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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筑鸾回-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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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伊思夫人嘴角一松,马上释放出许多笑容来,走过去执了她的手握在自己手中,又抬起一只手像她姐姐那样怜爱地抚摸她的头发:“你过得好么?”

“什么?夫人为什么这样问?”

“哦,我的意思,是叶旸待你好么?他该待你很好,只是现在还不能给你正式的名分罢……不过他现在把你奉若至宝,日后也不会亏待你的,你的兄父要是知道你挑了个这么好的人,该为你感到高兴的。”

郑媱更加错愕。

伊思夫人的手顺着她的额摸到她的脸,“模样生得真好,我猜,你若有兄长,肯定与他生得不像。”说罢她面部忽然一拧,松了手摸去自己的肚子:“这小家伙又不安分了。”

那隆起的肚子时不时地突一下,突一下,把衣服顶起来。

“孩子在里面动么?”郑媱问,她没与妊娠的女人接触过,还是头一次见隆起的肚子自己动,不免有些好奇。

“嗯……”她洋溢着一脸的幸福,“最近动得愈发厉害了。” 

郑媱看着看着入迷了:“这么顽劣,肯定是个男娃,我能摸一摸么?”

伊思夫人点头。

郑媱轻轻将手探上去,感受到里面那个鲜活的生命不安分地跳动,又侧耳去听,竟生出羡慕来。

73、金镯

支退了下人,伊思夫人笑容温和,问她:“叶夫人喜欢孩子么?喜欢跟孩子玩么?”

说到孩子头一个想到的便是媛媛,郑媱低头似是默认,咧开嘴露出一排皓齿:“我没有照顾过襁褓中的婴儿,那么小的孩子,浑身都是细皮嫩肉,是不是很难照顾?”

伊思夫人摇头:“我也不知道,这种事只有自己做了母亲才知道。”她把手轻轻放在她平坦的小腹上,“叶夫人很快会知道的。”

郑媱沉思了下,又问她:“一天到晚挺着这么大的肚子是不是很沉很累?”

她但微微笑着:“是有感到很疲很倦的时候,不过想到肚子里的小家伙与自己血脉相连,生下来后会长大成人,性情外貌都会有着与自己和他爹爹相似的地方,便会感到欢悦呢。”

说得她的心微微有些动了,专心致志地凝着她的肚子沉思,手不自觉地摸上自己的肚子了,她的心思都落在伊思夫人眼中,伊思夫人拍拍她的手轻声道:“如果可以,就给他生个孩子吧,他的年纪也不小了,一个孩子带来不了多少麻烦的;你可有想过将来,生个孩子不只为他,也为了你自己;将来他若是走到更高的位置,要让你站到他身边,总会有势力出来阻挠的,更何况你跟他也不是名正言顺的,现在你无法预知走到那一步会面临多大的压力,你已经确定未来他不会迫于压力万不得已而辜负你了吗?如果有孩子,是不是手中巩固自己地位的把握更大一些呢?”

郑媱愕道:“你怎么好像对我们的情况很了解似的?”

“我是王子的宠姬,他的事,王子自然都知道,”伊思夫人笑说,“我只知道有你这么一个女人,并不知道你的名字,叶夫人,跟你聊了这么久,还没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崔玉鸾。”

“玉鸾,”伊思夫人重复念了一遍,继续打量她,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意,又问她:“你家里还有兄弟姐妹吗?”

郑媱答:“有,都聚少离多。”

檐下汇聚下来的水流又开始急了,伊思夫人的声音如同雨打竹叶声,清越地回荡在郑媱心中:“守得云开就好了。”

……

于阗王子对他举起酒樽:“你身上有伤,就以水带酒吧。”

他欣然举杯。

于阗王子又道:“想不到你也会被人算计弄出一身伤来,我从前倒小看了赵魏两王的能耐。”

“盛都如今的形势错综,公孙戾已经设计出杀我的计划,赵王和西平郡王时不时来掺和两脚,等着坐收渔翁之利,而我的势力主要在西北,这次怕是在劫难逃了。”

“在劫难逃,然后,置之死地而后生?”于阗王子道,“到时,我会在关外接应你的。”

酒樽一击,二人相视一笑,各自饮下。

临别时,于阗王子最后一次对他举樽:“叶旸,最后一杯酒就祝你,日后起兵为王,一呼百应。”曲伯尧接过:“多谢!”

