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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岸浮城-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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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象也是一种技能,不是每个画者都能有你这种天赋,就越加珍贵了。”

珍贵!第一次从高城口中听到这两字的形容,有种长了翅膀飞上天的欣悦,无法抑制嘴角上扬。全然忘了刚才的离念,又坐回原位期待地望着他问:“告诉我要怎么做才能……画影?”他嘴角似轻勾了下,眨眼再看又好像我错觉,黑眸仍平平缓缓,“画是你的专学,无需我多费口舌;影在你脑中,我即使能读出你的行为语言,也不可能代替你去想;你欠缺的是将两者划上等号的方法。”

我不自觉地前倾靠过去想问什么方法,可在近距离下,高城的轮廓在头顶黄光照射下立体而朦胧,眉眼透着清冽。不禁失神,竟忘了嘴边的问题,怔怔而视。

“你看什么?”低和的嗓音在轻问。

我如中邪了般老实回答:“看你。”

“好看?”

默点了下头,听到他低语:“教你画影,可以天天看。”

第64章隐私与肖像权

如此诱哄,才是最高境界吧,而我完全不自知。等我缓过神来时,手上已经捧了一本《行为犯罪心理学》,高城说:这是入门必读课程,有不懂的问他。

于是我坐在他房间的唯一一张椅子上,靠近他床侧,埋头苦读中。而那个说“有不懂可以问”的人,靠在床侧上着。安静的氛围下,我几乎没过多关注他,因为本以为很枯燥的书,却在翻开后读得令我入迷。尤其是中间例举的一系列案件,感觉好像在读过之后,脑中就有模糊的框架轮廓,不清晰,却存在。

不知不觉间白光透过窗帘射进来,天亮了,而我仍食髓知味地沉浸在书中。等某一次抬头看到一室敞亮,还怔了下,扭头去看床上的人,他已经不知何时横倒在卧睡得香甜,笔记本电脑在床沿摇摇欲坠,我急忙伸手去捞,却在显示屏翻转后被惊到!

一张覆盖全屏的照片:一具无头的尸体横卧在地,全身焦黑,旁边还有疑似零散的肢体。

我控制不住手点击了下屏幕,后面又是一张凶案现场的照片:两个被分别截断了四肢的人,同样全身焦黑,唯独头部却完整,可看到死者最后惊恐的表情僵在脸上。我又看下一张,怔了下,尸体完整、没有焦黑,可是……怎么感觉有种违和感?总觉得哪里不对,再点鼠标,却已经是最后一张了,我想了下翻回去再细看,顿然而悟。

最后一张照片里的尸体,是由前面三个人各个肢体的拼整而成!所以人的比例显得扭曲而诡异,也就是说,这是第四个人,而他的头与四肢……在前两张照片里,那些散乱的碎体,就是了。

血腥、残暴、仪式感。是这三张照片给我的最直观感受。另外还觉诡异,这个凶手是如何同步做到:分尸、火烧、保留部分肢体完整?这似乎本身就存在着矛盾性。

侧眼去看睡卧着的人,睫毛阖盖,呼吸清浅有规律,他的脑袋到底是什么构造的?居然看着这类恐怖血腥的照片还能入眠?而这念刚划过脑时,又倏然意识到为何我会不怕?我向来都不是胆大之人,那晚跟踪高城到吴先生的楼层,几次萌生退意;而于秀萍死亡现场的照片也让我感觉窒闷和压抑。现在却像完全变了个人似的,非但不怕,还会去分析其中原理。

正自沉吟,手无意中一点,将照片给缩放在屏幕下角,目光被一个叫“结案”的文本吸引,忍不住双击点进去,只有短短几行字:(查理纵火案)利用类似硅酸钠溶液的化学剂涂抹在人体部位,使其隔绝燃烧。行为模仿米歇尔,想表述强烈的仪式感,只不过照猫画虎,太过粗制滥造。

这好像是高城为这起案件作的分析与总结。我偷望了他一眼,不知这类案件照片与分析还有多少,难得有机会可以接触他电脑,这才是最快捷也最速成的教材吧。禁不住心中的诱惑,悄悄点了右上角的叉,打算翻看别的文件夹。

可当关闭文件时,我彻底愣住。看到了自己,在电脑屏幕上!是我坐在画廊里工作时的场景,拍摄的角度就在他常坐的角落。在画廊我都是将头发束起在脑后,有一缕浏海从绑带中坠落,垂在了我脸侧。第一次从旁观者的视角看自己,原来沉浸在作画中的我是这样的,眉宇微蹙,唇轻轻抿着,眼神认真。

