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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萧王府内。
今夜的王府一如昨夜那般平静,百里墨潜进府内后,依旧藏在昨日躲藏处,耐着性子等至半夜,那漆黑一片的主院方有了动静,当说话声临近时,他立即睁开了眼。
萧鼎自主院走出来,身后跟着一个小厮模样的男人,萧鼎一边走,一边道:“备车!”
那人低低应了一声,转身去了另一边,萧鼎脚步不停,直往府门方向走,待他走过后,百里墨立即去了那小厮去往的方向,不过片刻便追上了他。
小厮走得极快,片刻便走到了目的地——马厩,他并未进去,只站在门口吩咐了守马厩的小厮几句便匆匆离去,他一走,守马厩的小厮立即从里面牵出两匹马来,快速套上马车,便拉着马车往另一道门处走,百里墨趁无人注意,悄悄接近马车,身体一矮,躲去了马车底。
马车缓缓出了府,停在大门前,百里墨扒在车底横木上,屏息瞧着萧鼎上了车,一瞬过后,马车缓缓行了起来,被布裹了的马蹄踩在青石板上,发出一阵阵沉闷的声响。
百里墨在车底,看不清行走的路线,只觉行了半刻后,马车便慢了下来,有说话声低低响起,离马车尚有一点距离,说话声歇后,马车再次行了起来,视线可及之内,他瞧见了朱红的大门,只一眼,他已是大惊。
一入了门,地面与外面已大有不同,平整光滑了许多,每一块皆是相同的大小,相同的色泽,每走几步,皆有侍卫巡逻,每过一道门,皆有侍卫盘查,百里墨贴紧车底横木,极严肃的盯着每一个来往的侍卫,许是萧鼎身份不一般,他们只粗粗瞧了眼便放了行,约莫行了半个时辰,马车终是停了下来。
“王爷,您来了。”有人走近马车边缘,恭敬的低头行礼。
萧鼎下了马车,淡淡‘嗯’了下,越过他便走,那人亦转了身跟上,周围极静,除了车夫以及马儿的呼吸声外,再不闻其余声音,百里墨等了会儿,确定安全后,极快的钻出车底,趁车夫不注意,极快掠过,追着萧鼎而去。
约莫又行了半个时辰,萧鼎在一座殿前停了下来,大殿上方‘养心殿’三字高悬,淡淡的光透过灯笼洒下,不时摇晃着,殿门前站了十来个侍卫,一瞧见萧鼎,忙上前行礼,“王爷!”
“开门。”萧鼎道。
一人向后挥了挥,门前二人忙将门推开,迎他进去。
萧鼎缓缓走进殿去,他的身影刚消失在殿门处,那开门的二人立即便关上了殿门,百里墨四处瞧了眼,悄无声息掠上殿檐,寻了处背光的地儿躲着后,便悄悄揭了片瓦,低了头往里瞧。
殿内似没有人,殿门亦关着,没有风,案上的烛火却微微晃着,萧鼎走近案边,拱手行礼,“陛下。”
他刚唤出声来,那烛火便剧烈的晃动了下,与此同时,案几被人大力推开,‘哗啦’一声响,案上奏折掉了遍地,落地声在寂静的殿内格外清晰,一抹明黄自案几后走出,身形佝偻,脚步微晃,他摇晃着走近萧鼎,一把抓了他的手,哑声请求,“带了吗?你带了吗?快给我!给我!”
他似乎极急切,哀求的语气到最后已凌厉起来,即使如此,他的模样依旧带了些卑微,萧鼎微微一笑,白嫩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得意与不屑,他自怀里摸出一物来,扔到地上,青花的瓷瓶掉了地,立即滚出老远。
屋顶之上,百里墨瞧着眼前的一切,死死皱起了眉头,那狼狈至极的男子,不是南疆皇帝还能有谁?瞧这模样,他是被他们控制了么?
在他想着这些的时候,明黄色的身影已朝着瓷瓶扑了过去,不知是否是因为太过虚弱,他那一扑并未扑到瓷瓶,眼见瓷瓶滚远,他立即爬过去捡起,顾不得浑身脏污,拔了瓶塞便往嘴里倒,一颗血红色的药丸自瓶里落出,掉进了他的嘴,他喜滋滋的吞下,再倒,那药丸却没有再落出一颗来。“只有一颗?”他转了身,急道:“你不是说了会给我全部么?为何只有一颗?”
萧鼎缓缓走去案几后坐了,瞧着他那狼狈的模样笑出了声,“我会给你全部解药,却不是现在,萧衍已察觉到了,我不想被他坏事,你将他派出去,事成之前我不想见到他。”
他刚说完,他已是干脆的点头,连连道:“我会的!会的!你要给我解药!”
