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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这种时候,若连我不说,天下又还有谁会来说?便是真有一个书生站出来说了,也没有我说的有份量!”杨应麒断然道:“我又不是真阻挠大哥的好事,只是要想出一个防范于未然的办法。他要做皇帝,我不阻他,但这民生至少要交出来给我们处理。只要我们是真心为公,大哥未必没有接受的器量。这样的大事,我不能因为考虑到大哥会不高兴就退缩害怕啊,大丈夫站得住站不住,不正在这种时候么?”
赵橘儿眼中又流露出由衷的爱意来,很小声很小声地说:“七郎,我能嫁给你……真是……真是……唉——”她这一声轻叹,却是充满了欢喜,似乎她除了这声叹息在找不到别的语言来:“上天对我真好。”
杨应麒听了这么两句话,胸中豪情狂涌而出,将妻子拥住说:“我也是。”
——————关于劝进的事情,身为总理大臣的七将军终于表态了。
但他没有带头劝进,而是召集了陈显、陈正汇、韩昉、张浩和杨朴五个大臣,张玄素、张玄征等有文化知识的豪族,以及胡安国、李阶、李郁等老中青学林俊彦,约二十个人一起,在辽阳府在辽阳府郊区的梁水亭边茗茶论道,把自己关于无节制君权对社稷危害性的担忧摊开来说。
本来赵橘儿一开始是建议将事情做得委婉些,但杨应麒却觉得鬼鬼祟祟,反而会让人生疑,不如光明正大地摊开来讨论,所以才有这次集会。
对于杨应麒提出来的问题,陈显、胡安国等人一开始听了都感愕然,但想深一层,便都觉得他所虑深远之至,无不叹服。而李阶、胡宏等则想:“这些问题我们以往其实也都想过,只是没想得如此透彻而已。”
大宋对政治制度的讨论相对开放,宋儒大多有相当好的根底,而汉部的开放又更进一步,经过十几年潜移默化的影响,在民间已经积聚了相当强大的力量。加上这些年赵佶、赵桓、赵构父子非常明显的倒行逆施,走在思想前沿的胡寅、李郁等人其实早已在反思这个问题,所以这时杨应麒提将出来,大家并不觉得十分突兀不可接受。
陈正汇和杨朴跟随杨应麒最久,本应最能接受他的心思,但也因他们追随最久,受杨应麒笼罩也最为严重,这时反而提不出什么意见来。
陈显却甚老辣,说道:“理是这个理,但人心之私,最难把握。一人之私心尚难知晓,何况千万人之私心?若不立一君,一来恐怕争夺之人如蝼蚁扑继不绝,争纷既扰,难免祸害天下。再则,民之上智者可语以理,民之下愚者不可语以道,非不愿语之,实是有所不能。”
胡安国也道:“天下有君既久,若不设君主,他们反而不习惯。而且边鄙无知之民,会以为我新汉为无君之国,易生他心。何况大将军如今之地位,与皇帝何异?唯欠一名分尔。”
李阶却道:“问题既已提出,终不能因为积习如此便敢越雷池一步。”
“不错。”胡宏道:“不过七将军所忧虑,与君主之立,未必便是两不得全。正如今日,大将军虽为我新汉朝廷之脑,然无妄为之事,这不仅因为大将军个人私德所至,亦在于法有明文:大将军若犯错,亦当依法论处。只要保留这一条,便可保君主不敢妄为。”
陈显和胡安国对望一眼,脸上均写着四个字:“后生可畏。”
张玄素道:“若是这样,那君主犯错,又当由谁审理?”
胡宏道:“自然是席法官。”
狄喻听了忍不住咳嗽一声,张玄素道:“那席法官不是比皇帝还大。”
杨应麒道:“席法官不参与军政大权,平时也制约不了皇帝,只有当皇帝犯错、言官弹劾时,才行此事。”
胡宏拍手道:“对,就是这样!”
张玄素又道:“那万一……万一君主犯下大罪……”
杨应麒道:“那就废黜他。”
此言一出众人都感到一阵莫名的难受与害怕,杨朴有些担心地道:“这可是伊尹、霍光之事,恐怕……”
“君主犯了大错,不能由权臣来废黜。”杨应麒道:“咱们摊开来说吧,万一大哥犯错,既不该由我来监督,我也无权废黜。审理之权在席法官处,席法官定下裁决的法度,然后由元部民会议来决定是否执行。这样大家便不用担心地位如我者会成为伊尹、霍光了。”
张玄素道:“这样一来,那元部民会议岂不是比皇帝还大?”
