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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难消瘦美人恩-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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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暗卫对视一眼,先说话那人额角缓缓流下冷汗。

“如果君夫人对玉骢马稍微温柔些……它万不会如此暴躁……”

另一个暗卫抬眼看向地上揪落的几团马鬓……

楚王忽然便明白了,他就知道,他就知道!她那么一个吃鱼病,青蛙咳的人,成日里厚皮骄横,连绣个喜被都要作弊的人,哪里可能就这么乖乖温顺等在那里。

这个小骗子,就该被锁在富丽深重的宫殿里,狠狠的收拾一顿,用眼睛当作钥匙,要她跑不掉,也不敢跑。

她怎么能一开始假装顺从,却根本就是打定主意要骗他呢!

“晏隐呢?”他环顾蹙眉。

“将军出来的时候和属下等分开,尚未回来。”

桃树林中很快牵出一匹马,楚王翻身上马,向地上暗卫挥挥手,他们便像光一般快速消失了。

“驾!”楚王纵马奔向前方唯一的小道。

然而等候他的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几个乔装打扮的暗卫横七竖八倒在地上,楚王心头生出不安,他翻身下马,大步向前,提起一个樵夫打扮的暗卫衣襟。

“怎么回事?”

那暗卫大声大声喘气,想要说话,但是嘴里却是大口大口吐出乌黑的血块,竟是舌头被割了下来。

山涧潺潺的水声,诡异的沉静。

一地狼藉中,一个全身刀伤的暗卫还能说话:“我们被人袭击了,夫人……”

“快说,她怎么了!”楚王松开手里的人,看向他。

那人颤巍巍移动折断的手臂,手臂上扎着一支冷箭,箭头留着一封信。

他按住暗卫的穴位,一把拔下箭,展开信,悚目惊心的血迹中,包裹着半根小指头,那样细小,一看便不是这里任何一个人的。

信上是两行精致的草书:

想见她。城东乱坟岗。

城东乱坟岗,离此不过数里。那里原本曾是风景秀美之地,但自上一次坑杀了数万乱军后,便成了阴森可怖的乱坟岗,再后来,有枭首的恶人,饿死病死的孤魂也都扔了去。附近的居民常常可以看见寒夜中肆意游荡的鬼火,于是,后来又请了得道高人在此建了道观,方才聊安民心。

楚王盯着信半晌,眼里冷到极致,他又变回那个冷酷残暴的战士了,他握紧那血迹斑斑的信纸,信纸中那短短的指头烙着他所有最敏锐的神经。

“送信的人,说,只有王上亲自去,才能见到她。”

他冷冷哼了一声,转身便去牵马。

那暗卫手骨已折,却卖力去抱他的脚:“王上……万万不可……”他拼进全力喊道,“太危险——”

他们都是经历过沙场的暗卫,杀人对他们如同庖丁解牛,但是对方不过只有一人,而且还是一个半大的孩子。

楚王甩开下摆,摆脱了那暗卫,山涧间已隐隐传来马蹄,但是他等不得,也不肯等,他的声音透着寒澈入骨的杀意:“谁敢动她,我会叫他后悔生在这世上。”

他一鞭子甩在马臀上,黑马渐渐冲进了徐徐落下的夕阳中。

山里的夜色,来的总是猝不及防,太阳落下最后一丁点边角的时候,辛汇终于拖着磨出血泡的脚走到了城门口。

要不是半路上吃了几块馒头,她眼下只怕得是要爬着过来了。

辛汇抠抠肩膀,又摸摸腰杆,这衣裳,总有一股子怪味,也不知道多久没洗过。

她怂恿着那匹傻马离开后,便知道早晚会被楚王追上来,但是好不容易出来一次,怎么能就这么轻易就回去,她还有大把大把的好东西和大条大条的好鱼没吃过呢。

况且,她可是先答应过美牙,定要为她带回朝思暮想的神仙鱼糕,济慈鱼片。

而这,是楚王连听见名字便要发狂的东西。

辛汇脱身后的第一件事,她便是先找了道上一个年轻的村姑,只说自己遇着盗匪,花了一对耳环换了她一身粗布衣裳,也顾不得追那看见她就龇牙的马儿,自顾自走了官道大摇大摆回城。

若是楚王日后问起,她只消说那马发疯一般,直接将她驮回了城,而城门又一不小心闭门了。她可不敢暴露自己身份,更加不敢轻举妄动,所以,只能乖乖的在城中等他……

多么的听话啊,除了乖乖等他,不敢轻易多说一句话,多行一步路,唯恐被他人诓骗了去。

而这宝贵而自由的一晚上,她眼里扑闪着晶晶亮的星星,我来了!

