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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她愿意留在贺府做人质,只要他能够保证她的居所环境和人身安全,其他一切都可以听凭他安排。
明亮而锐利的眼眸肆无忌惮的打量着她,贺连城心中却是微微错愕。
在他的心目中,像这种服软的话,似乎不应该从这个女人的嘴里吐出来。
她在搞什么鬼?
薄唇轻启,他冷冷出声道:“作为一个人质,你觉得你有主动提条件的权利吗?”
连夜让狱卒来禀报,说是有要事见他。他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原来竟是来跟自己谈条件。
沈千沫还是一贯的平淡神色,语调沉稳的说道:“有没有这个权利,当然在于贺将军的看法。不过主宰我这条命的权利,却掌握在我自己手上。”
贺连城将她关押,明显是想要用她来威胁孟元珩,可是他并没有急于将自己在他手上的消息透露给孟元珩,想必是在等待一个更好的时机。那么对他来说,自己暂时还是有点利用价值的。
而这一点就是她跟他谈条件的筹码。她要尽量为自己争取一个更好的生存环境,保护腹中这个小生命。
听见沈千沫这番淡然无波的话语,贺连城脸色微微发青,不知为何心中无端生出几分怒意。
这个女人现在是在用她自己的性命威胁他?刚刚才死里逃生没多久,她就如此轻贱自己这条命吗?
“说出你的理由。”贺连城绝不相信,沈千沫是因为贪图享受害怕吃苦才跟他提出这种条件的。
她根本就不是这样的女人。
沈千沫面不改色无比认真的说道:“想必贺将军也知道我重伤初愈,身体虚弱,实在不适合长期呆在地牢那种阴冷潮湿之处。到时万一得了重病卧床不起,岂不是给贺将军平添许多麻烦。”
她当然不能让贺连城知道自己怀孕一事,若是被他知道自己腹中怀着孟元珩的孩子,凭他对孟元珩的仇恨之深,这个孩子怕是活不成。
“呵呵……”贺连城闻言轻笑出声,使得他一直冷漠的俊脸柔和了几分,不过这笑意也只是停留在表面,并未达眼底。
笑声清朗却转瞬即逝,他张扬的眼神直直扫向沈千沫,带些玩味的说道:“如此说来,本将军还要多谢煊王妃的一番体贴之心了。”
他真是越来越佩服这个女人了,居然能如此一本正经的说出这番冠冕堂皇的理由,这样认真严肃的口气和从容淡定的神色,差点让他真的以为,她此举的确是在为他着想。
对于贺连城的冷嘲热讽,沈千沫并未加以理会,只是朝他温浅一笑,镇定的说道:“贺将军想多了,对贺将军来说,我只是一颗暂时还有些利用价值的棋子而已,一颗棋子又怎会有心思去体贴执棋之人呢?最多也只能是抱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心态,求得更多的存活机会而已。”
仿佛是被沈千沫这番话伤到,贺连城脸色一变,站起身大步走至沈千沫面前。由于身高差异,他只得微微俯下身,一双利眸牢牢盯着面前的女人,隐隐有几分恼羞成怒。
她说她完全没有替他考虑的意思。这不是很正常吗,他们本就敌对,她会关心他才奇怪。可是为什么在认清这个事实之后,他的心里却像是被堵了一块石头似的感到呼吸沉重呢?
贺连城的身高与孟元珩相差无几,而常年征战沙场让他的身形比在王府深居简出七年之久的孟元珩又多了几分健硕和刚硬,这一下突如其来的靠近让沈千沫心中不自觉的颤了一下。
她勉强定下心神,抬眸与他对视,看到他眼底隐含的怒意,虽不解他为何忽然发怒,但是沈千沫知道,贺连城不会要她的命。
经过孟元珩起兵叛国这么一闹,现在大概全天下的人都知道煊王对他的王妃有多情深意重了。所以只要贺连城还存着对付孟元珩之心,他就会好好的利用自己。
果然,贺连城眼神复杂的盯了她半晌,才沉声说道:“来人,把她关到东厢房,严加看管,不得有误。”
他绝不会承认,刚才沈千沫跟他提出会安心留在贺府,一切听凭他吩咐之时,他内心深处那隐隐约约的窃喜。
这是位于贺连城所住院落东面的一间客房,平时鲜少有人居住,因此环境倒是颇为清幽,甚得沈千沫之心。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间房离贺连城的书房太近,隔窗便能遥遥相望。
大概是为了便于监视自己吧。沈千沫也只能这么想了。
不过这贺连城倒是信守承诺,在东厢房住了三天下来,除了能感觉到他时常隔着窗户远远监视自己的视线之外,其余的一切都很清净,送来的饭菜也还不错,连楼新月的上门找茬都被他挡在门外。
当然他也问她要了七日断魂丹的解药。
看着沈千沫随意从桌上拿起一个小瓷瓶,稳稳的递到他面前,贺连城嘴角几不可见的抽搐了一下,挑了挑眉,问道:“你确定这真的是解药?”
