三百下铁杆。天啦,别说三百下,就连三十下都有困难,最后他才爬完第一下,就被一个抛物线跌到铁杆下面,还摔出一个很深的坑洞。
因为回忆的痛苦,他难过地闭上眼睛,总之红萝卜博士不喜欢他是事实,因为他没有一点英雄的骨气,做英雄的人绝不会是他这副懦弱模样。
然而,就在他睁开眼睛时,突然发现天空乌云密布,狂风吹拂,大片大片黑云正在朝戴维尔聚拢过来,头顶天空霍然迸射出一条金色的闪电。随后,闪电不止从这边天空弯曲,也从那边天空划出,一瞬间,到处都有金色闪电照亮戴维尔城堡。紧接在闪电后面的是一阵阵滚动的雷声,宇宙中雷电释放的能量,远远超过火星人在沙漠中试验恐怖弹。恐怖弹是人类最害怕,也是最具杀伤力的炸弹,至今水世界还没有人知道它的威力到底有多大,当然小企鹅人更不知道。
紧跟其后的是倾盆大雨,雨柱像拳头大,密密麻麻从天空落下来,顿时露天体育场淹没在一片水泽之中。这样的滂沱大雨尼古拉多以前也见过,没有什么好稀奇的,但他很奇怪的是那些乌云。按理倾盆大雨落下之后,雷电会减弱,天空会放晴,但眼下雷电既不见减弱,天空也不见放晴,反倒越来越暗。戴维尔城堡被黑暗紧紧地包围住,而他呆呆地站在体育场上,立即被浓雾裹在一团黑暗里。
本来在下雨之前,也就是在乌云和闪电同时袭击戴维尔城堡时,尼古拉多就准备离开露天体育场。这样可怕的天气,待在空旷的地方是很危险的,再说如果让雷电击中,他不就变成奥雅西西第二吗?现在奥雅西西还躺在医院里,是死是活不知道,如果连他也死了,在戴维尔,不就只留下可怜的卡可迪和齐尔巴两个人了吗?而两个人是不可能回到地球上去的。
在南极国,他们四个人是生死相依的伴侣,他们是因为一时粗心,才被火星人绑架到这里的。如今他们已经有一个人遭遇到伤害,不能再有第二个人遭遇到伤害,否则,他们艰苦的返国之梦一定会落空。
眼看大雨淹至脚下,眼看狂风把他吹得东倒西歪,眼看他要变成可怜的落汤鸡,眼看黑暗要把他包围得严严实实。他最后作出一定要离开露天体育场的决定,再不离开他可能就没命了。他已经看见闪电在他面前划开一条金缝,跳出一条弯曲的金蛇朝他逼近,他又听见雷霆在他头上轰然炸响,炸得他头昏眼花,骨碌碌地滚了很远,后来又惊骇恐惧地从地上爬起来。“天啦,好可怕啊!”当第二条金蛇又在他面前闪现时,他又一次被炸得滚出大老远。
现在他并没有在露天体育场,而是离那里很远了,是两个惊雷把他炸离那里的,不管别人相信与否,尼古拉多都吓得浑身发抖,身上不知是汗水染湿了衣服,还是雨水浇湿了衣服。
但很奇怪的是,尼古拉多虽然站起来,却无论如何迈不动步,仿佛两条腿被深深地种在地下,连动也不能动。此外他还很像一个瞎子,黑眼睛大大地睁着,什么也看不见,眼前的世界漆黑如墨。“天还没有黑呢,现在中午刚过。”他说,一边将身子扭来歪去与狂风暴雨搏斗着。
不过这样的搏斗,并不意味着他能够坚持下去,事实上,倘若他不赶快逃回戴维尔城堡,待在这里仍然相当危险。谁也不知道闪电什么时候会劈开他,雷霆什么时候会击中他,狂风又什么时候会把他卷到天上去。
幸好没有被卷到天上去,否则他一定又要吓死,他暗自庆幸自己的好运,不是吗?我还完好无缺地活着呢!尼古拉多脸上浮出少有的笑容。
就在他满脑子胡思乱想之际,在他还看不见的地方,一条红蝙蝠龙突然从天空降下来,嗖一声飞到戴维尔上空,在那里漂浮着往下面看很久之后,立即变成一团巨大的红色影子。那影子像一堵墙,又像一棵树,但更像一个巨人,因为他穿着红色披风,戴着红色面罩,整个脸部没有一个地方露在外面。尼古拉多仰起脖子还看不见他的头,但当他看见他时,那人身上发出一道恐怖的热光,立即就穿过尼古拉多心脏,他感到从头到脚热得像一锅沸腾的水。
