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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以陆冠云的前途只能靠自己挣,宋宜笑自然希望弟弟能够金榜题名,谋取一段锦绣前程。
此刻问了几句弟弟近来的饮食起句,以及功课情况,听陆冠云说一切都好,只是对于现在这位老师的才学不是很满意,打算过两日跟衡山王提出换一位西席,不由想到他曾经的老师贺楼独寒,不免暗叹:陆冠云虽然在贺楼独寒门下不几年,彼时年纪还小,但状元的水准,又哪儿是寻常西席能比的?
只可惜那位曾经引无数高门竞争的状元郎,早已无人提起了。
宋宜笑不想说到这段不愉快的过往,遂把话题又转回了谢嘉绮身上:“听你一口一个‘嘉绮’的,这事儿衡山王爷晓得了么?若是已经决定,该早点把名份定下来才是!如此既免得蜀王殿下不甘心,也仔细坏了人家女孩儿名声!”
“我跟她说,我要金榜题名后再提亲呢!”陆冠云也不害羞,笑道,“毕竟姐姐也知道,我现在说是王爷之子,然而上头兄嫂好几位,侧母妃近年又给父王生了一儿一女,将来分家,轮到我头上有多少东西?谢家是开国时候传下来的高门了,这会去提亲,他们即使嘴上不说,心里怕也要轻看我几分的。横竖我们现在也没到非成亲不可的年纪,还不如抓紧时间多读读书,等有了功名在身,嘉绮她在谢家有面子,岂不是皆大欢喜?”
“聘礼你放心!”在宋宜笑的心目中,这个弟弟一直都还小,乍听他说这样的人情世故,有些意外之余,也很是感慨,道,“我这儿有些早年娘给的东西,是怕你跟茁儿年纪还小,是以一直没跟你们说过,专门等你们长大了再给你们的。”
陆冠云现在却不好骗了,立刻道:“韦家的门楣放那儿,能有多少东西给母妃?别是姐姐自己的体己,借着母妃的名义要给我们吧?我可不要!”
“你真是傻了。”宋宜笑面不改色的白了他一眼,道,“娘好歹做了那么些年王妃,手里还能不攒点东西?你也太小看娘为我们做的打算了!”
陆冠云闻言还是不大相信,委婉表示他觉得韦梦盈当时去得那么突然,估计来不及给长女交代什么,更遑论是转移东西了。
宋宜笑见状懒得解释,直接端起姐姐的架子训了他几句,叫人取了两张银票来:“夏侧妃虽然是个贤惠人,然而究竟年轻,又才生下一儿一女,照顾自己的孩子都来不及,想来你那儿缺点什么,也不好常去打扰她。往后有什么想要的,不方便来姐姐这儿说,就打发人自己去买吧!”
那位夏侧妃才进衡山王府时,对陆冠云非常的谨慎小心。
这两年许是有了自己的孩子,自觉地位稳固了,对陆冠云虽然谈不上弃若敝履,也有点倦怠的意思——她虽然不是正妃,但侧妃总也比侍妾高了一层。
这么点疏忽,也没到亏待苛刻的地步,不过是不如以前殷勤罢了。宋宜笑纵然从衡山王府的大少奶奶孔氏那儿听了消息,也不好去找她说话,也只能私下补贴弟弟了。
打发走陆冠云之后,宋宜笑并没有对蜀王完全放心,仍旧遣人暗中注意此事。
这一注意,就从肃泰六年的初春,注意到了肃泰八年的秋天——陆冠云秋闱得中,衡山王为此欣喜不已,特意遣人到燕国公府,商议为其向谢家下聘。
宋宜笑闻讯颇为意外:“云儿早先不是说,要金榜题名才提这事儿吗?”
“七公子的本意,只是不想被谢家小觑。”来人笑道,“然而七公子现在这年纪就中举了,将来还用说吗?王爷亲自出马试探,莱国公已经露了口风,对咱们七公子很是满意呢!王爷觉得既然如此,也没必要再等下去了,早点把谢家小姐娶过门,也能让七公子安心读书。”
??t5矽?=??2('};?4这事儿就这么定了——陆冠云成亲之后,因为衡山王尚在,夫妇两个仍居衡山王府,宋宜笑见状,自然不好将“韦梦盈留给子女的东西”交给他,只暗暗的为弟弟自立门户之后划出一份丰厚的贺礼。
这份贺礼其实来自于江南堂,不过到了她手里,给什么人自然是她说了算。
陆冠云成亲之后,与谢嘉绮感情一直不错,又有衡山王这个亲爹疼着护着,自然没什么需要宋宜笑操心的。
但同母异父的妹妹陆茁儿,却让宋宜笑感到非常的为难了。
陆茁儿比陆冠云只小了两岁而已,陆冠云都成亲了,陆茁儿的婚事,自然也要提上议程。
这女孩儿的父母兄姐容貌都不俗,当然长得也不差。作为宗室郡主,即使生母韦梦盈没给她留下多少私房,但有宋宜笑这个姐姐在,又有皇室郡主出阁的规矩,嫁妆也不必担心。
按说不难嫁。
问题是这女孩儿当年亲眼目睹生身之母遇刺受到的刺激,到现在都没多少恢复的迹象——基本不说话,对什么都没兴趣,然而让她做什么,她也会做。
这种别样的温驯静默,宋宜笑不知道要给她找个什么样的夫婿才能放心?
