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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姑娘,求求你,不要赶我走!若是你不肯收留我,我弟弟就要死了!”齐兰滚在地上,哭着哀求道。
她弟弟不是掉进河里淹死了吗?
无双倒是记得这一茬,纳闷地蹙起小眉毛,挥手示意老仆停下动作,问出心里疑惑。
齐兰趴跪着,边哭边断断续续地把姐弟两人的遭遇讲述一番。
“……我不知道那个小女孩是什么人,也不知道她让我到你身边是想做什么,不过,我猜也猜得到,一定是要对你不利的。君姑娘,我无意害你,我只想救我弟弟,他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君姑娘,求求你……”
既然知道将来有可能受人指使,对自家姑娘不利,那这人就更留不得了。
无双还小,拿不得大主意,李妈妈自动硬起心肠道:“齐姑娘,想救你弟弟,在苏州时你就应该报官,我家姑娘才几岁大,这种事情可真帮不了你。”
无双垂低头,对着食指,默默思索。
黑衣人,六七岁大的红衣小女孩……她知道齐兰说的是谁,这么明显的特征,除了贺遥还会有谁。还有那么阴险狠毒的性子,这世上怕也找不出第二个人选来。
可贺遥到底想干嘛呢?
“你说你把所有事情都告诉我了,那如果她下命令让你对我或者我家里人做什么事,你也会告诉我吗?”无双问道。
齐兰忙不迭点头道:“那是自然的!”
“姑娘,可不能留下这个祸根。”李妈妈劝道。
“可若有人想害我,不派齐兰,也会派旁人。”无双歪着小脑袋,认真道,“齐兰如今我们知道了,还能有个防范,换了别人,我们根本不知道的,恐怕连防都不知道从何防起。”
几句话说得极有道理,李妈妈就算不想留下齐兰,也想不到可以辩驳的地方,只能道:“那姑娘可不能让她近身。”
无双鼓了鼓脸颊,道:“反正也不用她干活,就让她去外面住好了。”
然则李妈妈觉得并不妥当,反对道:“我看还是带她回去,让侯爷和夫人来发落。”
无双对着手指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她又差点忘记,如今自己有爹娘疼爱,一切麻烦都可以交给他们解决呢!
回到总督府后,君恕亲自盘问过齐兰。从她的话里,君恕多少也猜到打算为难无双的人是谁。
然而对方是大公主的女儿,他不可能只凭着齐兰几句话便坐实贺遥罪名,甚至出手对付她。
若真如此行动,恐怕不光救不了无双,还会给全家招来无妄之灾。
君恕最后的决定和无双一致,既然贺遥动了心思,就算除掉齐家姐弟,难保她不派其他人来,反正齐兰已在他们手上,控制住她,才能知道贺遥下一步打算。
他将齐兰安置在离总督府不远的一座小院里,又派了家丁与婆子内外看守,也不忘吩咐齐兰:“如果对方再和你联络,只管告诉他们君姑娘已收留了你,不过目下我们也是寄居在总督府,便临时把你安置在这里,来日回上京后再另行安排你在侯府的位置。”
齐兰一一应下来,保证会按照交代的去说去做,绝不露出破绽。
入夜后,总督府各个院落的灯火渐次熄灭。
无双躺在黑暗里,翻来覆去总是睡不着。
蔺如清没了功名,且永世不能再入仕途,自然也没机会到上京去读书,更不可能再偷她的肚兜来诬蔑她清白,等于除掉未来的心腹大患。
还有齐兰之事,知道有危险,总比茫然无知好,况且还有爹爹帮她安排打算,无双觉得自己定能不受半点损伤。
一天里发生两件大事,无双着实有些兴奋,她拥着樱粉色金绣牡丹的小被子,在红木拔步床上滚过来又滚过去,完全没有半点困意。
“啪嗒!”
窗户上忽然发出一声轻响。
无双趴着探头看了看,黑蒙蒙的什么越看不到。
她又继续拥着小被子滚起来。
“啪嗒!”
又是一声响。
有点像是有人拿石子敲窗棂。
半夜三更,谁不睡觉来敲窗户啊!
难不成是……
无双自己把自己吓了一跳,捞着小被子蒙住头。
“啪嗒!”
太讨厌了!
