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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呜…”商墨允甩手,一副不情愿的模样,“夫…妻…睡……一…起。”
苏浅若抚着额角,内心瞬间沧桑。“夫妻是要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然后纳采问名纳吉纳征定期拜堂后才是夫妻!”
商墨允暗道,这人间的规矩可真复杂。想跟她睡,抱着她,或者再亲近她,这中间可还有好长好长的程序要办。
首先,他得学会怎么当个人!
正文 第九章 那年山上砍柴女
所以这一天晚上,王毛被商墨允折腾得没觉好睡。
王家就两间棚屋,一间是王大嘴和玉娘的,一间是王毛儿的。王毛儿的这间棚屋之中呜呜之声一夜未停歇。王大嘴被吵得xin趣全无,自此对商墨允就有了几分不顺眼。
这马上就是新年,家家户户都得采买年货,去周夫子那边求两副对联挂上一挂,讨个来年的喜利。周夫子是个读书人不假,有学问也不假,可他那脑子里的钱兄也不假。一副对联五文钱,李村有百十来户人家,便是半吊钱到手。
他都已经提前按照人家户的数量写好了一模一样的对联,在他的心目中,左右这些村民是不识字的,长得一样的吉利话,也不会发现。就算发现,也不懂。
可是腊月二十八的晌午都过了,他手头还剩下两副春联儿没有售出去。他细细地查阅了登记过的账册子,发现就是王屠夫和苏樵女家没来领。闲着无事,左右是转悠,他便转到了王屠夫家门前。
王毛儿见是夫子来了,恭恭敬敬地请他进屋喝杯水。
周夫子昂首挺胸,趾高气扬地走进王家,却迎面撞上商墨允正伸手举着一副对联往墙壁上刷浆粘贴。
周夫子轻咳了一声,商墨允也没有回头搭理他,反而快速地将一边对联已经贴了上去。
“王大嘴!你们这对联儿谁写的,狗屁不通,也不怕来年不顺么?”周夫子自觉失了颜面,语气不善。
玉娘已经听到王毛儿请周夫子进院的声音,端了一碗刚烧开的鲜水出屋,忙不迭地朝周夫子客套道:“夫子学问高,这联子挂都挂上一半了,穷苦人家也就是讨个喜。不通便不通罢,扯下来也可惜了的。这纸和墨都是金贵东西!”
商墨允听到周夫子诋毁苏浅若的对联,老大的不喜,转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又继续回头往另一边春联上刷浆糊。
而周夫子自觉不爽利,正想抬头再刺这对联几句时,眼光却突然顿住了。
“五更分两年年年称心,一夜连两岁岁岁如意。这,这字如铁笔银勾,竟然是苏体!正宗的苏体!”诋毁的字一个也说不出口,反而只能震惊得瞠目结舌。
商墨允贴完联,收好浆糊和浆板,又提起另外一副对联欲朝外走。周夫子嗫嗫地拱手上前,指着他手里的对联道:“这位兄台,可否让周某看看你手中这副对联!”
商墨允冷眼看着周夫子,想了想才摊开对联,得意地放到周夫子眼前。
又是一副行云流水,温婉如素的好联。‘桑野耕父荷锄随,田家共说此年丰’应景应意,又利落和雯。比起他那一副家和万事兴,六畜兴旺财立意与境界都不知道高出多少来。
“苏…樵女?她怎么会得苏体真传?这万万不可能啊。苏太傅的苏体有书写诀窍,向来只传嫡系……他的数千门生之中,就只有业城张梳行得过他的亲授!一介孤女,且姓苏……”
周夫子这一惊呼,却将刚卖肉归来的王大嘴惊得不轻。他在城中集市中呆和时间多,总能听到一些热闹事。这张家状元郎娶亲当日,有一女子自称是苏太傅嫡孙女闯喜堂,指认张家忘恩负义,暗害孤女。
之后,樵女失踪三日,再归来时被人刀插心胸,生机全无……
而现在周夫子却说樵女写出的字是得了苏家真传的苏体,再联想到两年前她饿晕在王家门前时,那一身打扮……
那身衣服,断不可能是山野小城做得出来的。虽然她当时身上罩着一件粗布外袍,可是那衬裙跟镶金线绣牡丹的腰带式样,是在业城从来没有见着过的。
她平日里绣的花样,广受业城富家小姐喜爱……
锦尚坊的掌柜曾赞过,此绣绝不是山野之人绣得出来的,那构图和绣法完全是京中兴起的苏绘描法。
再加上她再着急也没有红着脸与人争吵过,说话一直细声细气,吃食讲究细嚼慢咽……
王大嘴急急地撞开周夫子,将商墨允手中的对联和自家贴好的对联都一把扯下来,飞快地进得灶屋之中往灶膛之中一扔。
所有人都未及反应过来时,那两联能让人联想出樵女身份的物事已经化为灰烬。
商墨允气得呜呜大叫,却想起苏浅若说过,不能随意叫喊伤人,这才没有扑上前去将王大嘴掐死。可他着实气得不轻,胸膛剧烈地起伏着,眼神里冒着恨恨的焰火。
周夫子则是目瞪口呆地指着王大嘴直叫:“暴殄天物,暴殄天物……”
王大嘴又责怪地慨然了玉娘一眼,这才咧嘴道:“这联子是我在张家门外捡来的废弃联子,我怕我家婆娘说我捡破烂儿,这才扯谎说是樵女写的。周夫子认识这写联的人么?那可要替我保个密,不要让乡里乡亲的笑我捡联不是?”
