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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萧正要弯腰将他抱起,一旁沈淮身边的小侍卫拎着一叠小黄油纸包走进院里。阿元背对着他,没瞧见,那小侍卫训练有方,连忙假作喉咙痒,重重的咳了两声。
阿元扭头一看,登时瞪圆了双目,将视线紧紧地凝在了一处。他连忙撒开握住季萧衣摆的手,转身就走,不稳却快,没两下就跟个小老头似的颠到了那侍卫面前。
侍卫唤作小五,今年十六,见个雪玉聪灵的奶娃娃扑腾到自己脚边,一时也有些无措。
“吃,阿元,吃。”阿元主动握住那小侍卫的手,满眼期盼,主动邀起食来,浑然不管自己小西瓜似圆滚滚的肚皮。
“欸,阿元,”季萧上前两步,见状要挡,却被沈淮拦住。
沈淮笑道,“你拦他做什么,多半是前面折腾饿了,想去就让他去吧,我有事情同你商量。”
季萧给这句话移转了注意力,由着小五将阿元抱去了一边。
两人一前一后的进了屋里。
“晋和,是什么事情啊?”季萧坐着,沈淮却站的笔挺。他本来就生的高大,此刻更是将季萧整个笼罩在自己身下。季萧有些自己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在沈淮专注的目光下害羞的情绪是更多的。
沈淮也不管季萧的窘迫与羞赧,他心满意足又心痒难耐的盯着季萧泛红的脸颊瞧了一会儿,心头的火烧的他浑身燥得慌。他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凉水,一咕噜喝下去,这才开口道,“过两日家里会送几个人过来,都是从前惯常照顾我饮食起居的,只是虽说是我家里人,可现在我与阿萧一处院子住着,你若是不喜欢外人,我便让人将他们送走。”
季萧知道沈淮开口不会是空话,自己若是不应,他定然就照着自己所说的做事。季萧连忙摇头,“不碍事的,他们过来也并不打扰我和阿元,”他怕沈淮不信,还认真的重复了一次,“不碍事的,真的。”
“我便知道阿萧是最好的了。”沈淮笑起来,他将手中的杯子摆回桌上,“那这事情便算是定了。”
第二天一早便果然有人来了。
季萧在灶膛后面烧火,锅里的小粥炖的软糯,里头还悬着两只鸡蛋。一旁的砧板上放着一碟酸菜与一盘包子。阿元抱着小弓箭歪着脑袋蹲在木桶里打瞌睡。
小五站在门口探头看了看,道,“季老板,侍候的人送来了,您要不要出来瞧瞧?”
季萧闻言起身,虽不明白这人何以要让自己过目,却也依言到了门外。
门外站着一个身材粗壮的女子与一个模样精干的男子。
两人一见季萧,立刻恭恭敬敬的屈膝跪拜行了个大礼,“见过季老板。”
季萧给这排场吓了一跳,“这是做什么,你们快起来。”
两个人也不含糊,应声站了起来。
小五在一边预料到季萧要对自己发问,赶在前头答道,“这是爷送来的人,我也不知内情,不过季老板不必拘束,他们都是卖了死契进来的,照顾这院子里的人是应当的。”
小五说完转身就走,脚步匆匆只说有事。
季萧叫了他,没叫住,只得自己无奈的停住了。
那一男一女也并不拘束,开口介绍起自己的名讳。
“奴婢叫今春,季老板有什么吩咐的,只管说便是。”
那婢子的话音一落,另一个男子也紧着道,“奴才叫庆云,全凭季老板差遣。”
季萧虽然是富贵人家出身,可没有一天真做过谁的主子。这时候难免无措,好在今春与庆云极会看人脸色,此时不等季萧再说话,均是静默的退到了一边。
“爹,爹,”恰好阿元也在此时醒来,见季萧不在,连忙高声叫起来。
季萧这才重进了厨房,大松一口气仿若得救。
他从季家出逃只两年,中间虽见识了好人坏人,可季萧从小给关在小院子里欺凌长大,骨子里头不自觉就带着不喜接触生人的情绪。
这情绪虽一天天在改善,却也还早的很。
等季萧给阿元喂了粥,擦了脸,今春与庆云依旧站在不远处沈淮那边房间的廊下。
季萧低着头没去看他们,只回屋拿了块布包将阿元绑在了自己的背上,又捏住他的小屁股往上一托,拿起一只小篮子准备出门去。
今春见状,远远的走上去问,“季老板准备去哪儿,我与你同去吧?”
