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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在我十八岁的时候我无意中看见一个女孩长的和我很像,于是找机会接近她,看见她手臂上的一个巴掌大的青色胎记,就知道她就是我要找的兰香。3;
姐妹两相认之后,兰香就哭着求我带她走,我很惊讶,她在方府虽是做丫鬟,可是是曾姨娘的贴身丫鬟,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怎么那么迫切地想离开?
我问她,是主子虐待她?她说不是,再问她,她说是她运气不好,无意中看了不该看的东西,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并让我别问了,说我知道了只会惹祸上身。
于是我与她约定十五日后动身离开,我跟她说最好不知不觉悄无声息的离开。
可妹妹舍不得她在方府攒下的那点家当,说若不禀过主子,获主子同意,她那些衣服细软带不出府,我只得依了她,心里却充满了不安,总是在无人注意的冬夜忧心忡忡地站在府门外向里看。
等到第十五天是我们姐妹两约好一起回家乡的日子时,我却听到了噩耗。
那天一大早我按照约定的时辰站在方府门前左等右等不见妹妹出来,心焦的什么似的,又不敢上前打听——之前,我几次被方府的下人无意中当成了鬼,现在冒冒然去询问,万一被认出,又是一场波折,因此我只能在外一直等下去。
这时一个大嘴的婆子慌慌张张的跑了出来,对守门的家丁乍乍呼呼道:“不好了!不好了!可出大事了!兰香掉荷花池里淹死了!”
我一听,两腿发软,差点跪地下了,见有不少人围拢去听老婆子道详情,我也悄悄地凑上前去。
那老婆子说兰香是跑到荷花池边玩,踩到积雪,脚一滑掉水里淹死了。
我当时听了是一点都不信的,先别说妹妹急于想离开方府那颗迫切的心了,又怎么可能耽搁时间有心思跑到荷花池边去玩?光是这刺骨的北风就是想玩也不会选在荷花池旁。
冬季的天黑的早,我趁人不备翻墙进了方府,经过一扇下人们住的屋子的窗下时,听到里面有几个婆子正在小声谈论妹妹的死因,我便蹲在窗户下偷听,才得知妹妹从水里打捞上来时脖子上有明显的勒痕——正如我之前一直怀疑的那样,妹妹是被人谋杀的。
待到夜深人静,我想去妹妹的灵前见妹妹最后一面,却不料露了痕迹,只得作罢,这成了我一生的恨事。
我一辈子都记得当我被世人逼迫,被父母抛弃时,只有兰香妹妹给过我人生的温暖,现在她死了,我不可能不为她报仇!
可我一弱女子又该如何为她报仇?
左思右想,我忽然灵机一动,既然许多人把我当作鬼,不如将计就计,扮做冤魂徘徊不肯离去,希望引起府里的主子们注意,从而查出真相,揪出幕后凶手为我妹妹报仇!”兰慧说到这里激动得剧烈咳嗽起来,她掏出手帕掩住嘴,直到咳嗽完才拿下,偷瞟了一眼手帕,脸色微变,就连手也轻轻颤抖。
若谖看在眼里好生纳闷,问:“那怎么你只坚持了一年就销声匿迹了?”
兰慧苦笑道:“我也不想,但出了意外。
因我得了白化病,须发尽白,为了避免露出破绽,我装兰香的冤魂时总用黑布包住一头白发,又在惨白的脸上画上血泪,安上长舌头,样子的确惊悚。
有一天晚上我照例装成鬼在荷花池附近出没,忽然遭人偷袭,幸亏我从小是独自一人在深山老林里长大,要面对一些野兽,为了能活下去,自然要和它们搏斗,久而久之,练就了一些身段,因此能与那个偷袭着周旋。
可是越斗下去,我就觉得越力不从心,那个人的武功太高强了!
那人一掌击在我的胸口,我飞出老远,包头用的头巾一下子掉了下来,一头白发暴露在那人眼里,那人被来要补刀,见状,顿时脸色大变,惊恐地看了看自己的双掌,长嚎一声,转身逃之夭夭。”
若谖明白,在汉朝,医术落后,再加上白化病看上去有些恐怖,因此世人想当然认定白化病是传染病,加之患此病的人少,因此更加增添了此病的神秘感,一般人光是听到这个病的名字都会吓破胆。
那个想取兰慧性命的凶手肯定是以为自己被传染了,所以情绪崩溃而逃。
兰慧亦心酸的笑着道:“我一生恨之如骨的病在关键时刻竟然救了我。”
若谖忽然悟到什么,一把拉过她握着手绢的手,只见手绢上斑斑血迹,瞪大眼睛惊问道:“你被打成重伤了!”
