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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田讷讷地拉了只蒲团错一拳在他后方坐下,他掉过头,就背对着她一字一字地讲起来:
“这就是我亡妻的牌位,旁边一座是我儿子的,之所以空无一字,是因为我这个做父亲的还根本没来得及给他起名。我甚至连他的长相也记不得了,只记得最后他浑身都布满了天花的痘疮,溃烂得和襁褓黏在一起,稍一碰就撕心裂肺地哭,就那么哭了几天几夜,直到再也哭不出声。我的王妃就把自个的脸贴在那烂成一片的小脸上,哭着说全怪她没把孩子照料好,全是她的错。我嘴里含着千百句劝慰之词,譬如‘不关你的事,是我那奸狡的皇兄下的毒手’,譬如‘都怪你那蛇蝎心肠的亲妹子’,譬如‘天命难违’——可我一个字也说不出口。你猜为什么?”
灵灯的火舌嗤嗤舔动着,恍如雨正疾、风正凄,有几不可闻的低声幽鬼般狺狺而诉:“因为我知道,”齐奢笑起来,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我知道!从下人捧着那件百衲衣,说是皇长子侧妃送来的贺礼那一刻我就知道,衣裳是染过毒的,我也知道这一定是父皇的授意。我太了解我父亲了,假如他除不掉这孩子,那我们一家三口谁也别想活。所以我就那么缄口不言,眼睁睁看着王妃面含微笑,亲手给我们的世子换上毒衣。既然当时我什么都没说,现在,我怎么有脸同她说什么?我任由她一个人在那里哭,到最后,我觉得再多听她哭一声,我就会亲手割掉自己的耳朵。我躲了出去。第二天,我回来一推门,就看见她双脚悬空地挂在梁上,地下是一滩失禁的尿渍。多少年过去了,直到今天,有时我还会害怕推开门,门后将出现的一切。”
一段幽深、漫长的沉默后,齐奢继续,口吻极端地阴冷而沉静:“我从未梦见过她和孩子,一次都没有。我试过降神、试过通灵、试过扶乩,什么都试过,她就是不肯带孩子来见我一面。她恨我,永媛她恨我。”
青田第一次听到齐奢亲口说出他亡妻的小字,她曾以为,那语气应如落入小轩窗的明月光,含着茫茫的温柔与惆怅,但这却并不是月光的重量,这是死者真真实实的尸重,死沉死沉地拴在他舌尖、坠在他身上。她感到两道冰凉的眼泪从自己的面颊切下来,是切肤之痛,痛彻心扉。
灯影将他的影子映了遍地,黑暗、缭乱而破碎。“青田,很抱歉,我和你那位状元郎只是一丘之貉。”
青田的眼前出现了幻象,仿佛望见乔运则正坐在她自己的灵前,一肤一发触手可及。久久的震动与追索后,她抹去了面上的泪痕,语调泰然而坦诚:“三爷,无数虚与委蛇间,我只动过两次真情,一次为他、一次为你,你们二人的确有相似之处,但完全是两种人。一个分明是自甘鄙行,却口称无奈、推诿祸心;一个实属被逼上绝路,却直揽罪责、一己承当,其中的高下乃云泥之别。”她将整间暗森森的灵堂含英咀华地环视一圈,“我能够觉出,那人心里也有间这样的屋子,他却永远不肯让我知道,但你会打开门,请我进来坐。”
青田凝住了目光,她深知并非是坐在园中不起眼的一处殿阁内,而是坐在齐奢的心房中那最为讳莫如深的一间。他拧过脸来,她直迎他的视线,双眼一瞬不瞬,“你既曾赞我是莲花,便该晓得,‘出淤泥而不染’,那就先得在烂泥里扎根。我不得不蜷在泥里头的日子,抽得我最狠最疼的不是妈妈的皮鞭,是我自个的良知。它在深夜里指着我叫骂时,我也曾恨不得割掉自己的双耳。我知道,良知总是对的,但在良知和你之间,我站在你这边。”
白纱灯的几笼灯光在齐奢线条深刻的面容上不停地闪动着,青田眼光澄澈地睨着他,悬悬相询:“我能给王妃娘娘上柱香吗?”