视线一划转,就看到左下角熟悉的两字:夏竹。文件夹的名称。

已经有了预感,可点进去还是被惊到了,几十张照片主角全是我,背景地点都是在画廊,只是采取的角度各不同。而从衣着分辨,并不是同一天拍的。控不住脸颊发烫、心跳加速,被一个男的这般注意着,而且还是高城,都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心情。

可当目光扫落到最下,发现有个没命名的文本,点进去看后之前所有的情绪都消失无踪。

夏竹,女性,小插画师,开一家画廊,性格宅,好管闲事。

反应力慢,脑子时常生锈。

终于有可取点了:她对现场有特殊的感应力,对死者的情绪把握很精准。

虽然愚笨了点,但还不算朽木,等待雕琢。

今天她朝我发脾气,女人的通病:无理取闹。

这算什么?对我的各种行为分析?他拿我也当成一个案例在研究?明可见,这个文档存在已久,不说每天,至少是隔断时间在……“更新”。而且这人秉持他一贯精炼的作风,每次记录都简短、扼要。

我有种被当成小白鼠在研究的感觉,很不舒服,将那整个以“夏竹”为名的文件夹都拖进了回收站,包括屏保上的照片,也一并都删除并清理回收站。

“你在删除任何文件时有得到过我同意吗?”幽幽的语声还带着鼻音从旁冒出,把我吓了一跳,侧转过身就见高城半眯着眼,目光带了寒意冷射过来。

发现相比这刻他浸了寒霜的样子,我更情愿面对那带了讥讽的调调。心头微慑,但这件事我并不理亏,挺了挺胸强自镇定道:“未经本人允许,擅自拍摄照片并将其保存,是侵犯对方的隐私与肖像权。”

不曾想他坦然承认:“嗯,是侵犯了你的隐私与肖像权。”我并没松气,知道他还有下文,果然,他半垂着眸用极淡的语气道:“可你首先得去司法机关告我,获取相关的约束证明以及律法手段,将我的电脑缴收经鉴定,给与书面说明之后。前提还得是我不愿意追究。”

“……”我无语到嘴角抽搐,他意思是我删除他电脑里自己的照片,得走这许多司法程序,然后还要拜托他不追究,假如追究的话,还不能消停呢?

刚想到这就见高城上扬唇角:“我可以反追究你侵犯隐私罪、盗窃信息罪,要知道,”他有意停顿了下,“我这台电脑里存放的讯息,都属于国际机密文件。所以,更严重点,你将会被当成国际间谍处理。”

我瞪视着他,已然不知道要如何反驳,颠倒黑白也不过如此,可该死的我心理通透地明白,他不是在恐吓我,而是在陈述事实。

高城有一个优点,就是从不打诳语。

脑中闪过那三张凶案照片,勉强找到自己的声音,却是气势弱了:“是你的电脑快要掉下来,我帮你拿起,然后照片是被打开在那的……”

对着那张似笑非笑的脸,我解释不下去了。

他的嘴角敛了弧度,目光深邃了:“人最常犯的一个错叫:想当然。觉得无意中看到的东西,就不构成窃取,殊不知在你目光扫过的那一瞬,知识信息侵犯罪就已构成。”

我咬牙,“意思是当时我该任由了你电脑砸在地上?”

“有何不可?砸地上又与你何干?”

一口气没顺得过来,呛在了器官里,我开始咳嗽。说不出的委屈与懊恼,越咳越停不下来,到后面眼泪都被憋出来了。背上多了一只爪子,先是拍了一下,力度很重,随后放轻了些力一下一下的,听似别扭又僵硬的语调:“我也就说说而已,不会真的反告你,哭什么呢?”

门铃声响的很不是时候,我这里还止不住咳,某人起身下地,“外卖?我去拿吧,你……别哭了。”随之身影消失在门边,我有种感觉他像是落荒而逃,可是我这脸上的泪是因为被呛后不受控的生理反应,哪里哭了?

