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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为有父子这层关系在，他想崔一刀死，可是不愿由自己动手。”叶九幽玩味的挑起唇角，“可惜崔一刀现在醒了。你说，他又会怎么做？”
叶九秋默然，他认知里的人性的狠毒一次次的变更着下限，他不愿将人往最歹毒的一面去想，可却经不起现实一而再再而三的为他呈现丑陋与恶意。
他摇了摇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第123章 一场好戏
回想厄难谷中，荀术与七神宗间的动作；或许荀术弑父的心思；早就有了些许苗头。
为何七神宗的石蛮在偷袭崔一刀的时候不一击致命；竟然大意的留了崔一刀一口气？
为何石蛮不对荀术白然几人下杀手；而仅仅是使其晕迷？且这使人昏迷的手段也太过低端，居然让荀术这么快就清醒了过来。
而他们之前疑惑的；崔一刀之所以被石蛮偷袭成功，是因为崔一刀因为某种原因而信任七神宗之人。修士间的信任往往建立在严苛的契约或是誓约上。能让崔一刀这个一派掌门交付信任的契约，为何七神宗能如此轻易的背叛？
叶九秋觉得；这一切似乎都有了答案。
他与叶九幽稍微靠近了那两人；设立了小法阵能听到那方的声音。
唯一可能察觉他们窥视的元婴修士崔一刀，因为伤势过重，灵觉大大降低，没法发现他们。
崔一刀此时已经挪到了荀术身边，他太过虚弱，灵识匮乏，只是勉强撑着一口气，以至于连储物空间都打不开，也没看出荀术是在装晕。
他身上残余灵力不多，几乎都拿来吊住己身性命了。唯一可以动用的部分，被他聚集在指尖，用于唤醒荀术。
在他的一番艰难施为下，要是荀术再闭着眼睛不醒，那崔一刀绝对知道他是在伪装了。
于是荀术不得不睁开了眼睛。没法再装下去。
“爹。”他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躺在地上面色惨白的崔一刀，低低的叫了声。
叶九秋佩服的看向身边人：“九幽，你猜的没错呢。”荀术果然是水月子，是崔一刀与极乐殿殿主的儿子。
叶九幽没有应下，他看荀术的目光倏然冷了几分。
荀术未察觉到背后的注视，他低头看着崔一刀颤抖着开合唇瓣，眼眸里渐渐笼罩上一层复杂的情绪来。
崔一刀未察觉到他儿子神色的不对，他见荀术清醒，不由松了口气，眼中欣喜：“术儿，你那处……有回生丹对罢？快，替为父取一颗……”
荀术定定的看着他，好似认真听着，身体却一动不动。
崔一刀重复了几遍，才终于察觉到不对劲。
“术儿？”他疑惑的对上荀术的眼睛，愕然愣住，“你……”
那双眼里翻涌着无尽的阴暗，令人毛骨悚然。
“荀术！你听见为父的话了么？”崔一刀倏地心头一慌，声音不稳，“让你取一粒回生丹！”
“父亲，你为何要叫醒我呢？”荀术沉默良久，在崔一刀不敢置信的目光里，慢悠悠道，“就让我昏迷着，直至你死去再醒来多好？”
他忽然露出悔恨痛苦的表情：“为何我不能早一步醒来？只要早一步，父亲就不会死了！我定要为父亲报仇，让七神宗付出应有的代价——”他眉一挑，又笑了起来，“我都想好怎样回禀宗门了，父亲。所以说，你为何要让我醒来呢？自己安安静静死去不是很好？”
崔一刀目眦欲裂：“混账！我是你父亲！”
荀术认可般的点了点头：“正因为我叫你一声爹，所以才不愿醒来的啊。现在清醒了，不是就要亲自动手了么？我先前一直想避免这种情况发生，不过没想到七神宗他们那边居然还使这种小心眼，没有干脆利落的解决了您，非要将您留给我。”
“你与七神宗……”崔一刀怒火攻心，又吐出一口血来，面色更加惨白了几分。
“谁叫与他们定下契约的人是我呢？”荀术叹息，“父亲，你怎么就忘了，小时候还是你教导的我，世上唯一能信任的人只有自己。”
崔一刀惨然道：“你是何时起了这种心思？为父又有哪点对不住你？”