他像是禁不住照影般轻眨了两下眼皮,点一点下巴。
她撑手从坐垫上起身走去到幔前,拈香阖眸,双唇静默地开合着,“王妃娘娘在上,贱妾青田虔诚祝告,贱妾命薄,终身不能生养,难以领会母亲丧子之痛,然而贱妾平生至痛乃质本洁净却堕入娼门。敬禀娘娘在天之灵,贱妾宁愿苦痛轮回、世世为娼,只求娘娘宽恕王爷,保佑王爷皓首苍颜,福乐延绵。”执香躬身三拜,奉于祭炉内。
齐奢望着她,比起之前吓人的阴郁,情态已恢复了几丝生气,“叨叨咕咕半天,说什么呢?”
“女人间的话,爷们儿少问。”拿捏妥当地浅浅一笑,且告且退,“我先出去,不打扰你了。”
等在廊下的照花见青田出来,忙替她掀开了厚毡轿帘。几盏鎏银灯在轿前导路,灯光越缩越小,终至小作了一点盈盈香头。
灵堂里,齐奢依旧直直地看着,看青田所献的那炷香在前妻永媛的牌位前一分分燃烧着。在这梦一样的遭遇里,是它在证明,不仅当真曾有个血肉真实的人能走进他心房,陪他一起坐一坐,并且还能在这最森暗的一角里,留下一点微微的光亮。
8。
光阴如驶,日月如飞。到十一月五日这一天,北京城终于迎来了今年迟到的头雪。鹅毛大的雪片飘飘洒洒,不出半日已使得天地一片纯白。
红墙金脊的紫禁城亦成素裹银装,慈宁宫中,西太后喜荷的半边脸庞映在雪光里,两眼痴迷地眺望着窗外,直到身后的一阵急步将她由迷思中唤醒。
喜荷急切地回过头,“怎么样,来了吗?”
她身边的赵胜也将手中的尘扫猛一拂,“说话呀全福,太后问你呢。”
阶下是个穿着六品补服的年轻太监,一张瘦瘦的狐狸脸,鼓鼓一对金鱼眼,笑起来眼泡一眨一眨,“来啦,来啦,启禀太后,皇叔父摄政王觐见。”
一道极其嫚丽的光穿透了喜荷背雪的容颜,她疾走几步上殿,在层层的帘幕后举眸笑望,“请。”
片刻后,她就见一道高大的身影俯首跪低在帘外,“臣齐奢叩见圣母皇太后,恭祝皇太后金安。”
仿若是有无数欢欣的泡沫涌起在喜荷的嗓子眼儿中,她用轻悦无比的声音说:“摄政王平身,赐坐。赵胜和全福在这儿侍候,其他人散了去吧。”
左右纷纷退去了廊外听候招呼,赵胜和全福也离了内殿,把守着门户。那全福谄媚地笑着,悄悄靠过来,“师父,太后娘娘就这么与摄政王爷单独待在里头,难不成真像外头那歪话传的‘风流亲王卧龙床’?”
“嘶!”赵胜高高地挥起了巴掌,轻轻落在全福的腮帮子上,“啪”一下,“我说你进宫也一年多了,怎么教你的规矩就是记不住?你甭以为这还是在老家由着你胡吣,你娘要不是我亲表姐,就凭你刚才那句话,我早叫人把你拖出去杖毙了!这什么地方,啊?这可是紫禁城。不该讲的,一句都不许乱讲。”
“嘿嘿,表舅别发火,全福知错了,再也不瞎说了。”
“叫‘师父’。”
“哦,师父。”
“站好喽!”
