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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只要认为身处危险,便随时在体内储钢的习惯,于是此刻立刻燃烧起钢,钢推自己背心上的第三颗扣子。他向来都在同样的位置上使用钢钮扣,可以用来补充体内的钢存量,或是做为武器使用。
钮扣从背心扯开,飞过房间,在提劳莫扣下扳机的同时击中他的胸口,子弹也因此射偏。瓦希黎恩的镕金术并未察觉到子弹或手枪,因此这两者必定是铝制的。
提劳莫倒在一旁,抛下枪,撑着书柜想要逃跑,拖出一道血痕,最后瘫在门口。
瓦希黎恩在韦恩身边跪下。玛拉席被枪声吓得跳起,呆呆看着喘气不止的近侍。
“韦恩?”瓦希黎恩抬起他朋友的头。
韦恩的眼睛缓缓睁开。“毒。我痛恨中毒。跟你说,这比手指断掉还惨。”
“瓦希黎恩爵爷!”玛拉席惊呼。
“韦恩不会有事。只要他能说话,有藏金存量,大概怎么样都死不了。”瓦希黎恩安下心,直起身子。
“我不是说他,那个近侍!”
瓦希黎恩立刻抬起头,发现垂死的提劳莫正在摆弄他拿进来的篮子,以沾满鲜血的手伸入篮子中,拉着什么。
“韦恩!圈子!现在!”瓦希黎恩大喊。
提劳莫往后倒。篮子瞬间炸成一团火球,然后冻结。
韦恩翻过身,看着眼前的爆炸。“噢,该死的。我就说嘛,你身边老是有爆炸。”
“我拒绝为这次负责。”
“他是你的近侍。”韦恩边咳边跪起。“咳咳咳!要毒我也不用好茶。”
“变大了!”玛拉席惊慌地指着爆炸。
韦恩启动圈子前,火焰已经吞没了篮子,如今逐渐往外扩大,燃烧地毯,摧毁门框还有书柜,近侍已经被火焰吞没。
“该死的。还真大啊。”韦恩说道。
“大概是想伪装成我的金属研究发生意外。”瓦希黎恩说。
“把我们的尸体也烧掉,湮灭犯罪证据。”
“那我们该从窗子逃命吗?”
“要跑得比爆炸快有点难。”瓦希黎恩陷入思考。
“你可以。只要推得够大力就可以了。”
“推什么,韦恩?我看不到那里有什么好锚点。况且,如果我用这么快的速度让我们往后飞,在穿出窗户的那一瞬间就会被切得四分五裂。”
“两位,又变大了。”玛拉席的声音越发惊慌。
“韦恩无法停止时间,只能让时间大幅度减慢,而且他一旦启动圈子之后,就不能移动圈子。”
“你就把墙炸了嘛,钢推窗框上的钉子,把整面墙给炸开,然后就可以把我们射出去,不会撞到任何东西。”韦恩说道。
“你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瓦希黎恩双手叉腰,瞪着他朋友。“那是砖头跟岩石。我推得太用力的话,只会把自己弹回爆炸里。”
“真的非常,非常近了。”玛拉席说道。
“那你就把自己变重嘛。”
“重到把一面非常坚固、非常沉重的墙推倒,我也不会动的那么重?”
“对啊。”
“地板一定撑不住,会碎掉然后……”他没说完。
两人齐齐看着地板。
瓦希黎恩立刻抓起玛拉席,她惊叫一声,被他拉过来。他背躺在地上,紧紧抓着她。
爆炸如今已经吞没了大部分房间,占据他们绝大部分的视线范围,越来越逼近、散发愤怒的黄光像是一个不断冒泡的面包,要从巨大烤箱中膨胀出来。
“我们在做——”玛拉席问。
“抓好了!”瓦希黎恩说道。他加重重量。藏金术跟镕金术不一样。虽然这两种力量经常被归类在一起,运作的方式却是完全相反。在镕金术中,力量来自于金属本身,因此能使用的量是有限的。韦恩压缩时间有一定的极限,瓦希黎恩对金属的钢推力道同样有限。
藏金术的力量却是自给自足,吞食了部分的自己,挪为日后使用,让自己的体重减少一半,维持十天,就能在几乎同样长的时间让自己重一倍半。或者在一半时间中,让自己变得两倍重。或是在四分之一时间中,让自己变成四倍重。
或是在很短的时间内,变得极端重。
瓦希黎恩从他的金属意识中,取出他花了好多天以四分之三体重行动时存入的所有体重。他变得跟岩石一样重,然后跟建筑物一样重,然后更重。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一小块地板上。
木头碎裂,爆炸,往下喷发。瓦希黎恩从韦恩的速度圈中掉出,回到真实时间,突如其来的改变让他全身一震,接下来的瞬间在一阵模糊中消失。他听到上方的巨大爆炸声响,带着威猛的力道席卷而来。他释放金属意识,钢推下方的钉子,试图减缓他跟玛拉席下坠的速度。
他没有足够的时间做得很好。他们摔到下一层楼的地板上,有个沉重的东西落到他们的身上,让瓦希黎恩一时喘不过气。头顶上有极明亮的光芒,还有一阵火热。
然后,结束了。
瓦希黎恩晕眩地躺在原处,耳鸣不止。他呻吟着,然后看到玛拉席还抓着他,全身发抖。他不断眨着眼,抱紧她片刻。他们还有危险吗?刚才是什么掉到他们身上?