何况这个情况如果没有改变的话,陆茁儿往后根本没法做个正常的主母——这要怎么办呢?
聂皇后得知后,给她出主意:“不如给她晋为公主,往后开府独居,你给她拣两个利落忠心的人搁在左右,公婆长辈都管不着,总比嫁到人家家里来得放心?”
“但陛下已经封了乐源跟平绍了,再要求晋茁儿为公主,实在有些过了。”宋宜笑摇头道,“还是等等吧,也许过两年就能好起来了呢?”
她这两年进宫已经不跟聂皇后说后宫的事情了,因为说起来不过是戳皇后的痛处:
继林氏所出皇子夭折后,肃泰六年,大公主的生身之母胡氏再次怀孕,于年底生下一子。
这个皇子很健康,一直活了下来。
有了生母出身卑微的皇长子之后,如瑶妃、宣妃这样的高位妃子可以说是长松口气:对她们的生育限制,总算解除了。
迄今这两位妃子已经先后生下二子一女——才生了三皇子的瑶妃,到现在还在坐月子。
而肃泰帝在未央宫过夜的时间最久,聂皇后却始终没有动静。
今年年初的时候,皇后主动提议把挂了好几年的皇榜给撤掉了,这意味着她对寻医问药已经彻底死了心。
前些日子,宫里传出消息,说有人劝说皇后趁三位皇子年纪还小,抱。养一个,从小养着,跟亲生的也没多少差别了。
但聂皇后最终没有采纳——现在内外都不知道皇后到底是还对自己生育存着指望,还是单纯的不想养别人跟自己丈夫的孩子?
好在肃泰帝对皇后一如往昔,始终非常重视**爱,是以即使皇后无子,妃嫔们也不敢小觑。
但聂皇后这两年也没主动跟宋宜笑诉说过这方面的苦闷,可见她心里对此事其实是越发的在乎,在乎到连宋宜笑这样亲密的嫂子也不肯讲了。
所以姑嫂两个这天随便聊了聊,也就散了。
只是宋宜笑没想到的是,这番谈话却传了出去——传言里变成了她这个燕国夫人自恃丈夫功劳,主动进宫向聂皇后请求,将自己的妹妹信陵郡主陆茁儿册封为公主!
一时间,朝野上下都充满了对燕国公府居功自傲、逼迫皇后的议论!
这时候已经过了年,正是肃泰九年的正月里。
这年有春闱,各地士子聚集帝都。
帝都大街小巷的茶馆酒楼,时常有士子聚会,高谈阔论,寻觅知音,偶尔也会一较高下——这些人最爱指点江山褒贬人物,赶着这么个热度,关于燕国公简虚白是否居功自傲的争论,在整个帝都闹得沸沸扬扬。
虽然有那么一小部分人认为,简虚白对肃泰帝有拥立之功,而且这些年来辅政用心,又协助肃泰帝灭掉了威胁中土已经数个朝代的狄历,可谓是劳苦功高。
这样的功绩,别说燕国夫人是否真的要挟帝后给自己妹妹册封公主,即使真的这么做了,也是情有可原——信陵郡主异常静默的事情,不是什么秘密,人家做姐姐的心疼妹妹情况特殊,怕她正常出阁会受欺负,想着给她弄个公主府,自己当家作主,也避免应付公婆妯娌,帝后都没说什么,底下人嚷什么嚷呢?
不过这部分人,基本都是简虚白这派人的后辈子侄,比如说沈刘卫苏这几家应考的士子。天然属于简虚白这派,断没有说自己人坏话的道理。
更多的士子,都坚持宋宜笑此举乃是燕国公府目无君上、嚣张跋扈的证据!
