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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的史官每天都在作死-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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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4章 【钱财何止千千万】

沈游方说,胥州城里,能自称“爷爷”的张公子,只有官道督造张林芳的儿子。

齐昱听之了然,只道果真是此“张”。

虽不知这张公子是何人,可齐昱对他爹张林芳,倒是有那么些印象。五六年前,尚是周林两家得势之时,张林芳也就是林家手下的一个七品参司,曾依着关系替吏部出了笔筹款,齐昱登基前,便由吏部念着好,轮到地方上来做了督造这么个肥差。

官不大,只从六品,可过手钱财何止千千万?胥州乃南北交驿,周遭过往官道六条,每季朝廷下拨的修葺银钱,没有十车也有九车,全是雪花白银。

此番周、林落马,林家反水免遭死劫,可家主林太傅被罢免、提讯,与案数人秋后处斩,到此也是元气大伤。这张林芳始终同林家打得火热,不仅没就此扯上干系搭进去,他儿子还如此跋扈放肆,也确然有些耐人寻味。

想来想去,不外乎是张林芳早已四下打点好了。

然这打点的银子,从何而来?

齐昱笑了笑,不再作想,只又听回席间各人所说的河道改建一事。此事一直谈到戏楼快关门,各方告辞时,齐昱留了沈游方一步。

沈游方愣了愣:“刘侍郎,还有何吩咐?”

“吩咐谈不上,”齐昱同他边向外走,边道,“本官只想问沈公子,可有兴趣管管督造之事。”

沈游方挑起眉头,默了半晌,笑道:“刘侍郎想让草民,如何管?”



回到宅子已是二更时候,齐昱命人去知州府上取来两册账目,只喝了盏浓茶,便命人去把龚致远找来,自己也是一头扎进书房。

龚致远同温彦之早早回来,已经洗漱干净睡下,正是迷蒙入梦之际,忽被叫醒了提到书房来,还怕是方才戏楼里的事情险些暴露南巡身份,要被钦差大人詈骂一顿,此时站在刘侍郎跟前,难免有些瑟缩。

可他转念一想,明明是同僚为官,刘侍郎又与温彦之是那个那个,方才事出之时竟也没有前来解围,这也着实让人愤然。

两相一冲,又不甚怕了,只梗了脖子道:“刘侍郎漏液叫下官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齐昱烦闷数日,当然没忘记这猴子在温彦之房中多嘴之事,可此时正事顶在头上,见龚致远不甚恭敬的作态虽是不满,却也懒得发作了,只笑了声:“龚主事为朝廷做事,倒似极不情愿的模样。”然后手里将案上的两本账册向前一推,“本官不过是得了两本册子,欲劳龚主事过目罢了。”

龚致远一听是正事,连忙打叠精神,将那两本册子接了过来:“……官道督造的账本?”

齐昱靠在椅背上:“你瞧瞧这账本,同朝廷拨银对不对得上。”

龚致远便立在案边,就地翻了半晌:“刘侍郎,都对得上。”

齐昱皱起眉,正要问别的,却听龚致远又补了一句:“可是,又太对了。”

“如何叫‘太对了’?”齐昱问道,“难道账本不该对?”

龚致远随手给齐昱翻开两页,“大人容禀,就算是算师精良如九府者,统录国库进出,尚有未能言明出处之说,毕竟出账无整,加之各处度量称重有些微差别,白银斤两总不至完全相等,多少丝毫出入。可这账上,每一处的白银斤两,细至毫厘,都是一模一样,几乎像是……像是……”

齐昱垂眼看着那两本账面上一模一样的数目,替龚致远讲完了整句话:“像是抄上去的?”

龚致远缩回手,讷讷地点了点头,心想此言出口,无疑就是将这官道督造打上“贪墨公款”的钢印了。他不由问了句:“刘侍郎,这官道督造,是何人啊?”

齐昱并没有回答他,手臂支在扶手上,状似沉思,只静静说了句:“龚主事不必多虑,先回去歇下罢。”

龚致远一愣,“……哎,下官告辞。”走了一半,又想起什么,折回半步来:“刘侍郎,今日温——”

“出去。”齐昱抬手合上案上的账册。

龚致远只好收了声,“那,下官告辞。”说罢,便打书房出去了。

齐昱看着房门关上,终究是怔忡了一会儿,唤道:“李庚年。”

“臣在。”房梁上飘下来一声应答。

齐昱拂开桌上的账册,又拿起手边一本折子,“你去后院瞧瞧,温彦之睡了没。”

李庚年挂在房梁上愣了愣,“……?然后呢?”请过来吗?要和好了吗?