“当然!”当然会让你痛快死去!
萧鼎瞧着他狼狈的模样,满意的眯起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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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谁人技高一筹
萧鼎并未久留,得了他的同意后,便出了养心殿,殿内渐渐安静下来,百里墨慢慢将瓦片往回放,就在这时,原本瘫在地上的南疆皇帝缓缓站起了身,气势倏变,再不见先前狼狈怯弱的模样,百里墨皱眉,定住不动。
萧煜双眼凌厉,将殿内扫视了个遍,冷声道:“出来!”
百里墨屏息,他本以为南疆皇帝已被萧鼎控制,瞧这模样,这人亦不是省油的灯,他敢肯定,他已然发现了他,若是他唤来侍卫,他要怎么出去?还是说,现在便先逃?
就在这时,大殿一角走出一人来,绿衫被遮在黑暗里,暗淡了颜色,一如他此刻暗淡的心,萧衍瞧着他,眸色复杂,似恼怒,似不甘,似埋怨,复杂得令萧煜淡了情绪,亦令屋顶之上的百里墨更加皱紧了眉。
“陛下!为了满足你心里的那个**,你竟甘愿如此!难不成在你眼里,如今只剩下权力了吗!”萧衍复杂的瞧着他,出声质问,方才发生的一切他看得清楚明白,以往在他眼里,乃至南疆百姓眼里的皇帝,竟视尊严为无物,将帝王的尊严放在地上任人践踏,所为的,只是他一个人的野心。
萧煜本缓和了些的脸色顿时变了,他大步走至萧衍身旁,厉声道:“难不成在你眼里我便是这样的人?我为的不是我个人,而是整个南疆!几百年来,我南疆一直屈居于大梁之下,小心翼翼,生怕被大梁盯上!这不是我南疆百姓该有的日子!我南疆,注定要凌驾于所有国家之上!可是!我南疆子民在世代的欺压之下,早已丧失了反抗的能力,我身为南疆皇帝,必须要挑起这个责任!”
“借口!”萧衍冷声打断他,嘴角不自觉的便带上了一缕讽刺之意,“这不过是你一个人的想法!你可有出去瞧瞧?外面的人都是怎么议论的?他们不喜战争!不喜有人挑起战争!′而你,却扭曲百姓的意愿,拿这当做借口来掩饰你的野心!难不成你忘了齐国的下场了吗!”
萧衍说得半点不留情面,萧煜脸色越发难看,听他提起齐国,当即便冷笑出声,“齐国?齐国岂能跟我南疆比?我南疆也注定不会步上齐国的后尘!”
“你瞧瞧现在的南疆,真是令人失望透顶!你任萧鼎把持朝政,你任由庄隐为所欲为!南疆许是不会步上齐国的后尘,却会被你亲手毁灭!”
“萧衍!”萧煜怒喝一声,极不喜他说的这话,若不是他俩自幼交好,且他又极了解他的话,他定会处罚他!
他的眼神太过直白,萧衍看得清楚,清楚过后却是失望,他看着他,一字一句,慢慢的说道:“我知我劝不动你,也不想再劝,你想与庄隐、萧鼎玩这螳螂捕蝉的游戏,随你的便,我不想奉陪,既然他萧鼎要我离开,我便离开罢,你好自为之!”
萧衍说着,转身便要走,萧煜有些许错愕,眼见着他便要行出殿门去,他立即扬声道;“你真要走?真不帮我?你想清楚了么?若你帮我,将来等我夺了大梁江山,你便是我身边第一大功臣!若你走了,你什么也不是!”
萧衍冷冷勾了唇,头也不回,慢慢行出了大殿,萧煜不再出声挽留,只是,瞧着男子远去的背影,他却莫名的觉得有些空落。
见萧衍走了,百里墨悄悄放回瓦片,极快的掠下殿檐,落地之后,又迅速的躲去阴影里,萧衍的身影已看不见,他站在阴影里,正在想出去的法子之时,旁边已然有人出声,“跟我来。”
百里墨转身,却见原本走了的萧衍去而复返,正站在他身后半尺处,见他望过来,朝他望去一眼,复又转过身去,不紧不慢的往前走,百里墨未曾犹豫,快步跟上他。
萧衍走的地儿尽是挑的偏僻处,一路上并未遇见几个侍卫,刚开始百里墨尚会躲躲,到最后百里墨索性上前与他并排着走,二人虽一同走着,却各自沉默,半点交谈的意愿皆无,如此走了大半个时辰,二人终出了宫门。
*
夜已深,街上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阎锦拢了拢衣衫,双手环臂,瞧着无边的夜色发呆,百里墨已去了许久,却未曾回来,她难免有些担心。
身后瓦片似被人踩了下,发出轻轻的一声响,阎锦头也不回,低声道:“老杜,你主子有消息了?”
