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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沉思着，没注意到叶九幽看他的奇异目光。
叶九幽有一点没有告诉他，他在最后模拟了雷法大道，那一刻竟撞入了悟道状态，他从中得到的好处，将在往后一点点的显露出来。
他们从往生沼出来时，已经是午后。此时飞到了入夜，天幕漆黑，连月亮都隐约在云层后露了半张面孔时，他们终于可以看清远处的万丈悬崖，与其上悬浮着的天魔宫了。
“灵墟盛典已过，不知窥地镜落入了何人手中。”叶九秋遥遥望着天魔宫，忆起自己当初选择进入灵墟的目的，苦涩的轻叹一声，“已经过去五年了。”
五年，他的兄长在这五年中，又会经历什么？或者，已经回去了家乡？
大燕国的父亲母亲还好么？小妹也该长大了吧？
还有师父，闭关已经出来了么？是否顺利结成元婴了？何师兄有没有赚了无数灵石？又给他的命尸进阶到了哪个境界？
他抿了抿唇角，蓦地归心似箭。
第84章 坠崖地
夜已深。
看着越来越近的万丈悬崖；叶九秋皱了皱眉；他们是直接登上崖顶而后下山进入折戟城，还是绕一大圈；避开山崖，以免被天魔宫中人发现？
要他选；他是很想不兜圈子。因为若是选择绕开山崖，那就必须绕到折戟城的外围区域去，又会多花上半天光景。且从外围进入折戟城，他又要再折腾一番换取入城信物；实在是麻烦。
但直接从天魔宫眼皮子底下走，又有些不妥；万一被发现了，那就更麻烦了。
最后他扯扯叶九幽的衣袖：“九幽；我们怎么走？”
叶九幽正盯着崖下某处出神，此时被他惊扰，抬起手摆了摆，示意他别说话。
怎么了？
叶九秋好奇的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静心感受，就察觉出了一丝异样来。
在黑暗与植被的掩映下，那一处有灵力波动起伏。他们与地面之间隔着这样远的距离，却还能感受到这灵力波动，足以说明下方的战况有多激烈。
不过这不关他们的事罢？叶九秋偏头看叶九幽，九幽怎么会注意这个？
好似想到了什么，他忽然一愣……难道说跟苏七一样，下面的那场打斗，九幽在另一个世界也曾看到且经历过？参与其中的修士，莫非有九幽认识的人？
“没认错人么？”他问，“要不要下去帮他……们？”九幽的熟人究竟是一个还是几个呢？
叶九幽听他莫名其妙的冒出这句话来，终于收回了注意力，奇怪看他：“认错谁？你知道下方是何人？”叶九秋认识哪些修真界的人，他一清二楚，怎么可能出现叶九秋认识他却不知道的情况来？
叶九秋也呆呆的回看他，好半天才恍然是自己想错了。
他掩饰般的扬起笑容，眼眸弯弯：“我以为你认识。”
叶九幽诧异的瞥了他一眼，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脸颊，难道他真有表现出什么来，被叶九秋察觉到了？很明显么？
“只是对那个地方有些熟悉罢了。”并不是对人对事。他轻描淡写的道，“曾经去过那里。”
“去那做什么？”叶九秋问，他想更多的了解过去的九幽，哪怕是再琐碎的日常小事，他都想听九幽讲给他。
没想到九幽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你真想知道？”
叶九秋看他这副表情，心里头就悬空起来。没想到自己只是随意一问，好像就钓到了不得了的大鱼。虽然直觉这条鱼会卡得自己格外难受，但他还是用力点了点头，更加认真起来。
叶九幽低笑一声，不疾不徐的道：“我从崖上落下来，刚好落在那个地方，半死不活的躺了半个多月。”所以现在见到此地，回想起暗无天日的那段时间，难得生出几分感慨来，却被叶九秋敏锐的察觉了。
他说得轻松，叶九秋却听得心脏揪紧。
“为何会从崖上落下？”叶九秋定定的看他，眸子深处染上了一层厉色。他不信叶九幽会没事自己去跳崖，定是有人逼迫迫害于九幽！那人是谁！
