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匣心记-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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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容自最残酷的酷吏面上消失了,方开印张着嘴,一下子惨无人色。

而在事端的另一端,则是面颊已恢复了几分血色的东宫太后。王氏手中的一方大印端端正正地悬在诏纸上,人深深地吸了两口气,转望身畔。

王正浩温言鼓励:“妹妹别怕,禁军毕竟在咱们手里。”

“跛子三若不肯入宫怎么办?”

“那就办他个抗旨不尊。”

王氏又长嘘了一口气,抖着手用印。可还未等落实,吴染又再次从外殿跑入,气喘吁吁道:“禀、禀太后,禀阁老,外头说、说镇抚司方大人已经被摄政王给杀了!”

染汗的御印脱手滑落,王氏呆瞅着大哥,“这是怎么回事儿?”

同样愣了片刻后,王正浩把手又慢又沉地击上了诏案,“跛子三看出来了,干脆先派方开印那狗东西去杀了四弟,再反诬姓方的‘矫诏’擅杀大臣,将其处死。”

王氏似懂非懂,“可那姓方的,不是老三苦心扶植多年的自己人吗?”

“没错,正是多亏方开印这帮酷吏才让跛子三的地位一日稳似一日,可咱们忘了,狡兔死、走狗烹。比之以严刑峻法令人人自危,眼下的跛子三恐怕更着意开始笼络人心了,反会嫌方开印动不动就兴大狱,正愁没借口削他的权势,这下是瞌睡来了遇枕头,既赚了为国除害的名声,又得了连绝两患的实惠,真漂亮!倒是咱王家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王氏一晃,软在身后的金漆交椅中,头上的一枚青花籽玉小插跌落于地,有破损的悲声,“那,四哥的血海深仇,就这么白白不提了不成?”

“不。”有极硬的刺亮自王正浩的眼底直戳而出,他转盯住妹妹身后的太监,“吴染,我记得不错的话,你在宫外有一位结兰谱的义兄?”

吴染颜色改变,“回阁老的话——”他足足停顿了小半日,右手微微地打颤。临了,也只得将拂子一挥,拂去了前尘,“是。”

11。

就因这一声“是”,当天的夜里直到四更,吴染仍不能入睡。

咳一声,提腰坐直。一旁的妻子也还没睡着,马上下床替他摸出了床底的夜壶——一只镀了金的头盖骨。

太监的妻子和头骨做的夜壶,这两样奇怪的事物,都有个来历。

吴染的妻子小名绿丝儿,当他们共同的主子东宫王太后还是王皇后时,绿丝儿是其贴身宫女。王皇后貌美但性傲,不得上喜,略有姿容的绿丝儿则温顺又乖巧。一日王皇后午睡,圣主忽至,把绿丝儿生压在丹房里的炼鼎旁,邪火走真铅。王皇后知情后耿耿于怀,某天手指绿丝儿,赐予宠监吴染对食——太监当班时只能吃自带的冷餐,而宫女可以起火,所以太监们常托相熟的宫女们代为温饭,久而久之,“对食”就代指太监与宫女结为相好。绿丝儿自此被打发出宫,成了吴染的对食夫人,除床笫之事外,并无异于普通的夫妇。

而吴染之所以成为太监,起因就在于另一件东西:头骨夜壶。吴染出生在关中,家里有闲钱,又有门世交,就给他早早订下了娃娃亲。他十三岁那年,从未谋面的未婚妻被陕西周至县的知县看上,欲纳去做妾,父母却硬不肯退亲,以至于被差人殴打至死。阖家就剩下了吴染一个半大不小的孩童,拿似通不通的文言写好了状纸,跑去到衙门击鼓鸣冤。先照规矩挨了顿板子,却没等到上堂,只等到一只兜头的黑布袋,听到袋子外有个黑的声音:“敢跟本太爷抢老婆,就让你这毛小子一辈子也讨不成老婆!”吴染醒来,该没的都没了,下身插了根鹅毛管导尿,拔掉管子后就成了宫里的太监。苦、提心吊胆的日子熬了十来年,忽有天云开月朗,因机缘巧合被皇后王氏提拔到身边。再忽有天,宫外偶遇了一位幼年挚友,当初吴染和他在学塾交好非常,曾对天对地结拜过。该人从小就任性好侠,专爱抱打不平,在听说了当年故交家破人亡的真相后睚眦尽裂,仰首喝了一碗酒,拱手即去。两个半月后回来,把当年的知县、如今的巡抚砍了脑袋,光溜溜的一幅头骨挖下,拿金做托,送给了吴染当夜壶。

深静的夜里,吴染俯望着妻子绿丝儿和她手中的溺具,叹口气,淅淅沥沥地尿了。

到底是不成眠,次日东方未亮已登车出城,至宛平县的一座大宅门前。门子见来者车马俊伟,礼数便即十分周道,“这位先生请问您找哪位?”

