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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和以往一样，桑小桐在疗养院与外婆进行了一场复读机般自动重播式的对话。虽然对话内容毫无新意，她还是很有耐心地陪着老太太无限循环。因为对于一个老年痴呆症的外婆来说，这些“过得好不好？吃得饱不饱？工作顺不顺利？男朋友体不体贴”之类的话，就已经是她对外孙女儿爱的最大体现了。
黄昏时分，结束了探望的桑小桐走出疗养院，在大门口停下来准备打车回家。马路上迟迟看不到出租车的影子，她就掏出手机使用打车软件叫车，一辆接了单的小汽车很快就出现在她面前。
拉开车门正准备上车时，桑小桐忽然看见疗养院的大门里又走出了唐琴，看样子是下了班要回家。她自然而然地停下来含笑询问。
“唐阿姨，您是下班吗？”
“是啊，桑小桐，你今天又来看外婆了。”
“嗯，每星期一次的探望雷打不动，不然外婆会挂念的，我也会心不安。”
虽然这位外婆并不是自己的亲外婆，但是新版桑小桐使用的是旧版桑小桐的身体，不知是否有身体记忆的缘故，她发现自己还挺依恋原本与己无关的新外婆。每次见到她，总会情不自禁地想要依偎在这位和蔼慈祥的老人身旁，也很享受她用手一下下亲昵地抚摸着自己头发时的感觉。
“你真是孝顺啊！”
“别夸我了，会脸红的。对了，阿姨您下了班准备回家是吧？正好我叫了嘀嘀打车，一起走吧。”
昨天在超市偶遇时，唐琴很热心地问过桑小桐要不要搭儿子的车一起走。来而不往非礼也，今天她当然也要邀请她搭自己的顺风车。
唐琴客气了一句：“这……方便吗？”
“方便，有什么不方便的。”
“我怕不顺路，你要去哪儿呢？”
“不顺路就绕一圈好了，反正四个轮子又不会累。您快上车吧，就甭跟我客气了。”
桑小桐如此热心，唐琴也就不再推托地上了车。“那好吧，谢谢你了。”
桑小桐让司机先开车把唐琴送回家，她报出的家庭地址在城北一带某个住宅小区，正好桑小桐也要回城北，倒也算顺路了。
汽车在唐琴家楼下停住时，唐琴还笑眯眯地对桑小桐说：“谢谢你送我回来。要不上楼吃了晚饭再走吧？李唐今天也在家休息，吃完饭可以让他开车送你回家。”
“谢谢阿姨，不用了，我约了人吃晚饭，改天吧。”
桑小桐当然是婉言谢绝了。别说唐琴可能只是随口客气一句，就算她是十足十的诚意邀请，她也绝不会去她家吃饭的。对着李唐那张冷脸怎么可能有胃口吃饭啊？一定会肠胃功能失调。虽然这位酷帅十足的空警原本是可以很下饭的，但是……不是她可以动筷子的菜呀！
☆、第12章 城
唐琴上楼回到家时，李唐也刚进门不久，下午他出门去警队的训练场参加集训了。
今天虽说是李唐的休息日，但是空警职业的特殊性要求他们必须具备良好的身体与心理素质，因此每星期一次的集训是从不间断的，一次集训就可以占去半天时间。
看见母亲推门进屋，李唐微微讶异地问：“咦，妈您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搭了谁的便车吗？”
唐琴一般下了班会去疗养院附近搭公交车，再转地铁，然后还要走上几百米才能回家。等车的时间加上步行的时间，基本上需要耗费掉大半个小时。如果李唐有空会开车去接她，那样就可以省掉一半时间。
“嗯，今天桑小桐来疗养院看她外婆，离开时叫了嘀嘀打车。看见我正好也下班，就让我和她一起走。原本我怕不顺路不好意思，她一直说没关系，还特意让司机把我送到了楼下。这女孩子为人真是很不错呢。”
