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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归德侯府,圣上旨意一到没两天,许双婉就收到了她母亲要前来归德侯府的帖子。
上午送的帖子,说是下午就要到。
许双婉一看完帖子,只想了一会,就叫来了虞娘子,“虞娘,你现在就快去姜府一趟,跟大舅母说我娘下午就要来归德侯府看望长公子,家中琐事太多,父母亲这阵身体也不太好,我娘是头一次来家里,我怕到时候家中人都各自有些不方便,慢怠了我娘,想请她过来帮我招待一下我娘。”
虞娘子一听话,就赶紧去姜府了。
姜府的大夫人一听,冷笑了一声,片刻都没耽误,就叫下人准备轿子,当下就带着人来归德侯府了。
姜二夫人也听到是外甥媳妇请大嫂是去作甚的,她也是个爱凑热闹的性子,当下把手上的事交给媳妇,跟着她大嫂也来了。
姜家的大夫人二夫人这还没到正午就来家了,还要在归德侯府用午膳,前几天她们来看望外甥的时候,都是看完坐了坐就走了,也没用膳,这次来了还说要多坐一会,下午都不走了,侯夫人看着她这两个嫂子很是受宠若惊,陪她们坐的时候,往她们手里塞了好几次这次圣上赏给归德侯府的贡桔。
午膳的时候,她更是胃口大口,多用了一碗饭。
洵林也比平时要活泼了些,给大舅母和二舅母背了好几次诗。
姜大夫人和姜二夫人对这麻烦事不少的小姑子有些冷淡,但对孩子都很好,宣洵林向来也得她们的喜爱,这次在饭桌上还感叹地跟大舅母她们道:“大舅母、二舅母,你们总算来我家做客了,以前都是洵林在你们家白吃饭。”
童言无忌,但姜大夫人和姜二夫人和宣姜氏听了也感慨不已。
尤其宣姜氏,心里也是酸楚,她到底是拖累了娘家,不止是害得哥哥们官途不顺,连侄儿们也因归德侯府的缘故,这些年都没找到什么正经事做。
这头宣仲安在床上还不能下床,知道岳母后脚要来,前脚他府里的长少夫人就请了舅舅家的舅母来,险些笑岔气。
等舅母们来了看他,他也是与她们道:“婉婉脸薄,还请舅母们帮着仲安照看她了。”
“小事,”姜二夫人笑眯眯地道,看着外甥,她的圆脸蛋上全是笑意,“她客气,我们也客气,她不客气,那我们也不是傻的。”
姜大夫人当时瞥了口无遮拦的她一眼,回头就跟外甥说:“你们家现在一家三个病人,侯爷也不好出面招待女客,双婉又是个新媳妇,怕慢怠了头次来府里的亲母亲,请家中长辈出面来主持宴客,是再妥贴不过了。”
“是,外甥也是这么想的。”宣仲安笑道。
等舅母们离开房间,媳妇前来给他喂药的时候,宣长公子冲他媳妇道了一句:“小机灵鬼。”
小机灵鬼面容温婉如常,听他所言就道:“总归都是长辈,在一起有话说,我娘来了没个长辈招呼,也是不好。”
宣长公子又是一番大笑,笑得胸膛一阵震动,长少夫人见他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苍白的脸都有了些血色,她不禁也跟着浅浅地微笑了起来。
她娘来是何意,她尚且不知,但无事不登三宝殿,她娘这趟来,大抵不会是什么好事。她身为女儿,也不可能违逆母亲,但不违逆,并不是她会任由人予取予求,她会用不正面冲突的法子规避过去。
“她前面不来,这时候来,心里也是做好了准备的。”她并不避讳跟长公子说起她与她母亲的关系,“我母亲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性子,也知道我对她的感情,她知道怎么对付我……”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平静,宣仲安忍不住伸手握住了她的小手。
许双婉看了他握着她的手一眼,抬起头看向他,静静地浅浅笑道:“我现在不是太伤心了,心里虽然还有些遗憾以后会跟她越走越远,但这也是我嫁出去的那天就注定了的,不再去想从前,也就不难过了。”
“许府,”宣仲安握紧了她的手,“等回头我见过圣上,许府我就知道怎么办了,放心,不会让你太为难的。”
