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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起来。”
“那日后他娘真把咱家的家产都算计走了怎么办?”
“一个泼辣妇人而已,算计不走。你放心,我有成算。”
从此以后,唐二蛋管不养自己的人叫爹娘,管养自己的人仍然叫三伯和三伯娘。他在三伯家日渐长大,夜里惊梦了三伯娘哄着他睡,白日则由三伯手把手教导做活,他慢慢长成一个合格的庄户男人。但是生活总是苦多于乐。此后生命中每每遭遇艰难苦楚,唐二蛋都只能一一咬牙忍耐。
此刻他在深夜中回想这一切,眼角干涩疼痛,已经流不出泪来了。
……
唐二蛋,也就是唐老爹,因为比较缺少父母疼爱,为了避免孩子跟自己一样凄惨,一向都怜惜疼爱三个孩子。唐大山天黑未归,他跟自家婆娘在院子里也强撑着忍住睡意等待。三奶奶院也想等着唐大山回来,向他问询问询娘家情况,却到底年纪大了,实在撑不住,就想家去睡觉了。
“三奶奶,我送您吧。”唐荷起身扶她。
“哎,你女儿家家的,回来一个人走夜路不好。”三奶奶推迟。
“三伯娘,我送您。”唐老爹站起身,“小荷早点去睡吧。”
唐荷微笑,“爹,我跟您一道送三奶奶。”
月光如水水如天。唐荷与两位长辈走在村道上,两旁都是池塘,有一些种了塘藕,此时正是荷花热闹的时节。荷叶高低起伏,荷花亭亭玉立。
“小荷,你的名字还有典故呢。”三奶奶笑道,“你娘怀着你那会,我夜里总做一样的梦,梦里就是咱村这荷塘,我啊,就一个劲地想看清楚这荷花深处,到底什么人要跟我说话儿。有一天晚上我就使劲啊,终于看明白,是你那过世的三爷爷,他笑眯眯地跟我说,我又要添个乖孙女了,就取名叫荷花吧。”
‘‘‘‘‘‘这其实是个惊悚故事吧?“我喜欢这名字。荷花品格好。”
“当年桂先生收下你时也这么说。”唐老爹笑道,“他说,出什么淤泥,什么什么不妖。”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对对对,”唐老爹附和,“咱小荷记得真牢。”
感谢应试教育。唐荷不好意思地笑。
“小荷现在活泼泼的,真好。”三奶奶感慨,“小荷爹,小荷的亲事你和小荷娘思量得怎么样了?”
“嘿嘿,不急,不急。”唐老爹掩饰性地笑两声,赶忙给三奶奶打眼色。
唐荷也假装没看见。
父女俩将三奶奶送到家安置好后,又一路淌着月光回到家。进了家门,发现唐大山已经回来了,脸色红通通,身上也散着酒味儿,捧了一碗热水正跟娘和他媳妇说话。
“原来南生赶着回去给人发货款呢。哪一户卖了几只鸡几只鸭几筐果值几个钱银,他啪啪啪拨两下算珠子就一清二楚,哎哟那厉害劲哟!”
15
“周家是村里的大户,人多,开枝散叶后就更多了,村里人彼此都沾亲带故的。”唐周氏跟唐荷爹娘说过她娘家的情况,“我娘家还算周家的本家一支咧。我爹的曾爷爷外放做过县太爷,回村里修了周氏祠堂,我爹常说他出生时还是个小少爷呢,啥都不用干,每天里就是读书写字,住的是大房子,吃的是白米饭配鱼肉,连喝茶的水据说都有讲究。”
“我爹说得可好听了,反正我是没见过,我们兄弟姐妹七个,打记事起就在地里干活,老周家现在就是十成十的庄户人家。”
“要说有什么不同,就是周家有族谱。我那一辈,男排‘珍’字班,女排‘雅’字班。”唐周氏其实有个好听的大名叫周雅兰,“南生爹那一辈男排‘乃’字班,女排‘苹’字班。到南生这一辈,男排‘生’字班,女排‘秀’字班。”
唐李氏被一大堆名字排班说糊涂了。“三奶奶,您说的这些咱听不懂。”
“不懂也没关系,”唐周氏呵呵笑,“老祖宗以为自家的富贵千万代呢,所以早早的把子孙的名字都排好了。其实在村里大名都没人叫,都叫小名。南生他爹大名周乃康,没人叫,都叫他二狗子。”
“贱名好养活。”唐李氏其实关心的是别的,“您二侄子生了南生兄弟姐妹四个呀?”