齐昱抬头,赏了李庚年一个白眼:“然后回来。”

李庚年失望:“哦,臣遵旨。”

——皇上想看,为何,要让臣去?臣,不是很懂。



就在李庚年窜到后院窥了一阵,回去向齐昱报说温彦之屋里灯熄了想必睡了之后,温彦之小院的灯忽然又亮了一盏。

一小会儿后,温彦之披着衣服捂着肚子,秉烛走出屋子。

这便是白天不吃东西的报应,叫人晚上饿得睡不着,此时可不管人有没有胃口,身体是受不住了,腹中直叫唤。

温彦之混混沌沌,绕了回廊要往厨房走,却在转过跨院时差点撞到一个人怀里。

温彦之惊魂未定倒退两步:“谁!”拿起手里的烛灯一照,却是当场站定了愣住。

面前之人竟是齐昱。

想来是刚从书房处理完事情,要回屋睡了。可齐昱寝室在北院,千不该万不该走着处跨院回廊,毕竟此处回廊只能通向……温彦之的那个小院。

——皇上,要去看我?

温彦之心里这么想着,竟尚有一丝雀跃,可即刻又想见方才在戏楼里的事情,这丝雀跃当即就被冷水浇熄了。实则他心知齐昱这两日是刻意回避他,又有了今早那公事公办的口气,和晚上戏楼里的不闻不问,同过去他姑母把姑父关在门外干站着时一模一样,便是冷战上了。可姑父当初尚且是因为纳妾之事才惹了姑母生气,温彦之想了整整一天,连饭都吃不下去,却完全想不到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难道,是因为那夜里……打挤时,没打上?

温彦之抬头注视着齐昱的脸,在齐昱此时不苟言笑的脸上,竟捕捉到一丝几不可见的慌乱。

——仿佛,好似,只能是,这个原因。

——毕竟,那就是,两人之间,最后一次讲话。

齐昱此时被温彦之看得有些毛毛的,便沉了脸退开一步,转身要往回走。

温彦之愈发肯定心中所想,可身体早已先于意识反应,抬手就抓住了齐昱的袖子:“皇上。”

齐昱几乎立马就扫开了他的手,冷了一张脸,转身又走。

温彦之一愣:打挤没打上,至于那么生气?况且当时,还亲了我,为何翻脸不认账?

——都是男子汉大丈夫,虽则皇上,实乃龙马精神,可打挤……之事,亦是来日方长,何必如此执拗?

想到这里,着实叫他有些气闷了,也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勇气,竟然扔了手里烛灯,两步跑上去死死拽住齐昱的右手往后拖。

齐昱被拖得一愣,旋即怒挣了一把:“你这呆子做甚么!”

谁知温彦之揪他衣裳揪得极紧,只肃了脸,边拖边道:“微臣现下,身体康健。”

齐昱:“……甚么?”这和身体康健不康健有何关系?你不康健能有如此蛮力?此时齐昱已经被温彦之拖过了回廊的转角,愈发要朝温彦之小院去了,他想起温彦之那句“不成便不成”,更觉得温彦之这又是再耍鬼把戏,可又着实不忍心下实劲将人甩开,便又怒斥一声:“温彦之你要做甚么!你放开朕!”

温彦之憋着一张涨红的脸,握着他的袖子调转头来,一字一顿,字正腔圆道:“微臣,要同皇上打挤。”

齐昱完全愣住:“……啊?”

——甚?么?

——这呆子是不是脑子被摔出了甚么问题?

他这一愣,又叫温彦之把他往前拖了好几步,终于恼怒极了,没忍住脱口而出:“你不愿做的事情何必如此惺惺作态!”

走在前面的温彦之一顿,双手失了力气,扭头问他:“……不愿?微臣不愿甚么?”

齐昱抽回袖子:“自然是不愿同朕在一起。”

温彦之两颊通红:“微臣何时不愿了!”

“那你前日同龚致远说了甚么?”齐昱一言出口,陡然有些后悔——这岂非承认自己身为一国之君,竟窃人墙角之声了?

温彦之也是一怔:“同龚兄?说了甚么?”他们俩一日要说那么多话,他哪里知道是哪一句。

既事情已经如此,齐昱也拉下脸道:“你说,同朕之事,不成便不成好了,还说,这天底下,也没有哪般事情,是非成不可。”

温彦之听了后,愣了好半晌,这才想起自己确然说过此话,“……可,皇上……”

齐昱见他想起来了,却还想做辩驳的模样,不禁冷笑一声:“怎么,你还有什么话说?”

