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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复盛京。
简浔遂趁做法事的空档,叫了老锤到一旁僻静的角落说话儿:“锤爷爷,护卫们这些日子身上的伤都养好了吗?我打算法事一做完,我们便回去向李夫人辞行,然后出发仍去蓟州……就是不知道狐爷爷那边怎么样了?怎么都十来日了,还没有任何消息传来,他真的知道我们来了大同吗?”
老锤道:“我们自有传递消息的途径和方法,他肯定知道的,只不过事情可能不太顺利,这才会至今没有消息传来,大小姐别担心,一定会很快有好消息出来的。”
简浔见他说得笃定,方心下稍松,回去继续陪着宇文倩跪起经来。
所幸是夜傍晚,便真有好消息传来了。
老狐回京后,因着艺高人胆大,没怎么费力就潜进了盛京城里去,回到了崇安侯府。
简君安与平氏都好好儿的,除了因为担心三个孩子,人瘦了一圈以外,便是崇安侯,病情也没有加重,——逆王不知是一时没顾上崇安侯府这样一户泯然于众人的人家,还是真如崇安侯所说,念及曾经崇安侯与他的半师之谊,反正崇安侯府从头至尾都没受到什么太大的损失,自然也就不至刺激到崇安侯了。
不过盛京其他没有足够自卫能力的大户人家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泰半在破城当日,便被抢劫一空,还有男丁死伤,女眷受辱的,等逆王事后知情后,虽勒令了手下将抢劫来的财物都还回去,还杖责了一些将士以儆效尤,但已吃进嘴里的肥肉,谁肯轻易吐出来的,何况还有可能逆王与手下是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所以那些被抢劫的人家,十停财物里能得回一两停,便已是幸运至极了,只都敢怒不敢言罢了。
简浔听至这里,忙又问老锤:“那狐爷爷说了能把祖父和我父母弄出城去吗?后面势必还有硬仗要打的,留在城里纵一时没有危险,却难保以后也不会有危险。”
老锤手里拿着的纸张发黄的信,——姑且称之为信,简浔根本就看不懂,想来便是老锤说的他们自己传信特有的方法和途径了,所以她只能靠老锤口述信上的内容,自然很多不明白的地方。
老锤便道:“信上没说,想来得下一封信才能知道了,倒是胡阁老全家,听说殉国的次日,便由荣亲王和睿郡王牵头,替他们全家都装殓了,暂时存到了城北的义庄里,所以胡公子与县主大可放心。”
说得胡严兄弟三个都红了眼圈,胡严还忍不住一把握了宇文倩的手,哽声道:“倩儿,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激你才好了。”若不是他娶了她,她的父亲与伯父又怎么会在那样严峻的形式下,还替他的亲人们装殓。
弄得宇文倩不好意思起来,小声嗔道:“大家都看着呢。”抽回了自己的手,问起老锤来:“那锤爷,信上可有提到有关我父王他们的消息?”
她的父王和亲人们虽是宗室,不至于有生命危险,但以盛京如今的局势,只怕谁的日子都好过不了。
老锤道:“这个倒是没说,信纸有限,只能写那么点儿内容,也许下一封信就有了,何况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县主只管放心。”
宇文倩闻言,虽有些失望,但就像老锤说的,‘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也就释然了,叫了知客僧来给了他十两银子,让他晚上整治两桌素席来给大家加菜。
因着这个好消息,是夜大家睡得也都很是安稳,一扫前阵子的萎靡不安。
翌日上午,平隽以前的长随、如今的亲卫找了来,一见简浔便满脸焦急的道:“表小姐,我们爷的腿发炎化脓了,肿得比大腿还粗,军医说,怕是无力回天,爷的腿只能废了,一个不好,以后甚至连走路都困难……爷因此懊丧难过得不得了,把自己关在屋里谁也不见,已是两日水米不粘牙了,您快去瞧瞧他罢,也许您的话,他还能听进去几分。”
简浔闻言,大惊失色,忙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不是说没有伤到筋骨,好生将养着便不会有大碍了吗?怎么会这样?你等一下,我跟县主说一声,便带了泽儿沂儿同你一块儿回城去。”
平表哥是为救她才受伤的,她自然是责无旁贷。
说完忙忙进去找到宇文倩,把事情一说,宇文倩也是大惊失色:“平子清那般优秀的人,可万万不能废了腿,浔妹妹你快去罢,若真无力回天了,好歹劝他想开些,配合军医治疗,只要以后还能走路就是好的,不能骑马就不能骑,不能上战场就不能上罢,他那样的金子,放到哪里都能发光的。”
虽然时刻都替自家弟弟防着平隽的,宇文倩却从来没否认过平隽的优秀和逆天,何况二人好歹也算打小儿熟识,见面三分香火情,她当然还是希望他好的,不然浔妹妹怕是一辈子都难以心安了。
简浔忙应了,带着简泽简沂出了他们客居的院子,直接到山门上了车,便往城里赶去,所幸一路都畅通无阻,总算赶在午后抵达了李府。
却是平隽的腿成了那样,总不能再住在军营里,他在大同又没有宅子,只能由着李慎指挥他的亲卫,将他抬到了李府李慎的院子里暂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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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二回 以身相许?
