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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鼻端差一点就撞到她的门。
等午饭从山下送来,他叫门,青田也开,还是那个样,只吃素菜米饭,荤腥不沾。吃过后就把食盒往外一放,天经地义一般,又从廊下目不斜视地朝院中来,看着是要取昨日晾晒的衣服。周敦早就收起叠好,齐奢叫住了青田,两手捧上,她指尖也不与他一碰,接过来就走,连个“谢”字也没有。
再出门,是晚课铃响起时,她形单影只地揣着枚木鱼朝前头上殿。齐奢再也按捺不住,三步并作两步上前,青田往哪边躲他就往哪边堵,硬给她堵进个死角内,就一拃之隔,鼻息相闻。他窝着些腰在金色的薄暮里要她的眼神,她却老样子,稀世奇珍似的牢揣着不给,把眼皮子沉沉地坠着,绝不肯对目而视。齐奢又急又痛,心潮汹涌,“青田,你能不能别这样?所有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我风尘仆仆不眠不休地跑到扬州来,就是为了——”
他住了嘴。
无路可退的青田蹲去了地下,把头埋进膝间,两手手掌掩住了两耳,可笑得像个小孩子。但齐奢丝毫也笑不出,他甚至动用了好大的气力才摁得住直向眸子里冲的酸涩。即便他幡然悔悟苦苦相求,她还是宁愿待在这鬼见愁的破地方,一天天把自己比丝绸还滑的皮肤打磨成砂纸,把拿来唱最陡峭曲折的情歌的莺声拿去唱一贫如洗的经书,把丰美的青春交给一群地痞去调戏污辱,也再不肯跟他重新拴起,一度那么牢靠拴做一处的两只手。因为其中的一只,把曾有的爱抚都变作了恶毒的一巴掌,而那曾说出最纯挚的情话的嘴,则向她说出了一个俗世给她的字眼,一个对她而言见血封喉的红字。齐奢懂得,有一种人的信任是最娇贵的细瓷,一旦碎了,就是粉碎,你尽管俯首贴地地去拾捡去弥合,可除了一地残片、满手的割伤,你什么也不会再得到。他死死地扣紧了两拳,想指责对方的绝情,却只双目发直地盯住了青田枯瘦赤裸的后颈,昔年飞缠的三千青丝,一丝不挂。
阳光把一个影,如一个不留缝隙的拥抱一样,履覆在青田缩成一团的躯体上。这影,开始一分一寸地后撤。当青田又在背脊上感受到夕照的暖意时,她就放下了捂住两耳的手,从地下掇起木鱼,站起身,前后扑了扑单衣,绕开身前的人踽踽而去。
光澄木茂,禅关清梵,窄道间穿过个赤头青衣的身影。无人知晓为何这样一副又安详、又静谧的画面,会使一个流血不流泪的好男儿,绝望得直想哭。
3。
之后的两天开始了断断续续的阵雨,齐奢也依旧在清晨上山、入暮离开,就坐在那张椅上一守一天。但偶尔遇到青田进进出出,他却再也不试着上前攀谈,只不过暂放开手内的书,目送她来又目送她走,仿佛目送不可挽回的世事的变迁。
夜来时,雨停了,铎铃频敲,响应空山魂暗消。微茫几点疏星,灿烂一钩新月。青田打开门往院中泼了一盆水,用眼角扫了扫门外那张椅,椅子空着,每天这时候他都已经离开了。她轻眨了几下眼,一转身,却吓得直退两步——人就杵在她背后。
第175章 喜江南(4)
“真的就一句话。”齐奢略伸着些两臂挡住她去路,身上的玄色铁线长袍把他和夜色融为一体,只有腰间的墨玉围扣和一双眼眸闪烁出清亮的光辉。他看到青田仅默不则声地把眼投进了手内的空盆,就靠近了半步,又低又慢地对她说:“我要回京为王妃送殡,明儿就走了,巳初前,希望能在山下的‘扶风居’见到你,否则就当是你说,一辈子再也不想见到我。”他停顿了长久的一段,最后道,“说完了。”
触绪回肠的旧年景在他们间发酵,齐奢敢打赌青田一定听见了他响雷般的心跳。这或许是他们的永别,若她出于星点的留恋而望他一眼——他就要一眼——这已足够他说完拿嘴巴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的所有。张着他万语千言的双眸,齐奢等待着。但青田终究没有看他。她只沉默地抓着那只盆,直到他自动退开。她进屋,关上了门。
数丈外的周敦,数刻后,怯生生地挨上前,“主子,回吧。”
回到扶风居,齐奢味同嚼蜡地吃了几口宵夜,随后就踱步无休。
周敦跟在屁股后,抄一柄水墨杭扇卖力地搧动。齐奢转悠了几个来回,手往后毛毛躁躁地一拨拉,“行行行行行行。”
周敦“呱嗒”把扇子一合,扑拉着圆溜溜的眼朝上看了看,“哎呦甭烦了我的爷,明儿娘娘一准儿来。”
齐奢凶霸霸反问:“不来怎么办?”