周夫子兀自砸嘴在为那好联子惋惜,又听得王大嘴这般一说,便道了一句:“原来是这样!怪道是苏体!罢了罢了,今天我却是不该来的!竟然毁了这么妙的联!”
天下读书人哪个不识苏?不敬重苏太傅?能见识到正宗的苏体,却又眼睁睁的看它被一山野村夫毁掉,这心头都快滴血了。
周夫子走后,王大嘴赶紧拉着三人进屋,又将房门砰地一声关上。
“玉娘啊,你差点惹祸你可知道?”王大嘴神色严肃。
玉娘讷讷地不知所谓,局促地搓着手,站在一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王毛儿却人精似地冒出一句,“是不是樵女姐姐与苏太傅有关系?”
王大嘴赞许地看向王毛儿,“如果我没有猜错,樵女她当年昏倒在我们门前是有原因的。她应该是苏太傅失踪的嫡孙女苏浅若……是业城张家原本婚配的苏家小姐!”
玉娘和王毛儿都震惊得张大嘴。
商墨允却神色温软下来,艰难地张嘴道:“苏…浅…若,是。”
“爹,苏太傅的嫡孙女,大家小姐怎么会饿晕在我家门前?”
正文 第十章 与尔同穿一秋裤
王屠夫坐下,过得片刻才将心中的猜测道出,”就在樵女失踪当天,也正是张家状元纳妾之日。听说那妾本是青楼花魁清音,后来又听张状元亲口证实她是张公子的未婚妻,苏太傅两年前失踪的孙女苏浅若。
新人拜堂的时候,席上一位青斗蓬的女子突然站起来大喝她才是苏浅若,并拿出一份文书指认张家老夫人对她下药,将她交给人牙子欲卖到乌孙国的娼院之中,还交待不能让她活着回到中原。
你们再想想,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两年前苏樵女遍体鳞伤的昏倒我们门前,张公子纳妾那日,樵女再次失踪,然后便是一具被商墨允拖回来的尸体!
害她的人,定是张母无疑。“
讲的人都觉得这事匪夷所思,听的人更是心惊震怒。两年的相处下来,李村谁人不知道樵女是个好相与的好姑娘?而这姑娘,竟然是南瑾先生的嫡孙女。本该是名门闺秀,享受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却偏偏连连被人迫害,还丢掉了性命。
若不是遇上这个男精怪……
这个世间之上,哪里还有苏浅若。
难怪王大嘴要那般决绝的烧掉对联,竟然是一早就察觉到了危险的苗头。樵女的身份对苏浅若来说,就是一层保障。
张家再家大业大,也断不可能遍寻乡野。而且她已经被人插心抛尸在海眼之中,在那些人的眼里,她就是已作古的人。只要她用樵女的身份,就能继续安全的活下来。
商墨允听完后却一直没有吭气。他的关注点完全不同。他只关注到一句话,那便是,苏浅若是与业城张家有过婚约的女子。
他一直到晚间吃饭时分都没再说过一句话,早早的便喝了两碗水就去王毛儿床上躺了。
苏浅若绣完活过来吃饭时才发现众人看她的目光不对劲。
话一说开之后,四人无语凝噎。
苏浅若不住地感激王大嘴道:“叔,谢谢,谢谢你这般维护着樵女。从今天起,您就是苏浅若的亲叔。”
王大嘴却推拒着不肯领受,而王毛儿却高兴地直嚷嚷,“好,我有亲姐姐了。”这事便这么定了下来。
贵门无良,山野有亲。苏浅若这一夜却再难入眠,举杯对月轻轻呢喃,“祖父,您看见了吗?若儿会好好活着,我会活着去看恶人的果报。但是,在这之前,苏家的东西,我必须要讨回来。他们不配!”