“哈哈!”那怪物突然从红色中发出一串刺耳的笑声,震得周围的空气都在抖动。
“你……是谁?”小企鹅人既惊骇又生气,身上的血顿时停止流动,凝结成冰块。
“嘿!我们早打过交道,尼古拉多。”
“我……不认识你。”
“是吗?你的记性真差劲!”他仍然没有露出他的脸。
尼古拉多没有吱声,因为他真的想不起这个巨怪是谁。
“唔,小企鹅人,你杀死了我,在黄金城堡外面的广场上。那天本应该是你以及你的同伴们遭遇砍头,是我及时赶来救了你们,可你却残忍地杀死了我。”
尼古拉多大吃一惊,身子剧烈地晃动几下,差点扑倒在地上。“你是……火星人?你……杀死了……八千平民百姓?”他半天才说完这句话,还想把对方看得更清楚一点,谁知道那家伙仍然裹在一团迷雾里。
“对,是我做的,我必须承认,这没有什么,我本来还可以杀死更多的,但我没有这样做,不过以后我还有机会。”接着他又转个话题,“尼古拉多,我们终于又见面啦,而且是在这样恶劣的大风天。”他说话口气很放肆。
“你……竟然……没有死?”尼古拉多突然惊骇地往后退,这一回他真的惊恐万分了。
“我死不了的,虽然你把我杀死了三个月,让我的骨头消失,让我的肌肉化为乌有,让我的血液流干殆尽,我仍然死不了,哈哈!”他又再一次让周围的空气抖动起来。
“那把利剑已经插进你的心脏,你怎么会活转过来呢?”尼古拉多怀疑地翻了翻黑眼睛,一边喘息一边嚅嗫,“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你完全是在欺骗我!”
火星人似乎吃了一惊,有一瞬间,他默不作声,但过一会儿又发话:“我干吗要欺骗你,南极国的野人?虽然没有了心脏,甚至没有了肉身,但我确实还是一个人。”
“你不是火星人,我见过火星人,火星人不是你这副怪模样。你是戴维尔魔鬼,我要揭发你!”小企鹅人突然扭曲着脸叫道,“来人啦,赶快抓住他!来人啦!”
“你没有必要在这里用嘴巴放炸弹,故意把事情闹大。”
“我要呼唤城堡里面的全体师生来抓住你,你这个死去三百年的戴维尔魔鬼!”
“闭嘴!”
“偏不!”尼古拉多怒不可遏地反驳,“赶快匍匐在地上投降吧,狡猾的戴维尔魔鬼,尽管从沙道奇校长到半兽人马达,人人都不肯向我吐露实情,但我还是识破你的阴谋诡计,举起你的双手!”火星人又哑口,只是用他的面罩紧紧地盯着小企鹅人。“怎么样?”尼古拉多发出冷笑。
“我实在……弄不明白……你在胡说什么。”那人听得一头雾水,冷冰冰地说,一边将巨大的红色影子朝他逼近,再逼近,形成一团巨大的迷雾。
那团迷雾现在比墙还高,简直就是一座小房子,或一辆很大的绿龟车,几乎是向尼古拉多倒压过来,小企鹅人又打着寒战后退几步,所有惊恐全都写在脸上。不过刚过几秒钟,尼古拉多又勇敢地回话:“来吧,戴维尔魔鬼,不管你今年是三百岁还是三千岁,也不管你有多么高大孔武,也不管戴维尔大学校长是否知道你在这里,我都要为我最亲密的朋友报仇!”
“啊!我们真的要打架吗?”那团影子居高临下站着,不屑地说。
“你别逃避!”
“我的意思是,虽然我吻了你的同伴奥雅西西,但这还是构不成打架的理由。”
“就这一条理由足够!”
他沉默片刻才说:“我还是不想找你打架。”
“什么?你还想耍我?”
