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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德侯府-第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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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仲安这个人,就算上有父有母,外还有外祖姜家相帮,但他少年时过的也是颠沛流离,辗转去过很多的地方,这见的多了,不可避免的见多了太多人的运气,这心里想的也不再仅仅只是他个人的命运了,所以在先帝手中,他就是自身难保,也因过往所见到的事,他就是装疯卖傻,也想在那个皇帝手中争一争,争得一时是一时。

活到一定份上,站到了一定的高位,这人就不仅仅就是自己的了,宣仲安就如是,他不再是那个需要苟且偷生的侯府长公子,但他承担的,所要承受的,其实并不比以往的要轻省,反而因为地位的晋升,责任更大了。

责任一大,平衡的也就更多,更不敢轻易动弹,人是怎么一样一步步被束缚的,宣仲安现在最明白不过。

但见过这些新进的官员,宣仲安发现,这些青年才俊远比他以为的还要更脚踏实地,他选中他们的一个原因就是他们是贫寒子弟出身,知道世道的艰难,就是当官了,对着与他们父母无二的百姓也会有恻隐之心,但他没想到,这些人比他更知道这个国家的弊端在哪,他们对改变这个国家有诸多的想法,也知道现在圣上与他这派官员的不容易,他们甚至说愿意减少俸禄,与圣上和天下同甘共苦同进出……

小官员的俸禄本就不高,宣仲安没附应他们的满腔热忱,这些出身不好的官员,有着比官宦子弟更易满足的胃口,有着比他们对这个国家更为赤诚的忠诚,但热忱是过不了日子的,他们就是为了热情甘于清贫,他们的父母妻儿未必就受得了。

宣仲安从小经事,他知道事情一旦沦为高谈阔论,那就离塌倒不远了,事情从来不是靠热忱和想法能解决得了的,这些官员活着并不是仅他们自己个人在活着,他们身后还有人,这些人要是日子过不好,足以影响他们的为官之路,这不是他们的想当然就能解决的。

他跟这些人开始深谈,谈起了圣上与他对这个国家的展望,谈起了他对他们这些新进官员的指望。

“你们这些父母官日子过得都不安足,何以带着百姓过上富足的日子?自己的家都安不好,我也不会相信你们会对百姓尽力。”

一屋不扫何以平天下,宣仲安对那些崇拜他的才俊们如是说:“你们远比我想的要为这天下着想了,我要做的,就是带着你们这些对这国家一腔热切的同僚,为这天下尽出自己的那份力,只要尽力了,你们就是我大韦最好的朝廷官员,大韦最夯实的基石,我们尽力了,就会为后人铺好路,为后人表率已是功德无量,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

宣相又道:“你们甘于默默无名,以天下为己任,已是我大韦福运,宣某在此谢过诸位,朝廷不会减你们的俸禄,等朝廷与百姓度过了这难关,年景好了,还会给你们加俸禄,宣某只愿各位安稳生活,与宣某一道为这天下献出己身一生之力。”

宣仲安与这些人说的话,很快就在这一拨新晋官员当中传遍了,这正月朝还没上,宣相的美名就传遍了京城上下。

玉面阎罗成了玉面仁相。

宫中宝络闻到此名,有些吃味地跟皇后娘娘讲:“怎么谁都喜欢他?”

皇后娘娘扭过头,忍笑不已。

宝络也只是有些吃味而已,他其实在民间名声也不差,也不知是怎么传出去的,现在民间都叫他宝络皇。

宝络皇,现在落在皇家祖谱上为秦络的宝络很喜欢他这个民间的名字,如若天下百姓都叫他宝络皇,他还真的愿意当他们一辈子的宝络皇,哪怕再难当,他也愿意为这个名字死死霸着这个位置不动弹,哪怕想推他下去的人无时无刻在黑暗中紧盯着他,不放过他。

人心是最难控的,如之前被宝络推出来的陈太妃主掌过后宫,尝过权力的滋味不想轻易退下,谁曾想她曾小心翼翼在后宫呆了十几年只为生存的胆怯与谨慎;如张才人手下的一个被先帝折辱过的女官想当后妃,在与宝络更衣时对其挑逗勾引,不复之前的恭敬谦卑,宝络冷眼看着这些人,心里清楚他只要当这皇帝一天,他身边只要围着人,这种人就会不断地出现,事情会不断地发生,他此生难以过上真正清静没有别有用心的日子。

