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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就是这样,一旦有了对比和倾向,就有了残忍。即便知道这个人,也许同样稚子无辜。
“请叫我真君,或者前辈。”傅灵佩厌烦地掸开他的手。
其实修为之分不是那么泾渭分明的,相熟的友人之间,互称道号或名字都可以,但陆玄澈显然不在其列。
“我……”陆玄澈也不知为什么,他一门心思地想为她好,但最终却是得了她的厌。可是,以前在天峰山营地之时,两人也曾有过相处甚欢的时候的。
“你究竟要与我说什么?”
“你……你不能和他在一块。”陆玄澈仿佛是豁出去了,声音很响:“他会死,你若与他搅和在一块,你也会死!这是自小便注定的!摆脱不——”
“陆玄澈,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平阳真君一声暴喝传来,便出现在了两人面前。他急急地朝傅灵佩作了个揖,拉着陆玄澈就往席间走:“对不住,对不住,我这贤侄今日是糊涂了。”
陆玄澈转头看向她,眼神急切,仿佛要告诉她什么,嘴却发不出声。
……原来,他竟是一清二楚?
傅灵佩杵着略站了会,只觉身外是满天飞雪,连后背都冰凉彻骨,半天才重新挪步,走进了大殿。
殿内觥筹交错,热闹无比。有人见她进来,还举杯遥祝。
傅灵佩走到前列,楚兰阔等人担忧地朝她看来,看来殿外的动静都是听得一清二楚。她无事状摇头,朝左右笑笑,便在属于自己的座次上坐了下来,时不时与人寒暄——到得此时,傅灵佩才发觉,自己竟然也有虚以为蛇的天赋。
而陆玄澈在殿外的一席话仿佛不曾发生过,遥远得像一场梦。
也唯有她知道,这不是梦,也或许,会发生在不太遥远的将来。
宴席到很晚才散。
傅灵佩散去一身清冷,习惯性地将神识探出,竟意外地发觉刘玉等候在青竹小楼外。
“有事?”
她凌空一踏,便已到了小楼处。
刘玉恭敬地作揖:“真君,有人托快马驿站送来贺礼。”
“哦?快马驿站?”傅灵佩蹙了蹙眉,不知想些什么,半天才道:“是谁人送的,你可知?”
“对方不肯透露姓名,晚辈不知。”
刘玉从袖中取出两件物事,轻轻地递了过去。都是四四方方的锦盒,模样仿佛,雕工精致,除了花纹有些细微差别外,乍一眼看去,竟然出奇的相似。
“多谢。”
傅灵佩按下心中疑惑,顺手接了过来,因着一日下来精神有些疲惫,便也不欲刘玉多话,摆手示意他退去,携着盒子回了小楼。
小楼经过这些年的布置,已是处处妥帖,十分之合心意了。
傅灵佩施了个涤尘诀,自觉浑身清爽利落后,才将搁在桌上的锦盒取来,神识略扫了扫,发现果然看不出什么,才弹开盒盖。
左边的盒底规规矩矩地盛着黑绒布,其上是一支……不起眼的珠花?
傅灵佩眨了眨眼,以为自己认错了,再看,还是一支平平无奇的珠花,许多女修头上都会带,品阶不高,不过是下品法器,这如果是贺礼,对一个元婴修士来说便有些失礼了。
唯一奇怪的是,这珠花样式有些眼熟,三片翠叶并行舒展开,精致小巧,可她再怎么想,也想不起到底是在哪见过了。
另一件,放得就没那么规矩了。
一只精致小巧的碧玉葫芦卧在角落,正中央,一块巴掌大的细纱堆堆叠叠地放着。
傅灵佩显然认出了这送礼物之人——这碧玉葫芦,是她与丁一在沧澜界一同获得的。只是不知,丁一在此时将这葫芦送来,是不知何意了。
至于另外一人,她暂时想不出来是谁。
不过,总会跳出来的。送这么个礼物,究竟是为什么呢?
傅灵佩杵着下巴,脑子里总有个画面要跳出来,可怎么也想不起。
第252章 247。246。1。1
傅灵佩将碧玉葫芦先取了过来。
葫芦不过巴掌大,很小巧精致,触手温润。她习惯性地将神识探过去,却被一道灵光弹了回来。
傅灵佩忍不住“咦”了一声,这是……认了主的?
也是,丁一从沧澜界回来这么久,葫芦早该是认过主的。可这认过主的葫芦,送过来给她作贺礼,未免太奇怪了些。
“嘿,这倒是个好东西。”
尤妙从玉镯上探出个脑袋,黑乎乎的小脑袋瓜看起来便像是玉镯上长出似的,有些渗人。傅灵佩毫无异色,虚心求教:“前辈知道这是什么?”