韦恩。他强迫自己动起来,翻过身,把玛拉席放到一旁。身下的地板已经被压成碎木屑,钉子变成小圆铁片。他钢推时大概还保持部分的体重。
两人身上都是木屑跟油漆。天花板一片狼藉,木头冒烟,灰烬跟碎块飘下。被他压出来的洞已经消失了,爆炸把洞跟周围的地板完全吞没。
他忍着痛楚,把韦恩搬开。他的朋友压在他们身上落下,挡住上方大部分的爆炸,外套被炸碎,背裸露在外面,烧伤与焦黑间杂,鲜血沿着他的身侧流下。
玛拉席以手掩口。她仍然在发抖,褐色的头发纠结,睁大双眼。
不会吧。拜托,不要。瓦希黎恩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帮朋友翻身。韦恩利用了一部分健康来处理毒害,昨天晚上他说只剩下受一次枪伤的量……
他焦急地碰触韦恩的脖子,有隐约的震动。瓦希黎恩闭上眼睛,重重吐了一口气。他看着韦恩背上的伤口开始愈合,但速度很缓慢。制血者利用藏金术愈合的速度受到他希望多快康复所限制,快速恢复需要的健康量极大。如果韦恩没剩多少,他必须慢慢来。
瓦希黎恩让朋友自行处理。韦恩一定承受极大的痛楚,但他也无能为力,只能握着玛拉席的手臂,她仍然在发抖。
“没事了。韦恩正在疗伤。你有受伤吗?”瓦希黎恩觉得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模糊与陌生,爆炸声影响了他的听觉。
“我……”她似乎有点神智不清。“受到重创的人中,每三人就有两人无法正确判断自己的伤势,起因可能是压力,或身体自行抑制痛楚。”
“跟我说会不会痛。”瓦希黎恩摸着她的脚踝、双腿、手臂,检查是否有骨折。他小心翼翼地戳了她的腰侧,想检查是否有断裂的肋骨,不过隔着这么厚的洋装,着实不容易。
她缓缓回过神来,看着他,猛然把他抱紧,头埋在他的胸前。他迟疑片刻,然后双手环抱她,等她稳住呼吸,显然她正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韦恩在他们身后开始咳嗽。他动了动,呻吟出声,又躺下,让自己继续愈合。他们落入了一间空卧室。建筑物正在燃烧,不过情况不严重。估计应该会有人叫警察来了。
没有人跑来找我们。其他的员工不知如何了。
还是他们也是同伙?他的脑子仍然在努力适应。提劳莫,一个就他所知,忠心耿耿地服侍他叔叔数十年的人,片刻前想杀他。三次。
玛拉席往后退开。“我想……我想我已经定下心神了。谢谢您。”
他点点头,掏出手帕递给她,然后跪在韦恩身边。他的背上满是鲜血跟焦黑的皮肤,但下方的新皮肤正在长出,伤口变成痂,往外凸起。
“严重吗?”韦恩仍然闭着眼。
“你死不了的。”
“我是说外套。”
“噢……你这次真的需要很大的补丁了。”
韦恩一哼,然后撑住身体,强迫自己坐起。他在过程中重重皱起眉头好几次,终于睁开眼睛,满脸都是泪水的痕迹。“我就跟你说,原本好端端的东西,只要放到你身边都会爆炸。”
“这次你的手指好好的啊。”
“太好了,那我还可以把你掐死。”
瓦希黎恩微笑,按上他朋友的手臂。“谢谢。”
韦恩点点头。“很抱歉摔在你们身上。”
“在这种情况下,我原谅你。”
瓦希黎恩瞥向玛拉席。她坐在一旁,双手环抱身体,缩成一团,脸色发白。她注意到他在端详她,便放下手臂,仿佛强迫自己要坚强起来,挣扎着起身。
“没关系。你可以再休息一下。”
“我会没事的。”她回答,但他听不太见她说话的声音,他的听觉仍然很迟钝。“我只是……不习惯有人想杀我。”
“这种事没法习惯的。相信我。”韦恩说道。他深吸一口气,脱下残存的外套跟衬衫,背向瓦希黎恩。“帮个忙吧?”