“只是你挡了我道罢了。”荀术终于动了，他走到崔一刀身边蹲下，惋惜道，“寒葭派掌门的位置，我也很想要呀，父亲。”
“水月子，也该走出镜花水月的虚幻了。”他的话落，手中灵力化刀，毫不犹豫的就扎入了崔一刀的丹田之处。
有剧烈灵力由那处波动开来，是崔一刀的元婴碎了。
“你……”崔一刀不甘且怨恨的看向荀术，口中的血沫堵住了喉管，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以为我会给你元婴逃跑的时间？”荀术道，“你怎么又忘了，我是你教导出来的啊。这种错误，我怎么会犯？”
“看在你我父子一场的情分上，我耐心与你说了这么多，你也该瞑目了罢？”
崔一刀眼中神采渐渐消失，归于死寂，泛起了灰白之色，直勾勾的望着荀术所在方向，有无尽恨意。
荀术在一旁沉默看着这双眼，看了许久，他猛地伸手，粗鲁的将崔一刀的眼皮合上，而后暴躁的站起身来，来回快速走了几圈，咬牙切齿的道：“该死的！你为何要叫醒我！老老实实死了，我帮你报仇，不是很好？”
“他后悔了么？”叶九秋问。天理伦常在眼前被如此践踏，他心底一阵阵发凉。
“怎么可能？”叶九幽嗤笑，一边将手中的玉简收捡起来。
“你手里是什么？”叶九秋强迫自己转移开注意力。
玉简在叶九幽修长的手指尖轻巧的转了一圈：“这样精彩的场景，怎么能不记录下来呢？”他勾着唇角，笑容凉飕飕的渗人，“你不是听他说想当掌门呢？你说以他的手段，能成么？”
叶九秋默然，片刻后点点头，连父亲都算计至死的人，为达目的，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那若是在掌门仪式上，召集八方来客时，今日这场景在寒葭派上空重现，会如何？”叶九幽低笑道，“一定很有意思罢？”
成也今日，败也今日，想必那时荀术的脸色会很好看。
荀术有一点说对了，崔一刀老老实实死掉，对他而言才是最好。
不过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叶九秋想，七神宗进入厄难谷，目的在他身上。而荀术与白然能够保证他与寒葭派一起行动，因此七神宗才会找上寒葭派，与之结盟。当然，寒葭派也需要盟友，正好一拍即合。
两宗结盟之事，崔一刀并没有亲自出面，而是交由了荀术。或者是荀术主动争取来这么一个任务。
不管怎样，荀术出面与七神宗结缔了契约。只是这契约内容不如崔一刀所认为的那样。这契约中，七神宗答应荀术，会出手杀了崔一刀。
所以才有后面的偷袭崔一刀。
所以才有石蛮放过了荀术等人不杀，只是让其昏迷。
但七神宗也不是好相与的。
他们也有打算，只是重伤了崔一刀，给人留了一口气。他们大概是要逼着荀术亲自动手，如此把握住荀术的把柄。等同于在寒葭派内打开一个缺口——他们在打寒葭派主意。
所以崔一刀会清醒过来，而荀术也在极短的时间内恢复了意识。
荀术不愿亲自动手弑父，但偏偏七神宗为他创造了一个必须如此去做的局面。除非他放弃弑父的打算。
但这却是不可能的。
厄难谷的这个机会，是荀术好不容易才等来，设计许久的。若是错过这次，那他恐怕要等很久之后，才会遇到再一次机会了。
勾心斗角，互相算计。而今七神宗人死完了，荀术达到了目的，却是为他今后埋下了一个致命的隐患。
叶九秋扯了扯唇角，却很难生出什么幸灾乐祸大快人心的情绪。
肮脏的东西看多了，简直心累。
“把白然扔下去罢。”他失了兴致，随意道。
让白然出现在此处，荀术弑父心虚，定然会疑神疑鬼，怀疑白然是否看到一切。而白然清醒后，感受一遍魔骨发作的痛苦，定然会怨恨起荀术。
不过两人都是心机深沉之辈，绝不会当场翻脸。大概会维持很长一段时间的融洽关系。
表面笑眯眯背地里扔刀子，这两人做起来一定格外顺手。
真不知是谁技高一筹。
叶九幽自然也是如此想的。
他把白然丢下去的同时，打入一道阴力进白然的身体。让白然在落地昏迷后不久，就被阴力刺激得清醒过来。
白然睁开眼时，对四周环境茫然了一瞬，目光就变得警惕清明。而后他就看到了远处的荀术。