他很清楚,也就亦发对皇后掏心掏肺了起来,他跟皇后娘娘道:“我这辈子都不会辜负你,来多谢你愿意进宫来陪我一辈子。”

宝络皇说来是个不擅言词的,而皇后娘娘恰恰是那个被他简单的几言几语就能打动的女子,皇帝只说了两句话,皇后娘娘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末了因为哭得太□□,有些不好意思,几天都不敢直视皇帝的小眼睛。

这厢正月一过,朝廷也上朝了,许双婉也得知她许家的那位兄长已经丁忧回到京城了,这时候她也才得知,她母亲早早就回来了。

没出几天,她母亲病重的消息传到了侯府来,她的嫂子亲自到了侯府,说母亲病重当中甚是想她,想见她一眼。

侯府不放她进去,许秦氏甚至跪到了侯府的面前,侯府的人当下就把她扶起,好言相劝了回去。

许秦氏当下就回去了,但第二日又来了,又是苦苦哀求,还磕头不止。

在她第二日也来了后,许双婉知道现眼下处理这事只有一个最为稳妥的办法,那就是暂时离开侯府,或者离开侯府避一避;不过还有一个就是如他们所愿,去见她不知道是否病重的母亲。

许双婉哪方都没选,而是叫来了姜家大舅母。

姜大夫人进了侯府,不知道许家那边是不是得到了什么消息,这天许秦氏没有来,她没来,姜大夫人也没走,在许家住了下来。

娘家大娘又来了,宣姜氏是又担心又高兴,担心的是自己会做出什么让大嫂不喜欢的事来,高兴的是有人陪她,可以一同与她说说话了。

现在儿媳妇事多了,而且还要带孙儿,孙儿现在大了闹得慌,儿媳妇为免扰她的清静,就不像以前那样带着望康来守着她了,侯爷不在家的时候,没人陪的宣姜氏也觉得有点孤单,现在能天天见着大嫂,自是高兴不已。

宣姜两家一直守望相助,以前是姜家护着宣家,现在宣家起来了,姜家更是不差,姜大夫人的三个儿子一人已为机要内臣,一人二月就要离京远赴他州为重县县令,一人只等来年春闱高中,再被择选入朝,族中子弟现在也各有各的出路,姜家儿郎前程远大,姜家家族比之以前更为和睦相守,姜大夫人身为姜老太爷的长媳,姜家的当家夫人,在族中备受尊重,姜大夫人受了好,自也是愿意帮着侯府解决点小事情,这住下了就住下了,怕外甥媳妇为难,就算对小姑子还是看不上,但看在她也是女主子的份上,也还是与她尽力平心静气地相处着,一时也没打算回去。

许双婉请回了一个能帮着她处理许家问题的人,这头,她也收到了清心师太要带着弟子云游四海的消息。

清心师太说是云游四海,实则是带着庵中愿意跟她离开的弟子远去他乡,找一处能容下她们清修的安身之地。

许双婉因此去宝寺诚心请回了一尊观音像,放在了檀盒里,另外,她备了一百两的碎银和五百两的银票。

一百两是让师太们在路上能用些粗茶淡饭,五百两,重建寺庙的时候或许会用得着。

她也不能给多了,多了,师太就不会受了。

许双婉在京郊处相送她们,清心师太只拿了她一百两的碎银,分给了身边的人依作她们傍身之用,至于许双婉所说的重建庙宇的银钱,她没收。

“已从霍施主那得了不少银两,慈心庵因她而落,有一朝一日,普心庵也会因她舍的银两而起,一落一起,我等与她的因缘已断,”清心师太喊了一句佛号,垂眼看着手中念珠道:“往后那慈心庵已非慈心庵,师祖师傅等金身我们已经请在了身边带走,许师妹已无需顾念旧情。”

许双婉因她的话怔忡了下来。

清心抬眼,看到她的双眼流出了泪,她念了一声佛号,与对面那难掩悲伤的秀美女子微笑道:“众生皆苦,你匍匐而行,也不知哪日才是你解脱之日,师姐此行前去,也许你我此生难以再见,但还请师妹知晓,无论慈心庵,还是普心庵,你与道,与师傅都将伴随清心此生。”

她会到死都记得她曾有过这一个师妹的。

“阿弥陀佛。”说罢,清心双手合掌,朝她躬下了身。

就此别去。

“阿弥陀佛……”她身后,跟随她的弟子也躬身跟着念道了起来。

许双婉双手合掌弯下腰,泪流满面。

“阿弥陀佛。”她道。

大道难寻,路上被妥协牺牲的,不知几许。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替换晚了,很是抱歉,让大家久等了。