要是这样敲一晚,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人一生气,就会忘记害怕。
无双鼓着小脸溜下床,杭州四月天已热起来,她身上只穿着件大红肚兜也不冷,就那么光着小脚丫吧嗒吧嗒跑到窗前,爬到玫瑰椅上站起来,伸手推开雕花窗。
然而,窗外并没有人……
无双“啪”一声重重将窗子关起来。
没有人,不就是有……
“李妈妈……”
“乞巧……”
“花朝……”
她转过身,尖着嗓子把近身伺候的人都叫了一遍,可惜没人应声。
“啪嗒!”
又是一声响。
无双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双手叉腰转回去。
这回窗子上映出一道人影,束发挽冠,似乎是个男人。
不,男鬼!
还是不对,鬼哪里来的影子?
无双霍地推开窗,打算看个究竟。
只见皎皎月光下,楚曜正对着她微笑。
☆、49|2
第四十九章:
楚曜本就生得俊美,无双两辈子加起来认识的男子都没人能比他更好。
此时朗月清风,少年临窗,好似一幅画般,无双看得小心脏咚咚乱跳,脸儿也跟着泛起红晕。
“你……你这么晚来我家,有什么事吗?”
心乱了,说话也跟着语无伦次,完全忘记三更半夜楚曜一个人站在廊下敲窗,摆明不可能是正经拜访,绝对是翻墙而入。
楚曜勾着唇角,心中好笑,面上却一本正经道:“本王深夜前来,自然是有正事。”
正事?
那肯定与她无关。
无双脑袋里还在捣糨糊,一手扒着窗棂,一手往正屋一指,道:“爹爹……爹爹住那儿。”说完收回小手,想了想,又往相反方向比划,“外公住那边的院子。”
指完路,自觉没什么话可再说,便晕乎乎关起窗扇,捧着耳朵跳下玫瑰椅。
她心慌得实在厉害,连窗栓都不记得插回原位。
这倒方便了楚曜,他推开窗扇,撑着窗棂利落地跃进屋来。
无双刚好跑到八仙桌旁,听到动静回头看,就见楚曜已大马金刀地就近坐在玫瑰椅上。
“你不是来办正事吗?进我屋里来干嘛?”她纳闷道。
楚曜低头轻笑:“办了一天事,累得紧,先到你这儿来歇会儿。”
听他如此说,无双十分自觉地爬上鼓凳,伸长胳膊够着茶盘里的茶壶,摸黑倒出一杯茶来。
谁知一转身,才发现若是捧着茶杯跳下来,那整杯茶一定全都得洒出来。
无双气鼓鼓的,小娃娃不易做,连倒茶都难上加难。她只好把茶杯放得靠近桌沿儿,先跳下地,再转回身,把双手举过头顶,踮着脚尖探着小手,摸索着找到茶杯。
“楚曜,喝茶。”她捧着茶杯,迈开小短腿跑回去。
那茶其实早就冷了,楚曜却觉得格外好喝。
这么小的年纪,就已经懂得体贴照顾别人。
他伸手揉了揉无双头顶。
无双仰着小脑袋,像撒娇的小猫崽般,眯眼笑着爬上楚曜大腿。
可他却没像往常那样把她抱好。
这么小的年纪,真的能懂得体贴照顾别人吗?
揣着满心疑惑一整天,楚曜冷下脸,将无双抱起来放到地上站好。
无双不满地崛起小嘴巴。
这是干什么呀?
为什么不让她坐在他腿上?
喝了她的茶,却把她丢在地上,一点都不懂得礼尚往来!
无双不开心,哼一声扭过小身子,就要跑回床上去。
不想才迈动步伐,就被楚曜勾住她背后的肚兜系带,将人拖了回来。
“放手啦!讨厌鬼!”无双人小力微,挣扎无效,只能逞嘴上威风,“就知道欺负女孩子力气小!”
她嘟嘴闹别扭的样子,分明就是一个小孩子,除了性格比较外向以至行为较激烈,与妹妹楚婠并没其他区别。
楚曜本就无甚把握的疑惑也跟着动摇起来。
然而是或不是,还是应当问个清楚,况且既然一场来到,就不应该白白浪费机会。
做好决定,楚曜便按着无双肩头把她固定在身前一步远的地方,板起面孔道:“咱们聊聊天。”
年纪一把的老头子和她鲜花一般的小姑娘有什么好聊?
何况他还凶巴巴的板着脸!
无双腹诽不断。
她打从回来后,走到哪儿都被大家宠着,小脾气越来越见长,忍不住道:“人家根本不想理你!”
楚曜忍着笑意,继续道:“双双想不想知道我忙了一天都在做什么?”
无双大眼睛骨碌碌转了两转,极度诚实地摇了摇头,道:“不想。”
她一个小女娃,知道来有什么用?