他知道许府是来托他办事的,不过,目前也是不明圣意,弄不清楚圣上这次突然重用他,打的是什么主意,毕竟圣上喜怒无常,反复无常,说不定他归德侯府也还是自身难保。
许双婉笑着摇了摇头,“夫君不必替我挂怀,许府要是怪我,就让他们怪去罢。”
她必须一次断了许府要挟她的心,就是断不了,也得让许府明白,她真的没那么容易好拿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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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曾氏是午后来的,带着大包小包来了,许双婉跟在姜大夫人、姜二夫人身边迎了她。
看到姜大夫人、姜二夫人,许曾氏脸上的笑顿时就僵了,等迎了她进门,她脸上的笑也没缓回过来,一直不自然。
一行人带了她去听轩堂,宣姜氏见到亲家母也还是热情的,就是洵林,也被姜娘子抱出来跟她见了一面。
虽说是见了一面就抱下去了,但到底是给了许曾氏这个亲家母面子——毕竟,洵林这幅孱弱病态的模样,是她的长子伤的。
见过宣洵林,许曾氏这时的心情就没刚入门那时笃定了,两位姜夫人更是客气又疏远,即便是女儿,也只是朝她安静地笑着,在长辈面前,一句多余的话也没说。
许双婉这段时日清减了许多,整个人也好像被拉拔得长了很多,她亭亭玉立,玉面上的笑也清浅得很,她嫁出去也没多久,许曾氏却觉得以往在她膝下的小姑娘一下子长成了大姑娘似的,她跟很多年没见到女儿一样,觉得女儿有点陌生了起来。
这让她的心沉了下来。
想着要是得不到准确的话,回去会受到的冷落,许曾氏鼻子都有些酸楚了起来,心里怨怪起了女儿的绝情。
她是她的母亲,又不是那洪水猛兽,用得着这么防着她吗?
这厢,她也是连笑都笑不出了,随后,她也没在听轩堂呆多久,她一提出要去探望女婿,就听姜大夫人和姜二夫人说外甥刚吃了药睡着了,等会他醒了再叫她过去,许曾氏一听,心里就有些不快,随即下人说是小宴已经摆好,就等夫人们去了,姜家两位夫人就请了许曾氏去了前面的客堂。
路上,许曾氏不顾走在前面的那两位厉害的姜夫人,她抓着女儿的手不放,低声跟她道:“娘是专程过来看望女婿的,看一眼都不行吗?”
说罢,到底是心里存了怨气,又压着嗓子道:“那是他们外家的人,你对她们俯首听命的,这像什么话?”
“她们是女儿请来招待您的,现在长公子吃了药正在睡觉,不是不让您见,他醒了就会见您的。”许双婉低头看着母亲紧抓着她手的手道。
许曾氏当场就停了步子,不敢置信地傻傻地看着她女儿,眼泪随之流了下来。
“许夫人……”姜大夫人这时回过了头,像是没看见她的眼泪一样,漠然道:“怎么不走了?”
“你就是这样帮着外人欺负你娘的?”许曾氏的心就跟被刀子割了一样地疼,她死死抓着女儿的手流着泪道:“你就这么不待见我吗?”
“母亲这话从何说起,”许双婉忍着手疼,“您是我的母亲,我婆母身体不好不便招待您,我便请了家里尊重的长辈来招呼您,双婉错在何处?不知母亲这从何说起来的欺负,不待见……”
她话刚落音,只见“啪”地一声,许曾氏狠狠地甩了她一个耳光。
“你作甚?你作甚!”姜大夫人一看,怒了,不等下人动手,她们俩就扑了过来,把许曾许拉开甩到了一边……
她们正要说话的时候,许双婉喊了她们一声,“舅母……”
她走了过来,“母亲不喜欢我找舅母们招待您,敢问为何?姜家舅母们也是府中长辈,双婉并不觉得她们辱没了母亲的身份。”
“你,你,你用话欺负我,欺负你娘!”许曾氏咬牙切齿,随即她掩面痛哭了起来:“我到底是生了个什么样的混帐啊,老天爷啊!”
说罢,她也管不得什么了,她看着女儿恨恨地道:“不管你是怎么想的,今儿你是要不答应我,让我见女婿,让女婿把金部主事的位置给我们许家人,让女婿帮我们许府度过这次危机,我今儿就死在这里不走了!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有多冷酷无情,敢这样对你的亲生母亲!”
说罢,她摆脱不了心中的恨意,朝女儿痛哭道:“我到底是你的娘啊,你怎么就不知道为我想一想?你知道我在许家现在有多难吗?”
