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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样?”聂博文向林大夫问道。
林大夫施了一礼,低着头嘴里嚅嚅地,似乎不知如何开口。他虽然也有五十多岁年纪了,但平时只给丫鬟婆子们看病,很少跟聂府的主子打交道,此时便不知应该如何应对此事。大宅子里出了这等下药的龌龊事,不知道聂公子是希望隐瞒呢,还是希望实话实说。出门前他问了钱嬷嬷,钱嬷嬷也猜不透聂博文的意思,不敢给他拿主意。此时他便六神无主,生怕一句话不对就惹得聂公子不高兴,砸了饭碗事小,被杀人灭口就惨了。
聂博文见林大夫不作声,额头上尽是汗,倒也明白他的想法,开口道:“照实说吧。”
林大夫如同得了大赦,抹了一把汗,躬身道:“那位姑娘吃的每个菜,都被人下了巴豆,所以一直腹痛难忍,下泄不止。不过在小人进去之前,有大夫给她看过了,用针灸治过,又让丫鬟煎了药服下去,现在已没有了性命之忧。”
“性命之忧?”聂博文皱起了眉头,看了聂微月一眼,又问。“这巴豆能吃得死人?”
“巴豆量小的话,只能让人拉拉肚子,体质好的稍稍休息就没事了。但如果量大,照样能吃得死人的。这次下药的人也不知是不懂还是想要置那位姑娘于死地。生怕量不够似的,每样菜都下了不少巴豆汁。再加上那位姑娘每样菜都吃了不少,所以情况还是比较严重的。如果耽误的时间久了。难免有性命之忧。幸好前面那个大夫处理及时,否则就算治过来了,也恐怕得调养上几个月身体才能恢复。”
聂博文听完,瞧了聂风一眼。聂风就掏出一锭足有十两的银子,塞到林大夫手里,道:“这不过是府里的丫鬟有矛盾,想要用这手段嫁祸于人。这种事。你烂在心里就好,就别往外传了。”
“是,是,小人明白,小人明白。”林大夫连声应道。拿着那锭银子就跪到地上给聂博文磕了个头,由一个下人给领了出去。
聂博文便将目光转向了钱嬷嬷。
“公子,那叶姑娘脸色白得吓人,站都站不起来了,整个人气息奄奄的,有些吓人,看样子不像是假的。”
聂博文听得这话,转眼看向聂微月,脸色铁青。他沉默了好一会儿。似乎在尽量控制自己的脾气,过了半晌方低沉着声音问:“那饭菜又是怎么一回事?打一开始你就准备告诉大家这药是你下的是不是?”
聂微月被聂博文的脸色吓住了,缩了缩脖子,小声道:“没……”
聂博文看着聂微月那仍然懵懵懂懂的样子,似乎还不清楚她到底错在哪里了,他无语地抬起头来。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在他们这样的人家,后宅永远是斗争不休的地方。会一些见不得人的手段,不但无可厚非,甚至家里长辈还会鼓励女孩子去用心的学习。在聂博文看来,给人下药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但下了药之后,首先要首尾处理干净,不要给人留下证据与把柄。像今天把下了药的饭菜给叶琢吃了之后,就应该派心腹来把它拿走,而不是摆在那里任人检验。证据确凿之下,就算你死不承认,顺藤摸瓜总能把你揪出来。其次,就算证据确凿,做过的坏事也打死不能承认。大家族里都得给彼此留体面。你不承认,这件事就算对方心知肚明,也会看在家族的面子上放你一马,除非彼此之间想要撕破脸,到了鱼死网破的地步。就像今天这事,如果聂微月来个死不承认,杜浩然就算心里有气也没地方撒去,而叶琢那里更是只能自认倒霉,承认自己不小心吃错了东西。最多拿个下人来顶缸,打上几板子,说是不小心弄脏了饭菜。
像聂微月这样,做了坏事别人还没怎么问,就自己跳出来自己揽过错的蠢蛋,以后嫁了人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当然,聂博文永远不知道,聂微月所面对的叶琢,可不是小门小户出来什么都不懂的人。就算聂微月派了人想把饭菜拿走,那都是不可能成功的。叶琢既知道那饭菜有问题,怎么可能任他们销毁证据呢?