沈千沫点点头,神色是一贯的淡然。“贺将军如此款待,我当然也要投桃报李。放心,这是百里笑亲手所配,不会有假。楼姑娘对贺将军来说意义特殊,我自然不会让她出事,只是希望将军方便的时候可以劝她几句,让她安守本分,否则可就没有像七日断魂丹那么简单了。”
她在贺府这几日住下来,也大致了解了楼新月现在的身份。原来她竟机缘巧合成了北狄最大的一个部族族长的义女,族长膝下有五子,却只有楼新月这么一个女儿。因此楼新月虽是义女,却也甚得族长疼爱,甚至已经有意将她许配给贺连城。
贺连城从她手上接过瓷瓶,无意间触碰到她光洁的手背,那滑腻的触感让他不禁心中一荡。强压下那种久违的动心感觉,他眼神复杂,深深的注视了她良久,才轻哼了一声,转身离去。
哼,他一点都不想跟她解释,其实他对楼新月根本就没有感情。
沈千沫也懒得去理会他有些异常的神色,自顾自卧床休息去了。
她也懂医,知道自己现在有先兆流产的危险,必须要多多卧床休息。而在贺连城的眼皮底下,谅那楼新月也翻不出什么大浪来,所以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安心休养。就算处境再艰难,身体再不适,她也要尽自己所能保住腹中胎儿。
而百里笑,看来是要委屈他独自在地牢呆上一段时日了。
是夜,贺连城负手立于书房窗前,遥遥望着对面东厢房窗户上被烛光映照出的那抹倩影。冷风从打开的窗户毫无遮挡的灌进来,吹得他衣袂飘飘,墨发飞扬。
他长身玉立,薄唇紧抿,深邃的眼眸微微眯起,在昏黄的夜色中闪烁着意味莫明的光芒。
此刻,他不得不承认,把沈千沫安排在东厢房,其实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心。
她现在应该是坐在窗前看书。作为一个人质,这个女人简直安分的有些不正常,每日里足不出户,除了吃,就是睡,最多也只是坐在窗前看看书。
他发现这个女人好像很喜欢看书,而且还喜欢在纸上信手写写画画。他曾偷偷翻看过她写的东西,却发现他竟然无法看懂。那些字歪歪扭扭,像是一些怪异的符号,似乎串串相连,但是又自成一体。
这个女人身上仿佛有着很多秘密,而她的想法,又总是让人出乎意料。
他侧头看向放在桌上的那个小瓷瓶,忽然觉得配合这个女人演戏也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情。这解药,还是再过几日给楼新月吧。
☆、第125章 被困,煊王计划
沈千沫当然不会告诉贺连城,她在纸上随性而写的那些在他眼中十分怪异的符号,其实是英文。
她改不掉在思考问题时喜欢随手涂鸦的习惯,但这是在贺府,需要步步小心,谨慎行事,所以她故意选择了用英文来做记录。
她相信,这里应该没人会看得懂这个。
贺连城所住的院落位于贺府东面,他在父亲贺远山死后便独自去了天山学艺,去年才学成下山,之后便被封为护国大将军,开始征战沙场,因此住在府里的时间不多,也未纳妻妾,偌大的院子显得空旷而清冷。
院里栽种着一片松树,笔直挺拔,四季常青,给寒冬腊月草木凋零荒凉萧瑟的院落平添了几分绿意盎然,风声掠过处,激起松涛阵阵。院名“听松园”想必是因此而得名。
贺连城挺拔如青松的身影静静的立于书房窗前,习惯性的将视线投向对面东厢房那抹正靠窗而坐的美丽侧影。晨光透过窗棱,斜斜的照射在他英气俊朗的容颜上,使得他整个人像是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幽深如寒潭的眼眸似乎也变得分外柔和。
这些日子下来,每天在书房窗前站上一会儿,似乎已经成了他改不掉的习惯。在天山学艺六年,他自认内心早已练就的如同天山寒冰一般冷硬无情,可是每当对面那抹倩影映入眼帘,他便觉得自己心底某一处空虚而冰冷的角落被充实温暖。
这个女人又在捣腾那些瓶瓶罐罐了,想不到她竟还是个醉心医术之人。
许是被她正在捣弄的那些草药气味所吸引,窗外几只不归鸟纷纷从青松顶端飞落下来,停驻在她的窗台上,瞅瞅而鸣。
她转头,随手抓起几粒刚刚配制好的丹药,撒在窗台上,看着不归鸟将这些丹药啄食干净,朝她鸣叫几声之后,拍拍翅膀又向天边飞去。
她抬首看向不归鸟远去的方向,眉眼轻弯,脸上绽出浅浅的笑意。
笑意轻柔,极为浅淡,可是却无端拨动了贺连城冷硬的心弦,让他觉得自己心底那股暖意正在肆意蔓延。
他何尝不知道这样的心思很危险。他与她,立场不同,注定敌对。可是那又如何,他一点都不想放弃,反而想就这样沉沦深陷。他要把她永远禁锢在身边,这样一来他便可以每日都能看到她温婉淡然的容颜。
这或许是北狄男人天性中的掠夺因子使然,对于自己看上的东西,他会不顾一切据为己有,绝对不会轻易放手。
自己看上的东西?这么说,他现在是看上这个女人了?