“不知道。”
尤妙答得理直气壮,傅灵佩简直无语。
“前辈都不知道是何物,怎么就知道是好东西了?”
“好东西一看就知道了,哪里还要磨磨唧唧的清楚它作用才知道好不好?”尤妙再探出半个身子,环着胸翘起了鼻子,一副骄傲模样:“就跟你当初不肯给那丫头的珍珠耳坠一样。”
一看就是难得的好东西。
傅灵佩一愣,突然笑了起来,摸到玉镯上的力道十分轻柔。看来,这童子的见识果然过人。当初那傅灵飞一意要跟她争怕也是这尤妙的主意了。
尤妙被她难得的温柔给吓了一跳,小黑身子一下子钻入了玉镯,不肯冒头了。
傅灵佩将玉葫芦小心地收入玉戒中,虽然摸不清楚丁一在搞什么鬼,但送来一个认主的葫芦,想来也只有托她收起来一个用途了。
一个盒子里的,除了这碧玉葫芦,就只剩下细纱了。
她将细纱展开,大小盖不过手掌,色泽浅淡,凑近了看,能觉出细纱上一层隐隐有华光流动。这应该才是真正的贺礼。
傅灵佩将神识探过去,毫无滞涩,便直接从指尖弹出几滴精血,浸入这细纱之中。
看,是看不明白这细纱有何用了,不如就直接祭炼了。
这一祭炼,就是两个时辰。
等傅灵佩醒来之时,嘴角笑意隐隐。这丁一——果然是深得她意啊。
也不知从何处寻来的法宝,品阶只得上品法器,但罕见稀奇却堪比灵宝了。只要带着这细纱,配合一定的呼吸秘法,便能隐匿踪迹。
简而言之,这是一块隐匿法宝!
而呼吸秘法她早先得了苏正的家族秘法,研究了这几年,略作改良,平日也可用来掩盖一定气息踪迹,再配合上这细纱,便是化神大能来,也难寻她踪迹,实在可堪大用。
只是,丁一送来了这物,是以防万一?可既然能送东西,为何不留个只言片语,偏要让她去猜?
……也不知他那边情况到底如何了。
傅灵佩按下心中不安,将细纱送入丹田温养起来。
至于那珠花,实在没什么出奇的地方,她颠来倒去挖空心思,都没想到出处,只得怏怏地丢到一边,“啪嗒”一声,三片粘的牢牢的翠叶从连在一块的根部裂了开来,两片落到了桌角,一片还要掉不掉地粘在上面。
傅灵佩俯身捡了起来,脑中骤然灵光乍现。
——这珠花,她见过的!
这是少时父亲送给母亲的第一件礼物,母亲一直很爱惜,可惜珠花品阶太低,母亲怕与人斗法弄坏便小心地收了起来,也只有三岁时她才得见过一回,以至她印象如此浅淡。
母亲出事了!
傅灵佩一惊,迅速从玉戒中取出传讯玉符,灵力拂过,一只翠鸟便啾啾啾地出现在了半空。
“母亲可安好?现在何处?”
略略等了会,雀鸟又腾地出现在了面前,口一张,便是廖兰温柔关切的声音:“佩儿今日不是元婴大典么?出了何事这般急匆匆的?母亲无事,现在在清脩居内,不必担忧。”
傅灵佩面色缓了缓,她听出这传来的声音里确实一点急促都没有,依然从容有度,若是在清脩居的话应该是与父亲在一块,暂且无事。
可这样一来,这送珠花之人的用意,她便琢磨不透了。
既然不是抓了母亲威胁,那又是为了什么?