王大嘴这两年来已经习惯起夜去寒窑之前转两圈,左右睡不着,也起身披上棉袍子,轻轻地拉开房门缓缓往窑前而行。寒窑之中还亮着微弱的灯光,想来今夜发生的事情,对樵女来说,也相当于是再揭一次疮疤,让她难受了罢。
王大嘴转完圈,正准备回家,却踢到一道高大的雪柱。
咦……
寒窑之前什么时候多出一道柱……
*的,被踢了一脚,居然还会动弹……
雪扑扑被摇下来,露出一张峻奇愤怒的脸庞。
“商墨允,你在这里站了多久了?身上都结冰块了!”王大嘴惊愕地大叫,声音在寒夜之中格外响亮,“还有,你偷老子的新裤子穿!难怪玉娘怎么找也找不着!”
商墨允格格地僵着脖子想往下看,王大嘴却一眼就看着他那露出大半截小腿肚的短裤就是玉娘扯的青布做来备着过年给他穿的新裤子。他前几日刚试穿过,合腿合身,刚刚好。
这精怪,不声不响地偷拿了裤子不说,还居然穿出了短裤的风格。他不知道,他的腿比王大嘴长出一大截儿么?
商墨允吹开封住唇瓣的冰雪,蠕动着嘴皮,又把舌头伸缩了几次,这才恨恨地道:“红……裤,苏…不喜,你……借。”
王大嘴鼓着金鱼儿眼,指责道:“你这叫借么?借是先要问过我,我同意了你才能拿去穿。你这精怪,懂不懂什么叫礼义廉耻?”
转念一想,这精怪不睡觉跑来喝西北风是想闹啥?
“你来此处赏月么?”王大嘴伸长脖子仰望天空。一片风雪,天色黑远,哪来的月亮?
“张……苏…,保护。”商墨允在说这话的时候,眼神略有些躲闪。
王大嘴却深深地感动,信以为真,咯嚓咯嚓地帮他敲碎了冰层,把他拖了出来,埋怨道:“就是个精怪,都比张家仁义。这张家的人是活到狗身上去了罢。走,这天寒地冻的,跟老子去喝点烧酒暖暖胃!”
烧酒……
商墨允实在是不懂,这辣得乍舌的东西,怎么王大嘴却喝得津津有味,一脸享受。喝到最后,天都快亮了,还是商墨允拖着王大嘴回的棚屋。玉娘也没有说啥责怪的话,反而还给他烧水抹了脸,又脱了他的臭袜子给他泡了泡脚,这才将他抬到床上,细细的盖上被子,掖好被角,这才转身出门。
商墨允在窗户边看得两眼发直。什么时候……苏浅若也能给他抹脸洗脚……什么时候,他才能抱她,嗯,跟她在一起啊。
他望着寒窑的方向,眼神竟有些痴了。寒窑,竟成为他遥不可及的还没有办法住得上的地方。
王毛儿站在他背后看了好半天,这才蹑手蹑脚的出得柴门去找苏浅若学样去了。
“你不知道,商墨允惦记着姐姐,都快发疯了。那眼神,哎哟,简直可以用望眼欲穿来形容。”学完那个眼神,王毛儿啧啧地摇头。
苏浅若却飞快地穿针引线,往一块青绸布上下着针。她的手极是灵巧,十指纤长,上下翻飞中,像一只翩跹的蝶迎花而舞。
王毛儿见她没反应,叹息着坐到她身边,好奇地瞅着青绸问道:“姐姐,你这不像是要绣花啊。哪有富户小姐们喜欢山啊石啊的图案啊。”
苏清若低低地嗯了一声,答道:“不是绣花,就是看这布丢那边可惜,想随便绣绣看,能不能绣成一副成品。”
在王毛儿没有看着的视角中,苏浅若的耳垂染上了一丝粉红。
新年的时候,商墨允却死活不愿意呆在王家,硬要赖在寒窑之中不肯离开。
苏浅若瞪他,他就是蹲在地上,不动弹。
苏浅若拿他没有法子,只得从绣箩中拿出未完的活计,恨恨地做了起来。
商墨允却勾唇一笑,满足地吐出一个字:“家……”
正文 第十一章 有颜有闲傻怪甜
就这么饱含着满足的一个字,却触动了苏浅若的心弦。
她悄然转头,不动声色地看向商墨允。男子隐在寒窑的阴影里,眉目俊朗如画,发未束,穿的是偷来的王大嘴的那条青裤子,光着大半截小腿。
可是他此刻的模样,却异常顺眼。令苏浅若的心突然感觉到了温暖。手下的针下得更快,线也飞得更欢。
不知道何时再回头去看时,他已经闭上双目沉沉睡去。
苏浅若放下针线,起身找了一床厚褥子,轻轻地往他身上盖。他偏着头,头缩在褥子之中,类魔的俊脸在褥子上磨擦了几下,安静下来。
苏浅若却驻足,没有立即离开。这是她第一次能这么肆无忌惮地打量他。
他真的生得很好看,比书上那些精怪狐仙都还俊美,这样的精怪,为何偏偏要跟着她苏浅若呢。
只是因为他是被她破印放出来的么?只是因为……他暂时没有地方可去么?