“因为你压根儿就不是我的对手。”
“迎战!戴维尔魔鬼,迎战!”很显然,火星人的冷酷拒绝激怒了尼古拉多,他跳起来冲到火星人面前,双眼朝他喷出愤怒之火。
“迎战就迎战!难道我还怕你不成?”他从喉咙里恐怖地吼道,一把将尼古拉多抓起来捏在手中,又举到胸前。小企鹅人着实太小了,扔进嘴里还填不了一个小牙缝,如果把这小家伙烤着吃,恐怕会连骨头都烤得没有了,如果是炖来吃,大概会连头发都会化为乌有。因此,他连吃他的愿望也没有,他就那样把小企鹅人高举着,倒来倒去看很久,觉得他实在不好玩,才把他当小球掷了出去。那个小球在空中成了抛物线,连续翻滚好几下,紧接着,就被掷到城堡坚硬的黑石头墙上,又坠落在墙脚下草地上。
尼古拉多没有受重伤,但他显然是被远距离掷昏了,被强烈的坠地震动而摔昏了,好长一段时间他还蜷曲在草地上动也不能动,一直过了很久才醒来,又为自己的无能而羞愧万分。
“不,这里没有火星人,这里只有戴维尔魔鬼,史变魔早就死了,而且是死在黄金城堡的砍头广场,死人是不能够复活的。我当然不能够听信他的谎言,一定要想方设法把他置于死地!置于死地!”尼古拉多激动地爬起来,再一次赤手空拳向他冲去,这一次他想跳上对方的胸口,卡住他脖子,揭开他的面罩,看清楚戴维尔魔鬼到底是什么模样。
又像上一次一样,尼古拉多又被火星人的大手轻举起来,高高地悬在半空中,这一回火星人没给他机会,立即就把他掷到对面黑色城堡的硬石头上。这一次比上一次掷得更高,让小企鹅人鬼使神差骑坐在十二楼窗口,显得惊险万分。
那里是高年级学生宿舍,幸喜当天下午没有学生,否则他们肯定会吓一跳,说不定还会把他当成小偷。因为一年级新生谁也不敢冒险去高年级学生宿舍,倘若尼古拉多“敢作敢为”,菲比特博士一定会再度把他关进地下室。
尼古拉多一想起那间恐怖的黑屋子就憋气,自从那次出来,就发誓永远也不再进去,在他的认识里,那次经历比死去十次还可怕,那里根本不是人去的地方。
小企鹅人紧紧抓住窗台上的玻璃窗,否则马上会掉下去。他刚才迷迷糊糊看过下面,只觉得自己在半天云中:“啊呀!要是我不小心掉下去怎么办?”
“我就是要让你掉下去!”火星人抖动肩膀邪恶地大笑。
尼古拉多更觉得毛骨悚然,这个戴维尔魔鬼折腾得他太悲惨了,他却不能够惩罚他,心里有一百二十个不甘愿。他相信戴维尔魔鬼在捉弄他之后,还会去捉弄卡可迪和齐尔巴,最后把他们四个人都弄死才肯罢休。
小企鹅人没有恐高症,但还是因害怕而闭上眼睛。
火星人没有让他闭多久眼睛,很快又大步水过来,到达城堡的石头墙脚下后,又用最快的速度爬上十二层楼窗口。他爬城堡石头墙如履平地,不仅没有跌倒,还走得风快,转眼又把小企鹅人抓住,并且头朝下脚朝上地倒提起来,然后再用更快的速度抛下石头墙。
可怜的尼古拉多在火星人手中来回挣扎,他没料到这个魔鬼会爬到十二层楼上去抓他,否则一定会逃走。他知道这个巨怪会飞檐走壁,可他巨大的身体很笨重,他只要耍点小花招就可以躲过去。
但火星人根本不把尼古拉多的挣扎当回事,沿途还在抖动肩膀疯狂大笑:“小家伙,记住,这是我给你的第一次教训,”他再次把尼古拉多高高地举起来,对着天空得意地放声狂笑,“我还会给你第二次教训,第三次教训,乃至很多次很多次的教训!”说完,他又以一个最恐怖的抛物线把小企鹅人掷出去。此时天空恰巧有一团乌云飘过,于是他被卷到风起云涌的黑暗当中,但又在一瞬间,一条金色闪电划过黑暗,那道金光把他照得通明透亮,差点穿过他的身子。
可他又完全吓昏了。他感觉被乌云和闪电颠来推去,宛如一团没有根基的东西,可以随意带到哪里去,想怎样折磨就怎样折磨,即使撕成粉末也毫不顾惜。
尼古拉多不知道在那里停留多久,总之,那团裹住他的乌云和闪电久久没有散去,他醒来的时候,还透过乌云和闪电的空隙,隐隐约约看见下面的戴维尔尖塔。这个时候的戴维尔城堡在他眼里,呈现出一副狰狞丑恶的面目。
如果可能的话,尼古拉多会撕毁那个面目,因为就是那个面目,才让他此刻躺在高空中,任乌云和闪电摧残,随时都有掉下去的危险。不过他的担心是多余的,转眼火星人又飞到半空中把他抓下去。
这一次他本想把小企鹅人掷得更远,最好掷到橡树林去,掷到大海里去,或掷到太阳上去,谁知道他却把小家伙掷到胖子熊夫人脚下。这时正巧那个半兽人出来关门。虽然还不到天黑关门的时候,但狂风夹杂着暴雨吹进城堡里,使好几条走廊积水半尺深,不少窗玻璃被吹坏,熊夫人唯恐损失太大,赶紧跑出来将那道巨大的金属门关上。
“啊,尼古拉多,你是被风吹进来的吗?”她愕然地瞪着脚下,尼古拉多身上血迹斑斑,崭新的企鹅羽毛服也破出很多大洞,“我都快要认不出你来了,你是菲比特博士的学生吧?”