吴染做俗人打扮,一身锦囊葛直裰,瞧着像是位白白净净的书生。他自袖中掏出了名帖,巍巍递上,“就找你们家主人,邱若谷老爷。”

第32章 锁南枝(13)

门子进去禀报,不多久,一道雄厚的嗓音就逾墙而出:“贤弟在哪里?贤弟在哪里?”只见大门内冲出了一位彪形大汉,黝黑的方脸膛,眉间生着一枚朱砂色的痦子,上前来一把攥住了吴染的双手。

吴染随之登堂入室,将来意竹筒倒豆子。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短暂的静默中,有一刻,吴染以为邱若谷会宰了他。

但邱若谷笑了,异常真诚的笑。他把手摁在鸡翅木方桌的桌面上,眸子净硬一如古木,“贤弟,当年愚兄不过逞一时血气之勇替你取了仇人的首级,可后来事发,却是你甘冒大辟之刑向皇后讨情,才借着千秋节让我这个死囚得以赦免。这么多年为了避嫌,你我弟兄也不曾走动。如今,贤弟虽贵为慈庆宫的管事牌子,但想来主子前必得时时地谨慎小心、夹起尾巴做人。倒是愚兄沾贤弟的光,锦衣玉食、娇妻美妾,逍遥快活地过日子,每每念及,甚感不安。今日贤弟肯张这个口,是给愚兄一个报还的机会,愚兄非但无理推脱,反而要多谢贤弟高义。”

吴染的腮角高鼓出两条筋,纠扯了好一阵方才松口,“听说大哥的膝下有一独子?”

邱若谷一怔,一样狠咬着腮帮子,嘴角却上翘,“今年刚十二岁,性子跟当年他老子一般,天不怕地不怕,整日价的不是舞刀就是弄枪。听,现在就在后院里折腾呢。”倾耳听去,果然有隐隐的金石相击之声。邱若谷笑着摇摇手,“也不知养下这么个不成器的东西,是当爹的造了什么孽。”

吴染的面上浮起了哀凉之意,浓重如许,“不瞒大哥说,小弟在宫里虽是条虫,可出了宫就是条龙,就连一品大员见了咱家也得礼让三分。至于钱财产业,说句不要脸皮的话,虽不比朝中显贵,但跟京里的富贾们相比也不算寒酸了。只可惜小弟是个阉人,权再大、钱再多,终究也是一场空。这天大的难题,今日终于托大哥的福,帮小弟解开了。”说罢离座,像在皇家的主子们面前,或一座坟头前,对着邱若谷三跪九叩。

邱若谷安然受礼,眉间的红痦子不曾动一动,之后也下座,向结义之交一一地拜还。

这发生于一个似乎最有阳刚之气的大汉和一个女里女气的阉宦间的繁琐仪式,没有谁替他们作证,除却头上的三尺青天。

随后院铿锵声的停止,不一会儿,客堂里走入了一老一小。老的身穿仆从青衣,曲身一礼,“老爷,少爷来了。”

“爹。”小的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孩子,手拎弯刀,打眼瞥见有客,就又羞涩地放低了声音,重新打个恭,“孩儿拜见父亲大人。”

邱若谷双眼含笑地盯了儿子好半日,继而转视方桌另一头的吴染,恳然道:“这就是犬子——邱志诚。”

吴染反之,他先同邱若谷对视良久,才慢吞吞地看回到孩子身上,“从今儿个起,你姓吴,叫做——”他略顿一顿,无比慈爱地,“吴义。”

这句话令到一双幼小的眼睛瞪得老大,孩子并不懂跟父亲并坐的白面人是谁,不懂被那尖细嗓音所改动的姓与名,更不懂自己的命数已被卷入了权力场的惨烈斗争,由此开始的,将只有诡计和死亡。

12。

当吴染踏上回途时,白热的盛夏便因某种潜流而起了变化。待七月初二,虽暑气一时不散,宪书上已是立秋节令。

抵暮,蔽日的浮云直压紫禁城。城中一进进的殿宇红河影重,如栖息于野原的一群兽,中有两头巨兽呈对峙之势,一望而知是誓不两立的对手。两座建筑皆位于午门内,一座是东南角的内阁,朱漆大门的边沿已有漆皮剥落。仅一弩之距外,另一套院落则簇然一新,气象焕焕,高悬着黄地黑字的大匾,上书“崇定院”。院中环抱着三栋楼阁,丹楹刻桷,画栋飞甍,值房、客室、会揖室、文书室、机要室等一应俱全,此处就是摄政王监国的办公处所。