杨应麒道:“民为主,社稷次之,君为轻。元部民会议为民之代表,正是天下之至贵,自然重于君主!”
胡宏闻言赞道:“大善,大善!此议深得圣人之意。”
胡寅却仍摇头道:“如此一来,将来天下之争竞,恐竟在这元部民会议上了,未必大善,未必大善……”
韩昉也沉吟道:“七将军的话,也是很有道理的。只是……这道理我们是这么论,不过……是否应该先问过大将军?”
众人面面相觑,杨应麒笑道:“你道这只是我的意思么?这其实也是我大哥的意思啊!”
韩昉奇道:“大将军也这样说?”
杨应麒道:“在座各位除了狄叔叔外,都没有经历过我汉部出大鲜卑山时的盟誓之会,但那段盟誓已经铭刻在辽口、津门、登州、塘沽诸城的石碑之上,各位可曾读过?”
众人都道:“自然读过。”
杨应麒道:“既然读过,就应该记得大哥说过的话!”杨应麒站了起来,在高处朗声背诵道:“我与你们定下誓约!从今而后,我们几个带头人将一如既往,对你们不离不弃!若我离弃你们,那你们也离弃我!
“无论在什么时候,无论到了什么地方,我希望带领大家去建立这样一个国度:不患无衣,众人同袍;不患少食,众人同餐!有功必赏,有过必罚!在你们年轻的时候,让你们有机会用你们的力量去争取更多的财富和更高的地位。在你们老了之后,则大家一起照顾你们!你们的孩子,大家一起来培养、一起来教育。让他们懂得武功,不用被野蛮的人欺负。让他们识字知文,不用被狡猾的人欺骗!
“如果我们力量太小,没法建立一个国度,那我们可以依附某个国族,但我们需要他们能够作出保证,保证我们这个部族能拥有我们自己争取到的东西!
“我们不需要别人的恩赐,我们自己会去争取!但我们也绝不允许我们争取到的东西被别人掠夺!
“有谁要来加入我们,我们欢迎,不管他是汉人,契丹人,女真人,蒙古人,还是高丽人!但有谁要来征服我们,对不起!我们不愿意作奴隶!
“兄弟们,姐妹们,愿意跟我去追求这么一个国度的,举起你们的拳头来!”
杨应麒的朗诵感情充沛,众人也无不为这段朗诵充沛的情感所激荡,狄喻更仿佛回到了出大鲜卑山那个晚上,喃喃道:“不错,虽然事情已经过了很久,但……但我们不该忘记这盟誓!”
胡宏最为年轻,也最为激动,大声道:“大将军之前不答应,我们还以为他是在等待什么,或者是像过去的君王那样假意谦卑。但现在看来根本不是这样的,不是的!大将军是因为还没有忘记这段盟誓!我们还犹豫什么!将这段盟誓变为大公大同之政,正当从我们手头开始!我们还犹豫什么!”( )
第二六六章 盼君未忘当年誓(下)
“劝进”一事最后会演变成这样,那是谁也想不到。
梁水亭之会探讨了许多问题,当然并不能解决所有问题,不过将当年折彦冲的出大鲜卑山盟誓化为大公大同之制这一点却已有定论。
王师中、李应古等人听到这个消息都感到有些迷惘,他们这才现原来事情并不完全像他们想像中那样。杨开远和曹广弼听到消息之后却都分别作出积极的回应。
正在塘沽与宗辅相持的杨开远,闻讯后马上给折彦冲和杨应麒分别写信,给杨应麒的是私信,称赞他处理有度,给折彦冲的则是公开信,称赞他不愧是汉部部民群推群服的领袖,器量之宏远胜古往今来之明君。同时,杨开远又以盟誓的精神在塘沽激励士气,要求大家为保护这样一个以民为本的政权奋战到底。
由于河东军团被隔绝,所以曹广弼收到消息已经是一个多月后的事情,他也没法及时地向东北、山东作出回应,但却在河东、陕西大力宣传,尤其是将盟誓的精神融入军队的指导精神当中去,日后汉军军规的指导精神,便以此为蓝本。
各个阶层对于上层几位将军的这个讨论反应各不相同,大部分中下层民众无论是对梁水亭之会的结果,还是对曹杨二人的宣传其实都似懂非懂。
“七将军和那帮大官在梁水亭里到底说了什么?”一些汉部旧属谈论了起来。
“不知道,好像是一些人想让大将军做皇帝。然后七将军说,让大将军做皇帝会有些问题。”
“有什么问题?”