想到这里,他心里一惊,深棕色的瞳孔瞬间缩起。双手握拳,眼神纠结的注视良久之后才毅然拂袖转身离开。
此刻,他觉得自己需要冷静一下。
沈千沫还是保持着侧头看向窗外远方的姿势,面色淡然而平静。她知道贺连城一直在监视她,也难怪,对于一个人质忽然跟你提出要改变自己的居住环境,并且还拿自己的性命相要挟,他没有疑心才不正常。
可是,除此之外,她真的想不出别的办法可以保住腹中胎儿。
她下意识的双手抚上腹部,这个小生命虽然还未成形,可是她知道,他正在一天比一天健康的成长。
她当然明白,留在贺府并非长久之计。算算日子,自己怀孕已经将近两个月了,就算她再小心,也迟早有一天会露陷。
阿珩,希望你能明白我的苦心,早日找到我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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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靖州,太守府书房。
自那日孟元珩一声令下,十万孟家军精兵和三万飞云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正阳关,大晟守军自然不能将城池拱手相让,奋起反抗,平静了七年之久的正阳关再次被战火硝烟笼罩。只是这次,孟家军不是和北狄军队交战,而是变成和大晟兵马厮杀。
消息传到盛京,举朝震惊。孟天珝连下数道圣旨,斥责孟元珩为了一己私欲,罔顾江山社稷和天下苍生,大逆不道,叛国谋反,致使生灵涂炭,民不聊生。一时之间天下百姓纷纷对煊王府和孟家军倒戈相向,口诛笔伐,一些文人墨客更是将那位坠崖而亡的煊王妃渲染成祸国殃民的红颜祸水,在此基础上演变出了无数爱恨缠绵的诗词和剧本。
然而,那个处于这场风暴漩涡之中的男人却一脸平静的坐在靖州太守府书房内,眼眸微眯,状似慵懒的听着闻人渊对于正阳关战况的汇报,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抚着安静趴伏在他身侧的小狐狸。
通体雪白的小狐狸,碧色水灵的大眼半睁,朝那个男人发出几声呜呜轻叫,又闭上眼兀自养神。
其实沈千沫在时,小乖对孟元珩的态度算不上友好,而孟元珩对这只总是霸占沈千沫的怀抱,打扰他和沫儿亲近的小狐狸也是常常恨不得一把捏死。可是如今,许是因为思念同一个人的缘故,这两个家伙的关系居然变得前所未有的默契。
“启禀王爷,正阳关内共有大晟守军四万八千六百余名,其中战死一万三千九百名,剩余的三万四千七百余名大晟守军已全部被驱逐。”闻人渊声音雄浑,刚毅的国字脸上满是严肃。
那个男人还是一身黑色锦袍,满头白发只是简单束起,平顺的披于肩后,淡漠冷峻的五官更显深刻立体,沉如寒潭的眼眸平静无波,听到闻人渊对于战役伤亡情况的汇报,也是纹丝不动,没有丝毫的同情和怜悯。
云翳看着这样的孟元珩,暗叹了一口气。他忽然发现自打沈千沫失踪后,自己就一直在频频叹气。
不到十日,大晟在西北的重要屏障——正阳关,以及关内五个州郡,十八座城池,已全部被孟家军控制。
孟家军和飞云骑的战斗力可见一斑。当然这也离不开眼前这个男人的功劳。
离沈千沫坠崖到现在已将近两个月,这段日子以来煊王府暗卫一直都没有放弃寻找,可是依旧音讯全无。希望已经越来越渺茫,只是他们谁都不愿意面对罢了。
而眼前这个黑衣白发的男人的表现,却让他们越来越担心。孟家军攻打正阳关以来,这个男人几乎每一仗都冲在最前面,杀伐狠厉,所向披靡,一人一骑仿佛能顶千军万马,以致于后来大晟军队见到他那黑衣白发的身影,便吓得浑身发抖,直接缴械投降。
可是对于降兵,他的命令也只有斩钉截铁的一个字:“杀。”
唉,白发魔君这个称号,想必就是因此而来吧。
只是战场上刀剑无眼,铁蹄纷乱,任你武功再高强,也不可能独善其身。想起那个家伙身上道道新伤旧痕,云翳剑眉皱的更紧。
这完全就是生无可恋不要命的打法啊。
莫非他是想就这样战死沙场,追随千沫而去吗?