聂博文虽然对妹妹极为生气,但杜浩然那里还得及时去安抚,否则真要让他搬出去,那就麻烦大了。当下吩咐钱嬷嬷一句:“把姑娘带回院子去看好了,别让她四处乱跑。”说完急匆匆地出了二门,去了竹院。
钱嬷嬷见聂微月还想跟着去,一把拉住她:“我的姑奶奶,您就消停些吧。你要是跟去,言语上再跟杜公子冲突两句,便是大公子长了十根舌头都劝不住杜公子。咱们还是先回去吧。别担心,杜公子的性子你也知道,照平时,他恐怕连话都懒得说,直接吩咐杜忘他们搬家。可今天你看,他刚才还一反常态地跟你说话,听你解释,这就是好现象啊!所以啊,回去耐心等着吧。”
“真的吗?奶娘,真的吗?”聂微月一听钱嬷嬷这话,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回想一下刚才的情景,小脸上笑得像一朵花,“还真是呢。平时杜哥哥能不理我就不理我,可今天,还停下来耐心地听我解释,可见他心里还是有我的,至少要搬家的话,只是说出来唬唬人的,他心里并不想搬出去呢。”
看聂微月这高兴的样子,钱嬷嬷暗叹一口气:“所以姑娘别担心杜公子,还是先回去想想如何应付夫人和大公子的责罚吧。”
聂微月的脸顿时耷拉下来,嘟着嘴道:“好罢,回去。”
且不说二门上的两个婆子看了这一出戏,在那里议论不止。迎风院里,秋月服侍叶琢喝了药,看着躺在床上她那苍白如纸的脸,忍不住又垂下泪来。
“我没事,你别担心。这病看着凶险,其实没事的,我心里有数。”叶琢听到抽泣声,虚弱地安慰道。
“还说没事,刚才大夫不是说了吗?如果他们再迟来一会儿,您这条命都保不住了。”秋月鼻音浓浓地道。
叶琢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笑了一下,却没有再说话。她说那话,还真不是安慰秋月。上辈子,出嫁前在大宅子里整天看姨娘们为了争宠明争暗斗,这种下药的事她见得多了。而且她前世,也学过医,虽说没给什么人看过病,但医理她还是懂的。刚才的事看着凶险,但她也知道几个急救的方法。大夫真迟迟不来,她自然会进行自救,不至于丢了性命去。
不过,有一点是她失算了。她跟聂微月无怨无仇的,她还真没想到聂微月会这么狠,在菜里下那么多巴豆。要不然,她也不会把那些菜吃下去一小半了。好不容易重生,这辈子她还没活够呢,自然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去冒险。
“姑娘,您连命都差不多丢掉了,这回咱们提出回家,聂家应该不会不允许吧?”秋月红着眼睛满是希翼地看着叶琢。
叶琢闭上眼睛躺在那里:“你自己好好想想,聂家能答应吗?”
秋月想了想,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出了这样的事,聂家要做的首先就是安抚叶琢。大概过了没多久,聂夫人就会来看望她,然后还有可能送一堆补品,甚至提出一些物质补偿,比如给叶家的作坊直接提供原石,这可是一个能让南山镇的作坊老板们半夜笑醒的条件。聂家把姿态放得那么低,叶琢还要闹着回家,恐怕聂夫人第一个就不答应,温柔的微笑立刻会转化成凶狠的狰狞,绝不会让叶琢有好日子过的。
此时叶琢和秋月还不知道杜浩然说的那一番话。要知道他连搬离聂府的话都说出口了,那就更可预见聂夫人的低姿态了。
聂博文赶到竹院去,见杜念似乎在收拾东西,而杜浩然仍像平常一样,正悠闲地坐在院子的躺椅里看天。他眉头微微一皱,冲着杜浩然道:“你真因为一个女人就不顾我们兄弟情谊,在搬离聂府?”
杜浩然仍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悠悠然看着天上的白云,眼睛眨都不眨:“我没你那龌龊心思。我要搬走,不是为叶姑娘,而是为我自己。我担心你妹妹哪天不耐烦了,给我也下一回药。轻薄聂家嫡出小姐的罪名,我可担当不起,宁死不从。我还年轻,还不想死呢。所以想搬出去,避避祸。”
聂博文哑口无言。
他自己的妹妹,他太了解了。以前大概是还没有想到下药这一招,所以一直没这样做。这一次有了醒悟,没准过两天就会给杜浩然下药了。以她对杜浩然那痴迷的程度和那冲动的性格,这种可能性实在太大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不如让他娶她?