此时的辛汇,脸上满是灰渍,头发也鸟窝一般,一身带着补丁的粗布衣裳,加之一瘸一拐的腿,哪里半分王后侯女模样,还真是……熟人见面难相识,笑问人从何处来。

紧赶慢赶好不容易到了城门,却已到关闭城门的时候,她待要进去,一个阍人伸手拦住她,辛汇便好声好气,可怜巴巴说自家就在这城里,因为走亲戚误了时辰,请那拦人的两人发发善心,莫要她一个弱女子流浪在外。

一个阍人上上下下打量她,只差没在鼻中嗤一声,问她要路引,辛汇张了张嘴,只得说掉了。

那阍人便不耐烦起来,拄着拐杖一手便要来推她。

这时,旁处一个一直默不作声的老阍人突然说话了:“让她进去吧。”

其余两人看向那双足都被刖刑的阍人,似乎不敢违逆他,不耐烦看了辛汇一眼,挥手轰赶猪狗一般:“还不快进!”

辛汇忍着恼意看了另两个狗眼看人低的阍人一眼,对拄着双拐的这个阍人轻轻一笑:“多谢。”

他沉默着,目光深深的看着她,花白的头发在风中微微颤动。

辛汇终于进得城来,沉重的城门在身后缓缓关上。

心底有某个地方隐隐说不出的不安,她按住这份突兀的感觉,转头看向华灯初上,莺声燕语,香气缭绕的内城,更大的欢欣涌上来。

属于辛汇的一夜,来了。

☆、第三十二章

半个时辰后,梳洗一新的辛汇摇着纸扇晃晃悠悠从成衣铺里走了出来,人靠衣裳马靠鞍,小脸抬起来,轻快走在街上,路过的年轻男子无不侧目。

一个大男人捧着一堆零嘴……什么鬼。

月亮升起来,人约黄昏后,楚都的碧清池连着一线水脉,又新通了义和渠,往来的船只甚是方便。月亮照在水面上,晃得水面一片银晃晃的波光。

一艘艘浓妆淡抹色调诱人的画舫在水面逐波而动,也有辛勤的船家在简陋的渔船上布了小桌,从河池里面捕鱼上来,新鲜诱人,现杀现做。

辛汇沿着河道慢慢走,手里怀里堆满了各式各样的零嘴,边走边啃,原本摆饰用的扇子也胡乱插在要带上。

风从画梁雕栋的抚琴巷吹过来,卷着街背后淡淡的污水味,而这味道混着街头乱跑的孩子,后面追喊的妇人,竟奇异的让人心生安宁。

年轻的小姑娘捧着新摘下的五颜六色的鲜花,沿街缓步慢行,那一张张青葱的脸庞竟比鲜花还要娇艳,便有年轻的男子停下脚步,问了价钱,却也不找零,捧了花去。

谁能去想,数年前这里还经历着一场家破人亡战争的都城,反戈相向的兵士杀进楚都,最后被楚王全数驱赶,坑杀于城东乱葬岗。

辛汇听着耳畔的嬉笑声,不自觉跟着笑起来,又听不知谁家的秋千翻了架,女孩子气呼呼的嗔怪声,听起来热闹喧哗极了。

一条黑乎乎的小奶狗亦步亦趋跟着她,她吐一块小骨头,它便在地上捡了一块吃。

她连吐两块,它便啃啃连吃两口。

辛汇看它那已经滚滚圆的肚皮,连花纹都吃得撑开了,眼睛还巴巴看着自己手里的一串儿鱼。

顿生英雄相惜之感。

她便蹲下来,将手里一串油亮亮的山楂葫芦给它吃,小奶狗眼睛一亮,却扑向她手里那烤的过了火的鱼,张口便咬,谁知一口下去卡住了喉咙,吭哧吭哧的咳嗽,用小小的爪子使劲挠自己的脖子,难受的直叫唤。

“真是个傻狗。”她皱着眉头,山楂吃了可助消化,这鱼,是谁都能吃的么?便不由得暗暗想到,难不成楚王也是因为这样,再不肯吃鱼,他那般记仇的性子,倒是真有可能。

她将手伸过去捉住使劲刨自己嘴巴的奶狗,想帮它去鱼刺,手伸到半处,便听得一个男子好听的声音:“仔细被咬手。”

她扬起脸,看见一个衣冠楚楚的年轻公子含笑站在眼前,眉眼弯弯,一张脸过份得白,竟像涂了厚厚的白色胭脂一般,身旁跟着一个粉妆玉琢的书童,白白净净。

他看见她,微微一愣,脸上笑意愈发亲切:“你这样是取不出刺来的。”

辛汇皱眉:“那怎么办?”