在各种聚会里,他们用尽才华的攻讦着简虚白——其实这些人也未必每个都真心厌恶或者怀疑简虚白,主要还是因为这些人刚刚从各地的秋试里杀出重围,得到参加春闱的资格。
没有经历过宦海沉浮洗练的大睿后备官员,此刻大抵满怀着雄心壮志,正是平生最挥斥方遒的时候,书生意气上头,凭什么朝堂大佬官场巨擘,统统不放在眼里!
而简虚白年纪轻轻就位极人臣,手握重权,最重要的是,他还不是科举出身,乃是军功入仕——士子们对他既是不服,也是羡慕嫉妒恨,原本就不可能很推崇,更遑论时下舆论也对准了燕国公府,哪能不推波助澜落井下石呢?
再加上简虚白当年逼死晋国大长公主的事情,固然没有外传,但晋国大长公主发丧之后,燕国公府连吊唁都没有去——这事儿是很多人看在眼里,不可能保密的。
这点被翻出来之后,士子们越发觉得简虚白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极,这样的人如何配居朝堂高位?
这不是带坏整个朝堂的风气,也让天下人都对朝廷的公信力产生质疑吗?
类似的观点在帝都散播了一阵之后,许是见燕国公府没什么反应,肃泰帝也没有阻止的意思,士子们对于燕国公府的攻讦越发激烈,甚至有人提议要联名上书朝堂,罢免简虚白目前的相位以及吏部尚书之职——当然这种纯属喝酒喝多了的决定,走到半路上醒了酒也就不了了之了。
但虽然没有士子联名上书针对简虚白,这么一番动静,朝堂上下自然不会不知道。
袁雪沛为此专门抽空走了一趟燕国公府:“目前的情况,你可有什么打算?”
他跟简虚白自幼相识,彼此都十分了解,当然明白如果不是简虚白的故意纵容,这些士子怎么可能闹得起来?
毕竟简虚白现在虽然没管着礼部,可是今科春闱的主考官,却是他的人——这些士子不管是出于什么缘故对燕国公府有敌意,难道这份敌意还能大过他们自己的前途去?
所以袁雪沛知道,简虚白是故意的。
他只是不明白简虚白为什么要这么做?
第六百三十三章 十年
“你道这事儿是我自己折腾的呢?”简虚白示意他尝尝纪粟亲自端上来的点心,这盘点心其实做得并不好,面团明显揉得不够开,即使蒸熟了,不必入口,就可以看到夹生面粉的痕迹,更不要讲做的人虽然尽力希望让它好看点,但最后还是显得歪歪扭扭、奇形怪状了。
但袁雪沛还是很爽快的拿起一块咬了口,了然道:“乐源做的?”
这种路边摊都不能及格的手艺,居然能送到简虚白的面前,简虚白还一副推崇的样子,想来也不可能是下人做的。
年事已高的城阳王妃就算疼外孙,身体缘故也不会下厨房了。何况六阀正统栽培出来的嫡女,哪个不是多才多艺,虽然外面没听说过城阳王妃擅长厨艺,然而年轻时候被视作名门淑女典范的城阳王妃,即使下厨,肯端出来的也不会是这样的成品。
至于宋宜笑,她才过门那会赶走了厨房的人,可是亲自下厨了一段时间的。就算现在诸事缠身,好几年没亲自动手了,做个糕点也不至于难看到眼下的地步。
如此可想而知,这盘糕点的制作者必是乐源郡主简清越。
果然简虚白颔首道:“这孩子最近忽然想下厨,我想着她年纪还小,别被油烫着溅着,是以借口说想吃她亲手做的糕点,结果她还真的开始学了起来了!”
这种糕点是蒸出来的,蒸的话自然不需要简清越堂堂郡主亲自看着火,自有厨娘去办。而做的过程里不需要用到热油,大抵是和面之类,相比做菜要安全得多,也是简虚白疼女儿的一番苦心了。
“要不怎么说女儿贴心呢?”袁雪沛有点艰难的咽下糕点,赶紧摸到手边的茶碗一口气喝下去,这糕点做得卖相不好不说,味道也太甜了——许是女孩儿自己爱吃甜的,做的时候就搁了不少糖——不过他神情倒是缓和了不少。
外间已经是满城风雨,简虚白还有心情哄女儿,显然事情看似热闹,却都在他的控制之中。
不过放心归放心,来龙去脉还是要问的,“士子来自各地,原本如同一盘散沙。要没人在背后煽动唆使,怎么可能闹到现在这个地步?这到底是谁干的?该不会是陛下吧?”