简浔姐弟三个由平隽的亲卫引着进了李府,径自赶往李慎的院子,不想李夫人也在,一见简浔进来,便起身迎了上来,红着眼圈道:“子清那傻孩子,就算以后不能骑马上战场,甚至不能走路了,他也可以做旁的事,一样埋没不了他的天纵英才,何况军医并没把话说死,可见还是有希望的,且军医不成了,还有太医,民间也还有其他能人异士呢,他怎么能这样自暴自弃?”
说着拿帕子擦了擦眼睛,继续道:“我与慎儿好话歹话都说尽了,他却一句也听不进去,听慎儿和他的亲卫们说,你与他是打小儿一起长大的,不是亲兄妹,胜似亲兄妹,你的话他或许还能听进去几分,这才会忙忙打发人去接了你回来,你快去劝劝子清罢。”
简浔先领着两个弟弟给李夫人行了礼,叫了‘义母’,才道:“让义母和义兄费心了,那我这就劝表哥去,泽儿沂儿也是表哥打小儿看到大的,我连他们一并带去,劳义母打发个人给我们引路。”
李夫人道:“还打发什么人,自是我带你们去,也好在一旁帮腔几句。”
果然亲自领了姐弟三个去后面平隽暂住的屋子。
就见李慎正满脸焦急的在房门外踱来踱去,时不时的还朝里说上一句:“大哥,天无绝人之路,你就把门开了,我们大家一起想法子好吗?你不是常说一句话‘一人计短,两人计长’,我们这么多人,总能想到法子的。”
瞧得李夫人引了简浔姐弟过来,立时一脸的如释重负,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前道:“简大小姐,你终于来了,你快劝劝我大哥罢,他都把自己关在屋里整整两日两夜了,若不是我偶尔还能听见里面有动静,我都以为他……”
话没说完,李夫人已嗔道:“胡说八道什么呢,子清只是一时钻了牛角尖而已,他那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做傻事,还有,你叫你妹妹什么?”
李慎一拍额头:“看我这记性,义妹可不要见怪才是。”
简浔勉强笑了一下:“不过一时口误罢了,我怎么会见怪,义兄太客气了。”说着,上前轻叩起门来:“表哥,是我,你能把门打开,我们说说话儿吗?泽儿沂儿也来了,他们都跟我一样,很担心你,你开开门好吗?”
良久,里面终于响起了平隽沙哑的声音:“门没锁,进来罢,不过表妹一个人进来就是,其他人就不必了。”
门既然没锁,怎么所有人就由得平表哥两日水米不沾牙呢?简浔不好说李夫人和李慎的不是,便看向了平隽的亲卫:“门既然没锁,你们为什么不进去当面劝平表哥,不能劝得他吃饭,总要劝得他吃药罢,必要时候,采取一些非常手段也不是不可以,他腿伤成那样,难道你们还制不住他了?”
亲卫满脸的苦相:“表小姐,您也知道爷向来说一不二的,他既说了不许我们进去,我们哪敢造次啊?”
李慎也在一旁苦着脸道:“可不是,我大哥的脾气,义妹还不知道么?偏我爹出征了,娘又不方便,不然我爹还可以硬闯,我们却是没那个胆子的。”
好罢,平表哥不犯轴时也还罢了,一犯起轴来,那脾气的确不怎么好,也不怪大家都怕……简浔遂不再多说,自己推门进了屋里。
自然不知道李夫人看着她的背影,眼神一连闪了几闪。
果然平子清待这个表妹是不一样的,两日下来无论是他们母子,还是他的亲卫并大夫们,好话歹话说尽,他都一个字听不进去,更不许任何人进屋,如今简浔才一来,他便放了人进门,怪道肯舍身救她,怪道儿子敢说他就算为了她去死,也不会眨一下眼睛的话呢,老爷交代的事更是只许成,不许败了!