可是若他就这样走了,孟家军该怎么办?飞云骑又该怎么办?他们占领了靖州,攻下了正阳关,可以说是占据了西北最有利的地形,但是从此也跟大晟彻底反目,划清了界限。
叛军之名已经坐实,今后这几十万大军该何去何从?
云翳只是担心,孟元珩根本就没有为孟家军的将来考虑过,只是单纯的在靠杀戮发泄着他失去至爱的悲愤和痛苦。
那个温婉淡然的女子的离去只怕已成为他心中永远无法抹灭的伤痛。
不自觉的又叹了一口气,他与坐在旁边,刚到靖州城没几日的谢鸣玉对视了一眼,出声问道:“王爷,正阳关已被攻下,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做?”
孟元珩保持着眼眸半闭斜靠在椅背上的姿势,几缕银丝沿着他瘦削的脸颊垂下来,使他日渐清峻的脸庞若隐若现。静默半晌之后,低沉磁性的声音才淡淡响起。
“传令下去,孟家军年内暂时在正阳关休整,什么也不用做,明年开春攻打北狄。”
☆、第126章 西北,第一美人
“攻打北狄?”云翳脸色变了变,谢鸣玉和闻人渊也同样吃惊不小。
“王爷,孟天珝一直有意联合其他三国,组成联军对付孟家军,三国中西凉和南谵早已蠢蠢欲动,只有北狄还在持观望态度,未表明立场,王爷这么做,岂不是逼得北狄与孟天珝合作?”
云翳说出心中所虑,一脸的不赞同。
孟元珩一声不屑的嗤笑,毫不在意的说道:“那又如何,孟天珝不是要四国联军吗,那就成全他。本王是怕他太弱了,到时候玩不下去。”
四国联军又如何!他就在靖州城坐等着,看他们能拿他怎样!
孟天珝,贺连城,墨寒山,所有那些曾经有份害沫儿坠崖的人,他会一个一个的在他们身上百倍千倍讨要回来。
在座三人面面相觑,均是面色凝重。这个男人,现在是抱着唯恐天下不乱的心态,想要搅得这河山不得安宁吗?
他果真要这天下苍生来为那个死去的温婉女子陪葬吗?
谢鸣玉温文儒雅的俊脸自来到靖州城之后便一直没有轻松过。来靖州的一路上,他见多了战火纷乱,民生凋敝的景象,昔日本就不富庶的西北之地,如今更是雪上加霜,满目荒凉。而造成这一切的原因,都是源于眼前这个看似慵懒实则狠戾的男人一声令下。
而这个男人,之所以会变成今天这样,难道都是因为沫儿吗?
祖父曾跟他提起过,他说煊王此人虽看似隐忍清冷,实则眉眼之间隐含暴戾之气,若是遇到诱因,很可能就会爆发。
七年前在鬼怒川,他突逢巨变,从人生巅峰忽然降至底谷,虽然这七年来他选择了坚强隐忍,可常年的孤独封闭也让他心中的暴戾之气日渐滋生。自从沫儿出现在他身边后,他视她如命,觉得自己原本灰暗无光的人生终于有了期盼和色彩。可惜天不遂人愿,如今或许是沫儿的死激起了他心中压抑已久的戾气,而他显然需要用不停的杀戮来发泄和化解心中那股难以平息的悲愤和怒火。
想到自己那个聪慧机智胆识过人的表妹,谢鸣玉也是黯然神伤。
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