白衣男子蹲下来,纤长白皙的手指按住奶狗的脖子,他旁边那个书童不安低喊:“公子。”想来是嫌弃那奶狗脏兮兮的皮毛。

他轻轻咳嗽了一声,不以为意,一手按住奶狗的后颈,另一只手便向辛汇腰间伸来,辛汇唬了一大跳,却看他只是取了自己那把骨扇。

“借公子扇子一用。”辛汇便想起自己此刻还是男装打扮,忙压低了声音,低沉点头道:“随便用。”

男子微微一笑,另一只手轻轻一动,折扇全数打开,然后他就势两根指头一夹,扇骨便断了一根,只看他用这跟扇骨压住奶狗的小舌头,然后细细的小指头伸进去,伸出来的时候,指甲上便多了一根细细的鱼刺。

小奶狗喉咙甫得松快,汪汪连叫唤两声,然后继续滚回辛汇脚下,左蹭右蹭。

辛汇心头一松,看那小狗小鼻子小眼睛,一时甚为喜欢,便用脚蹭了蹭它,它便立刻在地上打个滚,将白花花的肚皮露出来,一副任君□□的模样。

她不由一乐,语重心长讲与它道理听:“你个傻子,给你吃肉的可不一定便是好人……快快起来,回家去吧。”

那奶狗愣了一愣,却仍然不肯走。

男子便笑道:“想来是它看见公子面善,当作自己的主人了。”

小奶狗立马汪了一声,一副就是这个意思的模样。

辛汇心头喜欢,又蹲下,只低声说给那小狗听道:“要做我的狗,需得吃得,也饿得;胖得,也瘦得;乖得,也凶得,顶顶紧要会护主!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贫贱要卖艺,好事都想着我——你可想好了?”

她说一句,那奶狗便汪一声,说到最后一句,它汪汪两声,直接跳进了辛汇怀里,她牢牢捆了束胸的胸口一闷,呼吸一窒,将它接到怀里,左看右看,最最寻常的奶狗,狗脸上右额角一块烫伤,倒是跟那楚色胚有两分相似,大概吃了不少苦,抱在怀里,骨头连着骨头。

“算你走运。”她点了点狗鼻子,“今儿遇上我。”

她抱着小狗便预备走,又听身后男子唤道:“公子。”

她顿了顿,回身看他,手摸了摸哼哼唧唧的奶狗:“替我家玉姑娘,谢谢你。”

奶狗有了主,此刻只看辛汇的脸色,竟是半分也不看那男子。

男子便笑得更加亲和:“举手之劳,况且也是公子的扇骨的功劳……相逢即是有缘,我知道前面有一处极好的茶楼,小吃做的尤为精致,而且今儿晚上是唐大家的堂子。”

辛汇身上鼓鼓囊囊还抱了好些吃食,便有些犹豫,虽然没有被识破身份,但是被楚王知道只怕要炸锅。

男子似乎不经意扫过她怀里的鱼干,鱼片,还有被那奶狗啃了大口的烤鱼,又道:“那旁边的天香楼,神仙鱼糕,济慈鱼片坐的极好。”

辛汇立刻做了决定:“劳烦公子引路。”

她发誓,她去的时候真的打算只听一会说书的,只等隔壁的酒楼将打包的神仙鱼糕,济慈鱼片送来便预备走的。

绝对!

但是,直到说书先生说完了第一场才子佳人的圆满戏,她的屁股还牢牢粘在凳子上,等了好久,被那醒木震得几次肝儿颤,听那落魄书生如何寻了父亲的旧友,又如何得了举荐,入了朝堂,等到他功成名就之时,那小姐却已经被自己的族人逼着带了私生的孩子去跳水。

起承转合,高~潮起伏,衔接得恰到好处,只能一口气听下去,否则心儿肝儿都落不到肚里去。

她坐了一会又是一会,迟了一会,便小跑回去罢刚刚好省下这时间;又一会过去了,她又想,那便不吃那费时的拔丝琉璃盏便是。

却左右都听不到结局。

那年轻的公子趁着添茶的间隙,终于得了机会介绍,辛汇只听得他似乎姓姜,也不知是姓姜还是蒜,她耳朵又被那说书先生吸引了去。

他再问她的姓氏,她便随口应道:“在下王之琪。”眼睛又落到那唐大家身上去,仙风道骨,瞧那气韵,那腔调。

这样的角,在陈国,那必定是夜夜满场,场场爆满啊,真是可惜了,可惜了。

她正感叹中,却听下面有人说:“便是这女人不知检点,失了贞洁,自然匹配不上那书生。”

另有一人道:“坏了贞洁的便是那书生,什么锅配什么盖,有什么配得上配不上的。”

下面嗡嗡议论起来,后来,话题便开始跑偏了。

“说到相配,咱们楚王英明神武,俊美无双,还不是配了个胖女人……”说话的是个娘娘腔的小白脸。

辛汇的耳朵竖了起来。

又听旁边另外人说:“哎,王上还不是为了楚国和陈国的安宁,真是牺牲小我……”一副仰慕之态。

辛汇咽了口唾沫。

便有年纪大些的一个汉子压低了声音,说是压低了,其实大家都听得到:“可不是。听说王上一点都不喜欢这个王后,平日就是见她也都是晏将军的劝告呢。”

“你怎么知道?”