“不来?”倒捏着扇骨在后颈擦了擦,嘿嘿一笑,“不来,您就再去一趟呗!咱脸都拉到这份儿上了,还差最后一哆嗦?”
齐奢指着周敦的鼻子又恨又笑,但归根到底,还是一声叹息。
他一晚上都翻来覆去没怎么睡着,偶有一两个乱梦也全是她。早上起来外头又落雨又闪电,不多时却又重新放晴,竟是个清凉世界。碧蓝一渊下,习习的清风将树枝往来着弄影。
明灿灿的阳光隔过一架竹帘透入,把桌上一只盖子大敞的西洋小打簧表照得油光金亮,长短两针已指到了巳正一刻。齐奢的后牙根紧一紧,凝望帘外一滴残积的雨水自檐头坠下,不待落地便消解于半空。
“她不会来了。”
他摁着光冷的白石桌面,立起身。
日头一分一分地高升,苍翠如黛的山色间,梳月庵螭头高拱、屏然玲珑,似一红尘外的冷眼。小小一方禅室内,只听到低沉而洪大的佛经,又听到门扉猛烈的一响,撞进来个人,喊一声:“娘娘!”
窗边的青田停下了手中的木鱼,也停止了诵念,她一脸的憔悴和漠然,睁开眼望过来。
门外是周敦,身上沾染着老厚的一层泥水,满面焦灼,“娘娘快随我来!”
青田掉过了目光,置之不理地续念道:“钵罗迦地沙母颇札施渐陀梭旦达四……”
周敦近前一步,带上了哭腔祈求:“快去看看王爷吧!”
“娑瓦婆瓦戌擬焰钵失也底娑嚒……”
“最后一面,您也不见?”
“梭婆梭波须尼野颇施耶拖沙曼……”
“娘娘您就真狠心叫王爷死不瞑目?”
“伊贺舍哩——”青田手内的木击子停了,却另有凭空而来的一击,震得人双眼空瞪、双唇干枯,终于嗫嚅出一句话,“你说什么?”
周敦将长衫的袖边捏进手内,接连往眼角擦动着,“王爷等您不来,就非得自己再上山一趟,路上遭人行刺了!怕是,怕是——。走吧娘娘,迟了就来不及了!”
