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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却也有些念不下去了,缓缓睁开眼,望着那罐子呆呆出神。
在弘慈庵那些年山居寂寞,闲来无事,除了读经外,也常听师父讲些玄黄药理,加之自己身子不好,也偶然配些草药调理,久而久之,虽不敢说精通,但也略懂些药性。
这副药上灶之前她曾瞧过,记得有党参、黄芪、川芎、茯苓等等,大致都是些安神补气的东西,只能算作调理,却不像是要治什么大病的。
可据说顾太后自从寿诞之后便慈宫违和,可她仍是每日大半都沉沉躺着,时不时叫着头痛,倒像是得了什么严重的怪症。
若真是调理便可,堪堪吃了一个月的补方,总该有些起色,可这几日自己所见,她好像病得更加重了,却也不提让太医再来瞧瞧,只是这般不咸不淡的拖着,但当三哥过来问安时,精神却又一下子好了起来,不免让人心下奇怪。
但她知道,在这宫中有些事心里想想也就罢了,不必事事深究。
愣了这一下,瞧瞧时候也差不多了,便起身来到近旁,拿块手巾包着,先揭开罐子看了看,见里头水已煎干了大半,果然时辰到了,便提起来,在白瓷盏中沥了一碗。
又过了片刻,待那药稍稍凉了些,不再烫手,才端了走出膳间。
一路小心盯着碗,回到寝殿,正准备去撩那珠帘,却见眼前闪动,竟迎面走出个人来。
她吃了一惊,下意识的顿住脚,指间拿捏不住,那碗便打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裙摆上被药汤溅湿了一大片。
那对面出来之人似是也被吓到了,一声惊呼后便愣在了原地。
高暧抬眼瞧过去,只见那是个穿湘色上襦,玉色丝裙的少女,样貌清秀淡雅,瞧着同自己差不多的年纪,却从没见过,衣着配饰也不像宫里的打扮。
那少女看着她,似乎也觉出那举止气度不似寻常宫女的模样,眼中现出几分惶然,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怎么了?”
顾太后沉冷的声音在里间问了一句。
高暧赶忙应道:“回母后,是儿臣不小心把药打翻了。”言罢,便俯身去捡药碗。
那少女掩口一讶,也慌忙蹲下来帮她,满脸都是歉然之色。
“啧,笨手笨脚的,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叫你来侍疾,哀家这头都要多疼片刻!”
顾太后语声颇为不悦的骂着,丝毫没顾忌有旁人在场。
高暧倒也淡然,面上静静地应道:“是儿臣一时失手,误了母后服药,这便去再煎一碗来。”
那少女却微微皱起了眉,向里间瞥了一眼,便起身道:“不是的,姨母,方才是盈盈出去走的急,冲撞了这位……这位……”
她说到这里边顿住了,回头望着高暧,不知该如何接下去。
“不用替她开脱,这么大的人,竟连只碗都端不好,倒反过头来怪别人。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再煎药来。”
高暧应了一声,小心翼翼地捏着那些药碗碎片站起身来。
那少女不敢再说,抿唇望着她,像是甚觉过意不去。
这种事高暧本就不如何在意,又听她称太后为姨母,便更不想多生事端,当下浅笑着点了点头,便转身沉闷闷的去了。
一路回到膳间,丢了碎碗,往药罐里添了水,拿到灶上煮。
她叹口气,重又回那凳子上坐下,愣了愣神,便伸手入怀,摸出那件孔雀神鸟纹的耳饰,轻轻摩挲着。
尽管那晚寻到了许多母妃的遗物,但也不知怎么的,这些天来她还是一直把这件东西带在身上,总觉得它和自己更加贴近,伤怀气沮的时候拿出来瞧瞧,也就不觉得如何难过了。
想着想着,不由又念起徐少卿来。
自那晚之后,就没再瞧见过他,闲下来时便总觉有些六神无主。
还有箱子里那件奇怪的东西,他当时端详了良久,似是瞧出了什么,问了却又不说,让人很是有些不安。
回去之后,她自己也曾悄悄地检视过,无论怎么看,都觉那东西都不是母妃所该有的,反而像是一件残缺的兵刃。
若那真是一件兵刃,又为何会出现在母妃的遗物中?
莫非是三哥当年收拾时太过慌张,错把这东西混进去了?
她百思不得其解,却隐隐感觉到此物可能牵涉重大。
正自愣神,却听身后一个甜糯的声音带着些欢悦地叫道:“果然在这里!”