聂博文的态度软了下来:“我会叫我母亲管束和训斥她的,一定不会发生你说的那种事。浩然,好歹我对你一直不错,看在我的面子上,你别走行吗?就算要走,也等我爹回来了说清楚再走好吧?你现在就这么走了,他回来非得扒了我的皮不可。”
杜浩然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好吧,看在你的面上。”
聂博文松了一口气,伸出手拍了拍杜浩然的肩膀:“多谢。”
“行了,别在我这碍眼了,你还是去管管你那妹妹吧。”杜浩然闭上了眼。
“好,那我走了。”聂博文其实想再跟杜浩然聊聊叶琢的事的,他跟杜浩然认识也有一年多的时间了,从没见过杜浩然对女人有对叶琢那么上心的。但这事他也提了这么多次,杜浩然总不肯承认。此时再提估计也没用。他只得站起身来,准备回去跟母亲好好商量商量这件事如何处理。
从竹院出来,聂博文去了聂夫人的院子。一进厅堂,他就看到聂微月跪在堂前,聂夫人坐在上首的座位上,满脸的怒容。
见他进来,聂夫人的脸色缓了一缓,问道:“怎么样?杜公子可是答应留下?”
“嗯,没事了。”聂博文坐了下来,接过丫鬟递过来的茶杯,一饮而尽。喝完这杯茶,又要了一杯,直到连饮了三杯茶,这才放下杯子。
聂夫人见儿子渴成这样,很是心疼。从南山镇骑马到南云城,就算距离不远。也要走一两个时辰的路程。一进门还没来得及喝杯茶呢,就得去处理聂微月这件事。这马不停蹄、劳心劳力的,恐怕不是口渴那么简单,更是心里着急上火的原故。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把目光又投到了聂微月身上,见女儿紧抿着嘴,跪在那里既不认错。也不求饶,她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来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这孩子从小就犟,再加上聂仲昆极为宠她,她这做母亲的就算再能干也拿这女儿没有办法。
聂博文知道父亲的妾氏多,母亲平时要管家,还有处理后宅里乱七八糟的事。放在聂微月身上的精力难免不足。再加上父亲对聂微月的宠爱,有时即便想管她也管不了。要把聂微月教导好,实在很困难。
但这次的事被杜浩然这么一插手,情况便变得严重起来。再不好好管束聂微月,叶琢倒还罢了。不影响大局。可杜浩然这里就麻烦了,他真离开聂府,自己这一年多在他身上花的心血就算是白费了。要是被北派拉去,后果不敢设想。
所以聂博文狠了狠心,装着没看见母亲的疲劳,开口道:“娘,您先让妹妹回去。我有些事,要跟您商量。”
“嗯。”聂夫人见儿子表情严肃,显然有什么重要的事不谊让人听见。便对聂微月道,“你先回你的院子去,没我的命令,哪里都不能去,老实呆着。等我跟你哥哥商量完事情,再发落你。”说完转头对钱嬷嬷道。“看着她,别让她再闯祸了。否则,唯你是问。”
“是,老奴遵命。”钱嬷嬷虽然心里叫苦,却也不敢有丝毫异议,让两个丫鬟搀扶着聂微月便出去了。
聂夫人又把下人都遣了下去,这才看着儿子道:“什么事,你说。”
“这一次我在南山镇,遇上了玉妃娘娘……”聂博文把在南山镇的遭遇说了一遍,又分析了局势,把杜浩然刚才的那番话也说了出来,道,“我好说歹说,跟他保证说不会出这样的事,他这才答应下来,暂时不搬。或许他还要看到我们聂家的态度,打算如何处置微月,又如何安抚叶姑娘,才做决定。”
他抬起头来:“娘,玉妃娘娘便是北派的顾大师,她这身份直到这时我才得知。她这次从宫里跑到南边来,必然有什么缘由。孩儿担心,她这次是奉了皇上的命令,来南边分玉矿的一杯羹的。在这个节骨眼上,杜浩然要是离开了聂家,被北派拉拢了去,您想想,会是什么样的后果?所以,还请您这段时间多多管束妹妹,别让她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了。杜浩然那性子您也知道,就算是生米做成了熟饭,他不愿意娶照样不娶,可不是用权势就能压得了他屈服的。到时候,进退两难:放过他,我们聂家丢不起这个脸,妹妹的一辈子也完了;不放过他,也无济于事,除了将他推到北派那边去,不会有第二个结果。”
聂夫人终是女人,更是一位疼爱女儿的母亲。而且女人的思维,跟男人完全不一样。她一听这话,就满脸的不高兴:“什么生米煮成熟饭?这是你这当哥哥的该说的话吗?还有那杜浩然,也太无礼了吧?我女儿好端端一个姑娘家,都被他说成什么样了?给男人下春药,亏他说得出口!他这话一传出去,我们聂家的姑娘还要不要做人?我女儿还能有什么清白名声?要是我在场,非啐他一口,问他个辱人清白的罪不可,你倒好,还附和着说出这样的话来!话又说回来了,杜浩然不过是一介平民,我聂府嫡家大小姐有什么地方配不上他?不过是会赌两块石头,就狂成这样!都是你跟你父亲惯的他。”
听得这不讲道理的话,聂博文苦笑了一下。不过眼前的是自己的母亲,再不讲道理都得听着。他站了起来,低头道:“是,母亲教训的是,都是孩儿不好,不该任随他胡说,还跟着说出那样的话,请母亲责罚。”
“行了,我也不是怪你。”聂夫人见儿子站起来认错,赶紧压压手让他坐下,讪讪地道,“也是你那妹妹不争气,让人说出这样的话来。我回头就好好管束教导她,再不让她做出这等事,你放心吧。”
“多谢娘。”聂博文的脸上这才露出笑容,坐了下来。
他想了想,又道:“叶姑娘那里,娘您打算怎么做?”