青田躲开了周敦的牵扯,眼目一转,脸色又回复了几分,“我不信,那么多镇抚司的番役保护,他自己又功夫不弱,怎就会给人刺了?你少诓我。”
周敦放低了擦泪的衣袖,任扑碌碌的泪珠自己往下滚着,把覆面的尘土划出一道道黑迹,“娘娘,您头一天当着那些个番役怎么对王爷的,您自个不清楚?如今您连送送王爷都不肯,他怎么好意思再昭告天下招呼齐人上来吃您个闭门羹?王爷待您再情深意重,好歹也要些男人的脸面吧!当年为削弱王家势力,有不少地方军队被大幅裁撤,这回易服微行前就有线报,说这些裁军里有不少怀恨在心之辈结党阴图、四处流窜,务必令王爷多加小心。可死说活说王爷也不肯听,就带我跟何无为两个,结果、结果当真就撞上了!那帮散兵游勇足有二三十人,已埋伏了好几天,就等着王爷落单。今儿我们才走到半山腰,他们就冲出来,先给我和何无为困住,剩下的就去对付王爷。刚下完雨,那石台子又窄又滑的,王爷腿脚不灵便,他们就……”话音已断续得难以为继,腮上的两块皱疤似乎随时会迸裂,抽抽噎噎,凄惨欲绝,“王爷被刀攮了好几下,医官救醒了头一句话,就叨叨着想再见您一面……”
青田已将视线直戳戳地投来,声线亦是直的、愣的,“你说真的?”
周敦拳紧了两手,大力踩脚,“我的好娘娘,您见过天底下哪个奴才敢光天化日空口白牙咒自己主子的?!”
万丈日光在条条歧道中投下重叠的阴影,青田一分分地站起身,但她仿佛感觉不到自己的双腿,除了胸口里一颗失重痉挛的心,她什么都感觉不到。
4。
二人赶下山时,已介隅中。扶风居飞檐翘拔,正门两根粗大的平柱间悬一块六尺长的大匾,门外踏道上守着十来名马弁,见到周敦无不躬身请安。周敦却无暇搭理,只拭着满头大汗,不假少停地将青田直引向后堂。
“王爷,娘娘来了。”他推开门,向守在房里的几名小太监摆一摆手,一道悄然隐退。
屋里下了纱屉子,栏杆罩下垂着副半透明的纱幕,暗淡光线下,一张沉香木阔床就摆在后头。青田调整了一下呼吸,先试探性地往里蹭两步,就快步走到了床前,挨在床头的鼓墩上坐下。半张高挂的帷帐内,齐奢盖着副薄被横躺。青田从未见过他的脸色这般难看,仿佛是一身的热血全部流尽,连嘴唇也死白死白的,瞳仁迟涩地滚动着,最终定在她脸上,对她露出了一个极委顿却极欣慰的笑。他从被内探出手,却又犹疑了。青田忙把自己的手摁去他手背上,一路顶着大日头跑来,手心又烫又湿,只觉摸什么都是沁骨的凉。
齐奢却将手从她的手里抽出,反过来揿住她,把她的一整只手全攥进了自个的掌心内,“青田……”一叫她的名,他的嘴角就泛起了微笑,“早知死管用,我该第一天就找人捅我两刀,这样你就肯坐下来听我说说话了。”
泪水早已积满了眼眶,稍一晃就会溢出,因此青田唯有正身端坐,一动也不敢动,但却掩不住声音中的波动与颤抖,“嘘,别说,什么都别说,好好歇着。”
枕上的齐奢又一笑,笑意直抵他虚弱黯淡的双眼的最深处,“你不让我说,过几天内阁发抄讣闻,摄政王可就不是‘被刺身亡’,而是‘被憋身亡’。”
这一刻,青田很庆幸有着一身干苦活所练就的蛮力,才能够像提动柴捆、水桶一样,把足有几十斤重的嘴角提高了给他看。齐奢咳喘了几声,目不转睛地向她直凝而来,“青田,对不起。没能和你一道送走在御,在王妃那儿瞒你骗你,辱骂你,跟你动手,任人把你送到这儿受苦……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说这些不是为了求取原谅,我就是想、只是想,亲口和你道个歉。很早以前我就同自个说过,这么好的姑娘,却叫这世上的乌七八糟伤了个够,打今儿起她跟着我,我绝不容许谁再伤害她一分一毫。可谁知到头来,伤你最重的就是我自个。所有已经发生的事情,我都没法子补偿你,只有——”
