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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走两步,便有人拦了她们的去路,随即安宁被推倒在地,因牵着安然,手上一扯,连带着安然也倒进泥泞里。顺着那双花纹绣鞋看去,只见是个碧霞彩衣的女童,没等她站起来,女童又俯身一推,安然又重新跌回泥坑里,滚了一身泥。
安宁立刻抓住女童手腕,瞪眼:“秦依,你欺人太甚!别推我妹妹!”
秦依的爷爷和父亲都是大将军,母亲又是郡主,性子高傲,飞扬跋扈。天资聪明却屡屡败在安宁手下,早就生了怨气。今儿赶巧让她看见了,身边又没人,便像教训她一番。立刻甩开她的手:“贱婢!不要拿你的脏手抓本小姐。”
安然气道:“不许你这么说我姐姐!”
“贱婢贱婢!”
安宁在前世哪里受过这气,作势还手,安然见状,忙抓住她,要是这一巴掌拍过去,受罚的就是安宁了。那秦依顺势要踩,却被人硬生生推开,往后跌去,背后的奴仆忙托住她,不至于摔倒。她气的叫道:“谁敢推我!”
安然睁眼看去,竟然是大哥和二哥。
秦依立刻叫道:“你们跑到女学堂来做什么!”
两人方才刚要进去,便听见吵闹声,听见一人喊“将军家的人和翰林家的人打起来了”,便多了一份心思,急忙过来,竟然是自家妹妹被欺负了。李瑾良性子急躁,当即要揍她一顿,秦依的仆人忙拦下,也不敢伤了他,毕竟能来这里的都是富贵人家。
秦依哭闹起来:“扇他们耳光,扇他们耳光!”
李瑾轩冷笑,十二岁的少年足足比她高了一个脑袋,神色又竣冷,惊的秦依急往后退,再不敢哭出来。他冷声:“你要是再欺负我们李家人,挨耳光的就是你了。”
秦依想骂又不敢,哭哭啼啼上了马车,跑回家去告状。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五章当家主母
安然四人回到家中,沈氏早就接到了秦将军的质问信函。若说两家交好,完全可以当作孩童嬉戏打闹。可偏这大羽国有个坏习惯,武将看不起文臣手无缚鸡之力,文臣也瞧不起武将粗俗空有一身蛮力。两派互相看不顺眼,早就是朝野皆知的是。
沈氏派下人去翰林院请李二郎回来,自己在大厅守着四人,罚李瑾良和安宁跪着。当朝律例,妾侍所生的子女便是嫡子女的仆役,仆役连累了主子,这一跪便似乎理所当然了。
安然想拦,却被李瑾轩拉住,示意她不要再添乱子。周姨娘就算心疼孩子也没办法,只恨安宁不安分,让她的儿子受累。
半个时辰后,那送信的小人疾奔回来,通报后进来,喘气低眉:“回夫人,二爷说公务繁忙,放衙再议。”
周姨娘急了起来,难道要自己的儿子跪到日暮黄昏么?急声道:“姐姐,让孩子先起来吧。”
沈氏不答,使退了下人,才复坐下,问李瑾轩:“尚清,我问你,下次若再遇到这种事,你当如何?”
李瑾轩跪下,字正腔圆:“孩儿不该推她,应当让人去寻个先生来主持公道。”
见大哥跪下,安然也跪在一旁。
沈氏问道:“你觉得为何妹妹们会被欺负?”
李瑾轩迟疑片刻:“与人结怨。”
沈氏不动声色,继续问他:“那秦将军的女儿我也见过几次,小小年纪跋扈得很,以她这样的性子,在学堂结怨应该不少,那为何独独欺负你三妹?”
跪了许久的安宁说道:“我最易欺负。”
沈氏点头:“正是,秦依谁人不欺,偏欺负你。别说唯有你的功课比她好的鬼话,若你是公主郡主,她又如何敢碰你。女儿家的家世无可选择,但身为李家男儿,便要担负起李家的重任,荣华至无人能欺。”
李瑾轩愣了愣,已是叩了一记响头:“孩儿明白了,今日开始,再不会挥霍光阴,定当寒窗苦读,考取功名,光宗耀祖,护着李家继续繁荣。”
李瑾良年纪虽然比他小,可也隐约知晓,当即也叩了头:“尚明定追随兄长左右。”
沈氏又对安宁道:“宁儿,你生性聪慧,定然知晓选择锋芒毕露会有何种后果,既然知道,那便自己做好承担的准备。若是如今无力反击,便以忍为上。你太争强好胜,可莫说以你的身份,就连大羽国公主,也未必能事事得胜,也得有忍让的时候。你可懂得这道理?”
