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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在丹州、延安府一带萧铁奴是在自己的控制区域行军,还算不上出奇的话,那么从北渡黄河到逼近大同府,整个行军路线就简直可以用艺术二字来形容!若不是萧铁奴对军队有如臂使腕、如腕使掌、如掌使指的强大控制力,若不是他对这一带的道路熟悉得如同自己的掌纹,换了另外一个人来,哪怕是曹广弼复生、岳鹏举北上也断断难以完成这次的奇袭!
萧铁奴进入大同府时,他背后的丰州、云内地区才开始有人觉察到不对劲,但他前面的云中城却还蒙在鼓里。
云中城外,一直收起来的萧字大旗终于在月下展开,一支绑住马嘴、包住马腿的轻骑兵在月色下接近云中城,朝约定地点出了信号——云中不比太原,这是一座久受契丹、女真轮番统治的城市,虽然折彦冲当初让许多女真嫡系迁离此地,但这座府城民风却依然没有生多大的改变,城中大部分居民对胡汉之别的感触十分模糊。而且城中的官吏大体上是由三分之一的旧金故吏、三分之一的韩(昉)刘(萼)门人以及三分之一的新晋官员所组成,新晋官员到此日浅,旧派势力根深蒂固,所以云中的实权基本上是掌握在旧派势力手里,汉廷以地缘分辨朝中派别时,常常以真定、云中两地作为刘萼一派的大本营。杨应麒重新执政日子尚浅又诸事繁多,连真定这颗眼中钉都还来不及拔除,对云中更是无暇顾及了。
当初刘萼向萧铁奴献媚,其中一个条件就是献出云中的城防(包括物资消息与愿意投诚的军政要员名单),城内刘萼一派因刘萼在京城失势,也都眼巴巴地等着,希望萧铁奴攻破太原,那他们就可以起事响应,但没想到太原的仗还没打响,城外竟然就已经传来萧字旗的信号!这些人喜出望外之余又不禁对这位萧大元帅佩服得五体投地!他们连夜打开西北城门,放萧字旗入内,此时忠于朝廷的官员犹在梦中。
萧铁奴入城之后马上裹挟了城内守军,控制诸门防务,以投诚者之脑主政,当晚云中城内马蹄乱响,普通民众不知道生了什么事情,家家关紧了门通夜无眠,第二日有大胆的出来一看,望见城头上插着萧字旗才知道萧大元帅来了,口耳相告,满城俱惊。幸好萧铁奴入城后心情奇佳,云中又有充足的物资,无须对民众进行骚扰。又因萧铁奴本来就是大汉第一元帅,他和中枢的纠纷下层百姓也闹不清楚,所以那些顽抗的官员被撤职捉拿以后,云中城内便显得一片平静,军民之间竟没生半起冲突。
从大同府再往西,就是人口较为稠密、据点星罗棋布的地区了,所以云中一下,萧铁奴的奇袭便告一段落,萧字旗号正式现身。萧铁奴占据云中当晚便兼并了城中兵马,跟着签大元帅帅令,号召云中地区、漠南地区、京畿地区响应自己的勤王行动。消息传出朝野震动,大同府境内所有州县在当天便全数宣布支持萧元帅,跟着蔚州、代州、丰州、云内乃至奉圣州、真定府的部分军、县也纷纷归附,漠南地区也有胡汉部落响应南下,短短数日之中,萧铁奴便控制了以云中城为中心的方圆二百里内大部分州县,半个月内便整编了六万大军,民兵被征集者不计其数。
京师众宰执闻讯心胆俱裂,当他们以为萧字旗还在汾河河谷时就已经惴惴不安,何况现在萧铁奴忽然出现在云中!那个将萧字旗围困在河东的战略登时变成废物!从太原延展到整个太行山的主要防线也成了外围!虽然石康还在居庸关,西山和京城的大军加起来也还有近十万人,但在信心层面上,石康这个名字怎么可能和萧铁奴这个名字相提并论呢?在萧字旗号前面,几万大军根本没法给人带来安全感!
萧铁奴在战术层面上的胜利一举扭转了他在战略上甚至政略上的劣势!之前整个大汉大部分人还是倾向于和杨应麒合作,但政治是最为现实的东西,如果萧大元帅占据了京师,控制了整个中枢的话,那他就成为胜利者,在胜利者与道义之间,人们通常都会更倾向于与胜利者合作,而不是恪守道义!何况杨应麒是否道义,此刻还难说呢!