温彦之愣愣看着齐昱,微微偏了偏头:“皇上,您……真没,听见微臣,说下一句?”

齐昱一顿:“……下一句?”

温彦之眨了眨眼,看着他。

——看来,是真的,没听见……

——然后,居然是因为这句话,生了三天的气?

温彦之抬头望了眼月亮,觉得月亮真圆。

齐昱还在紧张问:“下一句是甚么?是甚么?”

温彦之如鲠在喉,艰难道:“……没什么。”他弯腰捡起了方才丢掉的那个烛灯,里面的灯芯早熄了。

齐昱劈手夺过他手中烛灯,抓住他手臂厉声问:“到底是甚么?你快说!”

温彦之眼睛像是盛着月下幽泉,可脸还是肃容,只一板一眼道:“那句么……皇上,还是没听见的好。”然后又执起齐昱的手,舔了舔嘴皮,讷讷道:“微臣斗胆,请皇上,先随微臣回房。”

☆、第45章 【你究竟说了甚么】

待齐昱反应过来,人已被温彦之拖到小院门口。此时再要甩开,就有些晚了。

“你究竟说了甚么?”脚都迈进了屋子,齐昱还是放不过此问。

温彦之一张脸像是被刷了宫漆,红得好不像话,终于把屋门关上,道:“皇上,别问了。”

——出家入道云云,也确然,不是甚么好话,皇上听了,岂非更生气。

齐昱就见不得他这吞吐模样,现下真着恼了,迎面就将温彦之双手剪到背后,人困在怀里:“你说不说?”

温彦之被此举迫得只得仰起脸面对他,却还是不松口,雪容含绯,一字一顿道:“不说。”

齐昱换做一手将他捆住,另一只手直接就去扯他腰带,温彦之连忙挣扎,但手被齐昱死死固在背后,根本也跑不脱,更慌道:“皇上,微臣——”

“你不是不说么。”齐昱笑了一声,两下就把温彦之的腰带抛在地上,“是你把朕拉回来的,朕现在要看看你究竟说是不说。”

温彦之动作一顿,目光落到齐昱背后敞开的窗扉上,眼神盈盈如水,严肃道:“皇上……微臣是说,得先把窗户关上。”

齐昱:“……?”

——身子都要不保了,竟还有空管窗户?

——这呆子还挺冷静啊。

温彦之趁他愣住,迅速抽出双手来,直挺挺走到墙边去把两扇窗户关了,插好,转过身来,却见齐昱又跟了过来,不由倒退一步,吞口水:“皇……上,安歇吧。”

齐昱哪里还会放过他,一把就将人抓过来:“安歇?你不是说要打挤么?”

温彦之腰带早落了,此时一番拉扯,外袍滑下了左肩,里裳领口微开,更可见是羞到脖子根都红了:“那是方才,微臣误会了……以为皇上,是因那夜打挤未成之事……”

“那你不还是把朕拖回来了么?”他这模样太可爱,叫齐昱此时气也不是,几乎是忍着笑:“你赶紧告诉朕,你那日后一句话,究竟说的什么?”

温彦之叹气,“微臣说了,皇上也是生气。”

齐昱搂着他哄道:“朕许你说,朕不生气。”

温彦之谨慎:“……真的?”

齐昱认真点头:“真的。”

温彦之垂头默了默,想起那日的话来,是真不大好意思开口,但又心想,此时君无戏言,况那事……也确然,可以当做个玩笑,说出来解了当下误会也好,便就松了口:“微臣……那日,后头说,若真到了不成的时候……微臣好赖,寻个古刹青观……了一世便足……”

“什么?”齐昱揽在他腰间的手一颤,英眉骤聚,杏眸含怒看着温彦之,冷冷问:“你竟要出家?要入道?!”

——哎,怎还是气上了?说好的君无戏言呢?

温彦之舔舔嘴,“那也是,到了……万没得以之时,微臣才……总之,不跟皇上,微臣也……”

“也什么?”齐昱挑起眉来问。

温彦之干脆把眼一闭,将话说完:“若不跟皇上,微臣也断然不会跟了别人。”

下一瞬,他腰间一紧,双足顿空,竟是被人拦腰扛起来,他惊恐轻呼一声睁开眼睛,却已经被齐昱仰面扔到了床上。

齐昱双手伏支在他两侧,垂首低眸看他的神情,几乎是雪豹见了白兔,或是饿狼见了肉糜,眼底浮起的炽烈,像是被熊熊烈火烧过,直望得他有些心慌:“皇上……”