叶九幽侧眸看他，唇角扬起浅淡的弧度：“放心，罪魁祸首已经在棺里好生呆着了。”
叶九秋当下明悟过来，是杨宏？
他想起杨宏对他做的一切，脑中将事件连贯到一起，一下子就猜到了什么。
杨宏曾在问草境中想对他动手，九幽一定也经历过那些。不过九幽当时没有旁人帮他，一定一直没能看透杨宏与白然的真面目。所以后来，被杨宏哄骗至天魔宫。在杨宏忍不住下手时，九幽识破了杨宏的真面目，但却无处可逃，最后被迫落入深崖。
他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想到当时九幽的孤立无援，想到九幽从万丈深崖坠下的场景，他心口就一阵阵揪紧，窒闷得厉害。
半晌，他才用力眨眨干涩的眼，垂头闷闷道：“九幽你保护了我，可我却没法护住你。若是那时我能在你身边，那你就不会被他……”他哽了哽，只觉得难过极了，为了九幽曾经的遭遇。
“要是我是叶九幽，你是叶九秋就好了。”叶九秋低声喃喃，他宁愿遭受一切苦楚的是他自己，更希望被护着一路坦途的是九幽。为何不是他死了，去往九幽的那个世界，一路看顾九幽成长呢？
叶九幽听见他的喃喃，目光复杂深邃，唇角却勾起了尤其好看的弧度。
是啊，他当初也想，为何叶九秋能这样好命，不用经历家破人亡，不用感受背叛欺瞒，不用在污浊黑暗的世界中绝望挣扎。他想，为何不是他呢？为何他在幼小时，遇不上从未来归来的自己呢？
当初的不甘心与嫉妒，而今已经模糊忘却了。
现在他想，他是愿意的，记下自己当年的种种艰险，以此为经验教训，来助叶九秋规避同样的磨难，看顾此人逐步成长起来，由身到心的变得强大，可独当一面。
而今叶九秋想与他交换？
他轻笑：“这种妄想你便止了罢。以你的那点能耐，是吃不下我的一生的。”
叶九秋抬头瞪他：“我就是你，那为何不能？”
叶九幽不与他争辩，只是慢悠悠的肯定：“我说不能，那便是不能。”
说完，他看了看叶九秋眼角的微红，皱了皱眉，又道：“还有，白然与杨宏，并未占到我什么便宜。”除了将他的信任彻彻底底的撕烂后踩在脚底，他们的确没能伤到他一丝一毫。
他前世运气极差也极好，遇到诸多险恶之人，却也有不少朋友站在他身边相助。他无数次落入过他人陷阱，却又无数次跌跌撞撞的闯了出去。
“白，然。”叶九秋一字一顿，声音凉了下来，平静中却蕴藏着风暴，“他才是罪魁祸首罢？”
那人还在天魔宫逍遥，还是又走到哪里去蒙混众人了？五年前他在魔龙子心头播下的那颗种子，不知道发芽了没有？
若是魔龙子仍被白然所蒙骗，那这一次，就由他来出手好了。不再假手于人，由他亲自了结了这畜生！
叶九幽新奇的看他冷酷下来的模样，挑了挑眉，算了，他还是不告诉叶九秋，白然的生死只在他一念之间，其实而今并不需要太多关注那家伙的。
他的目光重新掠过曾经他的坠崖地，刚刚他注意到那处，除了被勾起回忆外，还因为他发现在那里交手的一方，好像是天魔宫内的人。
这时他们离悬崖越来越近，他庞大的神识铺开，就察觉到了山崖上，有不少修士离开天魔宫，动作皆是训练有素的，从崖顶的某处机关消失，片刻后从崖下的隐蔽之处走出。
看来崖顶到崖下是有一条连通之路的。这倒是个新发现。
那些从崖下走出的修士，毫不犹豫的朝着战斗之处奔去，看来是一方的后援。
那里究竟是谁和谁在打斗，他并不在意。他只是想，天魔宫那边的动静闹得有些大，他与叶九秋大概可以浑水摸鱼，从崖顶下山，不必再刻意绕一趟远路了。
他做了决定，将天魔宫此时的情况简单给叶九秋提了提，而后就御着黑棺，在夜色下悄无声息的直奔崖顶而去。
到了崖顶上方时，叶九秋低头朝下方看了看。山崖半中腰处有山岚突起，朦胧飘渺，越发凸显这悬崖深不见底。
九幽居然从这样高的地方摔下去……
叶九秋不禁感到后怕。九幽既然说是坠崖，那就一定没到结丹，没法飞起。就这样直直的落下去，一定是有了什么际遇，才能大难不死。