“玛拉席,你应该别过头去。”瓦希黎恩说道。
她皱眉,却没转开眼,于是瓦希黎恩抓起韦恩肩膀上烧焦的部分,用力一扯,把他背上的皮扯下来,几乎是完整一片皮。韦恩闷哼了一声。
下面已经长出新皮,粉红且软嫩,但是直到被烧干的旧皮除掉以前,没办法完全愈合。瓦希黎恩把老皮扔到一旁。
“和谐之主啊……我觉得快要吐了。”玛拉席以手掩住口。
“我警告过你了。”瓦希黎恩说道。
“我以为你是说他的烧伤。但我没想到你会把他整片背都撕了。”
“现在舒服多了。”韦恩转动赤裸的手臂、肩膀。他全身都是肌肉,体型精瘦,上臂各套着一只黄金的金属意识。他的长裤虽被烧焦,却仍然完整。他弯下腰,从破烂的木板间抽出一柄决斗杖,另一柄还在他腰间。“现在他们欠我一顶帽子还有一件外套。其余的仆人呢?”
“我也在想这个问题。我去找找看有没有人受伤。你带玛拉席从后面离开,悄悄从花园的后门溜出去。我在那里跟你们碰头。”
“溜?”
“雇用那家伙杀我们的人,一定认为爆炸就等于我们去见铁眼了。”韦恩说道。
“没错。所以我们有一到两个小时的时间。这时应该会有人来搜查房子,辨识提劳莫的遗体——如果他还有剩下足以辨认的部分。在这段时间内,所有人都会以为我们死了。”瓦希黎恩说道。
“这会让我们有点时间能思考。来吧,我们得动作快。”韦恩带着玛拉席从仆人用的楼梯走向花园。她似乎还没完全恢复过来。瓦希黎恩的耳朵像是塞满了棉花。他猜想他们先前的对话都是用吼的。韦恩说得没错。被人追杀这种事,怎么样都无法习惯。
他在搜寻的过程中,在柜子里找到昏迷却仍然活着的丽米跟葛莱姆小姐。他一瞥窗外就看到车夫克伦特双手抱头站在屋外,看着燃烧的屋子,眼睛睁得老大。其他的仆人,包括女仆、跑腿的小厮、厨师,全部不知去向。
他们有可能因为在邻近处而被爆炸波及,但瓦希黎恩觉得应该不会。最有可能的是负责管理宅内所有仆人的提劳莫,想尽各种合理的理由把所有人都遣走,剩下的人则被下药,放在安全的地方,这意谓着他想确保没有人受伤。当然,瓦希黎恩跟他的客人除外。
瓦希黎恩抱着昏迷的两名女仆快步来到后花园,小心留意着不要被人发现。希望她们很快就会被克伦特或警察找到。在那之后,瓦希黎恩从一楼的柜子取出两把手枪,还从洗衣间帮韦恩拿了件衬衫跟外套。他很想去找他的旧箱子,把他的史特瑞恩拿出来,但现在没有时间了。
他溜出后门,以轻盈的脚步横越花园,每走一步,心中的不安便加深一分。光有人想杀你就够惨了,居然还是自己熟识的人。
那些抢匪应该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联络且贿赂提劳莫成功,他们怎么有办法知道那老近侍会愿意接受他们的贿赂?马夫或园丁会是更保险的选择。这里头有哪里不对劲。从瓦希黎恩来到城市的第一天,提劳莫就在劝他不要介入当地的治安事件。在舞会前的一晚,他还刻意要瓦希黎恩放弃追查抢案。
无论谁是背后的主使者,近侍已经跟他们合作一段时间了——这也表示对方一直以来,都在监视着瓦希黎恩。
Chapter 10
马车的轮子在石板路上咔哒作响,小心翼翼地绕道前往第五捌分区。玛拉席望着繁忙的街道,双臂环抱。马匹跟马车经过,人群在两旁的街道中川流不息,就像是她在大学的显微镜下看到在血管间流动的小红血球,不时堵塞在转角或是正修整的路面边。
瓦希黎恩爵爷跟韦恩坐在马车另一边。瓦希黎恩看起来陷入沉思,不知神游去哪。韦恩仰着头,闭着眼睛在打盹。他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顶帽子,是卖传纸的男孩们喜欢戴的薄帽。逃离宅邸后,他们绕过街角,直直穿过丹玫公园,到另一边后,瓦希黎恩招手拦下一辆马车。