“对头。二狗子图省事,除了排班定下的字,就按方位给取了名。除了南生自己,他大哥叫东生,二姐西秀,四弟北生。”
很久以后唐荷问周南生:“你爹怎么知道恰好要生四个?万一又生别的孩子他该怎么取名?”东西南北中。中生?中秀?
“不是还有金木水火土吗?”周南生答道。
唐李氏不愧跟唐荷是母女,两人的疑问一样,不过她没把问题问出来,她更关心别的。“三奶奶,您也别介意我话直,小荷一直是我跟她爹的贴心棉袄,我俩一心盼望她嫁个殷实人家。咱是很中意南生没错,但也想问清楚,他家里境况怎样啊?”
“二狗子是出了名的能挣家私,她媳妇又会持家,我那些侄子啊,就属他家最富裕。他四个孩子也懂事,做活的做活,上进的上进。特别是南生,自小就养在我爹,也就是他老爷爷跟前,你别看他现在下地两脚沾泥巴,其实也算半个读书人呢,他自小就跟着我爹,也是认了半部论语的。”
半部论语治天下,老话说的那是宰相的人才。唐李氏简直要乐坏了,私心里已经认下周南生作姑爷。这会听到大儿子说的他好话,耳朵都要竖起来。
“南生端端正正坐在大方桌前对账本,明明做的是商贾买卖事,偏偏乍眼看去就是个活脱脱的俊秀书生。”唐大山显然对周南生也很有好感,口沫横飞地跟娘和媳妇描述他在周家看到的情形。“卖野货的人家给他报卖了多少鸡鸭瓜果,嘿,他那算珠子拨两下帐就出来,我的眼珠子都跟不上。”
“你人笨,当然啥都不懂。”唐宋氏点点自己男人的脑门。她也就见过周南生一回,关于他的好话最近倒是听了一箩筐,瞥见婆婆热切的神色,心中一动,猜测婆婆是中意周南生了。“你到周家老半天,就是看拨算珠子去了?”
“哪能呢。我给帮忙收货盘货来着,不然我能那么晚才家来么?”
哎哟这头笨驴。唐宋氏见男人不开窍,直接问道:“那你送南生家去就没见见他家里人?你眼瞅着他家是个什么光景?”
“他家都能开铺子了当然是好光景,一溜的大瓦房,比咱家屋子还要多几间!”唐大山没有存心观察打探,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除了南生的四弟在学里读书没归家,其他人倒都见到了。你们不知道,我把南生送到家,咱舅和舅娘一开始还吓了一跳,以为南生出了啥事呢。当时我都不懂该说啥,这救人救出好歹来了,咱也理亏不是?”
唐李氏紧张起来,“那你瞅着南生爹娘有没有生气啊?”
唐大山摇头,“这没看出来。我嘴笨,解释得结结巴巴的,是南生给我解的围,说他一点不妨事,是咱家人体贴怕他走路艰难,所以送他家去。”这救人的人说话怎么能这么周到呢,被救的反倒被说得心窝子暖起来。
唐李氏有心多问几句,只是唐大山压根没往未来妹夫的方向想,也就没有细致入微地观察,来来去去也就是答舅舅家众人均很热情等等。
唐李氏失望溢于言表,看到唐老爹父女两人也回了家,唐老爹一直给她打眼色,只好按下不问。
“他爹,你说南生这么好,有相貌有人品有家世,那还不多的是人家上赶着要把闺女嫁给他?不行,咱得赶紧行动。”夜里唐李氏辗转反辄无法入睡,闭上眼睛就梦到跟一众婆姨大娘抢女婿,于是推推身边的唐老爹,非要他赶紧拿主意。
“这缘分天注定。”唐老爹无奈,“你急慌慌的,不知道的人以为咱小荷嫁不出去了呢。”
“缘分天定没错,但成事还在人呢。”唐李氏说道,“不行,我明儿得跟三奶奶说说,让她帮居中递个话。”
“这老话说,一家有女百家求。嫁女儿讲究的就是个有人相求的矜贵态度,你这样上赶着贴南生,以后嫁过去小荷也不好立足。”唐老爹生气,“南生再好,能比小荷还亲?我说了,再相看相看。你不准再咕哝。”
唐李氏无法,只好睡下。
在周家,南生爹娘在唐大山跟前不好说什么,等这会两人熄烛上床,南生爹回想儿子被板车拉回的情形,忍不住就跟婆娘嘀咕了,“你不知道那江水滚急滚急的,得亏南生没事,不然就是救的亲戚儿子,我也宁愿他睁眼做个旁观的狠心人。”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但如果救人搭上自己的命,就太不值了。
“南生水性好,”南生娘没当一回事,“以前他没少到青山水库去游水。那水库一年也少说淹死□个人,南生游那么多回,不也好端端的。”
“你还拿水库说事!”南生爹听着听着冒火了,“你也知道水库水深,让你管教他不准去,万一出事,你连儿子的尸首都找不着!”