“是、是,师父。”
二人身后紧闭的殿内,珠箔银屏迤逦开。喜荷步步生香地悄下丹墀,她身着杨桃色的五彩凤凰通袖长衣,下曳黄红双色金缕长裙,一道碎宝挽臂彩光绚烂。头上是金镶蝴蝶闹纷纭挑心,两边一对金龙掩鬓,遍插着十余啄针,脑后累珠压鬓钗,更添一对连理金花。甜红的胭脂腮上浅、唇边浓。在这样的寒冬中,这样丽如三春夭桃的装扮花费了喜荷整整数个时辰,可临到头,她兴冲冲的脚步却被一声败兴的称呼中途截断——
“太后。”他这样唤,自座上拘束地起身。
喜荷愣一下,再次露出甜甜的两点笑涡,“没别人,姐夫还叫我‘太后’?”
齐奢避开了女人拂向他胸口的手,向后退半步,固执道:“太后。”
喜荷的身体开始变冷,笑容亦冷却,“摄政王。”
“臣在。”
“看着我。”
齐奢不得已地调目对视,喜荷审视着他,两丸浓黑的眼眸饱含了气愤怅怨,“自我病愈后,六月至今整整半年,三番四次地召你入见,你却屡屡推脱,为什么?为什么躲着我?”
第121章 醉太平(11)
“臣虽身为近支亲贵,到底仍是外臣,敦睦亲谊只应在年节时。早年臣出入内宫,实属为与外戚王家周旋的无奈之举,今既大患已绝,皇太后再召见外臣不合祖宗家法,甚不相宜。”
“摄政王回复太后的官话,我听到了。现在我想听一听,姐夫回复喜荷的私语。”
齐奢将两眼看向他处,停了停,带着一脸的疲于陈说,“喜荷,你我之间趁为时未晚,该当拨乱反正、亡羊补牢,断不可再行苟且。皇上一天大似一天,万一有天勘破此等丑事,你叫一国之君如何自处?臣相信,没有人比太后更懂得替皇上着想。”他缓缓自袖内摸出一件什么,捧到她鼻下,“太后的殷殷情意,恕臣敬谢不敏,完璧归赵。”
喜荷呆呆地接过那样东西,是一条龙凤帕,她曾含泪带血地亲手把它系在他的手腕上。这帕内还留着她的血和泪,但他就这么把它还给她了。完璧归赵。
齐奢退行几步,返身即走,不留一分余地,只留下满室的奢华空寂。喜荷捏着帕子凝立在原处,她终于明白,这男人对她早已冷却的热情并未因政变中的生死与共而有分毫改变,他接受邀约,只为了与她当面分手。一旦独夺大权,再不需假手于一名深宫中的妇人,他就将她束之高阁、弃若敝履。喜荷再一次想起齐奢曾对她许下的誓言,原来他只许下了义,至于情,绝口不提。丝丝点点计算,偏偏相差太远,纷纷扰扰作嫁,春宵恋恋变卦。仿佛是整天整地冰沁的雪全降落在她头顶,同时却有一股子热气自底下难耐地蒸腾而上。于是,喜荷就是这一位看起来姿态庄重、双手执握着龙凤丝帕的贵妇;于是,喜荷就是这一尊手攥着自个的血和泪的、爱欲的冰雕。
大雪越飘越重,变成了天宽地广的一道白幕。在初露端倪的暮色里,隔绝了谁,又庇护了谁。
冬日里天道短,又有雪,酉初时分天色已尽黑。齐奢出慈宁宫后照例往乾清宫为齐宏宣讲政事,又在崇定院批过公折,便乘暖轿自东华门一路出崇文门,回到泡子河边的如园。到了近香堂,却只有几名丫鬟围坐在熏笼边做针线,一见他都丢了手内的活计,解带的解带、宽衣的宽衣。
齐奢只左右一暇,“娘娘呢?”