“七将军好像是担心将来大将军的子孙像辽国皇帝和宋朝皇帝那样胡作非为。”
“啊!那七将军是不同意让大将军登基了?”
“好像不是,七将军好像说得让人管着皇帝,不让他做坏事。”
“皇帝让人管那还是皇帝吗?再说谁来管啊?七将军吗?”
“不是,是狄法官。”
“哦,狄法官啊,咦,那不是和现在一样吗?”
“是啊。”
“既然和现在一样,那他们到底还讨论什么?”
“这个……我也不知道。”
而一些较边远的地方,对这个问题的理解又不一样,比如陕西、河南一带,由于消息的误传,不免产生各类的走样。一些脑袋比较僵化的士绅也弄不懂杨应麒和胡宏对话的真髓,到了最后只是问两个问题:“折彦冲究竟当不当皇帝?”
答案自然是:“当!”
“杨应麒究竟支不支持折彦冲当皇帝?”
答案自然是:“支持!”
“那不就得了!说了这么多话,到最后这天下还不是和原来一样!”
本来,一种新思想出来的时候,是很容易对一个还不是很稳定的集团内部造成混乱的,杨应麒对这一点有些担心,因为大多数民众对太过复杂的东西是很难理解的,要想在最普遍的层面达成有效的宣传效果,只能用一个简单到近乎教条的概念来推广。
但杨应麒的这种担心却被基层知识分子消解于无形。在稳定民心这一点上,这些基层知识分子做得比杨应麒好多了,他们只用了三句虽然有些冗长却很好理解的话,就让大多数民众理解了梁水亭会议以及后续讨论的结果:“诸葛孔明转世、九天麒麟下凡的七将军,率领群臣在梁水亭夜观天象,花了七七四十九个晚上,终于现紫微星的光已经落到大将军头上!”
“三将军在塘沽现有真龙之气向东北而去,二将军在太原战局最危险的时候忽然有一道黄光从东北飞来解除了危难——见过这两大异象后,两位将军都一致认为,大将军登基是天命所归!”
“因此,我们应该向大将军——不,向皇帝陛下效忠!”
然后民众们就理解了:天下要换皇帝了,有权有势又很厉害的七将军杨应麒、二将军曹广弼、三将军杨开远等都很拥护这个皇帝。
“七将军带头向新汉皇帝效忠了。”这变成了整个梁水亭之会的中心结论。
“之前一直没有表态的二将军和三将军,也都已经公开支持大将军登基了。”曹二杨三的种种举动,变成了军方支持折彦冲登基的两个基本点。
什么制约啊,监督啊,分权啊,中下层军民都搞不懂,不过这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确立起来之后,他们的思想就统一了起来,所以新汉政权得以在稳定中过度——从松散政权向帝制时代过度。在这个过程中无论是士绅还是百姓都显得十分合作,因为这种貌似有变化其实没变化的变化,很符合他们对这个世界的理解,也很符合中国人对一个政权的希望——只要我们的日子能过得好一些,只要国家能强大起来!其它的都无所谓了。
所以在不久后的将来,当帝国宰相杨应麒推行起一系列集权制度的时候,竟现出乎意料的顺利。
“七郎,恭喜啊,你成功了!”梁水亭之会以后,赵橘儿才松了一口气。在她看来,杨应麒最大的成功不在于将折彦冲当年的盟誓转化为对君权的限制和监督,而在于没有激化他们兄弟之间的矛盾,丈夫一切平安——这对赵橘儿来说才是最重要的。千秋万代的功业她固然不很放在心上,一劳永逸的制度她也不相信有——当然,能为百姓做点事情她还是高兴的,而丈夫是一个有心为民的人,也能让她多多少少增加一些自豪感——仅此而已。
梁水亭之会以后的第二天,赵橘儿便盛装前往辽阳府最大的佛寺礼佛,然后又前往行宫向完颜虎道贺,整个行程安排得十分引人瞩目,虽然完颜虎有些不理解赵橘儿为什么要这样大张旗鼓,但普通民众却从中得出了另外一个信息:代表旧宋势力的楚国公主也拥护折彦冲登基。完颜虎通过杨开远夫人的分析明白过来以后,也对这个七弟妹更加喜爱了,觉得这个弟妹果然和应麒是夫妻一体,都是这么有心,这么懂事。