姜大夫人和姜二夫人听了她这一连番动作与言语,这时已是哑口无言,过了一会,姜二夫人动了动嘴,方才说道:“我……我一生,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这还是当娘的么?许夫人,你这是不要脸了吗?”
许曾氏一僵,随即不服输地喊,“这是我女儿女婿的家,没你说话的份!”
“我还没死呢!”这时,不知何时站在不远处的宣宏道冷着脸走了过来,“许夫人,我宣宏道还没死,这是我的家,我的侯府,你自重!”
一见到归德侯,许曾氏是真真伤眼了,气焰顿时消了一大半,眼睛猛地看向了一旁的女儿。
这时,她也看见了女儿脸上的血。
许双婉摸了摸可能是被手指甲刮伤了,有些发疼的脸,摸到了血,她从哭着的采荷手上接过了帕子擦了擦手,没去动脸,而是跟她母亲道:“母亲,先去客堂吧,外面风大。”
说着,她朝两位舅母夫人深深福了一礼,“还请两位舅母给双婉薄面,带我母亲去客堂入座。”
“你这是何苦!她这样的人,配当什么母亲,你给她留什么脸!”姜大夫人恨恨地看了她一眼,朝许曾氏走去。
许曾氏被她的冷脸吓得退了半步。
“许夫人,请!”
“这边去罢,别看了,双婉,回你的房去,这里不用你了,我和你大舅母会好好招呼她。”
这厢,在公爹归德侯的摇头叹气后,许双婉回到了沁园,这时候用完药还在睡的宣仲安还没醒。
她坐在床边看了他好一会,看到他醒了过来。
宣仲安睁开眼,看了她很久方才出言道:“怎么了?”
许双婉摸了摸上了药的脸,转过身,朝他的肩头靠了过去,躺在了他的身边。
她的手探进了被窝,握住了他微暖的手,等到紧紧握住后,她闭上了眼,长长地吐了口气:“你娶我,娶得大错特错。”
第36章
真真是大错特错。
“没错。”宣仲安转过了头,他那张有些冰冷的唇,在她的伤口边碰了碰。
“错了。”许双婉别过了脸不看他,固执地道。
宣仲安拉了拉她的手,她没回应,过了一会,待他喊了一句“婉婉,我肩膀凉”,她才回过头来给他盖被。
“没错,”宣仲安看着回过头的她温柔地道,“我娶的就是你。”
许双婉给他盖好被子,头埋在了他的肩头,这次她没有忍住,泪如雨下。
她有无数伤心,以为不想不管,它们就不会出现,不会发生。
但每一次她的心存侥幸,都会被揭穿,连让个让她躲一躲的地方都没有。
她母亲说她到底是她的娘啊……
是啊,是她的娘,她的娘怎么就这么忍心对她呢?
在许府里,她帮着母亲管家,成全母亲,帮着母亲分忧遭二婶她们白眼,她能做到的都去做了,哪怕祖母暗地里说她小姑娘家家心思愣是多,她也还是想让母亲好过点,她什么都没朝她要过,偶尔得两套首饰,已是欣喜开心,兄长姐姐朝她每次几千几万两地要,她也当作不知,她已经什么都为她着想了。
她的娘,她相依为命的娘,就不能,真正为她着想一次?
许双婉越哭越大声,哭到末了,她号啕了起来。
那是她的娘啊。
她以为,再如何,在她已经偿还了那么多后,她的娘好歹也会给她一条活路。
可她没有。
她再多的听话孝顺,也得不来她娘一次真心的疼爱。
这叫她如何真的不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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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曾氏很快就被姜大夫人送了出门。
她带着婆子丫鬟刚出门,侯府的大门“嗡”地一声,就紧闭了。
许曾氏回头看着大门一会,随即眼睛一狠,朝身边的婆子丫鬟咬牙道:“回去了,一个字也不许跟人提起,听到了没有?”
“听到了。”下人皆嚅嚅喏喏。
许曾氏回去后,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把她此行的不得都推给了次女,跟许老夫人道:“她真真是个心狠的,还记着之前不给她嫁妆,她父亲不疼爱她的仇呢,这次说是要帮家里,死都不松口。”
“怎能如此?”许老夫人皱眉,“我们待她也不薄啊?她在府里,我们何曾短缺过她什么?她是许府的娇娇二姑娘,也是我们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啊。”
她看着许曾氏,“可是你没有好好跟她说话?”