安宁沉思半晌,叩首一声:“宁儿明白了。”
沈氏又转向安然:“你能护着你姐姐,娘亲很欣慰。只是对方比你高大,还有奴仆,你挺身在前,唯一的结果不是震慑了对方,而是激怒了对手。掂量自己的能力,再在恰当的时机救人,这才是上策。”
一旁的李瑾轩皱眉:“可若是逃走去找救兵,我们李家人就显得太懦弱了。”
沈氏说道:“当时四周可有其他长辈?”
李瑾轩点头:“回母亲,有。”
“若你看见个幼小孩童哭闹,可会上前一看?”
李瑾轩恍然:“母亲是说……”想到答案,不由笑了起来。
安然也乐了,大大叩了个头:“若是有下回,一定会按照娘亲的法子。”
有时候以退为进,倒不失为一个好法子。若当时她立刻嚎哭,引来其他长辈注目,秦依也不敢明目张胆的欺负人。当时或许只是以为她们在玩闹罢。安然的心性并非四岁,因此即便受了伤也不会想到哭闹,但在当时的情况下,确实值得一哭。
沈氏叹气:“娘只是个妇道人家,道理不全对,你们自己思量思量,都起来吧。”
李瑾良问道:“那和秦家的事……”
沈氏摆手:“这些你爹爹自会解决,回房洗洗身子吧。”
若是这事棘手,李仲扬收到消息便会赶回来。但既然没有,沈氏也自然知晓李二郎能解决这事情,因此并不着急。
四人站起身,沈氏俯身替李瑾良掸去膝头上的灰尘,又轻手揉了揉,唤旁边的嬷嬷:“待会送些热水来,用毛巾敷敷。”又转身抱了抱安宁,“宁儿别怪娘狠心,只让你们跪着。”
安宁在这大羽国活了七年,已不如初来时那般不懂这时代规矩,适应环境才能生存下去,与真正的嫡女争宠,有弊无利,虽微微不甘心,却仍是点点头:“娘的苦心宁儿明白。”
周姨娘本以为沈氏柔弱好欺,可今日刚柔并济的手腕,却着实让她惊惧。想到往日自己对她的不屑,便觉脊背寒凉,若她当初逾越过分,怕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别人都道沈氏软弱,可他们又怎知,实则沈氏是只会吃人的老虎!
凤云见沈氏唤了周姨娘几声都魂不守舍,急忙就近唤她,周姨娘回神看去,沈氏笑道:“快将尚明带回屋里去。”
周姨娘急忙应声,牵着儿子的手,却不敢直直看她,只觉自己当真愚钝。
李仲扬回来后,已是晚上,看了秦将军的信,又听莫管家说了沈氏训导孩子的事,这才回了房。沈氏替他更衣时,李仲扬说道:“太太今日辛苦了。”
沈氏笑笑,问道“事情可容易解决?”,对方回了一声“嗯”,两人便都没再多言,夫妻间的信任和理解旁人莫及。
翌日傍晚,赵氏来访,一进院子便拉了沈氏的手,气道:“秦将军的女儿欺负你们家了?”
沈氏苦笑:“你这是哪里听来的。”
赵氏愤然:“粗蛮人养粗蛮女儿,看日后谁敢娶她。当初她的郡主娘亲怀孕时,还跟我说,若她生了女儿,一定要结成亲家。我呸!还好被我搪塞过去了,否则还不招了个野蛮人进门。”
院子里的人见她说的逗人,纷纷抿嘴笑了起来,沈氏也甚是无奈:“说话又没遮没拦,我们这些侯门到底是比不过人家皇亲的。”
赵氏辩驳道:“和敏郡主的爹与先皇非一母同胞,封了个王爷,生的女儿虽然得了郡主称号,但比起正统郡主,可差的远了。”
沈氏轻嘘了她一声:“你今日来可是要一直嚷嚷让我烦心的?”
赵氏笑了笑,面色宽和下来:“这倒不是,你家二爷可回来了没?”
“他素来晚归。”
“我家爷方才回来了,听他说了今日在朝堂的事,可真是痛快。”
沈氏笑笑,亲自拣了个蜜饯给她:“如何痛快?”