南生娘不说话。
南生爹叹气,“行了,我知道你也为难,儿子大了主意也大。不过你多少也要对他上点心,他过了年就二十了,你赶紧相看相看,给他挑个好姑娘。”
“他二十了?”南生娘吃惊。
“你怎么做娘的?”南生爹终于压不住怒火,“跟你说了多少回,老三也是你亲亲的儿子,你也要把他放在心上,平日多管管。”
“我管得着吗?”南生娘也提高声音,“儿子不养在我跟前不跟我亲,难道还是我这个做娘的错了?”
积年旧案,一时半会哪里吵得明白谁对谁错。南生爹只好按下满肚埋怨不提。
……
虽说唐老爹答应了唐周氏陪她回娘家给老爹捡骨,可离吉日还有段时间,因无论如何要跟亲娘开口说明,想想这其中必然遭遇的不愉快,就想着拖一日是一日吧。
日子水一样淌过。前头唐周氏和唐李氏领了唐小山去找桂先生,因唐李氏说了唐荷教的话,说是仰慕桂先生的人品风流,农户家的孩子虽然不求读书科举,但是在桂先生身边沾沾书卷味儿,认几个字,识一番做人道理也是好的,桂先生被恭维得舒爽,并且他本来教的也几乎全是乡民的孩子,倒是一贯主张有教无类的,因此虽嫌唐小山年纪大,但还是答应收下他,只是有一点说明白了,不是收下当正经的学生,只让他农忙之余就来帮忙磨磨墨,桂先生得闲就教他几个字。
事情这样顺利,唐李氏哪里有不答应的。因此连番道谢,又把家里自产的菜蔬瓜果奉上。不想桂先生推辞不收。乡人多讲究“天地君亲师”,唐李氏从骨子里敬畏教书的先生,自然一定要给。桂先生沉吟半晌,说道:“唐大婶,我知道你家里种了莲藕的,送我几张荷叶如何?”
唐家村四面池塘环绕,夏季里雨过云歇,藕塘里荷叶田田,荷花也如舞女亭亭的裙,桂先生每每看得诗情迸发,但读书人到底不好擅自攀折别人家的东西,很是渴望了一阵,于是有此要求。
唐家一向只把荷花做包裹菜蔬用,偶尔摘几张做个荷叶包饭,或者就是一塘的荷叶全摘了卖给药房入药,也就得个一两文钱,桂先生开口要这么不值当的东西,唐李氏不懂读书人的风雅,但还是连连应下了。
回到家里跟女儿说了经过,“这读书人就是奇怪。许是想吃莲藕,推说要荷叶。”唐李氏摇头,又叫大儿子下藕塘挖藕去。
唐荷拦住她,“娘,我知道桂先生想要啥,我去就好。”
16
桂先生往日常常朗诵周敦颐的《爱莲说》:“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周敦颐凿有“爱莲池”,造有“爱莲堂”,桂先生心中羡慕,有心学而效之,偏偏家中糟糠妻不懂他的风雅,听得他的打算,便直接“呸”了回去:“挖塘引水种莲藕,样样都是重活,地里的活计我已经做得直不起腰来了,你要荷塘便自己挖去。”桂先生虽比旁的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强点,但做过的最重的活也不过是挑水浇菜,老妻不肯配合,便咕哝说自己也算桃李累累的,便打算挑一个家里是农户的学生,让他同家里父母说了来给他挖池塘。老妻却仍然不给面子,说:“院子这一块几米见方的地面,别说挖池塘,修个澡池子差不多。”不过到底跟桂先生生活日久,也懂得几分读书人的心思,就劝他:“你出门多走几步,咱村的池塘多,藕塘里荷叶望不到头,荷花粉白粉红的也开得热闹,我看比那周敦颐的小池塘强上许多。”桂先生一想也有道理,终于没再勉强挖塘。只是今夏时常见到雨后清荷的好景色,想着荷叶可爱,能偶尔把玩才好。
读书人的心思大同小异,唐荷猜了个□不离十。她便打算去自家藕塘里挑选形状小巧可爱的荷叶,连着泥下的藕根一起挖了,给桂先生送去。唐小山非要跟她一起去,说给先生的礼物自己动手,才显出做学生的诚意。
“你不怕被水淹了?”