尽管受了一肚子气,又咳地眼泪纵横,还记得早上并没打电话叫外卖。似有人声从外传来,立即抬步往外走,按门铃肯定是找我的。

跨出房门,高城颀长的身影站在门前将门外的人给遮挡住了,我正要迈步过去,听到熟悉的声音传来:“你是……小竹的男朋友吗?”高城顿了两秒答:“可以算……”

“房东太太!?”我从斜旁的视角看清门外的人,不是房东太太又是谁?可是……惊愕地转向高城,他不是她的儿子吗?为何房东太太一脸不认识他的表情。

“小竹?你在家呀,还以为你去画廊了。”房东太太看到我立即眯笑着打招呼,但很快又把目光转到高城那,满目的讶异:“这小伙是你朋友吗?”

第65章逐客令

咳嗽在刚才看清房东太太时,就已强忍住渐渐止了,只是这时喉咙口还发痒,嘴巴一张就又有咳嗽的势头。高城轻瞥了我一眼,边伸手轻拍我背边道:“先别说话了。”转而又对房东太太淡声道:“是的,我是她朋友。”

房东太太的脸上露出失望之色:“这样啊,本来还想……算了,不说这事了。小竹,过来就是跟你打个招呼,再就是和你说声隔壁那屋被我家老高卖了,若看到陌生人出入也不用太惊慌,因为买家是与小寒从国外一块回来的,信得过。”

我感觉自己的思维处在停顿中,整个人都木木的,看着房东太太嘴唇在蠕动,讯息缓慢地反射进脑层,再逐一翻译过来,最后听到自己在问:“房东太太,你儿子现在在哪?”

“他呀,之前说被国外退学实际是谣传啦,害我白担心一场。那小子回国了就在这边住了一晚上,知道我跟老高在忙厂区那事,不顾腿上有伤跑过来帮忙了,要是没他在,事情还解决不了呢。前几天他说先回,也没见着他人,不知道有野去哪了。”

“抱歉,”高城突然插话:“她昨夜没怎么睡,假如没特别重要的事,改天再谈好吗?”

房东太太错愕了下,“呃,好,那小竹……晚些时候我给你电话。”

随着电梯门关,气氛顿变沉凝,我甚至都没法将目光从怔望的虚空转移到身旁人脸上。没有人开口,好似两人在互相较着劲,余光中可看到他斜靠在门框上,从口袋里摸了根烟叼在嘴里,却没有点燃。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混沌的脑子逐渐清晰,晓得去摸手机拨通号码,等房东太太声音传来时,我反常冷静地问:“刚您忘了告诉我,您儿子全名叫什么?”

对面很是欣然地回:“我儿子叫高寒,小竹,你的想法是对的,多方面选择。等哪天我带他上你画廊,介绍你们认识,不是我自夸,我这儿子也很帅的,不比你那朋友差。”

勉强应付完房东太太,电话收了线,我将目光移转向旁,直直盯视着他。

“你是谁?”以为会满腔愤怒,可出口的霎那却语气平静。

不知是否我心理作用,似就在刚才,他的眉眼淡去了生动,眸光也变得疏离。我倏而自嘲地笑了下,垂眸定视脚下,低喃在喉边:“刚才你说我擅自删去你电脑上的东西是犯了什么什么罪,敢问,你这样的肆意欺骗,算数什么罪?”

“我没骗你。”淡淡的四字钻入耳膜。

我抬起头,盯着他的眼睛,“你敢说没骗我?”

可他却仍旧淡若清风地回:“没什么不敢,我确实没有骗你,一切都是你在想当然。”

我僵住全身,脑中如过电影般,从第一次遇见他时到之后一次次的交涉,等排查过一遍后我的后脊开始发凉,似乎从头至尾都是我一个人的自以为是加想当然,哪怕中间一度因为他那特殊身份而持怀疑,也并没有深究到底。

不得不承认一件事实:他从没承认过他是房东的儿子。

可是……“名字呢?我就不信你真的叫高城。”天底下不可能有这么巧的事,莫名跑来一个陌生人,与房东还是同姓氏。

但见他敛了眸,浅淡的嗓音徐徐缓缓:“我姓楚,名高城。楚国的楚,高山远水的高,永恒之城的城。”

楚高城。

我彻底风化,他确实……没骗我,只是隐瞒了部分,嗯,关键。

早已领教过这个人的高智商,现在又多了个标签:狡猾。以他的聪明,在第一次见面时就一定明白我认错他为房东的儿子,但他保持沉默,并理所当然的享受我对“房东儿子”的照应,更在之后我毫不怀疑的情形下,剔除姓氏,只报名字来获取我更深的信任。

“那你跟房东的儿子是什么关系?”从房东太太口中得知,她儿子确有在隔壁住过一晚,但因那前几日我太忙将她嘱托忘了,于是就与对方错过了。之后就是……他住进了隔壁,我跟傻子似的踏进他挖的坑,越埋越深。

正自思量,听到他说:“你也见过。”

我见过?脑中翻转,眼角一跳,“落景寒?”无怪我能记住,实在是时间隔得近,而年轻男子的名字又特别,加上当时判断他们相识,这几个细节联系在一起……倏然而顿,我在推理!当疑问出来,脑中自觉搜找相关细节,从而得出结论。

不知不觉中,我竟已受他影响如此深!