第108章

许双婉站在凉亭,目送了身着僧袍的寻道者们离去。

无论她们此生活在何处,再见与否,吾道不孤。

而她,从来没有被老天爷,被命运,被人舍弃过……

等人走远再也看不到了,许双婉抬起头,流着泪笑了起来。

总有人,在看不见的地方,就算无人知晓,也在为心中的道竭尽全力。

他们从来就不孤单。

他们只是各在各的天涯。

**

许双婉回家,这晚她沉沉睡了一觉,她睡得太沉,早上连望康坐在她身边大叫着娘都没有叫醒她。

“娘?”娘不醒,望康扭过小脑袋,看向倚在床头坐着的父亲。

宣仲安弹了下他的脑袋,笑了起来。

“娘?”望康叫不醒娘,也不在乎他爹欺负他了,又疑惑地叫了一声母亲。

娘怎么了?

“你娘太累了。”宣仲安朝他道,垂头,神色不明地看着半张脸埋在枕头里还在沉睡着的妻子。

他探过了,她没病,没发烧,气息也很沉稳,只是睡得太沉了。

她是太累了,遂宣仲安早上起朝的时候没叫醒她,他自行穿好了官服,只是刚走出了沁园,他就走不动路了,顿了好一会,他还是派人去了宫中告假,他则回身回了他们的屋子,脱下官袍,躺坐在了她的身边,轻轻摸着她的脸,看着她,陪着她。

无数个他痛苦不堪的日子,都是她陪他过来的,如今也该轮到他,陪着她静静地坐一会了。

宣仲安看着她沉睡的半张脸,一个早上,心中涌现出了许多连他自己都惊讶的温柔——他从来不知道,他会连半张脸都会看得如此饶有兴致,津津有味,连眼睛都舍不得挪不开一下。

直到儿子过来,宣仲安才挪开眼睛,看儿子都叫不动她,他笑了,还取笑儿子道;“我都叫不醒,你能叫醒?”

敢情他这当儿子的,还能胜过他这老子不成?

望康没听明白他的话,但意思是听明白了,生气地朝他伸出了手,“爹,不好。”

老惹望□□气。

“哼。”是宣仲安见他板起了小脸,把他抱了过来到腿上坐下,“好了,别大呼小叫了,陪你娘会。”

“哇!”

“嘘。”

望康明白了,这是让他小声点,他不高兴,委屈地扁了嘴,但不再发声了,他又扭过头看向了母亲,见她睡着没动,他像是明白了什么,就要朝她爬去。

但父亲不动,望康扭头看他,“望康,乖。”

他乖,不闹。

宣仲安看他说着话还重重地点了下头,手松开了点,只见儿子从他腿上爬了下去,就飞快爬到了母亲的脸边去亲她。

望康小心地亲了母亲两口,小红嘴嘟着,“娘乖,睡觉觉。”

他伸出手,就像母亲安抚他睡觉时地那样在她身上轻轻地拍了拍。

“觉觉。”望康说着,把脸蛋搁在了母亲的脸边,嘟着小红嘴闭起了眼,打算陪母亲一起睡觉觉。

宣仲安看着他们母子没动,过了一会,他掀开妻子的被子,抱着儿子钻了进去。

父子俩紧紧靠着她温热的身体,没一会,俩人都睡了过去。

许双婉醒过来时,张开眼就看到了一大一小两张神似的睡脸,她看着父子俩,嘴角慢慢地翘了起来。

**

宣仲安第二日上朝后,被宝络叫进了太极殿。

老皇帝的皇陵已经修得差不多了,宝络打算把老皇帝送进去,但不准备大葬,但也可以预见,那些旧臣旧党会拿此大作文章。

皇后有孕的事,宝络是打算徐徐图之,让皇后尽量悄无声息地把孩子生下来,如此,到时候就算那些臣子们就是想发作也晚了。

要是他们现在就知道的话,免不了把皇后架在火上烤,宝络可舍不得,夜夜缠着皇后的是他,想让皇后给他生孩子的也是他,不能一到出事了,承担朝臣恶言恶语的人却是她。

尤其她现在有孕,后宫已让她够劳费心神的了,宝络不想她还因前朝之事分神。

宝络因此也有些焦虑了起来,尤其昨天他一天还没见到他义兄,来通报的人说是家中有点事要在家里呆一天,具体什么事也不说,宝络不好再找人问,这隔天一等到义兄来上朝,朝一散,他就把人叫到面前了。

宣仲安跟往常一样,不紧不慢背手进了太极殿,等走到他面前才朝他拱手,宝络在他脸上看了一会,见他脸色极好,这心中也稳了一大半,也吁了口气,嘴里不由问道:“昨儿家中出什么事了?”