赵氏接过,说的高兴:“这事表面说是孩童打闹,但秦将军却说是文臣对武将的不屑,联合其他武将参了你夫君一本,众文臣当即辩驳。圣上便道,到底是谁欺负谁朕也不知,孩童生性天真善良,朕不问你们,只问当时在场孩童。当即派了侍卫前去官员家中,不许群臣离去。你可知,当侍卫来敲门时,倒吓了我一跳,只是晨风和敏怡敏芝当时都不在场,故而也没问着什么。”
沈氏安慰她:“累你受惊了。”
赵氏不以为然:“后来侍卫回到朝堂,圣上一看,将那一沓供词丢在群臣面前,上面多是说没看见当时情景,可看见了的,都说是秦依先动的手。随即圣上以管教不严、挑拨文武众臣为由,赏了秦将军五十大板。”
沈氏淡笑,秦将军为人飞扬跋扈,仗着自身家世也做过不少恶事,只怕圣上早就知晓,如今不过是借机惩罚。仅凭一家之言无法定夺,便让侍卫去询问清楚,证据面前,秦将军也无从抵赖。只是他这挨了板子的满腹怨气,只能由李二郎承受了。
朝堂关系,果真险恶。因此沈氏从来不愿多问李二郎,在朝中已够累心,在家中也想他清静自在些。
事情风平浪静后,李家四人读书皆是刻苦起来,也不需要人督促。李仲扬对他们从来都是放任式,由着他们。沈氏倒是常让他们不必太过辛苦,只是四人懂事。吃一堑长一智,唯有强大自己,方能不被人欺负了去。
而秦依也不来学堂了,秦将军专门请了先生在家中授课。
有了这事,学堂也无人再欺两人。安然也不再刻意韬光养晦,专心学业。
李仲扬休沐时,难得的带上妻妾儿女,一起出游赏那腊月傲骨寒梅。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六章悲欢离合
六月,蝉鸣闹天,吵的人午睡不香。沈氏使唤莫管家让人拿网去将院子里的蝉捉下一些,安然见了有趣,也拿了天高的长杆跑到树下捕蝉。
安然生的愈发乖巧俊俏,肤色白腻,一双眸子澄清如湖水,鼻子小巧,唇红齿白,像观音座下的小童子,看着便觉喜气聪慧。随沈氏去赴宴也总比其他孩童要多得些称赞,纷纷问可许了人家没。
捕蝉也是个体力活,更何况还是安然这么小的孩童,拿着长竹竿已经累得慌,不一会那捕获的兴趣便全没了,又热又累的坐在大石上,看着下人抓。
烈日刺眼,她躲在树荫下,抬手接阴影外的阳光。来到这里已经五年,毋庸置疑在这父慈母爱的环境下,她过的很开心,回忆起前世孤儿时的时间非常非常少。她不止一次想过,这一定是老天在补偿她,补偿她从未得到过的亲情。
她无比痛快的伸了个大懒腰,后头的宋嬷嬷立刻就“哎哟”一声,轻责:“我的好姑娘,这可不是千金小姐该有的仪态。”
安然笑笑:“嬷嬷说的是。”她望望天,或许唯一不好的就是,深宅大院里,规矩忒多了些。
她又默默的想,或许得到一物,便要失去一物吧。
穿过院子,见母亲沈氏立在自己房前,目光远远的看着院子里的光景,却不知眸落何处,身后奴仆也未做声。许久,忽然叹息一声。幽幽长长,净白面上是少见的伤感。
从未见过母亲有如此神色,安然心下不安,快步走了过去。沈氏听见脚步声,缓缓转身,见了她,眼中的神伤却顷刻消散,眉目染笑:“然儿。”
“娘。”
见沈氏张手要抱她,安然顺势伸手,沈氏将她抱起,手上微沉,抱的更紧,笑道:“去哪玩了?”
安然笑道:“到后院抓知了了。”
沈氏笑问:““可好玩?”
“好玩,但力气不够,它们飞的又太高了。”
沈氏腾了一只手替她抹额上的细汗:“以后长高了,再去。“
一旁的嬷嬷开口:“四姑娘长大了,太太若抱得累,还是放下吧。”
沈氏淡声:“小孩子长的快,若不趁着能抱得起的时候抱,日后就再没这机会了。”
嬷嬷连忙噤声,安然听着这话心中滋味纷杂,抱着她亲了一口脸颊:“然儿最喜欢娘了,以后然儿有气力,就让女儿抱娘亲吧。”
沈氏笑了笑,将她抱进房里,许是太累,进了屋便让她自己坐着,问了一会功课女工,才道:“然儿可记得你四岁过生时,向爹爹讨了个什么礼?”
安然自然记得,笑道:“女儿求爹爹,以后不可以再添其他姨娘,要疼娘亲,爹爹也答应了。”她顿了顿,忽然明白过来,试探道,“爹爹莫非又要纳妾?”