许曾氏叹气,“软话好话都说尽了,不松口就是不松口,我去的时候,姜家的大夫人二夫人来作陪,您知道姜家的那两个夫人的,厉害得很。”
许老夫人大吃了一惊,“她们也在?”
许曾氏点点头,没说那是女儿请去对付她的。
这时候她不能让许府的人知道次女已经对她防范至此了,许府要是知道她在女儿那边不管用,她在许府就更难出头了。
这事,一定得瞒住了。
至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许曾氏还真的就不信了,她要是真的走到绝路了,还有许府要是不行了,她女儿还能不帮。
这毕竟是她的娘家,许府要是有大难她不伸援手,就等着被人戳脊梁骨吧。
她这女儿命也是不得了,现在是成了贵妇了,但许曾氏也知道她小心谨慎的性子,从小就不说给人落话柄的话,也不做给自己断退路的事,许府要是没了,她就没有娘家了,一个没有娘家的贵妇,她在他们那堆公侯呆的地方,能抬得起头吗?
只有许府好了,她才会好!
她现在是在气头上,暂且还顾不上想这些,但许曾氏知道,等她女儿不气了,顺过这阵再等些时日,她再上门道清这个中厉害,她就不信她这从小就心思了得的女儿还会使性子不顾大局。
“那就是了。”姜家那一家无论男男女女都是硬骨头,很难在他们手下讨着什么好,许老夫人之前为长孙之事已经跟姜家的人对峙过了,这下对大儿媳妇的无功而返也就不那么计较了,与她道:“双婉一时之间想不开也是难免的,等过几天事情都平歇了,你再过去,你们母女俩再单独好好谈一谈。”
老太太这说法,跟许曾氏想的不谋而合,她便笑道:“儿媳妇正也是这般想的,毕竟这事情还在跟头,还没过去,等事情淡了,双婉想起在家里的好些,也就没那么心硬了,您说是不是?”
许老夫人颔首:“是这个理不假。”
不能逼得太紧了。
许曾氏见婆母赞同,心下也是松了口气,至于她在侯府打伤了女儿的事,她根本就没想过跟老太太提,她也不去想这个事会不会传出来,她下意识地觉得,依女儿的性子,不可能把这等事情拿出来说。
不过,就是说了,她也有办法应付就是——女儿不孝,有了婆家忘了娘家,她气急攻心一时失手打了她个巴掌,这虽然不妥了些,但她身为她的母亲,这也说不上是什么过错。
这厢侯府,姜大夫人她们要回姜府,走前,当着小姑子折面,姜大夫人跟外甥媳妇道:“我有话单独要跟你说。”
“是,大舅母。”许双婉跟她走到了一边。
“你这个性子是不行的,”姜大夫人一开口就直接道:“我知道你是个喜欢顾全的性子,但有时候顾全顾后的,得不了什么好,人善被人欺,你母亲那个人想来你也是知道,她不是个你让她一分,她就回敬你一分的,还有你那个祖母,我不是要当着你的面说她什么不是,但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心里难道不知道?”
许府那老太太,姜大夫人心道这许府所有人的脸面加起来,也没有那个老太太的厚。
且那个老太太是个浑的,自以为是得很,只要是不按她的心意来,她就当作没听到没闻到,根本不会跟人讲道理。
之前许渝良重伤洵林,洵林的小命差点没了,他们要的也不过是许渝良去牢里呆几天等着听审,这老太太还生生咬死了她孙子压根没有伤人,如果不是后来他们提出一人换一人,这老太太死都不承认她孙子有伤人。
姜大夫人说罢,见她不出声,也知道在她这个许家女面前说这些不好,当下心里也是烦得很,“你自己要好好想想,他们不为你着想,你也要为自己着想,仲安娶了你,也是……”
“大嫂……”姜二夫人这时候过来了,朝她嫂子摇了摇头,又朝外甥媳妇柔和道:“婉婉,我跟你大舅母就不编排你娘家的不是了,就是以后啊,他们要是来了,你也别见,叫我们就是,你今天就做得很好,二舅母就觉得你做得很对。”
孩子嘛,该说的要说,但现在她都受伤了,还说她就不好了,再说了,她心里可没偏着娘家,知道娘家不好对付,这不就叫上她们来了嘛?
是个聪明的。
姜大夫人被弟媳一提醒,脸色也缓和了些,“你今日是做得很好……”
但看着她的脸,她叹了口气,“唉,就是傻了点,怎么不知道躲啊?这伤口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