阿鲁蛮自然也深深了解这一点,所以他听到萧铁奴占据云中的消息便急急忙忙领兵北上,钩室劝他慎重,认为萧铁奴占据云中以后己方对萧字旗就由原来的包围夹击变成了被包围夹击,但居庸关有石康,任得敬在河北随时可以拥军北上,京城之防务按理来说应该还可以扛住萧字旗的攻击,一旦萧字旗进军不顺,那它也将面临被京城守军、太原守军以及即将南下的杨开远三面夹击的危险,所以钩室认为应该先看清楚萧字旗的动向再说,以防北援途中遭遇埋伏!
但阿鲁蛮却没有听钩室的劝告,他不是执拗,他是觉得冒不起这个险!萧铁奴在云中有多少兵马这时他还不知道,石康能否抵挡住萧铁奴他更不知道,如果居庸关一线失守,京城的守军还有勇气抵挡萧字旗么?任得敬还会继续听命于杨应麒么?这一场战争可不是能够单纯计算双方战力就能推出胜负的!政治上的变数太多了!萧铁奴也许根本就打不下居庸关,但也可能他旗号一到,连打都不用打就有人开城迎接了!
华元一六九一年,冬,大汉元帅阿鲁蛮冒着寒风率军北上,在应州与代州之间遭到萧字旗的伏击,伤亡殆尽。他在混乱中大笑,笑自己终究是选错了,原来萧铁奴毕竟没有直犯中枢,萧字旗攻占云中后的下一个目的原来是他阿鲁蛮!
“哈哈哈……六奴儿!你好样的!五哥算服了你了!”
风雪与战火之中,这位打了败仗的元帅放声大笑。已经取得胜利的萧字旗兵将团团围拢,数百人齐声叫道:“六将军有令,请五将军到云中一聚!共享富贵太平!”
“共享富贵太平?”
阿鲁蛮不怀疑萧铁奴有这个诚意,不过他却觉得自己没脸去享受这个富贵太平。他朝东面望去,那里有一条已经被荒草掩盖了的小路——当初他们被大宋拒绝入境后北遁走的就是这条小路。杨应麒北游故道,却是先到死谷之后便直接出长城旧址,并没有再到雄州然后走一走这条故道。
这条故道,此刻除了阿鲁蛮之外不知道还有没有人记得!
“可惜了……”阿鲁蛮忽然觉得当初领兵西来的时候,该去看看那条小路才对,当时没有去看是因为军情紧急,他没这个时间,而现在,他也没这个时间了。
当萧铁奴赶到战场的时候,阿鲁蛮依然屹立在那里,不过他脖子上的血痕已经被雪花冻住了。萧铁奴大哭着跪下了,周围万余将士也都跟着跪下了。胡马弯刀送了狼牙棒最后一程,再接下来从云中到太原的战事就再无悬念了。留守太原的钩室担心被萧字旗前后夹击围歼,率领大军走平定,由井陉进入河北平原,会合了任得敬,进入京师最后一个防守圈中。种去病随即率领萧字旗主力接收了太原,跟着北上与萧铁奴会师。会师当日,杨开远进驻居庸关全面主持京畿防务的消息也随之传来。
此时京畿周围既有任得敬部、石康部、钩室部、安塔海部、王宣部,还有杨开远从漠北带来的人马,若杨开远能成功统合这些军队,那么萧字旗在兵力上仍将处于下风。而且杨开远善守之名不在曹广弼之下,河东背后又有刘锜步步进逼,所以种去病听到这个消息不禁忧心,萧铁奴却半点不放在心上,大笑道:“现在别说是老三,就算是老大病愈、老二复活也挡不住我了!”
种去病问:“这是为何?”
萧铁奴笑道:“咱们的兵力虽然比他们少些,可是人人目的明确,老五一死我们就更没有退路了。老三手头的兵力虽然多些,但是个个心存狐疑。老三用一群狐疑之众来斗我这有进无退之师,怎么可能赢?”
当初杨开远听说云中易帜就觉得阿鲁蛮要糟,当晚他觉也不睡了,将大军交给王宣命他逐次南下,自己却率领三千轻骑直奔京师,到达以后却不进城,只是命副将入城请命。诸将不解,杨开远叹道:“我本该驻守漠南,还没有拿到领兵入京的枢密令呢!如今萧字旗已近在云中,随时抵达城下也不奇怪。京师人心惶惶,一日三惊,我应急南下,如果带兵扣城,城上谁能弄明白我这个杨开远是真是假?就算看清是我也要怀疑我要干什么?甚至连执政也会有所怀疑!”