兰慧凄然地笑着点了点头道:“是的,我已时日无多。幸亏我在恶劣的环境长大,身体非同一般的好,不然不会撑到如今。”
若谖道:“你之所以在两年前又开始在荷花池附近出现,是因为听说我偶遇圣上的事,想让我来帮你。”
兰慧点了点头:“公主果然聪慧异常,我总算找对人了!”
若谖拍了拍她的手背,兰慧本能的缩回,眼里流露出渴盼。
若谖微微一笑,给她定心丸道:“放心好了,我一定会尽全力帮兰香姐姐报仇的。”
兰慧方才感激地笑了笑,道了谢。
若谖以为她要离去,她却一坐就是好半天,良久,才开口道:“我还有一事想拜托公主。”
若谖柔和地笑着道:“姐姐请讲,只要谖儿办得到,定然应喏。”
兰慧道:“若我死后,找一处人迹罕至的山林,把我和妹妹的尸骨火化以后,葬在一起,我要妹妹与我永离万丈红尘,永远在一起,让我这个姐姐照顾她永生永世。”
琥珀在一旁嗫嚅插嘴道:“火化后尸骨无存,再也投不了胎了,姐姐三思。”
兰慧闻言,哀婉道:“尘世间太多尔虞我诈,做人不如做鬼。”
说罢,对着若谖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依旧翻窗而去。
若谖主仆二人唏嘘不已。
若谖暗忖,兰香既然说她看到不该看到的事,且又正是曾姨娘怀孕期间,莫非……她无意中得知是谁暗算了曾姨娘,使她流的产吗?
可曾姨娘流产一事不是已经盖棺定论了,是温姨娘所为吗?就算兰香偷窥到真相她也不必怕成那样!
除非——温姨娘只是替罪羊,背后另有真凶!而兰香恰好看到了真凶!并且这个真凶在方府里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让她不敢举报!
想除去曾姨娘肚子里的孩子除了几房姨娘从理论上来说还包括她的娘亲许夫人。
可说到举足轻重四个字,除了燕倚梦便是自己的娘亲许夫人了,至于赵李温三个,不过是半奴半主之人,在方府毫无地位可言。
但是燕倚梦与自己的娘亲就不同了,一个是老爹最宠爱的美妾,一个是出身名门方府主中馈的主母。
可是,燕倚梦只求自保,不会害人,可……娘亲,一个连蝼蚁都不肯伤害的大善人就更不可能害人了。
那个背后真凶究竟是谁?
若谖蹙眉冥思苦想,忽然脑子里电光一闪,兰香是被人杀人灭口而死的,桃儿、尤大夫一家也是!
那么,凶手会不会是同一个人!
这样一来,范围缩小了很多,如今,老爹的女人死的死,被赶走的被赶走,只剩下燕倚梦和自己的娘亲……
想到这里,一张祥和端庄的脸突兀地从她脑海里跳了出来,直到此时,她方才发现自己一直忽略了一个显而易见的漏洞,都说是曾姨娘买凶杀人灭口,可她哪来的巨额银子去雇杀手,而且还是天价收费的墨家杀人!
而她却是可以做到的!
那个已经明朗的答案让若谖如坠冰窟,颤栗不已。
第三百五十四章 两难
好几天若谖都显得心神不宁,有时琥珀等人与她说话她都似没听到一样,毫无反应,一副寢食难安的模样。
琥珀问了她好几次究竟怎么了,她总说没事,琥珀知她不肯说,自然无可奈何。
这一日,有人送了几盒西域特产龙须酥和几盒杨梅做的蜜蚀,许夫人想着若谖最爱吃这些了,便喊了琥珀来拿,顺便问了问这几日若谖的饮食起居。
许夫人问完话,见琥珀心事重重的,笑着打趣道:“怎么,年纪大了,考虑自个儿的终生大事起来了?连我与你说话你都心不在焉的。
好丫头,别急,等正月过了,我亲自给你寻门好亲,热热闹闹把你发嫁了。”
琥珀又羞又燥内心又急,跪了下来。
她这一举动,倒把许夫人吓了一大跳:“这是怎么说,怎么行这么大的礼?你要是遇到什么为难事跟我说就是了。”
红梅去扶琥珀,琥珀不肯起来,禀道:“奴婢不愿嫁人,奴婢只愿服侍公主一辈子。
奴婢并非故意不专心听夫人说话,实在是因为这几日公主茶饭不思、失魂落魄的,叫奴婢好不揪心,所以才有些分神。”
许夫人的脸色渐渐凝重起来:“公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如此的?”