顺着齐奢的眼神,青田看向床边的墩箱,箱子上有一只黑色的小瓮。他朝她点点头,自行松开了一直牢抓着她的手。青田茫然地捧过那瓮打开来,鼻中先是息率地作响,已至极限的泪就再也收不住,她对着瓮内的一杯灰、灰里头一只若隐若现的金色小铃涕泪俱下,痛哭失声。齐奢动了动喉结,气息萎靡地解释道:“叫人扔进天泉舍的井里去了。我上个月给捞出来,井水凉,身子一直都没坏。”
第176章 喜江南(5)
是的,青田记得,天泉舍的那口井。她的琴桌就在井边,他的书桌在对面。严冬,她汲了井水为他煮茶;酷暑,她就着井水为他调冰剖瓜。若有闲散光阴,她便弹一支晚唐的古曲,一弦一柱给他听。在御总盘在角落里抱着只小银球抓抓咬咬,或像尊小佛一样揣起前掌定定地横卧。每回井盖一开,它必会凑上前,冲井底的一抹白影子喵喵叫,齐奢就在另一头冲着她嗷嗷叫:“管管你们家胖厮,甭让它往井沿凑,一会子栽下去!爷的茶水里成天漂着猫毛已经够了,不想再漂只猫!”有时他公务繁多,回来也顾不上理会在御,它便蹦去他桌上,举一只毛绒绒的爪往他臂上戳一戳。齐奢正聚精会神地批朱,只敷衍地抬起左手,把它从脑袋到后背捋上两个来回。在御惬意地高昂起脖颈,眯起眼。可等齐奢的手一停,那独眼就重新睁大,爪子再把他戳一戳,齐奢就又心不在焉地把它捋两把。他一停,在御就再戳他。如此往复数次,齐奢终于笑着看过来,丢掉手里的御笔,两手一块把在御抱起,一面唤着“大肥猫、大黏猫”,一面在猫儿一线天的盲眼上吻一吻。有时他心情差,在御再拍他,他也只把它拨拉去一边,在御就索性“咕咚”一下,肚皮外翻地躺倒在他面前的奏折堆里。或有时齐奢的情绪极好,就和在御疯玩疯闹。一回他捏着根孔雀羽满地地逗它,在御一跃,正将前爪扒住搭在椅背后的一件外衣,衣料坠不住重,一瞬后就滑落在地,把在御重重摔了个仰八叉。齐奢大乐不已,伸手把那满绣盘龙的衣裳捞起,被埋在下头的在御一骨碌翻出来,气鼓鼓地盘去了高台上,一晚上都不睬人。第二天,是齐奢亲手把一盘鱼端去它两把小胡子下,在御才把他拱一拱、蹭一蹭,赖去他怀里。每当这些时候,青田总在一边静静地微笑,望着自己的男人和自己的猫。
美好的过往翻江倒海地涌起在心头,青田抱着爱猫的骨灰瓮向前一软,扑进了爱人的臂内。哭不了一时,怕牵着齐奢也触动悲肠,把泪就在绫被里摁一摁,强忍着呜咽支起身。齐奢合目攒一阵精神,才再一次笑望而来,“在御喜欢喝牛乳,我就故意逗它,它刚把头伸下去,我就把碟子拖开,让它一路跟着碟子跑,每次都气得它吱哇乱叫。要不就哄它来我肚子上睡觉,一等它睡着,就再翻身给它折下去。”他又连嗽了好几声,目光似楼外一点一点自密叶间坠落的阳光,层层叠叠,明明暗暗,“在御这小古怪最好了,不管再怎么被我作弄欺负都不记仇,了不起装一回死,它就眼泪汪汪地粘上来了。可惜它主子就没这么好性儿,只怕我真要死了,她也再不肯可怜我。青田,这回我欺负你欺负大了,我没巴望你还能像过去一样,就是我和在御说的,我就有千日的不好,还有一日的好呢,多念着些我往日里的好,别怨恨我,行吗?”