他出来时碰见瀛欧,瀛欧告诉他她和伊思夫人正在竹林外的榭中。绕过竹林,他看见她们聊得正热,脸上都挂着笑容,她的注意力始终在她的肚子,当她的肚子有什么细微的变化时,大声地喊道:“他可真顽劣!都不停歇的,一直折腾他的娘亲。”

伊思夫人先看见了他,喊了一声:“叶旸!”他挪动脚步,快速走向她。

郑媱转过脸来,起身跟伊思夫人道别。

伊思夫人打量着与她并肩而立的男人,叮嘱他说:“叶旸,玉鸾尚且年轻,你可要好好待玉鸾,如夫如兄地待她,不要辜负她,不要让她的亲人失望。”

他紧握住她的手道:“夫人放心,我自会给她最好的;也祝夫人和王子幸福。”

伊思夫人点头,送给她一枚镯子,眼中泪光依依:“玉鸾,这个就给你了,你一定要把它戴着。”

郑媱低头看了那镯子一眼,金中嵌着一点红玉,隐隐觉得这中间好像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也没问。回房问他那于阗王子都和他说了什么,他说于阗王子将是他们一个重要的盟友。她又问他是怎么认识于阗王子的。他答:“说来话长。”只把他与于阗王子相识的过程简单地与她说了几句,怕她为她哥哥不平,该交代的都略了去。晚上抱着她睡时觉得良心难安,闭着眼却睡不着,她在他臂弯里倒睡得香甜,他也不敢动。

天还没亮,他们就收拾东西离开了,荥泽至盛都有一条水路,他们选择走水路回去,雇了一条船。

船上,他想了很久,犹豫着还是凑近她。

她正坐在舟尾望着水波拨弄着手腕上的镯子,想着伊思夫人那番听起来似是善意的话。他在她身侧坐了下来,见他靠近,她顺势偎着他问:“你怎么不躺回去休息,身上那么多伤。”

他含住她的唇吮了吮:“该换药了……”

她起身把他推入舱内,闭了所有帘子,脱了他的衣服给他换药。

一不小心瞥见他昂扬起来,她浑身发烫,被他圈入怀中顺势往后倒去。她撑起身子不压着他,主动送上唇跟他亲吻,衣裳被他摸索着解开了。后来脑子一热,忘了他身上的伤,药还没换完,鬼使神差地跟他做了,中途把他的伤口弄开了才意识到匆忙结束,之后继续腆着颜给他上药。

他似乎是有目的的,趁着刚刚亲密后还未消散的浓情,再次抱住她问:“媱媱,你知道伊思夫人为什么给你这个镯子吗?”她摇头。

他说:“伊思夫人是一个行商的女儿,自小就跟随她父亲来往于于阗和大曌,有一次路过青瞿关,遇见了劫匪,被人所救,她就嫁给了救她的人,他就是当时镇守青瞿关的郑觉,你的哥哥,伊思夫人曾是你的嫂子。”

“你说什么?”

“你哥哥在外成亲的事情你父母都是知道的,你父亲置若罔闻,对此事的态度漠然,你母亲拖人送去一只家传的镯子,就是这只……后来,因缘巧合,于阗王子看见了她……一些波折之后,她成了于阗王子的宠姬……她给你镯子,实是把东西还予你哥哥。”

“为什么会成为于阗王子的宠姬?是她心甘情愿的么?”她难以置信,“那我哥哥喜欢她么?”

“不喜欢怎么会娶她?你哥哥喜欢她,就热烈的追求她,她为了报恩于是答应嫁给你哥哥。”

她想了想,看看手中的镯子讥道:“我明白了,她真是虚荣。”

他道:“是我,是我帮助她跟于阗王子在一起的,你哥哥也因此直至目前心底还对我有些怨言。”

“你……为什么?”

74、试探

“不为什么,”他三言两语也说不清,只简略地告诉她:“她跟于阗王子两情相悦,她不是你哥哥的良配,继续在一起,他们两个都不会快乐……”

她似是不信:“你分明是在算计我哥哥,你是不是看出了于阗王子喜欢她,想结交这个盟友,就用了什么计把她献给了于阗王子?我哥哥救了你,你却这样对他。”

“你这样看我?”他眼底露出失望,用力扼住了她的手腕。

“你……本来就是这样步步为营的人。”

“既不信任我,为什么要一次次地跟我有肌肤之亲?只是为了让我帮你复仇和救你姐姐么?郑媱,为了你哥哥,你因为几句话就质疑我,到如今,你的亲人在你眼中都比我重要是不是?”