叶九幽带着他在崖顶边缘落下，而后背起黑棺。
他也朝崖下望了一眼，想起了当日情景。
当时他是抱着必死的心情跳下去的。他先有家破人亡，伤心欲绝之际，是白然从旁安慰鼓励他，让他稍微振作。但而后，他所依赖信任的精神支柱白然，却狠狠的背叛了他。他被杨宏胁迫，若非刚好有魔龙子在杨宏的殿外叫嚣，引走了杨宏，那他就真要被杨宏得逞了。
他逃跑之时，情绪不稳，心神大乱，就差一线完全崩溃。在发现逃无可逃时，他脑子一片空白，就朝悬崖下跳了。
只想着死也不能让杨宏得手。
现在想来，当时的自己在精神上，真是脆弱得不堪一击。
不过经历了那次，他死里逃生后，才终算是有所成长了。
“这山崖底下，有一处化神修士的洞府，不过那修士已经坐化数百年了。”叶九幽忽然开口，“那日，我不知怎地触动了洞府结界，被传入了洞府内，靠着洞府中的一口灵泉，得以保全性命。”他在泉水里躺了大半个月才能行动，那大半个月里，他无视重伤的身体，一动不动的躺着，脑子里却想了许多，崩溃的情绪沉静下去，恨意一点点翻涌上来。那是他蜕变的第一步。
这边，叶九秋眨巴下眼，九幽是想回去看看么？
“那灵泉，要去收了么？”他问。
“不必了。”叶九幽淡淡道，“那是口被污浊了的灵泉，于我们无用。”那口灵泉虽能疗伤，但却会在体内埋下巨大隐患，使阴寒之气入体，潜入五脏六腑，时不时爆发一次，每次爆发，都会修为尽失。随着修为提升，发作也会越来越频繁。
除了真正到了绝路，否则没人会选择那口弊大于利的灵泉。
“除了灵泉，还有没有什么好东西？”叶九秋又问，他想如果有的话，他就将这消息带给何师兄，何师兄一定很高兴能收获一笔。
叶九幽摇头。
其实洞府中还有一册毒功功法，但依旧是自毁三千的功法，不值得在意。不过那功法的确有几分厉害，他当年若非是误打误撞修了道典，大概也会选择修那毒功罢？毕竟修那功法，只需找到相应毒物，修行便可一日千里，对当时的他而言，很有几分吸引力。
以后若是有空闲，倒是可以去探一探洞府，将其取出交易或是拍卖了。不过现在，他们犯不着为了那东西介入他人的战场里去。
“走罢。”他说。
叶九秋点点头，小心匿息，与叶九幽两人悄悄下山，消失在崖顶之上。
此时的崖下。
魔龙子面色阴鹜的一掌劈断一棵高大古木，咬牙切齿：“什么叫打着打着白然就不见了？”
“找！给我找！”他朝着身前跪地的侍卫吼道，“掘地三尺也要把他人给我找出来！”
“是！”
……
而在一处封闭的石室内，全身上下血迹斑斑的白然躺在一口灵泉之中，虚弱得大笑：“哈哈哈，天不绝我！”
第六卷：北大陆
第85章 “何”
叶九秋并不知道；与他擦肩而过的，便是他一心想要收拾掉的白然。
在魔龙子与白然较量之际，他与叶九幽趁机溜下了山，在天色快亮前；顺利潜入了折戟城。
到了城中；切实的感受到日常气息，叶九秋才有了种终于回来了的实感。
他与叶九幽走在略显空旷的大街上，而今的折戟城跟他们初至此地时相比，要冷清许多，大概是因为灵墟盛典已过，因此深夜里街道上人来人往摩肩接踵的场景已经没了。
“该去哪里找师父和师兄呢？”叶九秋喃喃出声。
他虽然看起来是在漫无目的的走；但实际上；他的目的地很明确，是朝着坊市的方向走的。
若说何山见还留在此处，那么他的店铺应该还在。
他心中早就有了答案，却仍忍不住问出来，想找叶九幽确认一遍。他从往生沼中出来，当下最迫切的，就是想要见到师父与何师兄。他不愿去想两人都离开了的可能性，因为莽苍大陆太大，要是就此错过分离了，想要再见，也不知要到多少年后了。
想到这些，他不禁心下黯然，对即将面临的结果，稍微有些却步了。
叶九幽并没有回答他。他前世与师父与何山见相处的时间，其实都不比叶九秋多。但两人皆因他受难，他都是在很多年后，才从他人口中听到他们身死道消的结局。
所以他也不知道，在久候他未归时，师父与何山见会不会早已离开。毕竟折戟城在天魔宫脚下，身为阴尸宗余孽，在此处定然过得尤其拘束不自在。