高暧浑身一震,慌不迭地将那耳饰塞回怀中,回头就看方才顾太后寝殿里的那名少女站在门口。
只见她快走两步,来到面前,盈盈下拜行礼道:“淳安县君柳盈盈,拜见云和公主殿下。”
这一下突如其来,高暧不禁愣住了。
回宫这数月以来,从来都只是自己对皇兄太后他们大礼参拜,却不曾有人这样对过自己,这猛地一来,还真是不惯。
她呆了呆,慌忙扶着对方道:“县君无须多礼,快请起来。”
那自称柳盈盈的少女却没起身,面上满是愧色道:“方才明明是臣女一时莽撞,致使打翻了药碗,却无端让公主被太后娘娘责骂,臣女左右不安,特来向公主请罪。”
高暧没料到她竟会追出来致歉,心头不禁疑惑。
可听她语气真诚,目光中的惶然也不像是在作伪,便微笑道:“县君莫要这般说,这也是我急于要进去,才致生了冲撞,其实咱们两下里都有疏失,怨不得哪一个,快请起来吧。”
“臣女惶恐,多谢公主宽宏大量。”
柳盈盈这才慢慢起了身,脸上带着七分惭愧,三分感激,像是有些不知所措的立在那里。
“方才已说了,一件小事而已,县君不必记挂在心上,还烦请替我向母后说,待这边药煎好了,便立刻端过去。”高暧说着便转回头,又去看灶上的药罐。
柳盈盈低低的应了一声,却没离去,垂首似在踌躇。
高暧也瞧在眼里,不知她的用意,便问:“县君还有事么?”
“没……没有……”
柳盈盈惊了一下,嗫嚅道:“其实……太后娘娘已歇息了,臣女这才得闲出来,现下也……也不想回去。”
她怯怯的说着,头垂得更低了。
“为什么?”高暧不由更是奇怪。
柳盈盈低头抚弄着衣角,局促道:“今日是臣女头一次进宫,虽是现学了些规矩,其实什么也不懂,在这里还真是觉得不惯。”
高暧不解道:“方才县君不是称母后为姨母么,怎会觉得不惯?”
柳盈盈脸上一红。
“不瞒公主说,臣女的母亲是太后娘娘庶妹,父亲是越州知府,从小长在那里,没到过京城,也没见过太后娘娘,这咋一进宫来,老实说……臣女还真有些怕她老人家。”
她说着便又低下头去。
高暧见她一副局促不安的样子,不禁便想起了初入宫时的自己,于是温言道:“我刚来时也是这般,其实现下也不怎么惯。不过,总是日子长了便好些。”
柳盈盈闻言,愕然抬头:“刚来时?公主原先不在宫中么?”
高暧轻轻掀开药罐瞧了瞧,又添了些水。
“是,我自小便被送出宫,今年春天才蒙皇兄降诏,才重新回来,这几个月过去了,对宫里的规矩还是一知半解,说来也不比你强呢。”
“啊,怎么会这样……”
柳盈盈吃惊的望着她,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或许在她眼中,所有的公主都应当尊养宫中,受尽万千宠爱,享尽荣华富贵,从小就被送出宫简直是闻所未闻。
可是看样子这却是千真万确的事,而且她说得虽是淡然平常,可听在耳中却像是含着说不尽的幽怨寂寞,让人油然生出怜悯之情。
高暧见她呆呆不语,便也有些好奇的问:“县君这次进宫也是为了探视母后么?”
柳盈盈这才回过神来,颔首道:“也算是吧,不过……其实还有另外一件事。”
她顿了顿,忽然转口问:“臣女斗胆相询,公主可见过晋王殿下么?”
高暧不知她为何提起三哥,微微一怔,便点头道:“你是说三皇兄,当然见过。”
柳盈盈立时脸现喜色,竟不由得跨前了一步。
“那公主可与晋王殿下相熟么?他是何等样人?”
话音刚落,又像是省起了什么,慌忙蹲身行了一礼道:“臣女失言,请公主恕罪。”
“不过是问句话而已,哪有什么罪不罪的。”高暧抿唇一笑,跟着问:“我只是想,县君为何突然问起三皇兄?”
这话一出口,柳盈盈顿时红晕上脸,含羞垂首半晌,才忸怩道:“太后娘娘说,这次宣我入京,便是为了晋王殿下大婚之事,过几日陛下便会下旨允可,所以臣女才出言相询……”
她说到这里,已羞不自胜,埋头不敢抬起来。
三哥大婚?