“陪你嫂子睡了一会。”

宝络哽住,随即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

他担心了一天,结果是这白脸兄陪嫂子睡觉去了?

“你嫂子这些日子过于操劳,太累了,我昨儿便陪了她一天,”宣相淡淡道:“怎么,就许你疼媳妇?”

宝络阴阴地看了他一眼,冷道:“算了,看在朕嫂子的份上。”

要不他准得收拾了这白脸兄,让他看看谁才是皇帝。

“嫂子如何?”宝络又道。

“已休息好。”

“兄长,许家那边你意欲何为?这事你就不能先了了?”

宣仲安笑了笑。

“宣大人!”

宣仲安看他有点冒火了,便道:“这事就由你嫂子办罢。”

“那是她亲生母亲,嫂子她……”

“就是因那是她的母亲,”宣仲安看着他,冷静道:“我出手,非死即伤,还是再缓缓罢。”

“可就看着他们算计她?”

宣仲安摇摇头,“她……”

“有话快说。”

“她说她有她的法子,给她点时间。”

“既然你也不能动,朕动行吗?”既然他们都不好动手,宝络不介意由他来。

“圣上,”因他的话,宣仲安脸色温和地看向他,“侯府的很多事,即便是我,也是要听从你嫂子的,先听她的安排,等她安排到我们出面了,到时候我们再听她的。”

宝络皱眉。

“由着她罢。”宣仲安又道。

宝络却烦躁不已:“为何,我当了皇帝,你都当了丞相了,我们还是活得憋屈不已,连一件顺心顺意的事都找不到?”

“一件都找不到?”宣仲安挑眉。

宝络瞪他:“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因为我们不是他们,因为我们不想有一个由他们控制的朝廷和天下,便不能跟他们一样地为所欲为……”宣仲安看着宝络,就像一块亘古不变,任由风吹雨打他也自巍然不动的磐石。

宝络看着他不动如山的义兄,那焦虑的心又再次在他平静的神色下安稳了下来。

末了,他朝宣仲安苦笑道:“兄长,朕怕。”

比以前孤身一人的时候怕多了。

那时候他死了,他还可以去找母亲,可他现在有了皇后,有了他的孩子,宝络只要想到有人会伤害到他们,他的心就发抖。

那是他的妻和子,他的家。

“莫怕,”宣仲安走上前,按着他的肩膀拍了拍,“莫怕。”

他按着宝络的肩膀没动,久久,宝络平静了下来,他抬起了眼,直视着前方道:“趁着咱们势起,一只一只爪牙地拔吧,兄长,朕没有不能做的,不瞒你说,朕觉得朕真的不愧为老畜牲的亲儿子,天生心就狠,只是谁要狗皇帝的权力,狗皇帝就要谁死,朕是谁要朕的家人的命,朕就让谁死。”

他其实当不成什么好皇帝,逼急了,他不只是会咬人,还会杀人。

**

如宝络所料,二月朝廷把他所提议的漕改搁置在了一边,而是不断地跟他提起给老皇帝大殡的事情来了。

这□□上,礼部和少府确定了出殡的规格,圣旨一下,一群喊“大大不妥”的老臣们就都冒了出来,宝络本来心中就藏着一股火,见内阁的那些大臣带着那些老学士磕着头让他百事孝为先,让他不能对先人不敬,他们头是磕着,就是不去死,宝络当下就半途退了朝,让他们对着空气磕头去。

而正当宝络打算趁此开始挑人收拾的时候,皇后娘娘突然有孕的事传了出去,且说的人这话是出自归德侯府那位长公子左相夫人的嘴,此话再真不过。

这事听到众多人的耳朵里,各人反应不一,有些想的多的,也想到了先帝刚逝世的事上去了。

可这事刚传出来,许双婉才得知此事不久,等着在宫里的丈夫回家与他商量此事,宫里就来了人,匆匆把她接进了宫里。

许双婉进了荣凤宫,见到了脸色一片死白,握着肚子的齐留蕴。

齐留蕴一见到她,眼泪就流了出来。

已经闻到殿里药味的许双婉当下腿就一软,如若不是身后的虞娘扶着,她就此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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