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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枕黄粱梦-第10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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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出事之后,他就开慢慢的将自己本来就是唬弄穆家的生意收了,聚拢了所有能聚拢的钱财,现穆家说要借给他做生意的钱既然是无望了,连成珏已然预备着走了,他的目光投到了铁梨木拨木床上的针线篓子,只觉得上面小小的大红肚兜红得刺目……

连成珏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向外面走去,却连自己的妻子与穆大奶奶相携自远处有说有笑地走了过来,他一转身拐到了另一个方向……

186天性四

穆大奶奶几乎是刚一踏进屋里;还未曾登上二楼;就觉得不对了;穆九自婚后一直跟夫君住在穆家花园的宜安楼里,一楼只做待客起居之后,二楼才是夫妻两个日常的居所;往日一楼必然要有一两个丫鬟值守的,可今日却是空空荡荡的……穆九不是那些个会放纵下仆的,素来对丫鬟们管束极严……更不用那种一脚踏进来;就觉得楼里空空荡荡的,不止楼下没人,楼上好似也没人……

穆九姑娘先是看见楼下没有丫鬟守着有些奇怪,瞧着大嫂怪异的眼神,心忽地一下揪紧了;挣开穆大奶奶的手,提着裙子往楼上跑去,饶是她佑大的肚子,竟跑得极为快速,穆大奶奶伸手拉了她一把没拉住,也提着裙子追了上去,跟着她们的丫鬟婆子被这姑嫂两个的举动吓得住了,回过神来之后也追了过去。

穆九上楼的头一件事就是推开紧闭的卧房门,只见窗户开着,窗前自己早晨的时候亲自插的绣球花被不知何时吹进来的风吹落了几片花蕾,晨起梳妆完毕收起来的妆盒不知被谁打开了,屏风上挂着的那件夫君最喜欢的月白袍子,不见了踪影……

桌上的茶杯下面压着一封信,穆九忽地觉得心里一沉,摇摇晃晃地走到桌边拿起信,只见信封上写着吾妻亲启。

她打开信,只看了两行便觉得双腿似是没了根一样,软得像是一滩泥一般,若不是有穆大奶奶扶着她,怕是要栽倒在地上。

穆大奶奶和赶过来的丫鬟扶着她坐到了床上,捡起了掉在地上的那封信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信上无非写着自己为躲避连家到了苏州,谁知连家却追了过来,又有一些仇家追到了此处,若是不走怕是要连累妻儿,只盼着穆九将儿女好好养大,他若是在异乡安顿下来定会来接他们母子云云……

穆大奶奶看完信,将信折了几折,使了个眼色给自己心腹的丫鬟,丫鬟什么话也没说,接过信就走了。

穆九坐在床上发呆,只觉得自己这一年过得像是一场梦一般,本以为是觅得佳婿终身有靠,怎会又被抛弃……

穆大奶奶坐在她旁边搂住她道,妹妹你不必着急,我已然派人去寻你大哥哥去了,定要将妹夫寻回来,让你一家团圆。

穆九靠在嫂子的肩头点了点头,指了指自己的妆盒,嫂子,你看看最下面一格里面的东西还在不在。

穆大奶奶有些疑惑地站起身到梳妆台前将最下面一格打开,只见里面空空如也……这里没东西啊。

穆九本来心中就有数,见穆大奶奶这般说,立时泪如泉涌……

穆大奶奶知道穆九自前夫家里出来时,身上除了首饰只有藏起来的不到一万两的银票,自家陪嫁的银子和东西,只随着她送回来不到三成,后来闵知府觉得脸上挂不住才又送回来一些,穆九除了自己随身带着的那些银票、首饰、衣裳,别的都交给了穆老爷,难不成……你那些银子……

他都拿走了。穆九带着哭腔说道,两人刚成婚时,她为了试探夫君,说要拿嫁妆给他做生意,他却说不用女人的钱做生意,她以为他是真男儿,对自己是真心实意,却不曾想……他这样让她如何在娘家立足……如何在苏州城见人!本朝虽不禁寡妇二嫁,可穆九这样嫁过一嫁夫君死了,再嫁之后夫君竟不见了踪影的,怕是这一辈子……更不用说穆九对连成珏是十成十的真情,只觉得人生在世得这样一个夫郎今生有靠……天下的男子与连成珏比起来皆如尘土一般,穆九只觉得心被人扯出来撕扯成好几块又在地上踩一般……

穆大奶奶见小姑哭成这样,又是心疼又是气恨,本来穆大听说了连成珏与江洋大盗有瓜葛是连家弃子之后,就起了杀心,是她们妯娌看着小姑可怜说情,这才让穆家兄弟收了杀心,却没想到连成珏竟然这般……