简浔进了屋里,就见平隽正坐在靠窗的榻上,面前摆着一副棋谱,屋里的气味有些不好闻,想是长久没开窗的缘故,也不知道他那样在榻上坐着,到底坐多久了?
她忙把窗户都推开了,才坐到平隽对面,道:“表哥,听说你的腿伤势恶化了,能让我看看吗?我们这么多人,一定能想到法子治好你的腿的,你千万别自己先泄了气,不然大罗神仙也是无力回天,病痛这个东西,本就是欺软怕硬,你强它便弱,你弱它便强的,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平隽的脸色有些苍白,闻言苦笑一下,道:“什么叫治好呢?也许在你们看来,只要不不良于行,便算是治好了,可在我看来,以后不能再骑马打仗,我的腿便算是废了,我整个人也废了,所以表妹不必再说了,就让我这样下去罢。”
这话说得简浔面色不豫起来,道:“只是不能骑马打仗,表哥整个人就废了,那表哥早年还勤学苦读做什么,只管练武就是,旁的通不重要!可事实分明是,练武只是锦上添花,让你于诸子百家都有涉猎,都精通以外,再多一项技能而已,你便以后不能一展所学了,还可以做旁的事,还可以通过做旁的事来实现你的价值,至于你就不能骑马打仗了,就这样自暴自弃吗?我们这一路走来,见过的伤了残了的人多了去了,仅剩一口气也不放弃求生希望的,更是大有人在,与他们一比,表哥这根本就是无病呻吟,就该让表哥也去亲眼看看那些人的不幸,你才会知道自己是多么的幸运!”
“你根本不懂!”平隽的脸色就越发难看了,声音也越发的紧绷:“我生来就是天之骄子,活到如今十八岁,我的人生堪称完美,只除了……我简直不敢想象,我以后要怎么面对旁人因为我不完美了,对我投来的带着同情或是惋惜,更甚者幸灾乐祸的异样目光,所以我不想见人,连泽儿沂儿至亲的表弟都不想见呢,总之,我绝不能允许自己的人生有残缺,不能允许自己的人生有不完美!表妹看也看过了,话也说过了,就请出去罢,恕我不能相送了。”
简浔想到平隽过去十八年的人生,走到哪哪儿都是鹤立鸡群,人人仰望叹服的逆天存在,的确称得上是完美了,也就不怪他受不得挫折,光想别人会用同情惋惜和幸灾乐祸的目光看他都受不了,说到底,还是以往太顺了。
可事情已经这样了,他除了接受,除了尽可能的配合大夫治疗,尽可能的将损害减小到最低,还能怎么样呢,就这样自暴自弃,便能让他的腿好起来,就能让一切都回到最初吗?
简浔忽然探身掀开了平隽的袍角,就见他受伤的那条小腿,果然又青又亮,肿得比大腿还粗,触目惊心的让人只敢看一眼,便忙忙的移开了视线,再不敢看第二眼。
她不由红了眼圈,哽声道:“之前表哥不是说只是一点小伤,不碍事的吗,怎么会忽然就严重成了这样?都是为了救我,表哥才会受伤的,若因此还累得表哥余生都……我就真是万死也难辞其咎了了。”
这样重的人情债,她要怎么才还得起啊?
平隽苦笑道:“之前真以为是小伤,大夫也说没有伤到筋骨,可谁知道忽然就会成了这样?军医说,可能是天气炎热,我又郁结于心,虚火旺盛所致。表妹千万别因此自责愧疚,我救你是我心甘情愿的,甚至,为你付出性命我也是甘愿的,何况只是一条腿……我也只是一时接受不了罢了,等过阵子想通了,自然也就好了,表妹别担心,只管忙你自己的事去。”
“治病本就是宜早不宜迟的,等表哥想通了,一切都迟了。”简浔激动道:“表哥还是从现在开始,就配合军医治疗罢,若表哥的腿真治不好了,我也只能赔表哥一条腿了!”