然而像林翎这样心思深密的人却已经看出其中的隐忧来:“她在保护他。”
赵橘儿的手法非常巧妙,但林翎却知道,兄弟妯娌之间到了要用技巧来维持关系的时候,就已经处在某种危局了。
“希望她能一直维持下去吧……”林翎忽然想到,自己或许也有能力做到赵橘儿在做的事情,可她却没有沿着这条路走。在她内心深处并不认为自己一定得以杨应麒为中心,并不认为自己得成为他背后的女人——虽然这个社会的规则认为她应该如此。( )
第二六七章 万里迂回由漠北(上)
这是一个战乱纷起的年代,很多重要的事情都在并行不悖地生。
“梁水亭之会”以及其后续展虽然是一个极为重要的事件,但并不是唯一重要的事件。
金、汉战争仍然在持续着,战线虽然一天比一天稳固,但战斗却一天比一天激烈。而南宋政权平灭钟相之乱的战争也在同时进行。
新汉政权夹在金、宋之间,按理说是两头受敌,在外交上相当不利,不过由于南宋政权暂时来说无力北顾,所以河南这个政治真空才得以维持现状,山东这个夹心饼才能保住一片相当于两个山东半岛的核心领土,陕西、河东也借由这种暂时的外交安全扛住了金人的攻击,威慑住了夏人的蠢蠢欲动。
可是,折彦冲却显得有些不安了。他不安的不是内部的政治局势,而是外部的军事局势——他非常明白,现在只要军事上不出错误,在政治上他就什么也不怕!可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新汉政权在军事上很可能会出问题。
现在整个天下是一个可死可活的局面,他知道自己必须赶在赵构稳住南方之前解决金人的问题,不然将会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严重的危机生。这种危机不但包括外交方面,更包括新汉政权的内部问题。可是对会宁方面的攻击迟迟没有收效,那倒不是折彦冲、阿鲁蛮手底下的兵力不够强大,而是女真人在这一带的根基实在不是短短一两年内就能轻易拔除的。
黄龙府的坚韧让折彦冲越来越烦躁,他开始变得很痛恨城中的士兵——尤其是那些帮金人守城的汉儿兵民!折彦冲知道:这种旷日持久而又没有明显战果的战争,最容易使士兵产生厌战心理。万一一个不慎,再来一场真定之败,那新汉政权的基业便可能毁于一旦了。
“该怎么办呢?”
折彦冲在想这个问题,杨应麒在想这个问题,曹广弼、杨开远也在想这个问题,此外还有一个人,他不单在想,而且在做!这个人就是萧铁奴。
当初萧铁奴和嵬名察哥达成协议,不但将他所控制的地方——南起黄河、北到阴山的大片地方全部交给耶律察哥,而且将所有带不走的物资也都不加毁伤地留下,萧铁奴甚至还透露了不少他谍探到的金军军情。作为回报,嵬名察哥不但送给了萧字旗五千战马和大量物资,还在萧铁奴离开之后做了许多伪装工作以瞒过完颜希尹的耳目——实际上这对他来说也是必要的,因为他得争取时间,赶在宗翰知道西夏已经占据这片土地之前做好防御工事。
于是萧铁奴便卷了敕勒川一切便于带走的人和物,加上从西夏那里索来的战马物资,越过阴山进入漠北。这时的萧字旗,与其说是一支军队,不如说是一个部落,因为军中不但有女人,甚至还有一些少年。老弱是已经留在阴山南麓了,进入草原的就剩下强壮的人、即将强壮的人(少年)和能为强壮者提供动力的人(女人)。
进入阴山南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