“在心里骂我们是一丘之貉?”高城突然问。

我撇撇嘴,知道心思瞒不过他,也没必要分辨。而且,本来他们就是,明明叫高寒,却自称什么落景寒,想必那个女的名字也不叫什么曲心画吧。

但听他淡淡道:“你大可以不要多想,寒并没有撒谎,名字是他自己取的。对我们而言,名字不过是个代称而已。”

我们……“你们都在那d组织?”

这回他笑了,眉眼上弯,“夏竹,不得不说,你比以前脑子动地快了。”

想为他的谬赞勉强挤个笑容,但咧了咧嘴还是算了,低头想了下对他说:“你等一下。”就转身进了屋,脱离了他的气场范围,我渐渐平静下来。所以当他站在客房门口问:“这是对我下逐客令吗?”我也能坦然地停下手中动作,直视着他说:“一,你的腿没受伤;二,你并非房东嘱咐我照应的她家儿子;三,因为那件凶案建立的所谓师徒关系在案件结清后可停止了。基于以上三点,我认为咱们其实只算个陌生人,本身你的生活用品是我拿过来的,现在整理好给你,走出那扇门,我会对你说:谢谢,不送。”

如此,也算是态度谦和有礼了吧。即使以后没交集,没必要撕破脸的不是吗?

他盯看了我一会,平静开口:“温和的表相下,隐藏了愤怒、不甘与委屈。借由繁忙想让自己转移心神,但效果甚微,迫切想要一个人安静寻找自身价值,这样才觉得不被伤害。典型的……”

“楚高城!”我扬声喝断,眼中是从未有过的严肃,“你或许是站在某个塔尖上的人,智商高,善于推理、分析人性,但请你尊重一下被你分析的人!我不是罪犯,没义务满足你的成就感,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插画师,惹不起退避三舍躲开,这样也不行吗?”

他的脸在那一瞬冷了几分,我选择无视。提着袋子与他擦肩而过,进到洗手间,将有关他的洗漱用品也一起扫进了袋中,最后一起拎到门边放在门外,回头看他,“请吧。”

高城垂眸,再抬眼时大步走向我,在门前处停下,低了视角看着我的眼睛:“有件事有必要提醒你,当初我住进这里并非我所愿。”

我滞了下,颔首点头:“明白,关于隔壁后期装修的责任与费用全由我来,也会向房东太太取得房屋买家联络电话,你可放心。”如果他担心的是这的话。

讥嘲的浅弧又一次出现在他唇角:“联络电话不用问了,已经输在你手机里,欢迎随时联络商讨。另外,关于私自删除我笔记本内信息的多项罪例,我会保留权利。所以就目前而言,我还是你的债务人。”

说完这些,在我惊愕的目光中,他擦着我的肩膀而掠过,看也没看地上收整好的东西,径直走入电梯。电梯门关闭的霎那,悠远漫长的语声淡淡飘来:“夏竹,你摆脱不了我的。”

这是一句咒语!

在高……不,该称楚高城才是,在他撂完那句话离开后,我站在门边良久都没动。脑中不受控地盘旋着他那些被我打断的心理分析,感觉像连我都没认清的心态,被他给如气泡般一言戳破。而后来的意思大抵也恍悟过来,找房东买下隔壁那间屋子的人,是他。

所以兜转了半天,我依然在他阴影之下,摆脱不得。

低头间看到那个满包的袋子,微微怔忡,转身把门关上了。可片刻之后,我闷闷地握着钥匙站在隔壁门前,就在刚才,清洁阿姨敲响我屋门询问门外的东西可要收走,迟疑再三还是婉拒了,然后就有了这一刻。

告慰自己,只是不想再多添一项债务,落他口实。因为东向是我丢在门外的,若被清理走,他回过头来追究,一定又有各种说头将我定辩的颜面扫地。尤其是,他那台被称为内含“国际机密”的笔记本也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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