萃意一头解去他腰间的平金荷包、汉玉佩件,一头眼一翻。幼烟则双手捧着错金带钩,和顺一笑,“娘娘中午起来就带着照花去‘不尽廊’赏雪了,这会子估摸着也快回了。”
不多久就传入叽叽咯咯的笑声,只见青田和照花一前一后地跑进来,青田披着件大红猩猩毡,观音兜在脑后半挂着。“咦,你今儿倒早?”
照花穿着貂颏满襟暖袄,亦向着齐奢羞甜一笑,叫了声“王爷”。
齐奢见二人发髻散乱、满身残雪,不由放开了手里的邸报,“怎么弄的?”
青田欢天喜地地笑着,推了照花一把,“原好好坐着看雪景的,偏这小蹄子要堆雪人,我好心陪她,她却拿雪球砸我。”她发角上有一抹浮雪,一晃就融了。
照花的刘海也微带着潮气,分成了一缕缕的直披到眉尖,“分明是娘娘你先耍坏,捏了个雪球塞来我脖子里,我背上到现在还湿着呢。”
青田更是乐不可支,一支凤戏珠的步摇欢响做一片。
齐奢的眉仍硬邦邦地皱着,嘴边却漫起了柔软的笑容,“你们俩都赶紧洗澡去,非着凉不可。”
“阿嚏!”
小半个时辰后,青田便裹着件素锦浴衣缩在屋角的罗汉床里,连连地打着喷嚏。齐奢依然是边皱眉头边发笑,两手里拿着块大手巾替她擦拭着湿濡的长发。
猫儿在御趴在他胸前,朝这边拧脸叫一声。
婢女红蕖端上了一只青花碗,一笑而退。
青田将碗捧在膝头,浅尝辄止。齐奢一瞥间,不无好笑地问:“红糖姜汤你也嫌苦?”
青田却置若罔闻,单缓缓地抬起头,一一环视过房间里的雕红宝座、铜托牛角灯、堆纱画、大镜屏、古铜花尊、定瓶、鼎炉、笋凳、小佛橱……骤然间,就有一股奇异的感情涌起。她曾在北京城最著名的销金窝里拥有整整半层楼,她曾去到过西山、香山、北海……每一处最豪奢的宅邸与别墅,她在算也算不清的华丽房间中笑过、醉过、与人同眠过,但这千万万万的房间却没有一间能庇护她、安慰她、为她遮去头上的风雪,没有一处曾经是她的——
“家。”宛如展开一片风景般,青田向齐奢展开了双眸,眸子红如映日荷花,花,就自她眼波的流盈间挨挨挤挤地往外开,“这是不是就叫做‘家’?”
经过了许久许久许久的静默,她又打一个小喷嚏,尔后前探了身体,将一手摁上他膝头,含着最为柔软而闪耀的一种笑直望而来,“谢谢你。”
齐奢揩头发的手顿在那里,双眼直凝进青田的眼底,笑了笑。说真的,他也并不知什么叫“家”。他居住的地方是大得走到死也走不完、但每一步皆须如履薄冰的“国”,父和母仅仅是政治版图上敌对的两级,妻和子是图纸下隐现的一痕陈年血渍,而人世无非是另一座紫禁城,数以万计的心房里兜兜转转,越庞然,他越觉得孤单。直到遇见她。
她的心,是他这有缺陷的双腿迈进过的最好的处所,因此他毫不犹豫地卷起灵魂的铺盖卷,安居乐业,爱屋及乌。属于这心房的一切他都乐于去珍惜去打理,为的就是,在精疲力竭的一天后,在冷雪凄凄的夜空里,沏一道茶坐在窗边,欣赏窗外她眼中的一片荷塘,艳阳里接天潋滟。
“不谢。我给你的,就是你给我的。”