青田饮泣道:“我、我不怨恨你,我从来就没怨恨过你,从没想着怨恨你。”
齐奢苦笑,“不怨恨我,正眼都不瞧我。”
夹杂着满满的欷殻е嗵锇压腔椅头趴槐撸诔隽肆绞忠黄鸾粑兆∑肷荩舻弥表呀峭防铮拔也桓仪颇悖遗乱磺颇悖驮俟懿蛔∽约毫恕N摇⑽移涫滴奘蔽蘅滩荒钭拍悖蚁媚阄巳缭澳羌滦睦锿房刹恢糜卸嗫啵乙蚕牍确缟∫恍蘼墼趺囱采璺ㄍ腥松痈鲂鸥悖岩磺邢蚰憧馇宄?晌宜记跋牒螅兰淙丝次也还歉鱿录郊耍纸裢歉鋈说某笫峦ü灾痔炅送吩谡饫锏惫米樱退隳阒懒苏嫦嘤帜茉趺囱磕巡怀刹幌映笤侔桶偷匕盐壹窕厝ィ勘纠锤以谝黄穑切┕箅戌粕鹁捅车乩锎聊愕募沽汗牵庖焕椿共唤腥煜露夹Φ舸笱溃亢慰瞿阏饧改瓴靡滞馄荨⒄晾粽锪瞬簧偃耍鄢蜃琶髂晷』实鄞蠡楹缶褪悄愕墓檎冢坏┐笕ㄒ平唬驯2换嵊腥怂憔烧恕T陀心前仕凳裁础耸ā⒀У钡馈峁衲昴瓿踔芄统隽耸拢攀俏遥衷谟质峭蹂Φ媚阕鸷乓脖蝗チ耍庵质苯冢摇⑽也荒芄馓巴甲藕湍阋黄穑俑闾砺摇N蚁胱牛屯艺饷锤龌奁瞬幻鞑话椎夭氯ィ展椴皇歉霭旆ǎ裁词焙蛩灯鹄矗叶际悄愕幕氨傧恰⒅诳陬褰稹2蝗缇驼饷锤删欢狭耍慊蛐砩诵母鲆荒臧朐鼐屯宋遥以谡饫锍D晡愠哉芯⒖嘈藁!L热裟阏嬗型艘窒隆⒁醚炷甑囊惶欤侥鞘蹦悴幌悠胰死现榛疲胰ザ瞬璧顾厮藕蚰悖训啦缓寐穑孔鍪裁捶堑迷谀愕暮檬焙蛲献拍恪⒗圩拍悖盟腥烁愣脊蝗ィ俊
青田越说越感伤,念及若就此人天永隔,更不禁一阵涕泗滂沱,连块手绢也没有,全往袖子上擦抹,“三哥,你别怪我,你不知道我费了多大力气才能对你不瞅不睬,我让你难受,我心里比你还难受,这几天我的枕头从里到外全是湿的……”
齐奢弄懂了青田总保持沉默的缘由,唯因她的舌尖齿间含满了珍宝,一旦开口,就会滚落。他觉得自己像躺在座珍珠山里。笑着动了动指尖,轻触她晶莹的泪水,“你瞧着我快死了,说着引我高兴的,是不是?”
青田摇头,连连摇头,拼命地摇头,“谁说你快死了?你不会死的!我天天替你念经抄经,庵里的疏头上一张有九九八十一个圈,从头到尾念完一部《阿弥陀经》才能印一个圈,我如今已经替你攒了这么厚——”她抽出一只手捱着床沿比划一下,“这么厚一叠印得满满的疏头了!全是为了祈求佛祖保佑你平安多福。你不会有事的,三哥,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真的?”
青田点头。
“不哄我?”
连连点头。
“真不哄我?”
拼命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