果然杨应麒在城内正忧心忡忡,听说城外来了兵马先是吃了一惊,听说是杨开远之后才微微一定,等听说杨开远没有领兵进城而只派副将入内请命不由得大喜,当即签押枢密令,命杨开远全权掌管京畿防务!
杨开远仍不进城,只请调兵部尚书、枢密院副使郭浩出城作自己的副帅——他们俩是老上司、老部下了,合作起来极为顺畅。郭浩出来以后,杨开远便在城下签命令,调兵遣将,拱卫京畿,跟着便带着整个文武班底进驻居庸关。入关之后不久便见西边奔来一路骑兵,举孝旗,着缟素,杨开远在关上一望就放声痛哭,石康问怎么了,杨开远指着那孝旗哭道:“老五死了!老五死了!”
石康郭浩等无不骇然,问道:“元帅如何得知?”
杨开远指着那孝旗道:“没见旗上挂着一根狼牙棒么?老六派这队人马来是跟我们说:大家还是一家人,希望我们别挡他的路,否则的话就是兄弟也没情面讲了。”
诸将面面相觑,郭浩低声道:“元帅,那我们该怎么办?”这句话虽没挑明,但语气中已显出抵抗之心不足,他以兵部尚书说出这句话来已是极为严重的了,石康一听就对他怒目而视,杨开远却没有表露出不满的情绪,只是道:“为将帅的,就该听命于中枢,军职不卸就不该干政!老六如果以执政身份进京,他和老七怎么吵都行,但现在以兵干政,那便是要犯我大汉立国之本!危及华夏!若是容他进京,那大汉便是不亡也亡了!这是国之根本!与情面无关!只要我在一日便断断不容许他这么做!现在老五的尸体已经被他踏在脚下,他再要过去,除非是把我也撂倒!甚至就是我死了,我的魂魄也要催促执政迁都,到辽南、到东海与这帮暴徒抗争到底!”
诸将听了这话无不肃然动容,齐声道:“我等愿与元帅共死生!”
杨开远即以这番话为底本制作檄文传遍天下,不但王彦、赵立、刘锜等见到檄文后马上坚定立场,甚至连赵宋也对此产生共鸣——武将不得干政这一理念乃是南北共有,如果这个理念被摧毁引起连锁反应,连南宋政权也将不得安生!
萧字旗自克云中之后便一路高歌猛进,直到这时才稍见顿挫,萧铁奴见到杨开远的檄文后皱眉不语,河东与云中地区原本已经降伏的州县中也有部分再次易帜,甚至太原城内也生了叛乱。
种去病对萧铁奴道:“六将军,我看我们不如和三将军和谈吧。”
萧铁奴怒道:“谈什么!”
种去病道:“太子失踪一事,中外均有怀疑。六将军你又是执政,以此大疑入京问难,在道理上也还勉强圆得过去。云中、太原都接掌得十分顺手,应、代之战虽然残酷,但那也是一场遭遇战,对民间影响还不是很大。但看三将军这檄文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肯放行了,若我们一定要过去他势必不死不休,这次要是打起来那便将是一场蔓延二千里的大战役!就算我们胜了,万一中枢仍然不肯投降,真如这檄文所说要迁都再战,王彦、赵立、刘锜等纷纷赶来,那整个北方甚至整个华夏就要糜烂了!”
萧铁奴斜了他一眼,目光如刀,森然道:“若是别人跟我说这些话,便是十个脑袋也都砍了!你今年几岁了!还作这等婴语梦呓!老五之死是让下面的人知道有进无退,但你却应该从长安出那天开始就晓得——我们早就没退路了!要么就是全胜,要么就是完败!没有第三条路了!”
种去病手心出汗,不敢再出一语,帐外忽传急报说军中种彦崧旧部谋反,萧铁奴冷笑了一声,道:“都说老三是文武兼通,嘿嘿!这篇文章果然做得不错!他娘的!到了这个时候居然还有人犹疑!看来咱们也得想个办法,让这些兔崽子知道他们没退路了!”因问种去病:“那个乖乖上将还带着么?”
种去病听了这话胆战心惊,口中却不敢不答,道:“还带着……六将军……你……你该不是……”
萧铁奴挥一挥手道:“去,把他宰了祭旗!”( )
第三五三章 屠营(下)
杨开远的檄文给萧铁奴的“勤王行动”造成了道义上的致命打击!