指望她听得懂,对她倾诉的才是脑子有毛病吧?
所以,楚曜脑子坏掉了?
无双被这个想法吓坏了,张着小嘴巴仰起头,仔细查看,可楚曜好端端坐在那里,并没有明显的外伤。她于是拱着小鼻子嗅了嗅,也没闻见酒味。
没伤到头,也没喝醉酒,那干嘛做糊涂事?
楚曜只当听不到无双不给面子的拒绝,也不管她探头探脑到底在看些什么,只接着说他想说的:“今次院试是陛下亲自出题,因而虽然只是一场小试,却也格外受到重视。因为事先已知道有人打算作弊,所以我便带着陵光卫去彻查,并将违犯规则的官员都捉拿归案。”
无双小嘴巴张得更大了,早知道楚曜会亲自出马,她就不会逮着蔺如清不放,反正最后他都会被拆穿,她也没有非得亲自出手收拾他的癖好。
不过,因此从齐兰那儿得到的消息倒是很重要,那便也没什么可后悔的。
无双低下头来,看到身上裹着的小肚兜,虽然整个人都被楚曜洗过好几遍,但只穿个肚兜面对他,还是有些害羞。
她扭着手指,小脚丫忸怩地在地毯上来回划动,好想去穿多几件衣服,可是楚曜偏按着她不放,她的肚兜就那么好看么?
这番情景看在楚曜眼里,却成了无双心虚的证明。
他故作轻松道:“我恰好看到你也在贡院外。”
“去送三表哥进考场呀!”无双道,“给他鼓劲儿呢!”
“你倒是起得来?”楚曜笑道,“平时哪天不是睡到日上三竿?”
她就那么懒吗?
人人都知道她天天睡到日上三竿?
无双撇嘴,她现在是小孩子,睡得多才长得快不是吗?
“前一晚讲好让奶娘叫我的。”无双仰头道,“双双很听话,一叫就起,不过后来在马车里又睡了一觉,险些把口水滴在三表哥衣服上。”
其实她路上一直很兴奋,根本没有睡意,可既然楚曜那么问,顺应他编一段也没什么,反正他又不会去打听这事儿到底是不是真的。
无双有恃无恐,说得活灵活现。
楚曜笑着抬手揉揉她发顶。
无双见他不再按着自己,再次抱住楚曜大腿,爬到他怀里去,寻个最舒适的姿势一靠,小短手虚虚环抱在他腰间,便闭起眼睛准备会周公。
楚曜这回倒是没再把无双放下地去,但还是扶她坐得板板正正,活像一个没装关节,动作僵硬的小木偶。
“说起来,我也没想到你竟然还认得出蔺如清。”
无双觉得这个姿势很不舒服,正委屈地揉眼睛,扭动表达抗议,闻言动作微微一顿。
“看到他,自然就认出来了。”她尽量表现得不知道自己做过的事情到底对蔺如清有多大影响,“楚曜,他为什么不承认是蔺如清啊?还要劳动好多人来才肯认?”
楚曜并未搭理无双后面那个问题,只道:“那你又不认得齐兰?”
陵光卫有人扮成百姓混在贡院广场上,无双与蔺如清和齐兰闹出来的事情动静那么大,全部对话自然被有心人听了去,一字不落汇报给楚曜。
无双有些犯难,齐兰不过萍水相逢,她当然不会一直记着,但蔺如清是仇人,见过一面就不可能忘记。
然而这理由不能对楚曜说。
她耷拉着眼皮,装成困得不行的模样,嗫嚅道:“齐兰长得又不漂亮。”
“哦,双双觉得蔺如清长得很好?”楚曜顺着她的话问。
蔺如清长得眉清目秀,模样确实不差。
无双便敷衍道:“嗯,又聪明能干又长得漂亮的秀才哥哥,那幅字画三表哥可喜欢啦!”
楚曜眯眼道:“如此说来,双双对蔺如清印象很好,那我就放心了。”
放什么心?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吊足无双胃口,她困惑地仰起脸来看向楚曜,等待他下文。
只听楚曜继续道:“今日查出的作弊者里,蔺如清罪行最轻,他因家贫而被有心人重金诱惑,才一时糊涂准备替人下场。若因此便革去他功名,且永不再录用,毁去他仕途之路,未免太过残忍。所以,打算放过他。”
他这一番话全是胡诌,作弊之人都有情由,若是因此便不追究,通过科举选拔人才的意义便不再,自然不可能成真。
但无双怎么想得到如此大的事情楚曜也敢乱说,惊愕地瞪大眼睛,满眼都是不服之意。
凭什么?