“一个池塘水就能淹了我?我五岁的时候就能在里面游个来回了!”唐小山豪气地说,见唐荷瞪他,赶紧讨好地笑,“姐,你不是也说了吗,男子汉不能因为噎着了就不吃饭。”
“是因噎废食。”唐荷无奈。农家的孩子要做许多活,唐小山从此怕水也耽误事,因此叮嘱他以后要量力而行,切切不可水深且急的时候去冒险,就让他跟着一起去了。
唐家养了三四十只鸭子,因此就在池塘一角用竹子编成的篱笆拦了个大圈,白日里唐小山把鸭子赶到里面,晚上则赶回家圈着。这会一群鸭子在前面扑腾扑腾走着,唐家姐弟俩跟在后边,唐小山嘴里还咬了根小竹枝,惬意得很。
唐家村池塘多,塘堤上的竹子也茂盛翠绿,竹梢上不时有雀鸟飞过,是一幅静谧美好的乡村图画。
“姐,你说我要是学字学不好,先生会不会用竹板打我手心?”唐小山突然问道。他前儿见到村里的谢小松,他的手掌心被打得都肿了。
“那要看你是因为什么学不好,如果是先生交代了功课你偷懒不学,当然要打。”唐荷答道,“如果你努力了还不会,就多向先生请教,做先生的都喜欢学生好学,自然不会打你。”
“我怕我太笨,学不好。”唐小山不安。
“我弟弟一点不笨。”唐荷安慰他,“只是你要努力。家里虽然有话在前不用你科举,但也不要懈怠。读书可以明智,道理懂得多了心胸就开阔。一个人是否明礼坦然,跟他是做官的还是种田的关系不大。姐姐希望你做一个豁达知命的庄稼汉。”
“姐,”唐小山迷惑,“我……不是很明白。”
“慢慢来。”唐荷摸摸他的头,“认真跟桂先生学,学识多了,你就懂了。”
“姐,”唐小山望向自己姐姐,“我觉得你好像跟以前不一样了。”好像身上多了一些被姐姐称之为“开阔”、“坦然”的东西。
“傻瓜,”唐荷笑,“难道姐姐变得对你不好了吗?”
“姐姐对我很好!”唐小山大声回答,“比以前还要好!”
“那不就行了,无论我变成什么样,只要我还是你姐,继续对你好就成。”
“嗯!”唐小山重重点头。片刻后有点不安地开口道:“姐,青竹哥找过我说话……”
唐荷侧脸看他:“他说了些什么?”
“青竹哥说他后悔娶别人了,觉得还是你好。”看到唐荷面色正常,唐小山鼓起勇气继续说下去,“姐,你还想着青竹哥吗?”
“为什么会这么问?”
“我听见你夜里哭。”见唐荷意味不明地瞥自己一眼,赶紧分辩,“我不是故意偷听,青竹哥娶亲那晚我起夜,经过你窗前不小心听到的。”
“张青竹是个恶心人,你以后不用理会他,尽量绕道别碰上,实在没法碰上了就招呼一声。”唐荷干脆利索下评语,少不得又为旧事辩解,“姐姐那晚也不是为了他哭,只是懊恼自己看错人,为白白错付的情感哭罢了。”
“哦,”唐小山努力消化她的话,“那就是说,姐姐并不想再嫁给他了?”
“这话是他说的?说娶我?”
唐小山点头,小声说道:“他要我同你说他要休了雪梅姐再把你娶过门。”
原以为张青竹不过是有男人喜新厌旧的通病,不想他根本就是人品有问题。“下回你再听他那样说,就往他脸上吐口水!”唐荷当了一段时间的村姑,早变得粗野起来,“这样也不好,你年纪小,惹怒了他他揍你怎么办。”唐荷沉吟,“这回就算了,你也别告诉爹娘,以后就当不认识他。”
“他瘦,不一定打得过我呢!敢动我一根手指头,我回家让哥去揍他!”唐小山气昂昂地说,既然姐姐不喜欢他了,他再说那些话就是败坏姐姐名誉,“我也不喜欢雪梅姐,他俩就是活该。”就像娘说的,恶人自有恶人磨。
唐荷也没想着矫正弟弟的想法,干嘛要当小百花?“揍他也可以,别当面揍,晚上套他麻袋,把他揍成猪头,他认不出人,只能吃暗亏。”
这方法好。唐小山高兴地应了。看一眼姐姐,大胆地问道:“姐,你真不喜欢他了?”
“不喜欢。”唐荷很干脆地回答,“我们的感情是很珍贵的东西,要给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