平隽就不说话了,好半晌才涩声道:“表妹若要赔我一条腿,我只能豁出去这条性命不要了,反正我的人生已经不完美了,还不如死了一了百了……表妹且先请出去,让我一个人静静罢,我心里这会儿,实在乱得很……”
简浔见他脸色难看之至,也不敢再刺激他了,只得道:“那我先出去让他们给表哥熬药,清粥小菜也备着,回头表哥觉得想吃了,立时就能吃上,我稍后再来瞧表哥。”
见平隽只是低着头发怔,并不留她,只得暗叹一口气,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李慎见她出来,忙迎了上来:“怎么样义妹,我大哥他想通了,愿意接受治疗了吗?”
后面李夫人与简泽简沂也是满脸的着急关切之色。
简浔轻轻摇了摇头,苦笑道:“说是心里乱得很,只想自己一个人静静……义兄,除了当日给表哥治伤的那位大夫和回来后给他治伤的那位军医,军中就没有其他大夫了吗?大同城内也该有旁的大夫才是,能不能把他们都请来,给表哥会诊一下呢?”
虽然这种事,真不是人多就能有用的,这世间大夫虽不少,真正医术顶尖的却是可遇而不可求,何况还泰半进了太医院,但好歹总能多一线希望。
李慎苦着脸道:“何尝没请过的,不瞒义妹,三四日前,我大哥的伤就开始在恶化了,我们当时便把能请的大夫都请来瞧过了,所有大夫的说法都与那位老军医的差不多,得割开伤口把里面的污血放了,再辅以针灸,可这样一来,难免就会伤到筋骨,导致肌肉萎缩甚至坏死,以后再不能做骑马之类的运动,若是严重了,甚至会不良于行……不然我们又何至于这般着急上火,打扰你做法事呢?谁知道你的话大哥也听不进去,老军医说了,再拖下去,后果不堪设想,可如何是好啊?”
李夫人也是满脸的心疼与不忍,叹道:“也不能怪他接受不了,他文武双全天纵英才是出了名的,走到哪哪儿都是万众瞩目的焦点,忽然间极有可能站都站不起来了,别说他接受不了,连我一个旁观者,都觉得难以接受,就好像一个绝世大美人儿,忽然间破了相一般,再也不完美了,老天爷怎么这么不开眼呢,早知道当初我就该拦着你们,不让你们出去的……”
话没说完,意识到当着简浔的面说这话等于是在侧面的说平隽就不该救她,忙向简浔道:“浔姐儿,我没有旁的意思,我只是替子清惋惜罢了,你千万别多义母的心,哎,可怜他年纪轻轻的,还没娶亲呢!”
说得简浔心里越发沉甸甸的。
如今李夫人已在替平表哥惋惜了,时间长了,惋惜同情他的人只会更多,可骄傲如平表哥,显然宁愿别人对着他幸灾乐祸,也受不了别人哪怕只是惋惜同情的目光。
还有他的亲事,李夫人如今绝口不提李五小姐,分明已是彻底打消了之前将女儿许给他的念头,而以后他想再娶一个与李五小姐条件相当的妻子,谈何容易……她该怎么做,才能让他的人生不因此受到影响呢?
因着没能一次劝动平隽,简浔只得带着两个弟弟,又在李府住了下来。
傍晚时分,她再一次去看了平隽,只可惜这次连平隽的面都没见着,——她与平隽的确是打小儿一起长大的表兄妹,但她到底已是定了亲的人,没有征得平隽的同意,她总不能硬闯进去,只能怏怏的回了自己的屋子,然后一夜都没怎么合过眼。
次日起来,眼睑下难免一圈淡淡的青影。
李夫人见了,不由苦笑道:“看你的样子,就知道昨夜必定没睡好,是在担心子清罢?我也是一样,到底要怎样才能劝服他,怎样才能让他不再自暴自弃呢?偏如今盛京落入了逆王之手,听说根本不让人进出,不然还能把他的父母亲人接来陪着他,也许他心里能好受些呢?”
简浔沉声道:“义母不必担心,我待会儿再去劝劝表哥,实在不行了,让人把他打晕了给他先把伤治了再说,等他醒来气个半死,也改变不了结果了。”
“这,成吗?”李夫人一脸的犹疑,“他可不能动气,大夫说他就是虚火旺盛,才会诱发了伤情恶化的,这个法子不到万不得已之时,千万不能用。”
简浔一想也是,只得道:“我还是先去瞧过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