“买个菜罢了,你在家里吧,”季萧不知如何拒绝,说出的话软绵绵。
今春笑笑,道,“您带着个孩子,总是有些不方便的地方,这篮子我给您提着吧?”她的话是问,可动作却一点儿也不含糊。季萧给她捏了下手腕,指尖便不知怎么的一松,将那送进了今春的手里。
大街上人来人往,今春站在季萧的前头为他挡开人流,迎来往去,愣是没一个人碰到季萧的皮肉。
也不知是什么风声传开了,季萧注意到今天摊上买菜的,来往行走的都对他有些异样的目光。
“季萧!”惴惴疑惑间,他给人叫住了。
今春的反应比季萧快,她往旁边偏了偏脚步,虚虚的挡住了季萧的身形,十分防备的看着面前靠近的人。
陈江川面色疲惫,像是两天没睡好。不过他这会儿瞧见季萧,眼睛是亮的。只季萧面前的今春让他十分疑惑。
“这是……?”
季萧从今春身后挤上前,抿唇道,“这是晋和带过来的奴婢今春,她见我出来买菜,特意跟着过来给我搭把手。”
“季萧,”听见沈淮的名字,陈江川的脸色变了变,他想起这些天发生的事情,顾不得那么多,当着今春的面拉住季萧的手腕将他带到一边人少的地方,他忧心忡忡的看着季萧,欲言又止,“你别和他走的太近了。”
“出了什么事情?”季萧见他面带隐情,以为他误会了沈淮什么,又连忙为沈淮解释道,“晋和人很好的,阿川哥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哪有什么误会,”陈江川急急道,他瞥了一眼不远处的今春,见她眼神锐利,半点儿不像个普通奴婢,就更确定了自己心里所想的,“前头的孙牛氏与孙刘他们,一个是关十年大牢,一个是流放边疆,这本已经是很重的刑罚,可你知不知道,他们母子两个还没等服刑,一个接着一个都给施了重刑,活活给人折磨死了,昨天吴三爷的事情也是在你们那儿出的吧,你可知道他们怎么样了?那吴家一夜之间一半的人口都给关进了大牢里头,如今还不知后头的变数有多少呢,他的手段毒辣至此,你怎可与他同住?”
今春垂着头,隔着嘈杂的人群,将陈江川说的话一字不漏的记在了心里头。
第27章 喔,故意
陈江川说的虽然不无道理,但因着季萧的心已经渐渐偏去了沈淮那里,此时也是不愿意相信这后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的。
陈江川见说他不动,既是泄气又是恼火,再对上今春审视的目光,他拧紧了眉头甩下季萧的手大步离去。
季萧头一次见陈江川发怒,有心追上去宽劝两句,却给今春迈步挡住了去路。
“爷,”她面带笑意,说话温和却不容抗拒,“再一会儿早市便要散了,咱们紧着先把菜给买了吧。”
这一耽搁,陈江川的背影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季萧也到嘴边的话也就只好不了了之。
因着平阳县定都之事,这原本不大的小城镇一日日的涌进新的人来。手上有闲钱的都置办起了房子,且不说住,光是留个位置也是好的。
阿元懒懒散散的趴在季萧的肩上,圆乎乎的眼睛闲闲的眯着,将睡不睡的打量着周围来往的人群。
忽的,一颗红艳艳的果子杵到了他的眼前。阿元抽抽鼻子,双手一撑立刻活泛过来。他接过今春递给他的一颗糖葫芦,眼睛一眯,甜甜蜜蜜的吮吸起来。
剩下的竹签上还有四颗山楂,今春动作极快的用油纸将它包起来,又放到菜篮子的一角里,不等季萧开口说话,便道,“山楂开胃,现在吃一颗,到时候中午吃饭便不用哄了。”
这话说的有道理,不过季萧看看阿元,也有些无奈,嘴上也不好戳穿背后正啧啧有声吃果子的胖崽子。
阿元吃饭从不用哄的呀……
不过一颗山楂的效用的确显著,阿元不等回家,便趴在季萧背上来回蹬腿喊饿,季萧不过走的慢些,他便含出一包眼泪可怜兮兮的像是要哭。
这么大胖娃娃并不算轻巧,季萧来回走动已经有些吃力。今春见状,一手将菜篮子往里头挪了挪,一手对季萧张开道,“爷,我来吧。”
阿元这回却不愿意生人抱他,只哭唧唧的从季萧背上转去了他的怀里。
小家伙面颊涨得红红的,紧紧揪住季萧的衣襟,嘴唇一颤可怜的不知像是个什么样。知道是因为他饿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受了怎样的对待呢。
“那奴婢先回去将饭做上。”今春对季萧屈了屈膝,转身快步走了。
季萧无奈,抱住阿元在他的脸上亲了亲,“阿元怎么哭了,还是不是个小男子汉?”