凡不逢三六九大朝,齐奢的整个上午大都是铁打不动地守在崇定院,值庐中批复公折、接见大臣、召开例会、午餐。他午餐吃得比常人晚,多在未初,之后马不停蹄地直趋乾清宫为少帝讲解国政。事毕,多数时候仍旧折回崇定院批阅剩下的奏折,常呆到下钥才动身离宫。

今日一早送来的黄匣子极沉,匣内所装的百官奏章的正本约有五十来件,剔除了请安折,奏事折也有四十四件。偏生从早到晚人稠事杂,只能够见缝插针,下午又在乾清宫滞留得稍久,眼见已申末,手头仍剩了十来件未阅。崇定院的办公时间与内阁一样是辰进申出,值日官便照例进来请示是否还需要召见某位僚属,齐奢正当埋头批阅,一手欧体法度严谨。

“没有,叫大家都散班吧。”

于是崇定院的吏员就各自离职归邸,院内一会儿就彻然无息,只一株黄桷树在沉暮中悬根露爪,古态盎然,似一头神犬守护着窗下的主人。一遇有异动,这巨犬便马上扑梭梭地抖动起鬃毛来。

刚刚退出的值日官重入得房来,两手向外长伸着,“首辅大人、首辅大人,您待小的通传一声,首辅大人,您不能进去,大人、大人——”随即腰一缩,哭丧着转过脸,“王爷,小的实在拦不住。”

值房内的齐奢下颚一扬,把手里的朱笔暂搁去五峰玉笔床,注目举望。来人年届花甲,身架高大,一部白须及腹,瘦硬的脸庞似石雕,连密密麻麻的皱纹亦无丝毫的拖泥带水,全都是时光的刀劈斧凿,站在那儿,是一座悍然的山岳。

齐奢直视着对方欠身而起,这一站,很古怪,竟有说不出的哪里与那老者极相似——他们原就是血亲。齐奢是他的外甥,而他是齐奢的亲舅父,已故王皇后的长兄——王却钊。

王却钊有一女为太后,有两子为阁臣,自己兼任着内阁首辅与吏部尚书,是个咳嗽一声也要叫紫禁城抖三抖的人物,出场时当然会平地起声咳——“啃!”

石破天惊,一品的大红官袍巨袖生风,把手中的一本奏折直摔来齐奢的案头上,恰巧撞翻了笔架。天下至圣的朱砂笔连翻带滚地拉扯出一带仓皇的血痕,受惊避逃。

一壁侍候文书的周敦见来者不善,忙兜手前来请个安,“元辅老先生,有什么话慢慢——”

“滚”,王却钊斜目厉睇,“你算个什么东西!”

周敦的眼皮顿一下、又一下,垂落了。向着身后的两名小太监招招手,一道噤默退出。

大案前摆有两尊降温的冰雕,王却钊就立在晶莹的云鹤与仙草间,如云上的仙翁指点人间,伸指向折子遥遥地一点,“为何驳回?”

眼梢也不略动,齐奢秉持着淡漠的礼数,“不知元辅所说的是哪一件事?”

“哼,镇抚司都指挥使方开印出缺,早已补了孟仲先,同一天出缺的户部右侍郎王正勋,吏部所拟定的升补人选为何三番四次被驳回?”

“内阁的权责在于‘票拟’,即由阁臣群参,再由首揆先行拟答出百官的奏疏,将处理意见用小票墨书,附本候裁。主上阅毕,若同意票拟便以朱笔照批,不同意便发还。元辅入阁二十年,是办事办老的人了,怎么这点子规矩竟要来问?”

王却钊发恨一声:“这里也没别人,我劝你这套官腔就省省。你穿开裆裤的时候还在我这个当舅舅的怀里撒尿,这会子倒认真板起脸拿派头?哼,什么‘主上’,当今主上不过是稚龄幼童,凡事都由你这位首席王大臣代为决定,我不问你又该问谁?”

“元辅既然知道本王是首席王大臣,那就更毋需多问。论辈分元辅是长辈,可论司职,元辅为‘宰’,本王乃‘摄’,自该以摄政的意见为主。”

“哏哏,提到这个,想数年前先帝龙驭宾天时,本是由两宫太后垂帘、内阁辅政,一夜间怎么竟突然冒出个‘摄政王’?谁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靠着西边才叫‘西党’,可惜古来东向为尊。”

天,是潮热的溽暑天,齐奢的语调却干冷得毫无温度:“‘牝鸡之晨,惟家之索’,两宫太后未免吕、窦之名撤帘还政,此乃两宫之幸,亦属朝廷之幸。嗣君年幼,循例该托孤于叔王。至于本王‘皇叔父摄政王’的尊衔,凭的是当年大败鞑靼的劳绩军功。而不管是征战沙场,或厕身庙堂,本王只愿四海同心共襄我主,东西党争一说致使人心浮动,元辅若听见有人说这种话就该问他的罪,怎么自己反带头妖言惑众?”