郑媱瞳子一瞪,怔了下,不由后悔起来,胸口一热,一只手忽然触了过来,他的语气讥嘲:“你把我放在什么位置?噢,这里还是有我的,只不过你的父母和兄弟姐妹始终在我前头是么,我只是比公孙羽和江思藐更荣幸,好歹还在里头。”他松开了手,转身出舱……

——

“……他们去了荥泽,在荥泽一家客栈里,有一个疯女人喊他‘太子殿下’……”曹禺略去了后面他与于阗王子会晤之事,一边研墨一边慢条斯理地说道:“陛下,隐卫反回给奴才的就是这些了。”

“太子殿下?”虽是疑问,公孙戾的神情却无讶色:“当真唤的是‘太子殿下’?”

“千真万确。”

公孙戾掷下手中的御笔,朱墨自雪白的纸上晕染出一片血红,公孙戾闭上眼睛仰靠着龙椅长叹一声:“曹禺啊曹禺,朕的周围狼环虎伺,朕这个皇帝可当的寝食难安。臣子不忠,兄不友、弟不恭,他们这群不臣之徒都想坐朕这把龙椅呢,你说朕现在是不是岌岌可危了呢?”

曹禺忙拍马道:“君权乃神授,他们即便有异心也成不了气候,因为不是真龙天子。陛下对一切都了如指掌,是天纵的帝王之才,是难得的千古明君。”

“你倒会溜须拍马,”公孙戾以手抚起椅上盘亘的龙纹:“朕不是明君,朕逼死太子勋篡位的时候那不怕死的史官就已经毫不留情地鞭挞过了……一群不臣之徒想来抢朕用心血夺来的东西,朕怎么会轻易地拱手让人呢?谁若敢来抢,便是西天神佛,朕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决不手软……”面迹随即展出丝丝蔑笑。闻得殿外一更的梆子敲响,起身道:“掌灯,去永淑宫。”

前脚刚出殿门,便有内侍急匆匆地冲过来扑倒在前,曹禺心悸地低声怒斥:“狗东西,谁给你的胆子这样冲撞陛下?”

公孙戾低目扫了他一眼,辨出他是冯贵人宫里的奴才,问道:“贵人让你来请朕过去的?”

那人浑身颤抖着,音声悲痛地回答:“陛下,贵人……贵人……”

“贵人要提早生了?”公孙戾又追问,“医女到了没?”

“已经……生了,是位小皇子……一生下来——”

“起驾,朕去看看贵人。”公孙戾大喜,打断他的话阔步往前迈了两步,却听见后半句骇人听闻的话自背后传来:“小皇子,一生下来就,没了气。”那人最后放声嚎啕。

仿佛是千钧的鼎重重压在头顶,公孙戾仰头瞪视漆黑不见底的九重天,“是不是朕刚刚冲撞了神灵,上天要惩罚朕才降下如此报应?”

“陛下节哀,是小皇子福薄。”曹禺哀叹一声,微微仰视他的脸,他的脸被乌云和高墙瓴影打下一层厚重的阴霾:“哈哈哈哈——”

一旁守卫的士兵也不敢呼吸了,一片寂静里只有他癫狂的笑声,在夜色弥漫的肃穆宫城内游荡,上达霄汉,下至地府。

“朕还有太子!”他收住笑容,面色严峻得不可视,几乎是咬牙切齿:“起驾,去永淑宫!”

冯贵人第三次派人来永淑宫中通传,来的下人一个个哭得撕心裂肺地求他,他睡在榻上充耳不闻,只让贵妃把人都打发走。

那个女人,已经彻底失宠了,到了这一步,贵妃心底竟没有半分快意,倒有一丝莫名的物伤其类之感。公孙戾伸手将她揽来臂弯,始终闭着眼,呼吸深深浅浅地喷在她的脸上。贵妃抬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陛下不若去看看她吧,她刚刚经历丧子之痛。”

“难道朕现在就没承受丧子之痛么?”公孙戾把手按上她的肚子,“她想让朕去安慰她,朕还想让人安慰朕呢,所以就来你这里了,想不到你竟然不安慰朕,却要把朕撵走。”

贵妃无话,最终只道:“陛下节哀。”

“朕感受到他在动了,”公孙戾轻轻抚着,冲她柔和地笑。贵妃神思一恍,清醒道:“陛下胡说,他才在臣妾肚子里呆多久?身子骨都没长好呢。”

“朕说他在动他就在动,朕与他父子连心。”

贵妃凝着他,又扯嘴角问:“万一,是个女儿呢?陛下岂不是要失望了。”

“女儿更好,朕的长公主。”

贵妃缩回手乖乖躺着不再说话了,公孙戾突然翻了个身把她抱住,于她耳边亲密地呢喃:“朕希望你能平平安安地把他生下来。”

贵妃莞尔:“希望?难道陛下觉得臣妾不会平安地把孩子生下来么?”