“是,是男汉!”阿元的奶音一颤,强忍着停了一会儿,不过须臾又哇的一声哭叫道,“阿元,饿,”
季萧又是心疼又是好笑,一边轻轻拍着阿元的脊背,一边往家去。人声渐歇,他的脚步拐进弄堂之中,未曾发现街对面一双惊异又雀跃的眸子将他的一举一动全都收进了眼底。
还未走进院里,季萧便抬头看见厨房里飘出了炊烟。等他迈步进院子里,更发现手脚快的不仅是今春,庆云更是数一数二的。
出门不过多大一会儿,一院子的柴火已经被他劈成了匀称的木块,全都整整齐齐的捆扎在一处,堆得同山头一样高。
今春又适时的从厨房里走出来。她手上端着一只小碗,里头装着的是早上剩下来的粥,粥上点着些酸菜,又对半放了两个蛋。
“爷,先给小少爷喂些吃的吧?”
阿元此时已经哭得抽抽,在季萧怀里一颤一颤的。季萧也无他法,只道了谢将碗给接了过来。
“爷可实在别这样客气,”今春半垂着头道,“您这般是折煞奴婢了。”
“晋和是你的主子,我不算是,”季萧很有些不自在,“你以后叫我季老板便成了。”
阿元站在地下,见季萧不喂,自个儿双手扒拉着那只小碗衔着碗沿呼噜呼噜便下去两口粥。
“这怎么成?”沈淮的声音由远及近,他从外头进院,面上还带着笑。
季萧见了他,方才顺理成章要往下说的话便梗在了喉头。
沈淮走到他身边,眸光明灿,他弯腰与坐在矮凳上的季萧视线齐平,笑问道,“一早上不见,阿萧做了什么?”
他的目光专注,语气关心,让季萧感觉到一股不合时宜的甜意。
他低头给阿元划了一口粥,抿唇笑了,“与今春出去买了菜,”
两人这样的对话像是寻常过日子的夫妻……季萧觉得自己不害臊,又忍不住这样想,面颊上便有些飘红。
近来的阿萧越发不禁逗了。
沈淮直起身看着季萧粉扑扑的脸颊,耳边听着自己儿子呼噜呼噜喝粥的声音,不由得跟着食指大动,恨不得低头在季萧的脸颊上咬上一口。
“今天晋和怎么回来的这般早?”季萧抬手擦了擦阿元脸上的泪痕,说话间也觉得早前阿元大哭的时候有几分好笑,忍不住便与沈淮说了这件事,又道,“阿元近来傻乎乎的。”
沈淮听完季萧的描述,也不免朗声大笑。他半蹲下来,丝毫不在意自己的衣袍拖拽到了地上,反而伸手摸了摸阿元脑袋上软软的头发道,“你这小馋虫,毛病竟一天比一天厉害了。”
阿元鼓着嘴巴含着粥,也不知沈淮说的是什么,天大地大肚皮最大,他将脑袋埋进粥碗里头,才不去管大人们说的。
“今日没什么事情,下午也不用走的。”沈淮站起来松了松自己的衣扣,状似不经意,“这身衣服怪不舒服的。”
他这么一说,今春便在一边恰到好处的接道,“您瞧瞧我,手竟这样乌漆嘛黑的,厨房也一时走不开,季老板,您替我帮爷换一身便服吧?”
今春这样说,季萧也不好拒绝,他放下粥碗,让阿元自己蹲着吃,“没事,我来吧。”
要不怎么说都是宫里出来的老人精呢!这一个个的察言观色说话办事,无一处不妥贴的。沈淮领着媳妇儿回房给自己换衣服,心里美的要飘上了天。
阿元蹲在原地,只管捧着粥碗,浑然忘我。
屋里,沈淮伸手解了自己的两个衣扣,正要往上解时,他动作一停,盯着季萧背对着他的身影刻意道,“哎,我这衣扣怎么解不开?”
季萧抱着一套沈淮的便服回身,连忙将衣裳放到一边,转而走向沈淮道,“我帮你。”
沈淮要的就是这一出,他站的笔直,等着季萧踮起脚尖来够他的衣扣。
他比季萧高出大半个脑袋,两人之间差着一截。季萧捏住沈淮的衣领,脚尖颤着有些为难,“晋和,你,你将头往下低一些吧?”