身后那人不答,阎锦有些疑惑,同时,亦添了些防备,刚欲转身,身后那人已是出了声,原本清润的音色添了些许低沉,似带着深深的压抑,他站在她身后,一眼不错的望着她,“阿锦。”
这是他第一次唤她的名,阿锦。
“付平生?你怎的在此?”既知身后之人是谁,她索性也就回过了头不看他,懒洋洋瞧着夜色,疑惑道。
他一惊,不自觉的摸上脸颊,许是见着了她的缘故,知晓了她平安无事的缘故,他的嘴角不自觉的便勾起了一抹笑,他轻轻摁平上扬的嘴角,将那满腔的喜悦压下,故作淡定道:“我来南疆办事,瞧见了通缉你的告示。”
他不会告诉她,当他听到她失踪,生死不明的时候有多惊慌,亦不会告诉她他寻了她多久,一知晓她不见的消息,他便沿着他们掉落的地方寻了个遍,更是央了无数人去帮忙找,他日夜不分的找,唯恐去得晚了,唯恐她就差那么一点时间,唯恐再次错过,好在,她依旧平安回来了。
阎锦撇头瞧了他一眼,当瞧见男人明显有些憔悴的脸颊时,眼底一闪而过一抹异色,最终,她笑着道:“要喝酒么?”
他怎会拒绝?自是不会的,哪怕这只是个跟她相处的理由也好,故而他干脆的坐到她身边,伸手接过她递来的酒碗,仰头便将一碗酒喝了个干净,温温的酒入了喉,立时便升腾起一缕暖意,连心口那块地方亦渐渐回暖,再不见冬天。
他将碗递给她,她伸手接过放于一旁,却似不打算再倒,付平生疑惑的看着她,略微不解,她不是要他陪她喝酒么?
阎锦眯眼,道:“只有一碗,多余的没有,这酒可不多了,我得留着。”
他无所谓的点点头,于他而言,喝不喝酒的无所谓,只要她想,他便作陪,她若不愿,他亦没有意见。
“之前,多谢你了,当时便该跟你道谢,哪知竟是找不到你的人影了,隔了这般久,总算是说了这一声谢。”阎锦道。
付平生一怔,回道:“没关系。”
嘴里说着‘没关系’,又哪里会真不在意?实际上,他是觉得极有关系的,她跟他道谢,实际是客套,他不喜她跟他客套,却没有资格来让她不跟他客套,在她心里,他终究比不得百里墨,若是他,她定是不会跟他这般客套的,刚因见着她平安而生出的那喜悦,此时犹如被浇了一盆冷水,令他堵得慌。
他低头瞧着屋顶,许是心情不大好之故,连脚下不会说话的瓦片亦看不顺眼起来,他情不自禁的伸出脚,轻轻踹了踹,瓦片受了那力道,极快的便滑下了屋檐,掉落地上,一声脆响,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响起,立即引起了守在前后院之间的老杜的注意。
“夫人,怎么了吗?”老杜匆匆赶过来,一边唤她。
阎锦无奈的低头瞧他,道:“无事,你不用管。”
她说着无事,老杜仍是不放心的跑了过来,仰头瞧了她一眼,见她确实无事,微微松了口气,哪知那气还未落下,她旁边那白衣男人已是落进了他的眼里,他防备的打量着他,语气凌厉,“你是谁!”
他未答,阎锦道:“老杜,他是我的朋友,你不用紧张,你回去吧,我俩再坐会儿。”
老杜怀疑的瞧着他,那人样貌不俗,眼神深沉如渊,瞧那样子,便不是个好相与的,他哪里敢离开?再则,即便那男人是夫人的朋友,他也不能走开,若是走开了,发生了什么事该如何是好?主子的夫人,可不能被人抢了去!
“夫人,属下亦无聊得紧,属下便在这里站会儿罢?说不定主子快回来了。”他道,一边说着,人已是跃上屋顶来,大大咧咧的在二人中间坐下,惹来阎锦似笑非笑的一眼。
*
长街之上,一辆马车快速驶过,车厢内,百里墨与萧衍相对而坐,车厢内极安静,萧衍低头把玩着折扇,百里墨则目光沉沉的瞧着他。
“你若想说什么说便是,何须这般盯着我?”萧衍似是玩够了,收了折扇瞧着他道。
百里墨依旧看着他,沉声道:“我还当萧皇宅心仁厚,想不到竟也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倒是我傻了,竟以为能劝阻萧皇!”