沈氏面色淡然带笑,摸摸她的头:“那晚你爹爹说你人小鬼大,却又赞叹你年纪小小却会为娘着想,当真该疼一辈子。只是人生漫长,许多事都由不得自己。”
安然小心翼翼道:“母亲有什么话不妨直说,然儿不会怪爹爹的。”
沈氏又是轻叹,这才说道:“你大伯染了怪疾,久治不愈,方才接到你祖母的信,说是病的更重,大夫束手无策,连道士和尚也驱不了邪,因此想让你爹爹纳妾冲喜。”
大伯李世扬染病的事安然也知道,只是这冲喜一说,在她这生活在文明世界二十载的人来说,却荒唐可笑,不由说道:“若是冲,也该是大伯冲不是么?为何要爹爹?”
沈氏说道:“你大伯心善,只怕自己随时西去,便不肯连累别家姑娘,不愿点头,你祖母也是无法。”
安然默叹一气,这样的事若不答应,怕爹爹也要受到谴责,她总算是知道娘亲方才为何会那般了,即便她掩藏的再好,自己的夫君被人分去,心中也会难过罢。可为了嫡妻的身份,却不能失了大方,还要为丈夫谋划纳妾一事,忍着苦楚来说服儿女。安然扑卧在她怀中,轻声:“然儿不拦着爹爹,也不怪爹爹,娘亲不要难过。”
沈氏几乎落泪,抱着她微微哽咽:“娘亲不难过。”
安然听着心酸,说不难过,实则已经伤透了心罢,不由抱的更紧:“娘亲还有然儿。”
沈氏点头,声音更是哽咽:“娘亲还有然儿。”
只是……这女儿迟早是要嫁的。想到这,更是难过。
李仲扬要纳妾,虽然是欲以冲喜,但听到风声的人仍是纷至沓来送上自家姑娘八字。除了寒苦人家,还有不少芝麻官员想攀李家这门亲戚。只是挑了两日,都没有与老太太信上所说八字吻合的。
沈氏也是着急,说句不好的,万一李大郎突然离世,他们二房就当真罪过了。
这日嬷嬷替她收拾那一桌的红纸条儿,又是没一个可挑,见她累得直揉额心,悄然示意婢女去拿缓神的药来,自己替她捶肩:“太太不必急,随缘便好。”
沈氏右手手肘撑桌,两指捏着额头,声音略轻:“那八字上的命,可真是硬的让人咋舌,哪里去寻这么合适的姑娘。”
李二爷的八字太硬,娶了宁氏,宁氏不久就呜呼了。收了她的婢女,竟又死了。她和周姨娘何采的八字与李仲扬匹配,一直安然。如今又要去找这么一个姑娘,还不能比过李二郎,不怪她要头疼。
嬷嬷顿了片刻:“若说命硬的姑娘,我们府里莫管家的小女儿,倒是出了名的,只是不知是不是与二爷的八字般配。”
沈氏一听,忙说道:“快去使唤莫管家,让他送八字过来。”
嬷嬷一听,立刻去寻了莫管家。莫管家儿女四个,也记不清,回家去问了自家婆娘,两张红纸一对,竟对上了。喜的沈氏松了一气,当即告诉李仲扬。见他点头,才与莫管家说。
因李仲扬不愿再添良妾,因此只是立个契约,不往官府交纳妾文书。面上说是妾,但实际地位与何采一样,连见了周姨娘也只算半个奴婢。沈氏也不想强压伺候李家多年的莫管家,待他点头,这才送了聘礼去。
莫管家的女儿名唤莫白青,年十八,人生的是好看,只是媒婆将八字一送给男家看,便被退了回来。一拖二去,年纪不大不小,更没人上门。如今碰上李仲扬也是她没想到的。
没想到她会嫁给李仲扬的,还有周姨娘。
周姨娘本以为以李二郎的淡漠性子不会再纳妾,可没想到事出意外。李仲扬成亲那晚,她坐在房中恨的睡不着,半夜起身喝茶,凤云小心伺候着她,也不敢出声。
“何采是老太太塞的,如今又来了个莫白青,老太太这是变着法子让二爷开枝散叶罢。说什么是病重不愿拖累良人,他倒是没拖着人家姑娘,却将我们二房闹的鸡犬不宁。”
周姨娘只觉凤云手上捶肩的力气大得很,一巴掌掸开:“滚开!”
凤云大气不敢出,轻声道:“何采生的比那莫白青好看多了,可二爷也不疼她。府里上下都知道,二爷不喜欢老太太插手二爷的事,奴婢看那莫白青,也得不了宠。”
周姨娘抬指戳了戳她:“莫白青莫白青,明早儿你再这么喊,太太非得割了你舌头。”
凤云吓的脸色发青,一时慌了神,改口道:“奴婢错了,是莫姨娘莫姨娘。”
这话一落,又挨了周姨娘一掌,气的她直叹:“跟了我那么多年,却还是笨的可怜。”
“奴婢愚笨。”凤云跪着不敢动,心里恨得紧,只道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