“当然不是,朕只是怕,怕他出生之前,这世道就乱了。”他的眼睛被上一层她看不透的东西,“倘若有一天,朕的皇位坐不住了,兵临城下,你当如何?”

贵妃想了想,笑道:“还能如何?生同衾,死同穴。”

公孙戾低头看着她:“朕真后悔。”

“后悔什么?”

“后悔没有抢在公孙勋前头娶了你,让你与朕之间生出了这些沟壑,你知不知道朕一直在想方设法地填埋……朕有时,真的看不透你的心思。”

“陛下想说什么?”贵妃倒愈发看不透他了。

“朕想说,真情实意也好,虚情假意也罢。郑姝,你注定是要与朕一起死的。”

这个名字已经多久不被人喊出来了,很多人都知道,就是不敢喊出来,连她自己都快忘了她叫郑姝了。她笑:“那是自然,臣妾注定与陛下偕老。”

公孙戾亦笑:“对,你要和朕一起偕老。朕不会这么早就死的,朕要为太子扫清一切障碍,把皇位坐稳。”

想到他从前说的:你若为朕生了儿子,朕就改立他为太子。如今,他怕是已经忘去九霄云外了。贵妃道:“臣妾还是不要生儿子了。”

“为什么”

“陛下已经有太子了。臣妾不想生个儿子与太子争位,还是生个乖巧的女儿好了。”

公孙戾听出她话中深意,她是在用一种委婉的方式提醒他他自己说过的话,安抚她道:“顾氏到底是朕的结发妻子,她死前对朕千叮咛万嘱咐……直到目前,朕依然只有这一个儿子,朕不立顾氏所生的嫡子为太子,难以笼络顾相那一帮人。你若生了儿子,朕就立你为后,一定好生栽培你的儿子,日后谁做皇位,得看他们各自的才德和本事了。”

承诺到底还是变了,她的手抚上自己的肚子,心中自言自语:“这个孩子果然是留不下去的……不该违背自己留下他还欺骗长公主的初衷的。”如此一想,坚定初衷,狠下心来。

75、桃腮

长公主府

一池碧荷转眼将枯,水芙蓉已然匿迹,池畔的木芙蓉却开了,夹在环池的小道旁,占尽了深秋风情。郑媱坐在岸边,两腿伸向落了水位的池中,凝着枯荷里的影子发呆,池中有个影子蹑手蹑脚地向她靠近,突然自背后捂住她的眼睛:“猜猜我是谁?”

笨,说话了还让人猜。她掰开她的手,转过脸来。媛媛笑嘻嘻地蹲下身挨着她同坐来池缘,眉眼俱笑开了花:“玉鸾姐姐,你这两天跟我姐夫去哪儿了?”

小鬼头。郑媱用手比划了两下,去捏她的脸,因为用力了些而弄疼了她,她双目炯炯有神地盯着郑媱,忽然弯起双眉,唉声叹气道:“唉——你为什么是个哑巴呢?我好想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比划的,我有时能猜出一些,有时又猜不出来,即使是猜出来的,也好想知道你亲口对我说的原话。”

郑媱听之黯然,又闻她言语纯粹:“你不会说话,一定让很多人都瞧不起吧,玉鸾姐姐,我好同情你。”陈述时,她一双眸子雾汽浮动,望上去水灵灵的。

郑媱心中感慨,抬手抚上她的脸,身后传来另一个身音:“同情怎么可以对人说出口?”

她赶紧擦擦眼睛,爬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蹦蹦跳跳地跑到他跟前,炯炯有神的双目爆出滋滋喜色:“哎呀,江先生怎么找我找到这里来了?我错了,不该偷跑出来的,这就回去做功课。”

他双手俱别在身后,一副长辈欣慰的姿态对她抿起嘴角:“嗯,媛媛今日很乖,我会跟贵主说的。”

媛媛嘴角抿起一个弧度,秋风晕染过的脸仿佛木芙蓉将展的嫩苞,头一低,欢喜地跑开了。

秋风掠过荷塘,带起一丝夹杂着塘泥的湿润气,阵阵袭入鼻腔。

他舒出一口气,目光放到她身上,她又转过了脸去。他走过去坐到郑媛刚刚坐过的地方,与她并肩望着水中的倒影,一只蜻蜓滑过荷叶枯茎点动水纹时,她先开了口打破寂静:“贵主要你做她的先生么?”

“贵主这两日是有意给她安排个教书先生了,我在府中除了日日给贵主把脉,也无其他事可做,就顺便教教她了。”

他的回答之后是片刻的寂静,而她打破寂静的回答让他意外地偏过头来看她。

她说:“算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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