“这世上有几人是干净的?难不成二皇子便能说你没有野心?你大梁现在比南疆好多少?怕是不等南疆打过去,自个儿内里已是先乱了套!彼此彼此罢!”萧衍虽与萧煜闹翻,却终究不能忍受别人言语上的讽刺,他是变了,却终究是他曾经尊敬的那个人,故而一听百里墨言语不当,便忍不住出言反驳,话一出口,未待百里墨说什么,他自个儿已是沉默下来,不喜归不喜,他终究不再一心一意为他说话了。
百里墨沉了眸,道:“大梁不会乱,我也不允许它乱!”
萧衍不置可否,他掀帘瞧了眼外面,道:“你下车罢。”
百里墨二话不说,起身便出了车厢,临走前,他顿了顿,朝马车里的人道:“若是萧皇执意如此,我定亲自带兵来阻,到时若有世子不想看见的事发生,便怪不得我了。”
他终究是想让他劝阻萧煜的,只是,他又如何劝得了?人啊,不论以前多纯善,一旦被蒙了眼,便再也听不见劝,他亦无可奈何。
男人的身影极快消失在黑暗里,萧衍收回视线,沉默了半晌,轻声道:“若是你,你会如何做?”
他的话,似自言自语,夜风过,无人回答,马车再次行了起来,与那巍峨的皇宫背道而驰,渐行渐远。
另一边,百里墨快速往酒馆方向奔去,他已出来了大半个晚上,一点消息也未传回去,他怕耽搁久了她会担心,急行了片刻,终是到了酒馆外,他柔了眉梢,一提气,跃上墙头,往后院奔去。
后院渐近,似有说话声,他离得那般远亦能听见一些,她似在回答老杜的话,轻轻的,听不分明,却让他安心。
“阿锦!”还未走近,他已是唤了出来,他的话一落,那边便是一静,旋即便是老杜惊喜的声音,“主子!您回来了!”
他在院子里停下,仰头朝着声音处望去,淡淡的夜色下,她正坐在屋顶上低了头瞧他,老杜则站在她身边,一脸喜悦的望着他,他下意识的一笑,跃上屋顶。
“主子,我先下去,待会儿再来找您,您先与夫人聊聊天罢。”老杜嘻嘻一笑,跳下院里去,在走之前,他瞧了眼百里墨身旁的地儿,也不知看见了什么,似乎笑了一下。
“阿锦,你在屋顶做什么?可有着凉?”百里墨伸手握了她的手,包在手心轻轻搓着,眼里含着埋怨。
阎锦任他搓着,道:“喝酒。”
百里墨偏头瞧了眼她身旁,那里确实放着一个坛子,坛子边还放着几个酒碗,瞧那样子,似乎不只她一人喝,虽他对她一向依从,此次却有些不满,不禁道:“阿锦,少喝些酒,又不是什么好东西,反倒是伤身。”
她抽出手来,转身替他倒了一碗,捧至他嘴边,“你尝尝。”
他自来无法拒绝她,就着她的手便喝,带着清冽香味儿的酒一入了喉,他的眉头便松了开来,阎锦见此,笑着将碗放回原位。
百里墨瞧着她,无奈一叹。
“有收获么?”腻歪够了,阎锦便问起他今日去查的事来,哪知刚问出口,便见百里墨原本还算得上好看的脸色倏的变了,似乎极恼,她不禁疑惑道:“怎么了?出何事了?”
“今日我随萧鼎去了皇宫。”他沉着脸道。
皇宫?
“被下药的是皇帝?”
他点点头。
他的脸色那般难看,想必是遇到了什么让他极度不满的事,阎锦沉吟片刻,道:“他被下药,你恼什么?解了不就好了么?难不成还有其他事?与萧皇有关?”
“萧鼎确实联合庄隐给他下药,只是,他并没有真的中毒,亦没有真的被威胁,他在借庄隐之手攻打大梁。”百里墨沉着脸道。
“真是有趣,萧鼎与庄隐意图靠控制萧皇来达到自个儿的目的,萧皇亦别有用心,正好利用了这点反过来利用他们,许是他窥视大梁已久,却苦于没有由头,庄隐这一来,正好给了他理由,虽现今南疆子民会不解恼怒,将来他大可再安抚,将来若是败了,亦大可说是他们威胁他,他是逼于无奈,他在南疆子民心中自来是个仁君,想必他们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