这一次尼古拉多真的摔伤了,完全爬不起来,躺在地上一边呻吟一边喘气,而且还在拼命呕吐。
“可怜的孩子,这样恐怖的大风天,别人都乖乖地呆在学校里,而你却跑到外面去瞎逛,瞧你成了什么样子?快起来!”她弯下腰去扶他。
“熊夫人,让我在这里躺一会儿吧,”他低声悲惨地说,“唉哟,我身上的骨头快散架了,还有这该死的胃,它一直翻个不停!”
“哼,你倒是很会耍赖胡扯!”熊夫人激动地跳着胖脚,圆眼睛瞪出火花。
火星人站在风雨交加的操场上,他本来还要继续折磨尼古拉多,直到那个小企鹅人悲惨地死去,他的报仇雪恨行动才会宣告结束。可眼下那个幸运的小家伙,意外获得熊夫人的保护,火星人已经不能够再接近他,于是只好作罢,又变成红色蝙蝠龙,拍起邪恶的翅膀飞走了。
第七章秘密泄露
尼古拉多在旧货商店的动物桌子上醒来时,发现下午外面的阳光正灿烂,戴维尔天空十分晴朗,根本没有下过雨的迹象,更没有看见火星人。他只是做了一个梦,一个很奇怪很奇怪的梦,梦醒之后,他并没有受重伤,而是完美无缺。
他很想把这个梦告诉卡可迪和齐尔巴,说他看见火星人活过来,不只是活过来,而是来到戴维尔城堡,变成红蝙蝠龙和穿红披风的怪人。虽然尼古拉多看不见他的脸,但根据他的声音,他的行事作风,以及他要急切报复小企鹅人的心理,尼古拉多敢断定他就是火星人。
“不过卡可迪和齐尔巴会相信吗?”他问,“很显然他们是不会相信的,这两个家伙只相信自己眼睛看见的东西。”
再说,卡可迪和齐尔巴还因为他星期天去旧货商店工作,一直跟他闹得不愉快,连去教室上课都不理睬他。在走廊上走路,两个人也跟他隔开大老远,在教室里更是不坐在一起,仿佛跟他已经成为仇人似的。尼古拉多经常感到心酸,要是奥雅西西在,他与他们的隔阂不会如此严重,奥雅西西总是在很多事情上支持他,并说服两个固执的双胞胎。
在接下来的这段时间里,尼古拉多感到特别的孤独,不论在教室、公共休息室,还是交谊厅用餐,他都没有一个朋友陪伴在身边,于是不得不经常一个人躲到旧货商店里去哭泣,去对着那些叽叽喳喳的小鸟洒泪。但那些只知道玩耍和吃食的小鸟根本不理他,于是他的眼泪流得更多。
事情一直闹到一个月之后的某一天早上,卡可迪和齐尔巴坐在公共交谊厅用餐,一只学校苍雕突然从窗口飞进来,嘴里含着一张彩色纸。它在空中盘旋几圈后,找准目标俯冲下来,把纸条扔在早餐盘里,然后又升上去飞走。卡可迪有些吃惊,捡起来看了一眼,便把它送给尼古拉多:“是娜芳医生写来的。”
尼古拉多犹豫着:“她是写给你们的,我可以看吗?”
“当然可以看。”
尼古拉多急忙低下头,只见娜芳医生在上面写道:“亲爱的小企鹅人,你们的朋友奥雅西西醒来啦!希望你们尽快抽空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