聂夫人就露出奇怪的神色来:“你说这杜浩然是怎么一回事?叶姑娘的事,跟他有什么关系?为了这叶姑娘大发雷霆,还非得看咱们如何对待叶姑娘他才肯留下来。他这反应,也太过了吧?”
聂博文叹息一声:“我总觉得他对这叶姑娘有意思,可屡次问他,他都不承认,实在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哦?你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聂夫人顿时来了精神。
聂博文就从第一次见到叶琢起,到今天这一段时间里叶琢和杜浩然的交集,都一一说给了聂夫人听,末了道:“娘,您帮分析分析浩然这到底是什么意思。要是他真对叶姑娘有意,这倒正好解决了我们一个难题。杜浩然无论如何是不会娶微月的了,而这么久以来,咱们聂家的姑娘来来去去的都在他面前露过面,也不见他有什么特别的表示。可如果他喜欢叶姑娘,只要父亲收叶姑娘为徒,如有必要您还可以认叶姑娘为义女,然后再让她跟杜浩然成亲,这不跟他跟咱们聂家的姑娘成亲是一样的吗?这样一来,就等于把杜浩然绑在了我们聂家的战车上。像今天这种着急上火的事,就不会再发生了。”
聂夫人张开嘴,刚要说话,就见门外冲进一个穿红衣的人来,正是刚才离开的聂微月。聂微月怒气冲冲瞪着聂博文,红着眼睛嚷嚷道:“你敢让杜浩然跟别人成亲,我就去死。我说到做到!”
她话还没落,钱嬷嬷就气喘嘘嘘地进来了,给聂夫人跪下磕头:“老奴该死,老奴没有看好姑娘。”
聂夫人叹了一口气,站起来走到聂微月身边,把张着全身的刺跟个斗鸡似的聂微月搂到怀里,拍拍她的背道:“好孩子,杜浩然不会跟别人成亲,你哥哥那不过是随口说说。就是他想,娘也不会让他那么干,你放心吧。”
聂博文就叹息一声,转过头去不再看聂微月。这番话给聂微月听到了,不用想就知道绝不能成。聂微月性子犟,还极霸道,只要她看中的东西,就是死也不肯给别人。
在她八岁那年,就发生过一件事,大皇子从京里来聂家给老太太拜寿,看中了聂微月养的一只巴儿狗。聂夫人觉得不过是一只狗,大皇子喜欢那是聂家的荣幸,问也不问聂微月一声,就让人把狗给捎上了车,准备让大皇子带到京城去。却不想打知道了这事起,聂微月就不吃饭了,整整饿了四天,直到聂家派快马去把那条狗追了回来,她这才捡了一条命回来。
想到这里,聂博文头疼。那一边杜浩然打定了主意不娶聂微月;而这一边聂微月一定要嫁给杜浩然。这事情,怎么解决?
只能等父亲回来,再让他定夺了。聂博文如是想。
聂夫人好好地安抚了聂微月一番,又派自己身边的婆子把她送了回去,这才对聂博文道:“我先去看看叶姑娘吧。杜浩然的事,等你父亲回来再说。”这想法,倒是跟聂博文不谋而合。
第一百五十二章探病
聂夫人带了一群丫头婆子,拿了一大堆的补品,去看了叶琢。不得不说这聂夫人是个厉害的角色,她对聂微月的行为并没有隐瞒,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