虽然中枢方面老早就已经宣布萧铁奴起事为叛乱,但在太子失踪一事上,当时的在京诸执政都有嫌疑,所以他们对萧字旗的指责便很难让人信服。在许多人看来,杨应麒平叛的理由并不比萧铁奴勤王的理由可靠多少。
但杨开远就不同了,他以与萧铁奴相近的在外元帅立场,直攻萧铁奴违反武将不当干政的军人操守,在这一点上萧铁奴是辩无可辩。杨应麒与萧铁奴之间是难分是非,而杨开远和萧铁奴之间却是是非分明!萧铁奴若不能澄清这一点,那他面对杨开远时便是以逆击正,再要纠缠下去便只能依靠纯粹暴力上的胜利了。
不过,萧字旗已经没有退路了,在勤王的遮羞布被杨开远撕下以后,萧铁奴开始显露出他那略微显得有些疯狂的气质来,他没有耗费精力让卢彦伦为自己写文辩护,他最相信的还是成王败寇的道理,他相信只要自己最后能够胜利,那么那廉价的道义也会跟着站在自己这一边!
“六将军被三将军逼疯了么……”听说萧铁奴杀了种彦崧以后,任得敬私底下对他的副将说。这时候他已经领了杨开远的帅令,在萧字旗突破太行山之前抢先进驻于井陉、灵寿一带,成为京师南大门的看守者。一些刘萼的党羽企图在真定动叛乱被他以雷霆之势全部剿杀,而萧铁奴送来的招降书也被他原封不动地退回。任得敬在杨开远和萧铁奴之间选择了前者,理由很简单,因为他觉得杨开远就算败了也还有再战的机会,而萧铁奴如果败了那就是万劫不复!杨开远无论进退都大有余地,而萧铁奴背后却已经是悬崖了。
不过,能像任得敬看得这样清楚的人并不多,大多数人——尤其是那些过分紧张的当局者,依然被萧铁奴袭取名城、伏杀元帅的威势所震慑。尽管有杨开远亲自主持防务,尽管中央军的兵力依然优于勤王军,但京城内外仍然充满了紧张。
林舆来见杨应麒的时候,马扩正从屋内出来,两人互相点头致意之后便擦肩而过,马扩刚奉命前往居庸关,代杨应麒向杨开远询问战况,回来报告后又匆匆出去执行新的任务,这时是一刻也不敢耽搁。林舆进了门,却见杨应麒正在屋内踱步,口中喃喃自语:“按常理,应该不会失败……按常理……三哥是身经百战的人,现在居然给我这样的回复!若事情接下来不是按常理展,那该怎么办!”
杨应麒低声地吼着,仿佛完全无视林舆进来了,不过话说回来,若这时进门的不是林舆而是其他人,杨应麒这些心里话也许就不会出口了。
他在屋内绕了三四个***才坐下,林舆就知道他已经平静下来,上前问道:“爹,你叫我来什么事?”
“有件事情,我一直想问你。”杨应麒说到这里停了停,然后才道:“是有关太子的事情……你实话告诉我,他能无声无息地跑掉,是不是你帮的忙?”
林舆没有回答,却有些吃惊地反问:“爹!你为什么会这样问?”
“为什么?因为太子私人的力量其实很薄弱!按照常理……这见鬼的常理……嗯,按照那见鬼的常理,他自己是很难逃出去的。所以……”杨应麒道:“所以太子能这样无声无息地逃出去,一定是有人帮忙!”
林舆道:“那你是怀疑我?如果你认为我之前对你撒谎,那我现在说不定也会对你撒谎!如果你不相信我的话就直接派人调查好了,何必再来问我?”
“我早就调查了!我到现在才问你,就是因为调查没有结果!”面对林舆,杨应麒不仅不用政治口吻,甚至连心机与技巧也不用:“是!我怀疑你,但也怀疑刘萼!虽然早在太子失踪之前我已经派人将刘萼一派的人盯住,但我毕竟离开了京城两年,回来的时间又不长,刘萼在京畿根基已稳,他都有哪些势力我一时也查不干净!如果太子自己愿意合作,那么你或者刘萼的人能利用我的疏忽把太子带走也不奇怪。不过我知道,虽然你和韩昉、刘萼他们都有嫌疑,但你的目的不会和他们一样。太子若是由你送走,那么也许真会在你的帮助下前往东大6或其它什么鬼地方了。但要是落在他们手中……那太子就危险了!舆儿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有没有帮太子干这件幼稚透顶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