高暧这下却是大出意料之外,但惊讶之余,也没觉得有什么,于是便微笑道:“三皇兄他人品贵重,才情卓越,更难得的是重情重义,确是良配,云和这厢便要恭喜县君嫁得好夫婿了。”
柳盈盈重又抬起头来,俏脸仍是红扑扑的,但却掩不住心花怒放的样子,连声道着:“太好了,太好了,臣女多谢公主相告!”
高暧看着她那副欢喜无限的样子,不由也被撩动了心弦,若这姑娘是个品性纯良的人,她也当代三哥欣喜。
可想着想着,心中不自禁的忽又生出一股悲凉来。
这一生,自己也有机会着冠披裳,嫁为人妇么?
又或者只能就这般庸庸碌碌,老死在宫中?
第35章 暗送意
感时伤怀,恨时哀戚。
眷恋伊人何所依,枉自蹉跎也无绪。
佛家讲缘,却偏要定出些森严戒律,不许人动真情。
多年潜修,让高暧敛去了女儿家该有的心性,把一切都藏掖着,轻易不愿对人言。
直到遇见那个人,渐渐的便再也守不住那份清静自持的超然,每每想起,就心绪难平,无法克制。
她不懂这是为什么,更不敢往深处去想。
假若那个人不是什么所谓的“天家奴婢”,只怕自己就更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罐中的汤药早已滚开,热气腾上来,蒸得人有些眼晕。
柳盈盈并不知她心中所想,自顾自的欢喜着,也不像之前那般矜持,凑在旁边问着问那。
高暧没什么兴致,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待药凉了些,便拿碗盛了,与她一起走出膳间。
将将走到寝殿门口,便见走廊拐角处转出一个身穿赭黄团龙袍,头戴双龙抢珠翼善冠的人影。
陛下?
高暧不禁一愣,没想到皇兄竟突然来了,慌忙挪了几步,立在廊侧面向着他。
柳盈盈乍见那黄袍加身的人来,像是比她还紧张,垂首站在她身后,手脚都在发抖。
须臾间,显德帝高旭便领着两名内侍来到面前。
“云和拜见陛下。”高暧说着便要跪倒。
高旭一把托住她手臂,温言道:“皇妹请起,哪有人端着碗见礼的。”
她脸上不由一窘,想想确实如此,便说声“多谢陛下”,这才直起身来。
高旭又正色说了两句场面话,侧头瞥了一眼她身旁的柳盈盈,问道:“这位是谁?”
柳盈盈一直愣愣的,这才回过神来,跪倒行礼:“越州知府柳铭诚之女柳盈盈,封淳安县君,拜见陛下。”
“哦,你就是淳安县君,朕想起来了,母后前些日子才提起过,不想来的这般快。”
高旭打量了她两眼,似乎并没如何在意,目光又转回高暧身上,随即对旁边的内侍道:“你们陪县君入内给母后送药,朕有些公事要问云和公主,替朕跟母后告罪,就说朕稍时便来。”
两个内侍躬身应命。
柳盈盈却像如蒙大赦,也应了声“是”,从高暧手中接了药碗过来,便随那两个内侍进寝殿去了。
高暧不由得心头纳罕,自己不过是个闲散的人,皇上哪会有什么公事跟她说?
疑惑之余,却也不敢违拗,只好站在那里等他开口。
高旭朝寝宫里张望了一下,并没说话,而是带着几分神秘的抬手朝回廊另一头的梢间指了指。
高暧随即会意,点点头,跟着他快步走到那里。
刚一跨进去,高旭便将房门半掩,自己倚在木橼上,目光睨着外面,似死在查探廊间的动静。
见他这副样子倒有些鬼祟,高暧心头更加奇怪了,实在不知这皇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他盯着外头看了好半晌,见始终没什么动静,这才回过头来,叹声道:“皇妹才回宫不久,又每日前来侍疾,真是辛苦了。”
紧张了半天,开口却说起这个。
高暧很是诧异,面上却波澜不惊,敛衽蹲身一礼道:“云和惶恐,为皇兄分忧,为母后侍疾,乃是云和的本分,怎敢称辛苦二字。”
“话不是这般说,所谓本分也不过是表面文章,真能为君分忧的又能有几人?再说母后向来对你没什么好颜色,却还要你如此尽心尽力伺候着,心里有些怨气也是人之常情。”
高旭言罢,又叹了一声:“好了,不说这个。皇妹回宫这几日,朕一直未抽出闲来问你,今日既然恰巧碰上,索性便直说了。”
他顿了顿,跟着道:“朕闻这次夷疆之乱,皇妹只身面对叛贼,却能镇定自若,与其周旋,为徐卿解救夷疆土司赢得时间。后来更是不惧险境,当众揭穿叛贼阴谋,这等勇气连须眉男儿都要佩服,朕听了甚是高兴。”
高暧先前也有几分料到他会提起这事,可还是忍不住心头一跳,隐隐觉察到有些不妥,想了想,便蹲身道:“皇兄过奖了,当时云和被叛贼掳去阳苴城,实则也是害怕得紧,全赖徐厂臣暗中潜入,并订下计策,云和才知如何应付,至于最后平定祸乱,也是徐厂臣与慕老土司的功劳,云和不过是依计而行,哪敢自居什么功劳?”