上辈子蔺如清诬蔑她清白,没有收到半点惩罚,她反而被带累得死过一回。
这辈子他贪图金钱,替人代考,被当场捉住都还要放水,不予追究。
蔺如清的命就那么好?
她就那么倒霉?
无双还记得,几句话前,她还在假装根本不清楚蔺如清所犯之事,现在自然不能理所当然地表示对此反对。
若要心甘情愿附和楚曜的言论,她又不乐意。
楚曜前世足有十余年功夫都在和老谋深算、心思狡诈的官员打交道,察言观色的本领早练得精纯,无双只是个十六岁的闺阁少女,就算极力隐藏心思,神情到底瞒不过人。
他几乎可以肯定自己猜对了,深吸一口气,按下心情起伏,正欲开口再问,就听窗外忽然喧嚣起来,灯火也跟着瞬间大亮。
楚曜侧耳听,凌乱的脚步声跑过回廊,紧接着角房那边响起敲门声来。
“张大婶,张大婶,夫人要生了,快起来……”一个女声反复喊着。
无双听出是杨氏身边的大丫鬟白露,还没来及表示惊讶,又听到有人在说:“快把三姑娘抱去别的院子,别吓坏了小孩子。”
然后,便有急促地脚步声往她住的厢房这边过来。
☆、50|49。2
第五十章:
无双慌乱起来,不再打哈欠犯困,手脚利落地从楚曜腿上爬下地,小手使劲拽着他衣摆,催促道:“快,快躲起来。”
人一着急,思虑便很难周详。
无双早忘记自己如今不过是个小女娃,就算被发现有位少年男子在她房中,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她自然而然地代入十六岁时习惯的规矩,只想着决不能让人看到楚曜在这里。
可是楚曜气定神闲,完全不肯动地儿。
他挑眉看她,才到大腿高的小娃娃,和他共处一室有什么不妥?先前从上京到墨城一路往返,汝南侯一家都知道她每晚和谁同睡,又是谁日日给她穿衣洗漱,也没见有人认为因此就得把她嫁给他。
那她到底急个什么劲儿?
就算被发觉,顶多认为他夜闯总督府行为失当,谁也不会怪罪到她头上。
再说了,真是个不做假的小娃娃,哪里又懂得那许多?
楚曜想起去年邀请无双到郢王府去时,她就磨磨唧唧的计较过与他同睡的事情,还强调男女授受不亲、男女七岁不同席等话。对比自家妹妹楚婠,不管谁要抱她,从来不知道分男女,全都乖乖给抱,甚至还会主动与人亲近。宗室里有很多比楚曜年纪小的孩子,他看着他们出生长大,自然知道楚婠那般才是三四岁大的孩童应有的状态。
还有在墨城时,被林寒丢在孤舟上,真正的四岁女娃,怎么可能自己划船靠近岸边。且不论心智毅力能不能达到,光是方向就无法辨清。若不是知道墨城海岸在哪个方向,又懂观星,只靠运气……哼,谁信呢?
他是一疑百疑,原先觉得无双早慧,不同于一般孩童的事迹,全部成为无双也是重生的佐证。
无双看楚曜秤砣似的坐在椅子上,半点没有起来藏身的意思,真是又急又气,直接给他出起主意来:“去衣柜,不,衣箱。你躺好,我在你身上盖衣服,他们就看不到你啦,待会儿大家静下来你再偷偷溜走。”
楚曜经历老郢王妃生孩子,知道整个过程里屋里屋外人就不可能断,保不齐君恕不放心还要亲自在院子里坐镇。
他自认武艺高强,可汝南侯也不差,在对方眼皮子低下偷溜,怎么想怎么不现实。
再说了,谁知道杨氏这一生要生多久。
楚婠出生时,老郢王妃难产,足足在产房里待了一天一夜,才把孩子生下来。
他总不能一直藏到孩子落地吧。
利弊衡量过,楚曜打定主意不想躲,弯腰把拧着他袍角的无双抱起来,放回腿上:“别急。”
不急才有鬼呢!
无双不明白楚曜想什么,扭动着小圆身,又要往下爬:“要被捉住了……”她急得都快哭出来。
只这么一耽误,那脚步声已到门前。
无双住的厢房是三间式,当中堂屋用做起居用膳,东西次间分别为卧室与书房。
她就那样听着堂屋大门被推开,之后是李妈妈的声音响起来:“乞巧,你值夜呢怎么睡那么死,外面吵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