齐昱俯身便吻上他的唇,将这一声堵在他口中,须臾,略略移开,沉声道:“朕不准你去跟别人。你眼下是朕的,今生今世,亦都只能是朕的,管他神佛道宗,魑魅魍魉,统统都不行。”

温彦之见他这依旧是怒,还想支起身子同他再劝两句,却不想刚起身两寸,就被齐昱又实实在在压回了床上,当下两人紧贴着胸口,双眼对着双眼,气氛更加暧昧。

且在此时,温彦之还发觉,自己腿根处,像是抵着一根硬棍,停停地立在那,竟还有丝丝跳动。顿时,邪欲祟念从他尾椎炸开,直抵天灵,混沌迷惘之中,方觉自己也起了些反应。

齐昱低声笑了,那笑带出缕缕热气喷拂在温彦之早就嫣红的耳垂上,更让他酥痒难耐:“彦之不是读书人么,即是君子,即是雅致,竟也知此雨魄云魂之事?”

温彦之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英俊面容,此刻虽则窘迫,却也架不住男子天性,只口干舌燥道:“这屋里,也并非皇上一个男人……微臣,也是男人。”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更叫周遭空气更带了份禁忌意味。齐昱一时间血脉若暴逆,心跳如鼓擂,猛抬一手卡住他腰侧,另手捧住他脸便亲下去,唇舌在他香腔中纠缠,既是深情如覆,亦是强取豪夺。

温彦之艰难吐息,颤着手抓住齐昱的前襟,竟也不再勉力克制欲念,此刻也顾不得什么君子之仪或羞臊之心,只抬另手勾着齐昱脖颈,缠缠回应起来。

屋内绢灯映帐,双影交叠,自是旖旎一夜。



浮云沉尽,金筹初升。齐昱在窗纱透入的日光中沉沉醒转,不消睁眼,便知今日同往日是不一样的。

丝缕清香往鼻尖钻来,道不清是梅,是杏,还是竹子兰草,亦或是各样也都有,只一齐拢在他怀中。其间含混了一缕男子情窦绽放后的气息,他不由揽紧了手,怀中乖顺的人微微一动,隐隐传来的呼吸声绵长,应在他胸膛的心跳,也是沉稳。

此时便也就不用再睁眼,即使昨夜抵死痴缠好似梦一般,此时却可知道——一切,竟都是真的。

他好生自在地多躺了一会儿,心中不无感慨:这尚是登基两年以来头一回懒觉。

如斯舒爽,确确是此缘此乐真无比。

他止不住又笑着垂首在温彦之头顶印下数吻,只觉一股甜意能从唇畔延滑到心底里去。

温彦之受了一夜的累,此时是浑浊不醒,被他这一搅弄,像是撒气似的要把人推开,掉过身去继续睡。

齐昱哪里会准,两下便将人又搂过来,然被衾晃动间,又露出温彦之春痕满满的肩颈,衬着斐然玉色,更显有些可怜。

凭齐昱昨夜再是下了狠心攫取,现下终究熬不过心软,只想起身去找些药酒来替温彦之擦一擦。可要起来,又要把温彦之推攘开去,深怕将他弄醒。

——此时是真能体会到,为何断袖,要叫断袖。

他此刻是果真想要断袖。

一番轻推慢挪,齐昱总算起来,系上衣裳袍子便要推门叫人打水。

谁知一开门,就看见李庚年正捧着一盘瓶瓶罐罐立在门口,笑得牙床都要露出来,吓得他倒退两步:“……”

——怎么看起来那么像狗?

李庚年温柔且殷切道:“皇上,早。臣,已为您备了金疮药、祛瘀膏、消痛粉——”

“为朕备的?”齐昱一口血哽在喉头,抬起脚就踹在李庚年小腿上,“那朕是不是还要给你也备点儿?!是不是?!”

李庚年双手捧着盘子嗷嗷叫,单脚在原地跳着躲:“那那那,臣,就是给温员外备的给温员外备的!”

——嘤嘤嘤,臣昨夜没捅成窗户纸,怎么能知道,究竟要给谁备。

——就这些,还是臣,一大早去药铺买的现成货。

哎,为何皇上对臣,总如此凶,心塞塞。



虽则在齐昱跟前碰了壁,也不影响李庚年乐得颠儿颠儿的,十分欢快跑去叫热水了。

齐昱端着一盘叮铃哐啷的小瓶子又折回屋中,只见榻上的温彦之已经醒了,却无力坐起来,只趴在被衾里,一截皓臂搭在床畔,半睁着细翦明眸看着他,那神态妙,像是怪,像是气,却又含了丝缱绻情意,怠怠的,叫齐昱心里本就柔软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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