而荀术心神未稳，没能当即发现他。
直到白然走到近处，荀术才猛地察觉到旁人气息，正待出手，却发现来人是白然。
他手中掐得灵诀顿时被他按住不动。白然一身毒功诡异，撕开脸皮的话，他没自信能留下对方。
而且……荀术目光阴沉，他不确定白然有没有看见方才一幕。
“咦！崔掌门这是？”白然注意到了死去的崔一刀，惊讶问道。
“掌门被七神宗恶人所害。”荀术暗中观察着白然神色，但一张腐烂的面孔，真心看不出什么表情来，他语气沉重，“我也才刚刚醒来，就发现身边的掌门……”
“荀兄节哀。”白然缓声安慰，叫荀术看不出端倪来。
罢了，暂且将其放在身边观察看看。荀术掩下眼中狠色，要是白然不知道还好，要是他知道了，还想借此威胁什么，就不要怪他心狠手辣了。
第124章 寻找
叶九秋与叶九幽没再多看地上二人一眼，转身远远离去。
他们还需要找到被崔一刀关进“鸟笼”里的燕行云。
在厄难谷中；他们被苏七开启白骨祭坛；传送进虚空骨阶；由此遗失了那个笼子。以苏七后来的解释；之所以笼子会与他们分开，是因为每一条骨阶上只允许一人涉足。
而叶九秋带着燕行云，那就是两人；幻阵自然会将他们二人分开。就像他们一行人都是各自走各自的骨阶。
唯一特别点的；就是燕行云被关在法宝里，没法在台阶上踏出第一步。叶九秋想；燕行云之所以没有像他们一样通过幻阵；出现在地底洞穴；大概也是因为如此了罢。
不过厄难谷现在将其内的所有人都送了出来；燕行云应该也不例外。
他们在白然荀术这边耽搁时间不多，处理完毕后，就围绕着厄难谷附近搜寻起来。
燕行云不如崔一刀与荀术好找。因为叶九秋手上没有燕行云身体的某一部分，比如发丝、血液之类，因此无法动用窥地镜寻找。
这下难度大了许多啊。
早知如此，他就在他大哥进入灵池之前，问问他大哥手里有没有燕行云的什么信物了。不过当时他也没料到，会在不久后被厄难谷排斥出来。他原本打算，地底洞穴的事情了结，他就麻烦苏七出手，从虚空骨阶中找到那个笼子。
叶九秋将灵识沉浸入宫殿内，看了一眼。他家大哥还靠坐在灵池中，长发丝丝缕缕的飘摇在水中，神色静谧安详。那池水的粉色略有消退，待到完全清澈，怕是还需要十来天的光景。
看来只能先靠自己，慢慢找了。
叶九秋再看了一眼盘膝坐在灵池边修炼的花凉，随后退回现实，朝叶九幽无奈笑笑：“挨着找罢。”
叶九幽点点头，然后问：“大哥何时能清醒？”
“月底罢。”叶九秋道。他迟疑了一下，虽然知道宫殿内的花凉看不到听不到外界动静，但声音还是小了许多，有些歉意与低落，“九幽，花凉修的功法是夺他人修为为己用，体内的灵力驳杂，平素一定很不好受罢。”
他垂着眼，回想起刚刚见到的花凉模样，那人就连打坐修炼时，都绷紧了五官，是不经意间透露出的忍耐神色。
驳杂的灵力混合在体内，修炼起来必然比别的修士艰难痛苦很多。
但从花凉身上看不出痛苦，只见得隐藏在细微表情下的忍耐。
“若将那口灵池交予他，他的一身隐患或许就能根除了。”叶九秋低低的道。他其实就算不看见刚刚那一幕，也是知道灵池对花凉的好处。
毕竟花凉不是女子，他的修炼并不是像他同门那样，与人交合，双修盗取修为。他的方式更加简单粗暴，挖金丹挖元婴，将纯粹的修为硬塞进自己的身体里。
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他这样修炼，绝对好不了。
所以五年前他闭关时，知道他情况的极乐殿高层都不怎么看好他结婴成功。这些高层的态度影响了下面的，因此殿中才流传起他闭关失败的流言，让他的手下起了二心，连带叶明春的日子也不怎么好过。
叶九幽斜了他一眼：“后悔了？”
叶九秋摇头，无论给他多少次机会，他还是会坚定不移的选择大哥。但花凉应是最清楚他自己情况的人，却将他最需要的，让给了别人。而这别人，正好是自己的大哥。这样一想，他心头就很不是滋味。
叶九幽嗤笑一声，似乎在笑他的多管闲事。
“你只消记好了，这选择是花凉做的，而不是你。”他凉凉道，接着就坐在棺材上，慢悠悠的漂浮去前面，一路找起笼子来。