对于母亲的夸奖，李唐沉默着没有说话。一方面他不觉得那个抢了人家老公还嚣张地跑去把原配气晕的桑小桐可以用“不错”二字来评价，只是不好对母亲具体解释。另一方面，他又情不自禁地回想起了桑小桐那天在服务舱说的“我已经不再是从前的我，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是一个脱胎换骨的新人”这些话，将信将疑地想：她现在是不是真的在努力改变自己呢？如果是，倒也不错，毕竟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李唐陷入沉思时，唐琴忽然想起来了一件事，兴致勃勃地拉着儿子说：“对了儿子，我们院长有个外甥女前不久刚从加拿大留学回来，二十八岁的金融博士，刚进了一家外资银行工作，又漂亮又能干……”
唐琴话还没说完，就被听懂了其用意的李唐哭笑不得地打断了：“妈，您别再给我到处找相亲对象了行不行？这种生拉硬拽凑在一起的速配模式，我已经说过一百次接受无能，您就饶了我吧？”
“妈知道你不乐意相亲，可是人家姑娘真的是又漂亮又能干，妈实在不想你错过那么优秀的女孩子嘛。”
“妈，相亲这种事我实在是接受无能，再次恳求您饶了我吧。”
“儿子，想要我饶了你也行，你倒是快点给我带个女朋友回家呀！你今年都三十三了，这个年纪也是时候结婚生子了，你却连八字都还没一撇。你看看你姨妈的儿子只比你大半个月，人家几年前就已经喜当爹，孩子都能打酱油了。你啥时候才能让我抱上孙子啊？”
李唐虚笑着说：“我……努力，努力。”
“光嘴巴上说努力可不行，我要看到实际的行动。你如果不肯去相亲，那就麻溜一点赶紧给我找个女朋友回来。”
李唐试图转移话题：“妈，快做饭吧，我都快饿死了。对了，爸爸打过电话说不回家吃晚饭，说是有案子要加班。”
唐琴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发着牢骚说：“又加班——又出了什么重大案件需要他这位局座大人留下来加班啊？”
“不知道，他没说，我也没问。妈您也当了这么多年的警察家属了，应该知道与案情有关的一切都是秘密，上不传父母，下不告妻儿。”
唐琴忍不住发牢骚：“我知道得太晚了，当初认识你爸时，他还只是一个派出所的片警。谁知道后来调去刑警队有那么多规矩要守，还有那么多案子要查，每天忙得不着家。哪怕现在混成了一分局副局长也还是三天两头要加班。儿子啊，所以那年你想去考空警时妈一百个支持你改行。”
在成为空警之前，李唐是s市公安局刑侦大队的一名刑警。
二十七岁那年，他无意中看到了招录空警的简章，觉得在万米高空执勤、保卫航班与乘客的安全是一份很具挑战性也很酷的工作，不假思索地就报名了。经过一年的考试、培训和试飞，他终于成功地成为了一名合格的空中警察，现在担任着空警总队某中队的队长一职。
李氏夫妇对儿子的职业选择均无异议，尤其唐琴更是举双手赞成。因为当刑警一来既辛苦又危险，二来每天和一群糙汉们一起工作，不利于解决个人问题。而当空警就不一样了，航空公司有那么多美女空乘，儿子的个人条件也不差，她想从中找个女朋友那不是分分钟的事嘛。
可惜事与愿违，李唐当了五年空警也还是没能顺利地解决掉个人问题。无论是时下最受欢迎的软萌妹纸，还是风情万种的性感美女，他都一律超免疫，永远像绝缘体似的不来电。
想到当初支持儿子考空警的原因，唐琴不由地再次碎碎念：“儿子啊，航空公司那么多美女空姐，你又整天和她们一起在天上飞，好歹给妈俘虏一个回来行不行？”
李唐哭笑不得：“妈，我在天上飞是负责空中飞行的安全，可不是去泡妞撩妹的好吧？”
“你可以搂草打兔子两不误嘛。”
李唐试图从另一方面打消母亲的念头：“而且空姐也不是那么好追的。她们的颜值高气质好，个人条件太优秀，所以大都有些高傲，不太容易相处。”
“也不会个个都高傲难相处吧？像那个桑小桐就不高傲很好相处啊！对了，她有男朋友吗？如果没有你不妨去试着追一追，妈觉得这女孩子挺不错的。”
李唐不假思索地就摇头：“妈，您说什么呢？这绝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因为……我不喜欢她这种类型的女孩子。”