“这样?”沈淮依言猛一垂头,原只想凑近了逗一逗季萧,却不想一盯住季萧那微启的唇瓣,他没停住竟碰了上去。
一片柔软的触感,季萧受到惊吓,双手一松,就要往后退去。
沈淮连忙半揽住他的腰,将他搂紧了扣在自己的怀里。
“晋、晋和,你松开我……”季萧的头给沈淮摁在怀里,闷闷的带上了哭腔。
第28章 啊,可爱
虽然沈淮这些天夜夜少不了趁着季萧睡着偷偷占人便宜,可是此时清醒着到底还是第一次。他一则自己也有些紧张,二则怕季萧因此生他的气,不再愿意理会自己。
伸手搂住他是下意识的举措,沈淮实在怕一松手季萧就转身跑了再不回来。
“我松手,你别跑,成不成?”他将季萧稍稍推开,低着头与他轻声打商量。
季萧此时就像是一只受惊的小兔子,虽然平日里软绵绵的,可要真急了说不准也咬人。若是真只咬一口,沈淮倒也不觉得有什么,跑才是他怕的。
季萧十分艰涩的点了点头,然后察觉到自己腰上那铁圈一般的手臂慢慢的松了开来。
他的心扑通跳的飞快,像是要从胸腔里一跃而出。
“我不是故意的,”沈淮还怕季萧走,他转而飞快的拉住他的衣摆,又急急地想要查看他脸上的神色。
偏偏季萧紧紧地低着头,不愿意抬起来给他瞧。只不过随着他扭头的动作,须臾就有一颗水珠子甩到沈淮的手背上,凉的他心头一惊。他更是急了,抬手要给季萧抹眼泪,却又给季萧躲了过去。
“阿萧你别哭啊,我真不是故意的,”沈淮这才真是怕了,他抬手虚虚的搂住季萧,“你一流泪,我心里不知多难受。”
季萧的本意其实也不在哭上面,可不知为什么眼泪一来就收不住。沈淮不哄还好,一哄,他更就是委屈加上过意不去了。
“我并不是因为你哭的,”季萧垂着头低声道,“我也信晋和你不是故意的……”他只不过在有一瞬里恍惚将沈淮与曾经平王的样子想到了一处,可不过那一瞬以后,他就清醒过来,自己面前的是晋和,不是什么平王。
他既是有些怕,又是有些愧疚,怎么能将这么好的晋和和那平王比呢?
沈淮听了这话又觉得心里头有些不是滋味,他盯着季萧微微颤抖的肩膀,不无嫉妒的问,“那,那你是因为谁哭的,因为你媳妇儿吗?”
季萧哪里有什么媳妇儿,他口中的媳妇儿逃不过就是曾经的自己。这一点沈淮清楚明白,可他还是开口询问。
“恩……”季萧声音几不可闻,给出了一个肯定的答案。
虽然知道“阿元娘”的角色只不过是个虚幻到不能更虚幻的人物,但只要一想到众人眼中的这个人物绝不是自己时,沈淮难免有些吃味。
“有什么好为你媳妇儿哭的,她都不在了,”沈淮满口酸味,“你还能记着她一辈子啊。”
能和自己吃起醋来毫不含糊的,这天底下恐怕也找不出第二个来。
这话阴差阳错,正好点在了季萧的心头。
平王那是两年前的一段过往,自己真的要将他一直放在心上记挂着吗?他的人生自阿元出生起就有了很大的不同,那些旧的往事的确该全都忘掉才是。
沈淮扶着季萧的肩膀往后退了一步,他为终于不再闪躲的季萧擦去眼泪,“你瞧你,多大的事儿呢,凭白流了这么些眼泪,刚才还和我说是阿元傻乎乎的。”
他的声音柔和,动作轻柔,把季萧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晋和亲了自己,他并不是很讨厌的。心底那隐隐的期待更是被这一个“不故意”的亲吻给搅的生根发芽起来。
只是晋和是个什么心思呢?季萧觉得自己一时捉摸不透。
两人沉默一会儿,各自带着心思散了。
中午,天空中忽然毫无征兆的淅淅沥沥下起雨。
季萧坐在屋内靠门处,原本借着外头的光线将没剩下多少针线的衣服继续做起来,却不想大风两阵刮过,一片乌云密密实实的压了过来。他皱了皱眉头,将凳子往里面移了移,又起身去点蜡烛。
今春与庆云均不见踪影,此时只阿元仰躺在季萧脚边的席子上,圆鼓鼓的肚皮卷着一张小薄被。他的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梁柱,既不睡觉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见季萧起身,便跟着一咕噜翻身趴着,上半身像一只小龟似的仰着,抬高了声调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