琥珀支支吾吾起来,兰慧与公主见面一事,公主吩咐过不许提起。
许夫人在袖子里握紧了拳头,严厉道:“这个孩子怎这般不懂事!公主金枝玉叶,若有个什么闪失你如何担当得起?怎还敢隐瞒?”
琥珀暗忖,编一般的谎话定然骗不过夫人,便道:“自前几日晚上,公主在梦里喊了几声,辰哥哥不要走,醒来后到如今,便一直都像丢了魂似的,打不起精神来。1;”
许夫人脸上的表情一松,叹道:“她俩个自小感情要好,这也是无法的事。”
琥珀走后,红梅道:“竟没想到公主对子辰用情如此之深,竟到了魂不守舍的地步。”
许夫人冷笑:“你听琥珀胡说!子辰去年中秋就走了,那会子谖儿那样伤心也没见她到不思饮食的地步。
这情伤跟身上的伤一样,随着时间流逝会结痂愈合。
现如今都过去好几个月了,谖儿比之前还要痛苦,这就说不通了。”
红梅道:“那小姐为什么会这般反常?”
许夫人若有所思道:“她应是从章妈妈与她见了面后才如此的,偏偏若谖手下的丫鬟个个嘴严,白梅不论怎样打听也是一无所获。”说罢,脸上有恨恨之色。
红梅道:“既这么着,夫人干脆把那干丫头全许配人算了,另挑些咱们的眼线做公主的丫头,这样,公主的一举一动就都在夫人的监视下了。”
许夫人叹息道:“一步错,满盘皆输,我应该早就布局才是,现在亡羊补牢已经太晚了。
谖儿如今今非昔比,是公主的身份,我去动她的人,她若不许呢,我的脸往哪里搁,并且这样也极易打草惊蛇,惹谖儿怀疑。”
红梅低头想了想,道:“既然白梅旁敲侧击没有用,我们干脆正面出击。
奴婢听说,章老婆子嗜酒,而且酒品很差,一喝醉了,就什么都说。2;
我们不如收买一个与章老婆子交厚的人,让她把章老婆子灌醉,问问她究竟与公主都聊了些什么?”
许夫人催促道:“你快去办。”
到了傍晚的时候,红梅带了一个姓秦的老婆子来。
许夫人只留下红梅,将其她人屏退,问秦老婆子:“妈妈可从章妈妈嘴里问出什么了?”
秦老婆子答道:“那个章氏,一喝醉酒便知无不言,奴婢问她什么,她都肯说。
那日公主叫她去,是问关于兰香的一些事。”
许夫人脸色微变,紧张莫名地问:“她都说了些什么?”
秦老婆子嘿嘿讪笑了两声:“夫人一直弹压着关于兰香的事,可私底下下人们仍是偷偷的谈论。
章妈妈与公主所说的内容便是奴婢们私下说的那些,无非是兰香死前死后那些蹊跷事儿。”
秦老婆子走了许久,许夫人还在怔怔发呆。
“夫人!夫人!”红梅小心翼翼地把她从沉思中唤醒。
许夫人眼里有些惶恐,嗓音干涩道:“谖儿她,可能已得知我暗算那些姨娘的事了。”
红梅听了心中一惊,沉默了良久道:“兰香已经死了十几年了,小姐怎么忽然想起要查她来?定是有人对小姐说了些什么!”
许夫人闻言,猛然醒悟,命红梅道:“你即刻把卫总管叫来!”
片刻之后,卫总管来了。3;
许夫人问:“这段日子府里可有异常?”
卫总管沉吟道:“有,也没有。”
许夫人困惑道:“为何模棱两可?”
卫总管道:“因为在下还不能确定,只听值夜巡逻的护院家丁说过几次,他们在巡逻的时候几次看见缀锦楼里似乎有人影,可等他们举着火把赶去一看,里面什么也没有,有些人怀疑有怨鬼作祟。”
许夫人忍痛住斥道:“无稽之谈!”
卫总管道:“在下也是这么认为,世上哪来的鬼?
于是在下亲自巡逻了好几个晚上,就在前几天的夜里,发现了一个一个身材颀长,一身黑衣的人影,一看就是个男子,轻功了得,武功也高强,在下正想去追他,他隔空一掌,将在下击晕过去,待在下醒来,身体并无一点内伤,能掌握到这般火候的人武功都是顶级。
在下当时醒来,又看见一条黑影,也是一身黑衣,只是身形瘦小,那人并没有什么武功,可攀跃能力却是非常的强,灵巧如猴,非常人能够做到。”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斟酌了一番才继续道:“在下觉得,后一条人影很像以前在咱们府里装神弄鬼的那个女人……”
“什么?她又出现了?”许夫人惊呼,她很快意识到自己举止有些失常,忙淡定下来,冷静地问:“你不是自从买了猎狗回来之后,那个女人就不敢来了吗?”