问到最后一句,袁雪沛虽然有些调侃的意思,但眼神却凝重了几分,显然对于肃泰帝不无怀疑。
主要是因为去年年底,当年出征狄历时留在草原上负责赶尽杀绝的那支骑兵,再次给朝廷报了捷——跟捷报一块送抵帝都的是十几颗首级,乃是狄历最后一位在逃王子的一家及重要部属。
这位王子的伏诛,意味着狄历最后一个重要人物也丧命于大睿的屠刀之下。
即使还有极少数族人逃逸在外,然而经过朝堂上下的推测,如无意外,这部分人已经无力回天——从前赫起就与中土征战不休,经前魏、前雍到本朝,中间打过仗和过亲,屠戮过被屠戮过……战战和和了数个朝代的狄历,已经可以确认已被从这方天地之间覆灭!
而大睿的四境,除了狄历之外,再无其他强大到可以威胁中土的异族。
实际上那些小国因为国小民寡,一直都是抱大腿的角色。
狄历强大时,他们就投靠狄历;中土崛起了,他们马上称臣纳贡——从大睿建立到现在,他们一直都以大睿的属国自居,根本没有出兵的理由。
也没有出兵的必要——这些小国想要威胁到大睿,怎么也得几十年,至少三五代人之后,还得建立在大睿衰落的基础上。
如肃泰帝所言,后人不争气的话,前人再给他争取一个花团锦簇的好环境也是无济于事。
还不如留着这些目前十分乖巧的小国,也免得后人过于无忧无虑,一个不当心就朝昏君上面发展。
如此没了外患,君臣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朝堂上来。
有太祖、惠宗以及先帝显嘉这几朝的例子,大家很难不担心,新一轮的朝堂之争,要开始了。
借着狄历之战,巩固了地位的肃泰帝与简虚白,是否可以继续和平相处下去——很多人都不好看。
今年已经是肃泰九年,也就是说,肃泰帝做皇帝,已经快十年了。
曾经的稚嫩与生涩,都已在时光的流转与磨砺中消逝,取而代之的,是日渐隆重的威严,与越发高深莫测的上意。
前朝老臣们私下里议论,肃泰帝是越来越有显嘉帝的模样了。
甚至有莱国公那辈的老人,悄言他颇具睿太祖年轻时候的神韵。
这些肖父肖祖的言论,无不流露出一个讯息,就是肃泰帝已经从早年的明君之资,形成了真正的明君风范。
他的潜力,已经变成了实力。
而一个有实力有抱负的皇帝,会容忍简虚白这样的权臣,继续盘桓朝堂,与自己分庭抗礼吗?
问题是,以袁雪沛对肃泰帝的了解,这位皇帝即使当真想要过河拆桥,跟简虚白翻脸了,也未必会采取这么明显的方式。
一来简虚白这十年当朝不是吃干饭的。如果说十年前的简虚白,还是个依靠长辈荫庇,才有机会站到高位的贵胄子弟的话;如今的燕国公,是真正根深蒂固,在朝在野都是一呼百应的权臣了。
这十年里,成长的可不只有肃泰帝。
肃泰帝现在还奈何不了简虚白——这就跟简虚白公然翻脸了,既达不到目的,还会打草惊蛇,精明的皇帝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二来到底他是简虚白拥立的,仅仅因为燕国夫人的“疑似骄横”之举,就要对付当国十年的臣子,岂能不寒了天下官员的心?
要知道天下官员的心,早在显嘉跟端化两朝时,已经被冷了又冷——如果肃泰帝也步上父兄的后尘的话,从今往后,还有多少人肯全心全意的为这个皇室尽忠?
一个失去天下官员忠诚的皇室,又能存在多久呢?
这些道理,肃泰帝不可能不明白。
“去岁外患初平,此刻就有士子闹事,还真是凑巧。”袁雪沛所以挑眉说道,“这十年来你把持朝政,虽然得罪得人不少,然而有这胆子有这能力,借春闱之际,这样诋毁你名声的……我却真是想不出来了。”
“这事儿要胆子不假,但需要多少能力?”简虚白闻言,却只是笑了笑,拈起一块女儿亲手做的糕点,面不改色的咽下,这才道,“目前外面倒是闹得激烈,然而你也知道,只要我愿意,一句吩咐,随时可以平息!说到底,不过是一群尚未入仕的新丁,不知天高地厚罢了!”
袁雪沛看着他:“新丁归新丁,不提那些背后有父兄早已在朝、有人指点的士子,即使是寒门出身,没人提醒宦海凶险的人,也不是随便一个人可以煽动到眼下这样规模的。你可不要阴沟里翻了船!”
“顾韶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