齐奢知道青田懂得他的意思,他笑着凑近她,抵着鼻尖轻轻一触。腿间忽起一声叹息,只见在御满爪子都挂着从他锦衫儿勾下的金线,再咬也咬不开,急得乱打滚。齐奢下望一眼,淡淡地眼一抬,重新在青田头顶擦动了两手,“一会子记得给这厮剪指甲。”
家的屋檐上素雪绵绵,好似恩爱的韶光,恨不得一夜白了头。
9。
雪一来,三九腊月也就跟着来了。十二月初二是青田的生日,管家孙秀达令人将如园以喜绸喜布装饰一新,珠帘绣幙、桂楫兰桡。正日上,段二姐等登门贺寿,远心殿又开了一整日的戏。晚上齐奢早早就回来,另在扇厅张筵替青田庆祝。如园的上百仆婢从仪门直跪到厅中叩首行礼,又抬了许多的雀儿鱼儿在塘边放生。玉楼宴罢,青田叫照花取了一只鎏金百花盘来,盘上是六只堆绣的扣合荷包。
“幼烟、萃意、晓镜、月魄、红蕖、紫薇,你们六个是王府里王爷身边的人,原就不同一般的侍婢,身份特殊。这几个月劳你们在如园服侍我,大家都辛苦了。我也没什么可谢的,一点儿小小心意。”
幼烟立时率众跪倒,“服侍娘娘乃是奴婢们的本分,娘娘重赏,实不敢当。”
座上,齐奢笑一声:“娘娘赏你们的,只管收下。”
幼烟不便再辞,称谢领受。
出得厅来,六人分别打开荷包,见里头各装着一只翡翠戒指,通体碧绿,戴在手上直如一曲绿水绕指,是难得的上品,霎时全喜得笑逐颜开。
“段娘娘可真是大方,就连府里头继妃赏人也没有这样大的手笔。”
“论起大方,真没人及得上这位娘娘。上个月我老娘过生日,这五六年在王府里也没得着过一天假,偏在如园中娘娘听说了,专程派车送我回家,叫八个小丫头跟着,还送了我一身簇新的大毛衣裳,在家里头姊妹跟前别提多长脸了,那样好的出风儿,她们连见都没见过。”
“这些倒也罢了,难得是娘娘的为人,生得这样美,又在这样的盛宠之下,还如此亲切雅重,没一丁点儿的傲慢脾性,对咱们也和气。”
“是啊,前几天我没留神把娘娘妆台上的一大瓶法兰西香水给打碎了,那香水全北京城就两瓶,还有一瓶在宝庆公主那儿,就是娘娘不心疼钱,也心疼少了样儿罕物,那还是她特特管王爷要来的呢。我想着这乱子可大了,谁料娘娘竟反过来安慰我,叫我别怕,等王爷回来闻见一屋子香气问起来,娘娘还帮我掩饰,说是她自个打碎的,倒叫王爷说她巴着巴着要来又不爱惜,好好数落了两句。你们只扳指头算算王府里那些个鼻孔朝天的嫔妃主子们,谁是有这份体贴下人的心的?”
第122章 醉太平(12)
“嗐,我不就在旁边嘛!我还记着娘娘说咱们几个都生得这样娇弱,却十来岁就离开了父母给人做丫头,看人脸色吃饭,若做主子的再不疼惜些,那不太可怜了吗?头先王爷调咱们出来,我想着这位段娘娘的出身还一百个不乐意,听见这话我却想了,娘娘不也是小小年纪就被卖到那种地方,看人脸色吃饭吗?她也是身不由己呀。她能体贴咱们,咱们怎么就不能体贴她呢?何况她虽然以前是倌人,规矩散漫些,可每每行事贵气翩然,倒很让人尊重。不怨王爷喜欢,我都忍不住喜欢呢。”
正说得欢畅,陡起一声重重的冷笑。萃意在一壁拿指尖捏着那翡翠戒,轻蔑地晃一晃,“说起来,王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