王四是个苏州河的摆渡人,每日晨起头一件事便是将船收拾好,静候客人,来往于苏州河上的各色人等见过不少,今日坐他船的年轻书生却有些怪异,他随手扔了个足有一两重的银锭子,坐下之后便示意他开船。

客倌,你这银子我找不开……

不用找,我包了你的船就是了,老丈你只管开船就是了。

您早说了要包船便好了。王四一边说一边整了整衣裳,撑起了乌篷船……

船在苏州河里慢悠悠地前面划着王四回头想要与官倌搭话都不见回应,只好闭紧了嘴巴再不说话,待船行到了码头上,他转过身,却见他客人不见了……

哎呀呀,难不成我今日撞了鬼?他去摸腰上的荷包,那整整一两的银锭子,却是真的……

穆大站在望河楼上,看着连成珏被人无声无息地从船上抓到了河里,再不见踪影,微微一笑,关上了窗。穆家做了这许多年的盐商,岂是他一个无根基的连家弃子能够欺负的,妹妹再做新寡又如何?穆家又不是养不起女儿……

许樱只觉得手上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低头瞧瞧自己正在摸着的衣料,却是平滑至极,全无一丝的刮人之处……

太太……绿萝小心地瞧着许樱,经过一场劫难之后,绿萝瘦了些,可眼睛却晶亮极了。

这料子的颜色不好,再换一匹。许樱笑道,绸缎庄的老板娘二话不说地又拿了另一匹新鲜料子。

您若是给孩儿做衣裳小店新到的红绫缎最是合宜,颜色鲜亮喜兴不说,还软和得很……

许樱瞧着那衣料果然是极好的,点了点头,就把这个包起来吧……她又状似不经意地问起了对面的灼华斋,这灼华斋的生意一向是这般的好吗?

倒说不上有多好,看得人多买得人少,京里官家太太虽多,谁也不能整年的用他家的脂粉,用不起。老板娘最后三个字张着嘴未出声儿,我听人说她家除了二楼里那些粉啊什么的,一楼买的寻常东西,也不比别家的好,倒是价贵了五成有余……一开始人家愿意捧,这两年……差了。

许樱点了点头,那他家怎能用得起这样的房子?

听说房子不是租的,就是他家的,原先也是开脂粉铺子的,掌柜的好像牵扯进了什么官司被捉起来了,房子被官府封了,主家没办法只好贱卖,寻常百姓无人敢买,被他们家给捡了便宜……听说是颇有些背景的。若无背景在京里也开不起什么买卖,就说是他们这个绸缎庄吧,也是有些来历的,这事儿大家都心知肚明。

许樱又挑了几样料子,让他们将衣料送到莲花胡同连宅,这才上车走了。

张掌柜不足为虑,只是那灼华斋到底是哪一年倒的她已然记不清了,她就是这样的性子,张太太已然在百合面前不管不顾了,就算她对百合说要忍到她生产完,现下也忍不住早早地暗自布置了起来,可灼华斋还是只能摸到边,瞧不见内里如何,一个太监敢扮女妆在京里开店,就算是后来被整倒,也不是自己一个七品编修的夫人能随意碰的……

刚回到连家便看见冯嬷嬷与一个眼生的嬷嬷站在门外说话,那个嬷嬷见她回来了便迎了上来福了一福,给连太太请安,小的是勇毅伯府的人,夫家姓张,您叫我张嬷嬷就是了,我家太太命小的送些土产来给连太太,邀连太太若是得闲到府里一叙。

许樱摸了摸自己已经突起的肚子,笑道,我一个闲人,岂有不得闲的时候?只是今日挺着肚子走了半日有些疲累,明日定将登门拜访。

勇毅伯府的人邀她过府?这又是所谓何来?连成璧虽与武景行是好友,勇毅伯府的水却是深不见底,自己与她们素无往来,她们这般行事……到底所谓何来?

她与冯嬷嬷对视了一眼,见冯嬷嬷也是满面的疑惑,只得压下疑心说道,嬷嬷想必是等得久了,不如进屋喝些茶水如何?