那汉子便龇了龇牙,一副你们这些无知人类的模样:“俺家那口子在谭府做些缝补的活,自然知道。”

辛汇深深吸了口气。

她怀里睡的香甜的奶狗狗脸被挤压了出来,又卖力埋了下去。

姜慈喝茶,不时看她一眼,听着这些碎话问先头说话一人:“兄台又是从何得知?”

那汉子道:“自然也听我那婆姨说的。女人嘛,都嘴碎,成日便是这些家长里短。”

最先开口说话那娘娘腔也点头:“我是听我妹妹说的,她的好姐妹是张家小姐的丫鬟,张小姐可是亲自在婚宴上见过的……”

“哦。”姜慈便笑,“原来如此。”

“女人嘴里的美人和男人嘴里的美人自然是不一样的。”他侧脸看着身旁的内侍,一脸温和,“说得我都想见见这位王后。”

自言自语后又问辛汇:“王公子可曾见过这位王后——我听说她可是号称陈国第一美人……”

辛汇一口茶呛住,连连咳嗽起来。

姜慈便自然伸手为她拍背,他的力道恰到好处,偏偏带着一丝说不出的弦外之音。

正在之时,忽听一声极轻的铃声,像风吹过带起的旋律,然后,姜慈身旁的那个内侍立刻笔直站立起来,身体和姜慈隔开尊卑应有的距离。

辛汇先听见一声沙哑的男声,然后便感觉一束冰冷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这视线居高临下,如同云层中落下,带着冷冷的审视,敌意,淡淡的厌恶。

姜慈在辛汇背上的手微微用了力,侧脸含笑问那男子:“你来了?”

她终于从猛烈的咳嗽中喘过一丝气,靠窗的位置,大把大把的凉风灌进来,吹得她喉咙发凉。

她看见了那张脸,是勾栏院中,那烈火灼烧的窗棱下,苍白如玉的脸庞,卓尔不凡,赤色深衣,如血一般,正淡淡看着她。

那原本衣冠楚楚的姜公子与他身边,竟也显出粗糙来,原本聒噪的茶客们见了他这般形容,又在辛汇和姜慈身上扫过,场上静下来,不怀好意的目光在辛汇和男子身上停下。

楚中也有好男风的恶俗,并不是什么秘密,寻常士族也有些会眷养俊美的娈。童,和姬妾一般招摇。

但那些各怀心思的目光在接触到男子的眼睛时,都低下了头。

辛汇喘匀乎气,将要落下的奶狗换个位置。男子这才看清她的脸,眼底略过一丝惊诧,先是一顿,然后脸上线条柔和些许,问姜慈:“这位……”

姜慈收回手:“这位王公子方才路上见到,甚是投缘,便一同约了过来。”说罢,却不打算为辛汇介绍,只往男子身后一看,笑道,“佼佼呢?”

男子好看的眉毛微微皱起来,言简意赅:“睡了。”

“睡了?”姜慈夸张地叫了一声,“寻常她连你上厕所都要跟着,更何况见我……竟睡了?”

他一说完,自己都察觉到不对。

男子目光从窗边收回来,转身催促:“更深夜重,容易风寒,公子,回吧。”

姜慈念念不舍看向辛汇:“王公子,你住哪?明日可想去游船?”

辛汇:……

男子身影消失在转角,姜慈等不得回答,遗憾追了上去,和男子并排而行。

“她怎么了,还好么?”

“肋骨断了四根,短期下不了床。”

“你下手还是这么狠……可怜佼佼对你痴心一片啊。”姜慈的手顺着男子的肩膀缓缓滑了下去,落在他腰下,缓缓轻轻揉着,“没办法,谁叫她比我晚生几年。”他的手一只扶助男子瘦削的腰肢,另一只手顺着衣缝伸进去更里面,像滑腻的小蛇,细细的吟哦声从唇齿中逸出,他的身子贴的更近,“你入宫这两天,我可是朝思暮想……”他的内侍背过身子看着暗巷外。

“不是我动的手。”男子按住姜慈渴求更多的手,脸上看不清情绪,“那位王公子……”

“你吃醋了?”

“没有。”声音听不出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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