叶九秋踩在含雪剑上想了会儿，先是叹了口气，然后扬起唇角浅浅的笑了出来。
“九幽，等等我。”他追了上去。
是啊，就算他选择了花凉，花凉却不会选择他自己。
叶九秋想起往生沼中，被银色雷霆淹没时的场景，总觉得能明白几分花凉的心意。
如鱼饮水，冷暖自知。就像他当时被雷劈得全身焦黑，但看着防护罩中的九幽，却觉得安心欢喜。
他们不分昼夜的寻找起鸟笼法宝的下落来。尤其是叶九幽，巨大的神识网铺展开来，每一个角落都未曾放过。
如今，他们在厄难谷附近徘徊了十日，其间遇到了不少修士，有从厄难谷中出来的，也有收到传讯赶来支援的。
像是紫气宗的丹鼎子，是这些天赶来的。还有图几，他进入厄难谷后一直跟在天玑城主身边，一路平安，毫发无损。
见到图几时，叶九秋他们悄悄与之接触一二，得知天玑城主一行人一路深入，几乎没有折损什么人手，一路采集到了不少好东西——虽是毒物，但天玑城主说那是好东西。
叶九秋与叶九幽暗自在心中将天玑城主的评价拔高了几个层次。这人的修为绝不止什么元婴分神可以概论的。
说起来，这人竟然能算准进入厄难谷的最契合时间，其手段就已经令人惊叹震撼了。
尤其是叶九幽，他想起前世传言的，黑雾森林中还有几只老怪物，存在时间比厄难谷往生沼这些绝地还要悠久。而天玑城背后势力应是黑雾森林，天玑城主由这深不可测的黑雾森林中走出，身上果然也蒙着一层神秘面纱。
叶九秋拜托了图几帮忙找找燕行云下落。毕竟妖兽在寻人寻物方面有着无可比拟的优势。而对如今的厄难谷，燕行云也没了什么用处，没谁会看上他。
图几刚开始还贱兮兮的非要叶九秋亲他一下他才同意，孰料叶九幽尤其拉仇恨的嘲笑说，“你不是未来的风狼狼王么？随便派几个手下四处嗅嗅，很快就能找到了罢？这样轻松的活计，你也好意思要报酬？”
图几当场毛就全炸了起来，恨不得扑倒叶九幽使劲咬下一口肉来——他是风狼！不是狗妖！
叶九秋无奈的拦下他，温柔顺毛好一阵，然后得到了图几拍胸口的保障：包在他身上。
之后他就看着两人走了。再之后他反应过来，郁闷趴地，忘记亲一口了怎么办？
郁闷归郁闷，图几的行动力还是很强的。
在三天后，叶九秋在枯燥的搜寻过程中，收到了图几的传讯。说是找到了崔一刀的那个法宝，不过有些问题。
有什么问题？
叶九秋抱着疑惑找到了图几所说的碰头点，再见到这个鸟笼法宝，就明白了图几所说的问题在哪里。
这法宝形似笼子，封闭的严严实实。而现在，其侧面多出了一道一指宽的裂缝，灵气外溢，眼看着就是要废了。
“发现的时候，里面就已经没人了。”图几在一旁补充说。
叶九秋皱了皱眉，现在的关键之处就在于，这裂缝是如何形成的？
是燕行云从内部破开，还是意外导致，又或是外力攻击？
若是前两种可能，燕行云一定已经自行逃出离开了。若是后一种可能……燕行云大概被谁带走，或抓走了。
人去笼空，这下该从何处找起？
人可不像是笼子。人家有腿有脚的，不可能呆在一个地方等着人找去。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天知道燕行云已经身处何方了。
叶九秋无奈，只好等着叶明春醒来。
若有燕行云信物，他们就尽人事一把，用窥地镜再找一段时间。若还是找不到……
只能怪燕行云运气不好了。
话说回来……谁叫他没酒品藏不住话呢？
第125章 归
十七日后；宫殿的灵池池水完全清澈，一眼便可望进池底。
池底静静躺着一块拳头大小的血色晶石，艳红欲滴，在水中反射出旖旎梦幻的色泽。
这大概就是凰血仙晶了。
而在晶石的一旁，有一具修长劲瘦的身躯，皮肤白皙柔韧；好似也染上了晶石的色泽，泛着生机勃勃的血色。
叶九秋在察觉池水澄清的时候，就抛下了手边的所有事，将神识沉浸入宫殿内，一瞬不眨的关注着自家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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