那张嬷嬷也未曾推辞便跟着许樱进了屋,许樱备了茶水招待,对着冯嬷嬷使了个眼色,冯嬷嬷笑眯眯地替张嬷嬷端了杯茶,您是侯府的人,勿要嫌弃我家的茶水不好便是。

张嬷嬷到底是候门出来的,一举一动透着规矩,接过茶来先是言谢,我是哪个牌面上的人,连太太能赏碗茶喝已然是抬举了。

不知张嬷嬷在府上在哪位太太屋里伺候……

不瞒您说,我原是太太屋里伺候的,后来大爷奉皇命纳了程家姑娘为妾,便是太太与程姨娘房里两头跑了。

程姨娘那便是皇上赐婚的那位了……这位嬷嬷既然是她身边的人,难不成是她想见自己?一想起她来,许樱便想起了前世许多不堪的往事,可既然这位嬷嬷都光明正大的来了,想必是勇毅伯夫人也是允准的……

许樱想要避开不见,心里却有个声音让她见一见自己前世只偷偷见过侧影的女子长什么样……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这一世她过得如何……

187

勇毅伯府与敬敏公主府相邻;占了约么两条街的地方,离莲花胡同不算近可也不算远,京城向来是东贵西富,莲花胡同虽是在东却也是极远的了;坐马车也要走三柱香的功夫才能到勇毅伯府所在的勇毅街,冯嬷嬷送上拜帖之后,门房极殷勤地开了偏门,请马车入内。

我家夫人说探花娘子您若来了不必通报,请您进府便是了。

待到了二门边;张嬷嬷迎了出来;请她换了勇毅伯府的马车,又换了软轿,这才将她引到勇毅伯府的正堂,我家夫人等候探花娘子多时了。张嬷嬷瞧着许樱年纪轻轻,肚腹突出,一路上却是沉稳淡定,直似是出入侯门公府无数次,眼前的繁华盛景丝毫不能让她动分毫心思一般。

虽说是七品官的太太,商家媳妇,却隐隐透出了世宦人家的款儿……想想她出身山东望族,孔孟之乡,有如此风范亦不足为奇。

勇毅伯夫人年龄要比杨氏大很多,更似是唐氏那一辈的人物,她与勇毅伯同龄,武景行却是勇毅伯四十岁时的老来子,掐指一算年龄,她竟已经是年近花甲了,人却是极精神的,满头花白的头发梳成高髻,头上戴着许樱两辈子见过的最大最精致的点翠正凤钗,一双眼睛目光炯炯似是藏着火苗一样,扶着拐杖的手上虽瘦得露出了青筋,却是极为有力,下巴紧绷,像是要上战场的大将军,而不是伯府后宅的伯夫人。

她左边站着个穿着桃红织金夹袄,头戴侧凤钗,眉目端庄俊秀,另一个则是穿着鸭蛋青褙子做守寡妇人打扮的中年女子,女子的长相与伯夫人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应是这家的姑奶奶。

给伯夫人请安,伯夫人一向身子可好?

伯夫人也在打量着许樱,她因怀着身孕,穿着粉白的中衣,大红的百子千孙褂子,头梳了圆髻,身上的首饰不多,但也透着贵重,与七品命官之妻和豪商家媳妇的身份都算吻合,是个会穿的,也是个长得极俊的小媳妇,一双眼睛看不出喜怒,伯夫人阅人无数,只略一瞧她,就知道这是一个极有心机的伶俐人,三角眼微微一挑,看了站在自己身侧的程姨娘一眼,又看了许樱一眼,心道后生可畏,眼前这个和自己家的程姨娘,都是极难应付的主儿,你大着肚子呢,不必多礼。她说话的声音清亮,掷地有声,显出刚强已极的性子,来人,看坐。

许樱谢了坐,心里也多了几分的笃定,从这位伯夫人让庶子娶自家的外甥女不成,便对他放任不管不顾其死活来看,此人就是宁折勿弯没多少心计的人,程姨娘以庶出孙女的身份,竟将程老太太哄得溜溜转,在勇毅伯府以圣上公主滕妾的身份在她身边占据一席之地也非什么意外。

伯夫人想了想道,听说连大人跟随着我家老大一处去了江南,连夫人您身怀六甲独在京中,我便想着去看看您,偏我的身子骨不好,只好劳动您走一趟了。

您是长辈,我来看您才是天经地义的事,大夫说我这一胎稳得很,要多走动才好生,就算您不请我来,我也该来给您见礼才是。

两人又寒暄了一会儿,伯夫人指着程姨娘道,这位是皇上赐给老大的滕妾,娘家姓程,你只管叫她程姨娘就是了。

原来是程姨娘……许樱略欠了欠身,程姨娘则是施了个福礼。

伯夫人又指着自己身边的中年寡妇,这个是的长女,嫁到了江南闻家,因守了寡带了儿子回了娘家住。

闻太太好。许樱又站了起来,那寡妇略一颌首算是行了礼,看来这就是武景行说过的,得了勇毅伯府浮财的武大姑奶奶了。

夫人……程姨娘小声说了一句。

伯夫人点了头,我有些累了,程姨娘你替我招待连夫人。

是。

说罢伯夫人就在武大姑奶奶的搀扶下慢悠悠地走了,程姨娘走到了许樱跟前,坐到了她的身侧,先是瞧了一眼她的肚子,连太太有孕多久了?