上马车时,韦恩一面轻声吹着口哨,一面戴上帽子。她完全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得到帽子的。如今,他正轻轻打着鼾。在他们险些被杀死,而他背上的皮被烧去一层之后,他居然还能睡觉。她仍然闻得到刺鼻的焦味,耳朵也还在嗡嗡作响。
她提醒自己,这是你要的。是你坚持要哈姆司爵爷带你来见瓦希黎恩。是你自己要去他的宅邸。今天你会在这里,都是你的决定。
如果她能表现得好一点就好了。她跟蛮横区史上最伟大的执法者正在同车,但每一次她都证明自己只是个无助的女孩,不时发泄无用的情绪。她想要叹气,却阻止自己。不行。不准闹脾气。这只会把问题弄得更严重。如今他们正顺着将城市分割为八分的大运河之一前进。
她看过《创始之书》的副本,里面包括依蓝戴的蓝图与规划,这名字是迷雾之子大人取的。中央有一座圆形的大花园,花卉常年绽放,地底温泉保持气候的温暖。玛拉席还是小女孩时去过几次参观“灰烬世界”的遗迹。那是被养育在大地的子宫中,之后为了重生来重建社会的初代所保存的。
马车沿着长满树木的道路绕过“重生之野”。这里用的是柏油而非石板,好尽可能降低马蹄声,同时也压下偶尔传来的引擎声。汽车还是很罕见,但是她的一名教授声称,总有一天汽车会取代马匹。
她试图想专注于眼前的任务。这些消贼不只是勒赎或抢劫,但让消贼得到此名号的火车货物消失事件,又是怎么一回事?还有他们怎么会有如此精良的武器?更别提为何他们努力地想杀掉瓦希黎恩,先用毒,后用炸弹。“瓦希黎恩爵爷?”
“什么事?”
“您的叔叔是怎么过世的?”
“马车意外。”他一脸沉思。“他和他的妻子还有我妹妹在外城区出游。那是在我的堂哥,原本的继承人,因病而死的几个礼拜后发生的事。原本那趟旅行是希望能够抚慰他们的。
“拉德利安叔叔想去爬座山看风景,但婶婶的身体状况太差,不能爬山,于是他们坐马车去。半路上,马儿受惊,导致皮索断掉,马车因此坠入山崖。”
“我很遗憾。”
“我也是。我已经很多年没见到他们了。我有一种奇特的罪恶感,似乎觉得自己应该要为了失去他们而受到更大打击。”
“我想那个故事里受到‘打击’的人已经够多了。”韦恩嘟囔。
瓦希黎恩瞪了他一眼,可是韦恩没看到,因为他闭着眼睛,帽子盖在脸上。
玛拉席踢了他的脚踝一下,让韦恩发出一声怪叫。她羞红了脸。“要敬重死者。”
韦恩揉揉腿。“她已经开始在对我大呼小叫了。女人啊。”他把帽子重新盖上脸,又靠了回去。
“瓦希黎恩爵爷,您是否想过……”
“想过是否有人杀了我叔叔?我是执法者。每当听到有人丧命,很难不想到这方面去,可是就我得到的报告,并没有任何可疑之处。我成为执法者时,很早就学到有时候意外就是会发生。我的叔叔喜欢冒险。他年轻时爱赌博,中年时就到处找刺激。因此我认为这是一件悲剧的意外。”
“那现在呢?”
“现在我在想,那些送给我的报告是不是太干净了。回过头去想,一切都被安排得没留下丝毫疑点。除此之外,提劳莫也是,不过意外发生那天,他倒是留在宅邸中。”
“他们为什么要杀您的叔叔?难道不担心把您这样有经验的执法者引回城里?除掉您的叔叔,却意外引来瓦希黎恩·晓击……”
“瓦希黎恩·晓击?”韦恩睁开一只眼睛,轻哼一声,用手帕擦擦鼻子。
她双颊一红。“抱歉,报告中都是这么称呼他的。”
“他们应该那样叫我才对。早上急着喝杯威士忌的人是我。”
“韦恩,你的‘早上’是已经过中午很久了。我怀疑你不曾见过破晓。”
“你这样说太不公平了。我常看到啊,如果我熬夜到太晚……”他在帽子下咧开笑容。“瓦,我们什么时候去见拉奈特?”
“我们没有要去。你为什么以为我们会去?”
“这……我们在这里,她也在这里啊,而且还比你早搬来城里。我们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