算了罢,何必想得那般深远。他愿意留,就留下来罢,一切随缘。该来的挡不住,若走……也定然留不下。
当年张家与苏家结亲的时候,张老爷还在世,他曾拍着胸脯道:“张府存一日,必不负苏家人!”
她没有死在劫匪手中,却被张母害得如此凄惨。而张梳行,高中状元,在听完母亲的恶行之后,首先想到的便是遮掩,是他未来的前程。
她何其的傻,一纸铁证,又能换回什么?豺狼安能与人同思?
虽然当初是祖父一手定下的婚约,她与张梳行不过隔着珠帘讲过几句话。可她一直相信祖父的眼光,对张梳行的品行她有过期待,因为有过期待,才会失望。如今张家三番五次要置她于死地,有多少好感,也都随着这些事被折腾磨灭得一丁点都不剩下。
对于商墨允这精怪,她也不知道要如何应对。
叹息着转回绣绷前,继续飞针走线。却没有看到商墨允缓缓地睁开了眼,默默地凝视着她那清瘦孱弱的身形。
年三十,要与家人守岁。七岁前,是在江南。七岁到十四,是陪着祖父在京城。十四到十六,她都是独自守着桐子油灯,一夜至天明。
而今天,却多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商墨允。李村的人多有人来王家打探,玉娘只说是远房亲戚,家中遇上事,前来业城投靠的。也有不少姑娘瞧上了他的容貌,有了结亲的意思。
玉娘一问商墨允,商墨允便指着寒窑道:“夫……商。妻…苏。”
玉娘只能叹息。
王毛儿却暗中拿了不少书卷,教着商墨允识字。其实小孩的心思极为简单,就是先要让他识字,再拿精怪鬼志类的书给他看,看懂了再让他自己好生生回想回想,自己到底是个什么精怪。
苏浅若却是不知道暗中这些过场的。她一直忙活到晌午,肚子饿得咕咕叫,这才起身去灶间生了火,用油酒量拌着荠菜下了一大碗面。正当她要动筷子的时候,又心神一动,鬼使神差地用干净的碗盛了一小碗出来,然后用手贴了贴锅里的温度,便将面放在锅中盖了起来。
抱着剩下的面,细细地挑食吮食着,直到喝完一碗面汤,才发现商墨允不知道何时已经醒了,正在翻着她的绣箩,从侧面看去,他的脸色有些不好看。苏浅若也不知道哪里惹着他了,放下碗,慢慢走过去,去拉扯他手中的青绸,“放手!”
商墨允不放,直勾勾地看着她的眼睛,“谁?”
苏浅若满头雾水,又使劲拉了一下,还是扯不过来,便有些微恼,道:“还没做完啊,这腰边上的水纹还没绣满,缺着一块啊。你给我放手,再拉就破了。”
商墨允突然放手,眸色陡然染上了几分冰寒,咄咄逼人地问道:“谁……的?”
苏浅若被他眼神中的冰冷所惊住。他这是犯了什么毛病,那眼神阴寒得像要冻死人似的。精怪便是精怪么?终究凶性难耐?一不合他心意便会发难?
可在他这样的眼神之下,苏浅若硬撑着头皮不肯回答,固执地扯着青绸坐回绣桌边上,慢慢地使线填着那块水波纹。
商墨允就这般灼灼地盯着她的后背,她缩了缩肩膀,感觉后颈窝都阴嗖嗖的冒着寒气儿。
她坚持将水纹填完,这才转过身,将那青绸裤子和对襟子往商墨允身上丢去,恼怒道:“冷死了,不要放冷风了,成么。”
商墨允被一道青影当头罩落,却丝毫没有去接的动作,听完苏浅若的话,那衣服已经快挨近地面。他一折身,以一个超出常人理解的姿势贴地一个回旋,一把抄起了青绸裤子和对襟上衣,怔愣地望着苏浅若,欲言又止。
苏浅若低头看了看自己被丝线勒得发红的十指,为了给他赶制这过年的新衣,她几乎两宿都没睡过。看他那副冷冰冰不领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