约么五个月了。许樱摸着肚子笑道。

衣裳的关系吗?瞧着倒是不显。程姨娘笑道,她虽非绝色,却见之可亲,眉目间也满是闲适满足,虽为公主滕妾,却丝毫未曾有卑怯之色,看来武景行待她不差,她在武家也过得极好。

我没见过几个有孕的妇人,也不知这样是好是坏。许樱道,她怎么样也没办法把眼前的女人跟自己上一世的敌人想到一处,只是觉得是个陌生人罢了,自己原来想的端庄得近乎于木头人,模样虽好却是规规矩矩的假人一个,清高自许等等,俱都塌陷,想来想去,有两世为人的只有她,也只有她一直困在那里,从来没有走出来。

程姨娘见她神色有异,颇有些奇怪,连太太……她伸手碰了碰许樱,许樱向后退了退,让她更是讶异……驸马曾有信来,他自幼长在道观里,只知舞刀弄枪道家经文,此行全赖连大人,许多不解的事,有连大人在,也就解了……

我夫只是恰逢其会罢了……

程姨娘又道,有一事我本想亲自登门与您说,可偏出不得门,只好想法子请您过来了。

何事?

程姨娘站了起来,双膝跪倒,程家四女谢连太太救命之恩。

啊?许樱惊得站了起来,侧过身躲过她的跪礼,您这是为了什么?

我伯父将欲将我许配给连九公子……后来又不了了之的事……多谢连太太……她原是见过连成珏的,知道祖母把自己许给了他极为高兴,此事不了了之后,难过了好一阵子,后来大伯母将她叫到了自己的屋里,悄悄地把一些事跟她说了,她才知道内里详情,若非是连太太将此事揭了出来,怕是自己要羊入虎口……没想到大伯竟如此无耻,为了替自己发姘头撑腰,不惜拿亲侄女去讨好……也因大伯母对自己的这份情义,大伯母与皇太后说要让她做驸马滕妾,她也应了,程家……本来就是天子家奴,做陪嫁丫鬟都是做得的,何况是为滕妾?

许樱忽然觉得自己身上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卸下来了一样,上一世……她若说对不起谁,亏欠了谁,头一个欠的人是程四姑娘啊,自己做了连成珏那么多年的外室,为争那点宠爱贪那点子温存,伤程四姑娘多少回……这些事她以为自己都忘了,却没想到都在心里存着,程姑娘说自己救了她……是以——还了吗?她上辈子欠了程姑娘的……还了吗?

程姨娘坐了下来,瞧了瞧左右,伯夫人已经把自己的人都带走了,屋里剩下的全都是程姨娘的心腹,勇毅伯只有武景行这一个儿子,伯夫人虽说身子骨看着还健朗,却也是没有几年的活头,这勇毅伯府早晚是武景行和公主的,原先他们只听夫人的是因为没有主心骨,自从程姨娘嫁过来之后,略施了手段,便将人心收拢得差不多了,我今个儿请连夫人来,一是为了当面道谢,二是为了……京里连家商行的事。

许樱一愣,京里连家商行……怎么又与程姨娘有了关联?

连太太您也知道,这在京里做生意不比别的地方,总要有些依靠才成,连家凭着自己的本事,在京里经营成现在这样,已然是不错的了,可被人盯上也是在所难免……

这也不是京里的权贵头一回盯上连家了,连家几次化险为夷,也全靠京里的山东藉大人们和各路豪商抱团的缘故……现下连成璧中了探花,得了刘首辅的赏识,与勇毅伯府的武驸马交好,与展家有亲,已然比原来势大了不知多少,怎么会又被人盯上……

不瞒连太太您说,那灼华斋是我伯父和慈宁宫大总管甫国忠合股的买卖听说还有太后的股,那所谓老板娘是甫国忠的二徒弟名唤英哥的,原先用宫里的方子颇赚了些钱,后来钱赚得少了,就开始想些歪门邪道了,我大伯父失了官职,日子过得闲了,常与灼华斋往来,一来二去就盯上了连家……听说要等着连探花回来,就上折子参连探花身为官身行商贾之事……

可他与连家的生意素无瓜葛啊……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便是皇上和刘首辅知道连探花冤枉,知道这里有甫总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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