卫总管道:“一开始的确是这样,可如果那女人处心积虑接近府里的狗,天长日久,混熟了,就又能像以前在我们方府进出自由了,这点是在下的疏忽,竟一直没往这头想。”
许夫人道:“这怎能怪你?谁都没有想到她阴魂不散。盯上我们方家了。”她眼里闪过一道凶光,“以后再遇到她,格杀勿论,永绝后患。”
卫总管应了声“是!”,心里却想,那女子那样敏捷,哪里抓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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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谖轻呼了一声,把被针扎出血的手指放嘴里吮了吮,将手里的绣花绷甩在一边。
她本想借着绣花分散一下自己的注意力,省得整日都想着那些令她郁闷的事,可越不想去想,大脑就越不受控制,偏要去想,结果被扎了好几针。
她呆坐了会子,见琥珀回来了,问道:“娘亲叫你拿回什么好东西了?”
琥珀道:“几盒龙须酥,几个蜜饯。”
燕倚梦虽未跟若谖提过她是西域人,但若谖早就猜到,只是想着燕倚梦隐瞒她西域人的身份必有她的苦衷,因此从未说破。
现在见了龙须酥,想着送给燕倚梦吃,让她尝尝家乡特产,而且蜜饯酸酸甜甜的,孕妇吃也不错,于是命琥珀把龙须酥和蜜饯拿着,与她一起去看燕倚梦。
琥珀顿时露出了笑脸:“今儿太阳好,小姐出去走走是极好的,再这样窝在家里,奴婢真怕小姐真上长出蘑菇来。”
若谖听了,神情微滞了滞。
她这几天没去看燕倚梦,实在是心中有愧,她竟不知自己的母亲是这样一个妒妇外加毒妇,她甚至怀疑,燕倚梦之前夭折的孩子焉知不是自己的娘亲做的手脚?因此无脸见燕倚梦。
主仆二人出了门,外面太阳果然很好,晒在身上暖洋洋的,再加上茶花开得正艳,花红叶绿的看在眼里,若谖的心情好了很多。
两人一路观赏着园子里的景色,不知不觉就来到缀锦楼前,琥珀蓦然止住脚步,若谖奇怪地问:“怎么了?”
琥珀面有惧色道:“自从李姨娘死后,有人说看见李姨娘的鬼魂出现过。”
若谖一听此言,警觉地问:“李姨娘不是病死的吗,又不是含恨而死,怎会有怨灵?”
琥珀神神秘秘道:“李姨娘得病是真,但是并不至于送命,听人说,她是被温姨娘的鬼魂迷惑,才上吊身亡的。”
若谖狐疑的“哦?”了一声,心想,李姨娘素来与世无争,温姨娘便是死后想报仇也不会找她。
她正想着,抬头看见李姨娘生前的小丫头串儿独自在闲逛,于是把她叫到跟前问:“串儿,听说李姨娘死的蹊跷?”
串儿肯定地点了点头,接着惋惜地叹道:“是李姨娘她自己没福,自姨娘病了之后,夫人命人延医煎药,还亲自炖汤送来,殷勤备至,可姨娘不知为什么想不开,镇日郁郁寡欢。
她临死前我还看见红梅姐从缀锦楼出来,想必是奉了夫人之命来劝解她的。
谁知红梅姐前脚走,姨娘后脚就寻了短见,真是太辜负夫人一片心意了。”说罢,摇头唏嘘着告退。
若谖听了,脸色阴沉了下去。
琥珀见状,不免担心,于是道:“公主,是李姨娘自己不知珍惜自己,你不必替她难过的。”
若谖只是沉默不语,琥珀见她如此,心里颇有些不安。
到了竹猗轩,燕倚梦见若谖来了,半是高兴半是关心:“怎么好几天不来我这里坐坐,我派蝶舞去看你,你怎么也不见她?”
若谖讪讪地笑了笑:“前几日疯玩得过了头,这几日觉得很累,一直在蒙头大睡呢,今儿精神好了,就立刻来看姨娘。”
燕倚梦怔了一下:“你没有先看你娘就来了!”
若谖垂眸,轻轻地摇了摇头,现在,她最不想提及的就是许氏,她不知道自己该以什么样的态度对她。
还是一如继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