一番话侃侃说完,连自己都觉得入情入理,可不知怎的,又莫名有些心虚。
她下意识地抬眼向上瞧,却见高旭也正看着她,目光怪异,像是也瞧出了什么似的,赶忙又垂下头去。
“皇妹何必自谦呢?据朕所知,那日叛贼聚众在阳苴城中举行祭天大典,欲自立建国,是皇妹灵机一动,想出计策来,揭穿了他们拥立的舍诏乃是欺世盗名之徒,使得夷疆民众生疑,徐卿他们才好依计下手的。”
高暧猝然心惊,便觉像有什么东西直刺自己的脊梁骨,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皇兄为何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莫非是徐少卿复命时,原原本本的把当时所有情势都说了出来。
她有些不敢相信,或许是因着那件事发生于大庭广众之下,即便与京城隔着万水千山,却也瞒不住什么。
定了定神,才应道:“回皇兄话,并非云和自谦,实在是当时事出紧急,别无它法,臣妹也是临时起意,事后想想,却也是怕得紧,若不是侥幸成功,徐厂臣和老土司又及时赶到,后果实在难以预料。”
高旭闻言,点点头道:“这话也算是实情,不过皇妹这番临机应变的本事,的确让朕欣慰。不过……朕还有句心里话想问,不知皇妹能否诚心作答?”
高暧紧张起来,那颗心“砰砰砰”的跳着,心里知道该来的避无可避,面上只好尽量装出平静的样子。
“皇兄请问。”
高旭望着她问:“皇妹,被夷疆叛贼拥立的少年真的不是父皇遗孤?”
尽管心中早就预备好了,可当这句话传入耳中时,高暧仍觉得头皮一麻。
她不敢去瞧皇上的眼睛,感觉就快要乱了方寸,似乎已经能觉察到一股危险的气息正逼近那个比自己身世更加凄苦可怜的少年。
这时候她不敢乱,更不能乱。
即便是走投无路,也要强撑下去。
“回皇兄,那人确是假的,云和当时已亲身证明,他肩头没有母妃所刺的花绣,绝不可能是父皇的子嗣。”
高旭听她语声平缓,波澜不惊,可那低垂的眼眸却微微律动着,便叹声道:“皇妹不必害怕,更不必有所顾忌。朕若是有所居心的话,不必等到现在,更不必刻意这般私下里和你说。”
高暧抬起头来,见他仍望着自己,目光中满是诚意,丝毫看不住作伪的样子,心中不禁一松,竟有些犹豫了。
但那念头一闪即逝,她隐隐感觉到这或许是母妃临终前最后的决定,宫中事事险恶,自己要替她守好这个秘密,决不能因一念之差再让这孩子的命运徒起波澜。
微一沉吟,便答道:“云和虽然愚钝,却也不敢欺瞒皇兄。去夷疆前,云和从不知自己还有个兄弟,后来验明正身,便更没什么怀疑了。”
高旭眼中闪过一丝失望,随即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其实朕心里倒盼着是真的,这样父皇九泉之下……嗯,就算不能接回宫里来,朕也当赠他田产、房宅、奴婢,让他一世衣食无忧,可惜……”
他说到这里,神色黯然,声音也低了下去,望着窗外出了会儿神,便又道:“皇妹连日操劳,就先回去歇息吧,朕回头替你向母后说知。”
高暧行礼告退,一路有些恍然地走出清宁宫,耳畔却仍回响着高旭所说的那些话。
这位皇兄究竟是出于真心,还是处心积虑想要从自己口中套出实情?
她没有那份观色识人的本事,唯有最保险的选择欺骗。
除了上次在夷疆之外,她这辈子还从没说过半句谎话,如今这是怎么了?
莫非在这宫中,若不欺人便无法立足么?
她浑浑噩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