至于这种类型究竟是什么类型，李唐就不多作解释了。虽然做母亲的还想追问桑小桐“这种类型”到底哪里不好，但是已经疲于应付的儿子暗中调出手机的来电铃声，并借此开溜说：“妈，有朋友叫我出去吃饭，我走了啊，再见。”
枫叶在金秋的凉风中开始一点点转黄泛红时，桑小桐已经成为见习乘务员三个月了。
桑小桐十分适应自己的空乘工作。按惯例，见习空乘要跟着资深空乘飞满40个小时后才能够独立上机工作，但她只跟着飞了30个小时就合格“出师”了。
带过桑小桐的“师父”都对她的评价很好，说这个女孩子虽然年轻，为人处事却颇为成熟稳重。遇上什么意外状况时总能处变不惊，不像其他年轻女孩那样容易惊慌失措，束手无策。
像有一次在飞往某地的航班上，有一名老年男性乘客面色苍白出现不适症状，手捂着胸口透不过气来。桑小桐察觉到了异样立刻上前询问，得知老人有心脏病史并且是独自乘机，立刻测量他的脉搏。发现脉搏不稳后，她迅速向乘务长汇报，把老人的座位调到前排更为舒适的位置，一边找出急救药品让他服用，一边给他使用紧急备用氧气。
经过桑小桐一系列有条不紊的精心护理，老人的脸色明显好转起来，没那么难受了。接下来，她又有意与老人闲聊起了家常，借此转移他对不适症状的注意力。一个小时后，老人平安抵达目的地机场。
乘务长为此很是夸奖了桑小桐一番，笑眯眯地说：“真不错，刚才照顾那位有心脏病的老人很有一套呢。”
桑小桐笑了笑没有说话，笑容中有着无声的感伤。因为她照顾心脏病人的经验来自她的父亲，她父亲曾经是一位心脏病患者，后来也是因为这个病去世的。
除去照顾老人有一套外，照顾小孩这一方面桑小桐也同样经验丰富。民航有“无人陪伴孩童”的服务内容，是为使儿童能独自乘机旅行而推出的一项特色服务。所谓“无人陪伴儿童”指年龄在5周岁到12周岁之间、无成人陪伴独自乘飞机的儿童。他们没有父母或亲属陪同，在飞机上全程由空乘人员负责照顾。抵达目的地后再移交给地面值勤人员，由其根据家长提交的接机人信息将孩子安全送至接机人手中。
这些无人陪伴孩童，对于许多年轻未婚的空姐们来说都是难题所在，因为她们大都不擅长与孩子沟通交流。但是对于桑小桐来说，这却是她的拿手好戏。因为她骨子里的那个老灵魂不但已经当了十八年的妈妈，还当了十八年的老师，基本上天天都在跟孩子们打交道，这一点完全难不住她。
桑小桐负责照顾过两次无人陪伴孩童后，乘务长就很快发现了她的这一专长。从此只要飞机上有无人陪伴的小孩子，都会指定她为专属乘务员去照顾。
有一回，一个六岁的小男孩起飞不久后就开始哭，边哭边说想妈妈了要找妈妈。为了不影响到其他乘客休息，桑小桐把他带去服务舱，搂着他给他讲故事、陪他玩游戏。不但很快就哄得他破涕为笑，还管她叫起了“空姐妈妈“。
下飞机时，小男孩恋恋不舍地对桑小桐说：“空姐妈妈，下次我一个人坐飞机时还能找你陪我吗？”
小男孩依恋的眼神，让桑小桐情不自禁地想起自己的儿子，笑眼温柔地抚着他的头说：“当然可以了，希望下次还能再遇见你。”
☆、第13章 城
各方面的表现出色，让桑小桐成为同批见习乘务员中最快出师的空姐，而鹿呦呦最佩服她擅长哄小孩子这一点。
“小桐，你怎么这么会哄小孩子啊？对了，听阿娇说你还教了她怎么预防小宝宝拉稀。你又没当过妈请问你哪来的经验啊？”
阿娇就是上次因为孩子生病与桑小桐换过班的那名空姐。事后两个人再见面时，桑小桐关切地询问起了她孩子的病情，她也不无苦恼地倾诉了一番。
“不知道为什么，我家宝宝很容易受凉拉稀，动不动就闹肚子。一闹就是好几天，小屁股被渍成红屁股，长出尿布疹，痛得他老是哭老是哭。听得我心尖尖都是痛的。”
桑小桐热心地为她出谋献策：“一岁以下的宝宝肚子很容易受凉拉稀，不过我知道有个办法对付这一点超管用。你把桐油用火烤热后抹在宝宝肚脐眼上，很快就能见效。然后宝宝的尿布疹和红屁股用桐油涂上也很管用，比药膏都管用，还没有任何副作用。”
“是吗？真那么管用？”
“放心吧，绝对管用。当初我……”