叶九秋仿佛明白叶九幽所想，他没有再问，而是沉默着，与叶九幽踏入了坊市内。
何山见当初租下的店铺在哪个方位，叶九秋记得清清楚楚。转了几个弯，就在十字路口边上找到了——
一间挂着书写着大大“何”字的招牌的店铺。大门紧闭。
在看到这个招牌时，叶九秋倏地松了口气，眼眸明亮起来，盛满了笑意。而叶九幽紧抿的唇角也松懈下来，不易察觉的弯了弯。
“何师兄干得不错嘛。”叶九秋的声音都愉快得飞扬起来，“居然连招牌都有了。”
叶九幽赞同的点了点头，没想到何山见看着严肃沉稳不善交际的样子，竟然在经商这方面有几分天赋。
“唔……禁制是从内开启的，何师兄人在里面？”叶九秋走上前去，研究了一会儿店铺的禁制，而后回头看叶九幽，“我对禁制不怎么擅长，九幽你来看看？”
叶九幽跟过去，神识展开，细细观摩了片刻后，话里带着淡淡的笑意：“这禁制是师……封玉书设下的，他已经到元婴期了。”
叶九秋扭头瞪了他一眼：“还叫什么封玉书？该叫师父了吧？”
之前隐瞒身份这样叫就算了，现在好歹该改口回来了罢？
叶九幽却摇了摇头：“我的身份，你一人知晓便好。”
叶九秋皱眉：“难道你还信不过师父与何师兄？”
“不是因为此。”叶九幽平静道，“我不愿让另一个世界的事，干扰影响到这个世界的他们。”
他认真的看着叶九秋：“他们不必知晓另一个世界的种种。他们如今已经有了崭新的起点与道路，要心无旁骛的顺从自己的意愿走下去，不应被不属于他们的经历所困扰。”
两个世界重叠下的阴影，有他与叶九秋在就足够了。
叶九秋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又忍不住道：“可是，九幽你不想再叫师父一声‘师父’么？”
叶九幽怔了怔，良久，才安静的垂下眸子，轻声道：“他是你的师父。而我的，已经为了救我而疯魔死去。”他长而密的睫羽遮住了漆黑的眼，让叶九秋看不清他此时的眸色，唯独能见的，是他唇角流泻出浅淡笑意。
又是这种神色！叶九秋心中蓦地一痛，没来得及多想，就已经张开了双臂朝叶九幽抱去。
入手的是坚硬冰冷的身体，触感如同记忆中一样，宛若极寒之地的不融玄冰。
他将头抵在叶九幽的肩头，闷声道：“可是九幽，你还是认他是师父的，对吧？”不然的话，也不会在称呼师父时，总是要打个顿，才叫出封玉书这个名字。
叶九幽低头，就看见了叶九秋铺散在背脊上的长发，依旧如少年时期一样柔软的感觉。
他盯着这丝丝缕缕的长发出了会儿神，想到当年韩素将真相告知于他时，拿出的一束乌发，也只剩那一束乌发了，那是韩素提前留下来做念想的，而师父在弥留之际，体内仙魔两道气息爆发，最终将自己焚为灰烬。
直到叶九秋松开他，抬手抚上他的骨质面具时，他眼中的恍惚才渐渐散去。
“九幽，你的师父就是封玉书。”叶九秋一字一顿。
叶九幽缓缓的迎上他的目光，看了许久，才勾了勾唇角。的确，只要那个人是封玉书，那就是他的师父。
不过，终究还是有些许不一样的。
他看着叶九秋因他的话而微笑起来，也不再多说什么。就这样罢，封玉书只有叶九秋一个弟子，但他叶九幽，应有两个师父。
释然一笑，叶九幽重新将注意力放在门前禁制上。
以他的见识，想要解开这个禁制虽说可以做到，但也需要花费时间。唔，主要是因为叶九秋的修为太弱。
叶九秋见叶九幽恢复如常，刚刚放了心，下一刻，就看见叶九幽毫不客气的抬手拍起门来。
咦咦，说好的解开禁制呢？
他目瞪口呆，这种叫门方法难道不该被九幽嫌弃的么？
嘭嘭嘭，嘭嘭嘭——
敲门声回响在安静的街道上。
但不可否认，这种方式似乎很有效。
不多时，门上禁制一闪，竟自己消失了，而叶九幽一掌下去，失去了禁制的大门就砰的敞开了。
露出大门后，抱着双臂，黑沉着脸死死瞪着他俩的何山见。
“何师兄！”在何山见暴躁的正要开口之际，叶九秋一下子凑上去，弯着黑白分明的眼睛，乖巧至极的道，“好久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