想不通,便不想了。
傅灵佩将珠花细细检查过,没发觉什么特殊的标示,便也收了起来,另外用储物袋装着,打算等秦师姐的双修大典结束便先去傅家一趟。
接下来几日,来贺的修士都陆陆续续地离开了。一些元婴修士虽有心交好这么一位炼丹大师,但也知道过犹不及,混了个脸熟各自留下联络符便也离开了。
“告辞。”
“珍重。”
傅灵佩揖手,归一派她是亲自送出门的。
平阳真君捋了捋胡子,也挥手道别。
归一派的蓝衫弟子整整齐齐地排成一列,唯有陆玄澈跟鹌鹑似的耷拉着脑袋,傻愣愣地不知在想些什么。傅灵佩不动声色地瞥了他一眼,指尖微微一动,很快又扬起了笑。
“帮我与凌渊真君问好。”
“自然,自然。”平阳真君摸了摸鼻子,讪讪地笑。
平阳身后的蓝衫弟子不由开始羡慕起凌渊真君的好艳福。且不提他怀中还搂着一个,天元派竟还有这般一个绝品在无怨无悔地等着,论起来可真算得上男修中的头一份了。
一行人就这么在天元派的青金石阶上告别。
傅灵佩回青竹小楼后,便不再出门。
她花了将近两个月的时间将手头的所有灵植全部炼作了灵丹,元曾丹和扶风丹全部留着,极品离陨丹、清心丹之类的辅助灵丹分别留了一两瓶,其余的就都交给苏正,吩咐他斟酌着放出去,炼丹委托也暂时不接,自己暂时有一段时间不会在天元,便让他退回去了。
第二日,便是秦绵与朱玉白的双修大典。
两个金丹修士的双修大典并不如何隆重,傅灵佩原以为不会有太多人来参加,毕竟秦绵是夺舍过的,虽早就将此事报备了天元派的高层,但能低调还是低调的好。低阶修士又只当她是楚兰阔新收的弟子,以前交好过的也纷纷断了联系,以至于秦绵说得上话的朋友不过寥寥几个。
朱玉白就更别提了,生性害羞,交好过的,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不料当日来的人竟然极多,空出来的场地差点就放不下。
傅灵佩在其中见到了许多熟面孔,多数还是在天剑峰后崖切磋过的天剑峰弟子,估摸着也是朱玉白属练剑狂人,很是有一批支持者;还有一些便是来凑热闹的。
——毕竟天元派已经有很多年没有修士举办过双修大典了。
“恭喜师姐。”
傅灵佩看着秦绵难得有了些羞意的面庞,不由感慨万千。她重生以来,怎么也不会想到最终竟然会如此,傅灵飞的躯壳就这么被秦师姐占了,还用得这么顺手。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秦师姐经此一事,修仙路要比以前顺畅得多,以她如今资质,只要不是心境太差,元婴不难。
“同喜同喜。”
秦绵扫了一眼前方,正好对上朱玉白看来的视线,连忙挥了挥手,见傅灵佩在一旁小脸皱在一块,不由笑嘻嘻道:“怎么?嫉妒了?”
傅灵佩坚决不肯承认自己是嫉妒,只觉着自己看得牙都要酸倒了,这两人分开不过这么一小会便这么黏糊,实在有些受不了。思及还在远方“搂着佳人”的丁一,更觉凄凉。
“行了,快走吧,剩下的,我与魏师兄收拾了。”
她故作不耐道。
双修大典已经结束,师尊也早就机灵地挥挥袖子走人了,唯独魏园还在任劳任怨地安排后续,招呼来人。
秦绵一点都没有不好意思的劲,拉过朱玉白笑眯眯地朝两人挥挥手便没良心地溜了,一身大红缁衣在阳光下一点杂质都没有。
傅灵佩看着两人连并袂走着都透出一股柔情蜜意来,觉得牙再一次酸倒了。
看看周围乱糟糟的,她皱了皱眉——也偷偷地溜了。
徒留魏园在原地深沉地叹了口气,唉,这些师弟师妹们啊,一个个的,都不靠谱。他摇摇头,任劳任怨地将地面全部打扫干净,拆下高台,借来的工具该还的还,该扔的扔,好一会才结束。
傅灵佩是一刻也不想等了。
若不是秦绵与朱玉白的双修礼,她一定要参加,早在收到珠花的第一刻,她便回傅家了。虽然后来每隔两三日都会与母亲联系,可毕竟没有真正见过,总还有一些担忧的。
傅灵佩朝师尊与一些交好之人都发了传讯,告知要出门历练一番,便马不停蹄地下了山,祭出白包子,腾地一声就飞上了天。
在元婴修士的全力驱使下,不过上品飞行法器的白包子驶得飞快,就是有一些不长眼的小贼想来打劫,也被其速度吓到了,追也追不上。
往日里需要一日一夜的行程,这次只花了五个多时辰就到了。
月明星稀,傅灵佩踩着夜露敲门之时,守门的小五已经是睡了一觉了。当朦朦胧胧间看到一张清艳至极的面庞随着开门露了出来,他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五,五小姐?”
傅家的骄傲傅五小姐的脸,对于傅家守门小厮来说,是耳熟能详的。
傅灵佩含笑点头。
小五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第253章 252。251。1。1
“怎么了?”