硬生生地把“儿子”两个字压下去，桑小桐及时改口道：“当初我……看邻居家的一位妈妈就是这样治好了她儿子的毛病。”
那天是怎么把阿娇搪塞过去的，这天桑小桐就照样怎么搪塞鹿呦呦。“因为我邻居家有个小孩长得很可爱，我没事就喜欢带着他玩，就这样积累了一些哄孩子的经验。”
虽然谎话说到第二遍时已经说得很溜了，但桑小桐还是不想继续这个话题，遂有意岔开话题问起了鹿呦呦：“对了，小鹿，你飞了快一个月的两舱了，有没有遇上什么像样的高富帅呀？”
鹿呦呦夸张地叹口气说：“没有啊！头等舱里的富人虽然很多，但大都只富不高也不帅。传说中的高富帅好像只存在于偶像剧中，现实生活里那种长得又高又帅又有钱的我反正是没见过。想来如此优质良品不是我等凡夫俗子可以随便遇上的吧？”
“我也从没在现实中见过真正的高富帅，有次飞北京的航线上倒是见到首富公子王思聪。这位王公子虽然财雄势大巨土豪，可长相实在太路人了。如果他不是万达集团的太子爷，国民老公这个头衔怎么也不会落在他头上的。”
“是啊，论颜值，思聪少爷完全不具备吸引力。可是论财力值，他们老王家绝对是秒杀级别的。这个世界简单粗暴，要不看脸，要不看钱，王公子虽然脸不过关，但架不住人家超级无敌有钱，自然也就是无人可以匹敌的国民老公人选了。”
两个女孩子拉着行李箱一边聊一边走进乘务楼，今天她们并不飞同一航线，嘻嘻哈哈地聊上一通后就分开进了不同的准备室。
在二楼一间准备室的门口，桑小桐遇上了李唐。她有好一阵子没和他一起飞了，再加上他们之间的关系原本也很疏离，所以她只是礼貌地点个头没有说话。
李唐却出乎意料地开了口：“桑小桐，上次谢谢你送我妈回家。”
那差不多是一个月前的事了，桑小桐几乎都快不记得还有这么一回事，怔了怔后才反应过来：“哦，没事，不用谢。”
一问一答间，身后忽然传来刘汉笑嘻嘻的声音：“咦，桑小桐，你什么时候和李唐的关系这么好了？还送他妈妈回家。不会是有奸…情了吧？”
刘汉今天和桑小桐、李唐飞同一航线，几乎是和他们前后脚的功夫走到了准备室门口，正好听见了他们的对话，所以插了一句嘴开上一句玩笑。
这句玩笑话让桑小桐与李唐双双哭笑不得，异口同声地看着刘汉说：“你胡说什么呀？”
顿了顿后，桑小桐还以牙还牙地回敬道：“刘汉童鞋，我看你和鹿呦呦童鞋才有奸…情呢。”
刘汉听得眸光一闪地追问：“你为什么这么说，刚才看见小鹿和你起在一起，她和你聊什么了？”
桑小桐故意笑眯眯地说：“她刚才和我聊……在头等舱认识的一位高富帅，说是不但人长得又高又帅又有钱，还对她特么有好感，打来好几次电话约她见面吃饭。如此诚意可嘉，她正在考虑要不要答应他的邀请呢。”
刘汉并不上当：“真的假的，这年头飞机头等舱的有钱人虽然多，但财富值与颜值双高的高富帅可是稀有物种，比大熊猫还少见。你确定她认识的那位是一个高富帅而不是矮富丑？”
“我没见过，确定不了，要不你自己去和鹿呦呦确定吧。”
桑小桐说完这句话就闪进了准备室的门，刘汉和李唐还在门外停了片刻，前者拍着后者的肩膀笑道：“李唐，你妈妈怎么要劳驾桑小桐送回家呀？老实交代，你和我们这位川妹子是什么关系？”
李唐不得不费劲解释一下：“什么关系——就是同事关系。不过桑小桐的外婆就住在我妈工作的那家疗养院，有一次她探望了外婆出来时正好遇上我妈下班，就让她坐了一趟顺风车送她回家。好了，事情经过我都交代完了，刘大少你满意了吗？”
“这么巧，她和你是同事，又认识你妈妈。缘份啊亲，看来你和我们这位川妹子很有缘份呢。”
李唐哭笑不得地一把拍开刘汉搭在他肩头的手说：“找猿粪请去动物园，这里是机场。你别废话那么多，快进屋开会了。”
乘客开始登机了，李唐像以往一样坐在经济舱第一排的执勤号位上，用心观察着每一位走进机舱的乘客。
今天这架飞机只有两个客舱，头等舱与经济舱，两个舱就紧挨在一起，舱口处仅用一块布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