第33章 锁南枝(14)

王却钊咄咄逼人道:“既无党争,为何摄政王监国前,六部百司的奏本在内阁往返顺畅,而摄政王监国后,凡内阁的票拟必遭屡屡刁难,以至政务蜩螗。真不知是国之福,还是国之祸。”

“国,是我齐家之国,自没有谁比我姓齐的更盼望国运兴隆。”

“盼望国运兴隆,就应敬天法祖。想我朝自高祖皇帝起,王家一门出过五位皇后,男子世代入阁参政,呕心沥血、忠心耿耿。而历代圣主也无不倚重我王门内阁,照批票拟早已成惯例,如何在摄政王这里就行不通?难道摄政王比先帝、比列祖列宗更加英明睿智?”

“本王自不敢与先帝相比,遑论列祖列宗。而元辅——才元辅说是本王的舅舅——自也不比本王的外祖父王老元辅更加英明睿智,本王的批答不如先帝的批答,元辅的票拟亦不比老元辅的票拟,‘是以圣人不期修古,不法常可,论世之事,因为之备’。形势已非当年,又怎可照搬旧例?再说这次户部右侍郎的遗缺,所报的备选又是元辅的堂侄。天下有志之士何其多也,总是偏劳王家一门,朝廷于心不忍。还请元辅把这件折子拿回,再重拟来看。”

王却钊怒色大现,头一抻,与齐奢脸对脸,眉须狰狞地抖动着,“老三,我们家老四的账我还没跟你算!户部右侍郎这个缺怎么来的你心里最清楚,怎么补,你自己看着办!”泛黄的眼球狠瞪了一刻,拂衣而去。

由崇定院通往内阁的大道笔直一线,王却钊目不斜视,虎虎生风地走着,老远就看到长子王正浩也一身绯袍,小跑着迎上前,“父亲、父亲!”

“说了多少次”,王却钊威喝,“在这里称‘首辅’!”

“是是!首辅大人,首辅大人。”王正浩低缩着两肩,折身伴老父向回走。

“啃,啃!”王却钊嗽两声,但将雪须一拢,话语便拢入了冰丝万缕,无迹可寻,“你不说已找到人选,究竟什么时候动手?”

“是,回首辅大人”,王正浩的声音同样地深不可测,躲在酷肖乃父的一挂密厚黑须后,“一直盯着,只要时机合适,立即动手。”

“快着些,我实在不能多忍跛子三一天了——”嶙峋齿缝间有一缕昏热的气,毒龙般游出。

而直到此刻,崇定院值庐内,齐奢才重拾屏住的呼吸。他讨厌威胁的口气,更讨厌威胁且难闻的口气。屋角的两钵姜花浓香馥郁,他长长地吸入一口气,鼻翼边的两道法令纹直拖到嘴角。这是另一种愤怒,因克制,而更显得森然。

由洞开的双扉中,周敦已无声踅回,一行收拾被打乱的笔案,一行偷窥着齐奢的脸色,“爷,可甭动怒,咱春秋正富,那老匹夫一只脚都进棺材了,只让他一人气去,气得明儿见了阎王爷才好,咱可犯不上陪他。”

“放肆,怎可如此侮辱当朝首辅?”喝斥一声,然而眼底分明漾起了笑意。

周敦撮手往嘴唇上拍一拍,“是,奴才错了,不该说首辅是‘老匹夫’,更不该说他要见阎王,就算首辅当真是‘老匹夫’,明儿就要见阎王,奴才也不该说出来。”觑眼再一看那边早已是哑然失笑,便也嘿嘿地一乐,“说真的爷,天天从早到晚忙得跟陀螺似的,动不动还受‘对门儿’的闲气,”朝内阁的方向扬一扬脸,伸手扶主子归座,“这苦哈哈的日子爷还不自己找点儿乐子?这一阵真累得很了,依奴才说,今儿竟把这些折子放一边,好好歇一歇,去个舒心的地儿、见个舒心的人儿。”

齐奢沉峻的面目上才露出笑纹,已生愁色,“舒心?呵,槐花胡同那地方可没什么舒心的,瞧见‘她’我倒打心底里高兴,可一瞧她那郁郁寡欢的模样,我就,唉……”怅然间,却陡地觉出了什么,提目斜向里一扫,“爷脸上有钱,你这么看爷?”

周敦凑在齐奢的椅后,一下子直起身,把一张面皮绷得紧紧的,“奴才日夜跟着王爷,却从没见过王爷这副表情,所以看个西洋景。”

齐奢笑起来,展开了两臂伸了个长长的懒腰,“这下可好,叫你这么一撺掇,弄得我心猿意马,折子是真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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