守门小厮脸上的那一丝慌乱没有逃过傅灵佩的眼睛。
“没,没什么。”小五脸上堆满笑朝傅灵佩拱了拱手,态度殷勤:“是五小姐来得太突然,小的吃了一惊。”
“是么?”傅灵佩不置可否,瞥了他一眼:“你倒是个机灵的。”
见小厮头垂得低低的,一副噤若寒蝉的模样,觉得与这么个小喽啰计较也没什么趣,横竖都到了家门口了,也就不再停留,直接从玉戒中将傅家的身份牌递去验过无误,便拂袖走了进去。
小五躬着身大气都不敢出。
“哇——”
“你姥姥个熊,可吓死老子了!”
小五惊魂未定,看着与他一同守卫的卢赖还欲凑过来,气不打一处来:“你刚去哪了?”
“出恭。”卢赖不知道哪里惹到他了。
“你可知道刚才谁来了?”小五想到之前那扑面而来的威势,便觉得胆战心惊——难道这就是元婴真君的气势?真正怕人。
“谁?”
“静疏真君。”
卢赖差点跳了起来:“竟然有这等好事?早知道我就憋着了。”
小五横了这混不吝的好友一眼,忍不住叹了口气。果真是傻人有傻福。
“你叹什么气?”卢赖手肘碰了碰小五:“哎,你说真君真的那么美么?比前阵子回来的三小姐和十一小姐还漂亮?”
对卢赖而言,傅三与傅十一便是他迄今为止见过的最美的女子了,眼睛晶亮,皮肤雪白。
“这还用说?跟那位相比,”小五大拇指朝上比了比,“三小姐和十一小姐就是那下品蕴藉丹,而那位,是极品云尘丹。”
卢赖禁不住瞪大了眼,说不出话来。就算是下品蕴藉丹,对于他这等下人来说,也是够不着的;更不用说传说中的极品云尘丹,那就是神仙之物。
小五看他傻愣愣的模样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唉,不长心啊,要是多留意留意,也该知道,“这天啊,变不成了。”他摇着头轻声嘟囔着,重新站到了大门后的阴影里,斜倚着迷糊了眼睛。
傅灵佩这才将神识收回,不动声色地跟在赶来的傅漕身后,月色稀稀拉拉地照在沿途的绿树上,留下一片阴影。
“漕叔,今日,傅家是有什么事?”
她问得漫不经心。
不远处的清脩居,屋檐下的游龙灯还在幽幽地转,点亮了旅人的归途。
“啊……能有什么事?”傅漕似是被吓了一跳:“五小姐真会说笑。”
笑声在夜色里听着有些生硬。
果然。
傅灵佩没吭声,想来傅家是有什么事,发生了。而这事,好像没人想让她知道。至于那回来的傅三和傅十一……
“听说三姐和小十一也回来了。”
“五小姐回来得晚,三小姐和十一小姐现在都在各自房中静修,大多数人也都歇了,不然怕是有的热闹的。只家主还有些许事要处理,不过小的也通知过了,想必不久便会来寻。”
“处理?”傅灵佩蓦然一笑:“处理变天的事?”她不愿意用神识窥探傅家人的隐私,不过诈一诈还是可以的。
“五小姐……是知道了?”傅漕猛地抬头,半晌又像是泄了口气:“也对。以五小姐之能,自然是知道了才回来的。”
傅灵佩已然走到了清脩居的那棵大树下,树冠葱茏,展开已然是密密麻麻的一片。她停住脚步,无声地看了会才转头道:“大伯想当家作主?”
苏正收集到的那些琐碎信息拼拼凑凑,与那小厮口中的“变天”,只让她得出了这么一个信息。
“……是。”傅漕迟疑道。
“为什么?”他既然之前没喊着要当,如今怎么又会想当了?
傅漕垂首,成了个锯嘴的葫芦。不论主家是还是非,都不是他一个做下人可以妄议的。
“瞒着我,是怕我插手不成?”
傅灵佩好笑地摇头,大可不必,不过一个家主而已,她还不看在眼里。
只是父亲与母亲为何在传讯中完全没有提及此事?想到傅青渊的性格,傅灵佩有些了然。
前方的清脩居仍然静静地矗立在夜色中央,她笑了笑,示意傅漕留步,正要抬步进去,却突然停下脚步:“我母亲呢?”
她刚刚神识扫过,发觉清脩居里除却几个待命的下人,母亲不在里面。
“夫人与家主在一块。”
“哦?在一块?”傅灵佩猛地转头,大步踏了出去:“带路。”
傅漕没有迟疑,到这个地步,想隐瞒也不可能了,何况她如今算是他傅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