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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而元槿一句话完,又接道:“之前宫人们不知道怎么称呼她,只能直接叫‘灵犀’二字。往后她要往来于雨轩阁和玄和宫之间,若都还这样叫她,终是不太妥当。”
玄和宫便是蔺时谦如今住着的地方。
元槿的意思说的已经很明白了。
身为定北王的侍妾,而且年岁也颇大了,灵犀若由这些宫人们直呼着名字,到底不太好。
可是又没有个缘由让旁人对她称呼的更为恭敬一些。
听闻元槿这样说,蔺时谦倒是有些明白过来。
他思量了下,说道:“这些年倒是未曾给她个确切的称谓。我记得她原本姓王。既是如此,不若都唤她一声王姨娘吧。她跟了我这么久,甚是辛苦,”他顿了顿,重重一叹,“得一个‘姨娘’的身份,也是应当。”
元槿明白,这是定北王亲自给了灵犀一个合适的身份了。
其实依着灵犀这样不太正当的来路,除非在府里有所出,生下儿女,一般才会抬了姨娘。
可灵犀的情况又不太一样。
她有孕多次,本能生下好几个孩儿。只不过一次次的遭遇挫折,最后孩子都没了,她自己的身子也垮了下来,无法再有孕。
元槿知晓,蔺时谦口中那“甚是辛苦”和那一声叹息,怕是就为了这个。
元槿笑着与蔺时谦道:“既是如此,我就和底下人吩咐一声。”说着就将旁边的葡萄唤了过来,让她去和周遭伺候的人都说一声。
葡萄虽憨直,却不驽钝。听闻元槿的吩咐,她有些明白过来,当先跑到了灵犀和多多那边,将话和那边立着的几个宫女和公公说了。
灵犀听闻,怔了一怔,有些茫然的往这边看来。紧接着,她神色动了动,现出了不敢置信的欢喜。
蔺时谦看不到这一幕。
元槿就低声和他说了声,灵犀在看他。
蔺时谦轻轻再次叹息,朝着那黑暗的虚无,微微点了点头。
灵犀知晓这是蔺时谦亲口应承的了。
她当即跪了下去,朝着元槿和蔺时谦这边叩了三个响头。而后在银香的搀扶下站起身来,低着头用袖子擦了擦眼睛,这才又笑着继续和多多往前行去。
元槿将这边安顿好后,就离开了玄和宫。
后面每日里,她都会去看一下情况的进展。眼看着蔺时谦一日日笑容多了起来,多多和蔺时谦也愈发熟悉,元槿心底一块大石落了地。
蔺君泓看到蔺时谦开始在多多的引路下也渐渐能够不依靠旁人而走路了,甚至于有时候开始尝试着上楼梯、转弯,也甚是惊奇。
这日他本是批阅完奏折了,恰逢没有太紧要的事情要即刻处理,故而决定和元槿来看一看蔺时谦。
平日里蔺君泓公务繁忙,白日里有时间,也顶多和元槿一起吃个饭,闲聊几句。但凡过来玄和宫的时候,都已经是夕阳西下了。
蔺时谦的身子还在慢慢调养中,受不得累。这个时候也已经回了寝宫歇着。
今天恰逢蔺君泓白日有空,就在元槿的提议下一同过来看看。
哪知道刚走到院子门口,他就望见一人一犬正一后一前的慢慢往前走。
虽然步履不快,很显然还不是特别的合拍。但是,在狗儿的步步挪移下,高大男子已经能够跟着它的步伐,一点点走着往前了。
多多走上几步,就会回头看一看蔺时谦。待到蔺时谦跟上它后,他手里和它脖颈间的绳索松一点了,多多就继续前行,绳索紧绷着拉着蔺时谦再走几步。
遇到不同的障碍后,它会发出不同的叫声。
这时候,蔺时谦就含笑想一下,低喃着这是什么的讯号,再往前走。
待到累了,他们就都停下步子,坐了下来,稍微休息。
远远望着坐在台阶下依偎在一起的蔺时谦和多多,蔺君泓牵着元槿的手走到了玄和宫院子的一角,望了望蔺时谦,奇道:“先前你训练多多的时候,我还不觉得有甚要紧。如今一看,倒是当真不错。”
思量了下,蔺君泓问道:“阿吉阿利和纽扣它们,可以做此训练么?”
“恐怕不成。”元槿虽对这些不太了解,却也隐约知道点,“多多的品种和性情适合。旁的狗儿,我没有把握。”
拉布拉多本就是很聪明的一种狗。而且,多多胜在它性子温和,且淡定从容,恰好是做导盲犬最最适合的类型。
其余的狗儿,元槿是真的完全没有把握。
毕竟她是业余中的业余……
蔺君泓看着她有些失落的样子,笑道:“没有办法也无妨。如今能够帮到他,已经是极其难得的了。”
说着,他又凝神看了会儿正低头不知在和多多说着什么的蔺时谦,这便握了元槿的手往外行去。
元槿不住的回头去看,奇道:“不是来看王爷的么?怎么不过去?”
“他好好的,这便足够了。”蔺君泓笑道:“看他现在心情甚是不错,且和多多相处融洽,就让他们多待一会儿吧。莫要我们过去了,他倒是放不开,白白的错过了和多多单独相处的机会。”
元槿了然,笑着应了一声。而后挽着他的手臂,往前行去。
蔺君泓忽地想起来一事,探手将元槿的手拉了下来,紧紧握在掌心中,问道:“听闻最近你虽然会去和闹闹它们玩耍,却不太经常抱着它们了,这是为何?”
顿了顿,他低声道:“虽说多多能够帮助王爷,但是你若舍不得它,就日日将它接回来在永安宫里住着便是。白日里再让人将它送到玄和宫陪伴王爷。”
元槿初初听了他的话后,还没有转过弯儿来。稍后细细一思量,总算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原来蔺君泓虽然不能一直陪着她,但是对于她的喜好还是十分很关注的。
他时常问一问身边伺候的人,娘娘最近如何了,可有哪里不舒服之类的话题。
因为他明白,元槿是个报喜不报忧的。如果身体有小恙,或者是哪日心情不算太好,轻易不会说出来,生怕会扰了他。
所以他就自己主动去多关心她一下。免得这丫头什么都自己闷着。
原先的时候倒还罢了,没有甚么特别不对劲的地方。蔺君泓这便稍稍放心了些。
但是这几日来,通过宫人们的描述后,还真让蔺君泓发现了点怪异之处。
元槿虽然还如以往一般,时常陪着爱犬爱猫们玩闹,但是,已经不如以前那般亲近了。
以往的时候,元槿和小动物们凑在一起,嬉闹的时候十分欢快。阿吉阿利它们有时候热乎劲儿上来了,扑倒她和她打滚在一起的时候都有的。
可是近日来,这种情形却几乎看不到了。
元槿和小家伙们在一起,大多数时候不会挨得太近。不如以往那般亲昵。
蔺君泓左思右想,不得其解。
不过刚刚和元槿一同过来看望蔺时谦之后,他倒是心里忽地敞亮了起来。
——想想这些时日里元槿和狗儿猫儿之间的变化,最大便是多多离开了元槿的身边,来到了蔺时谦这里。
莫不是多多的离去让自家小妻子太过于难过,所以才淡了和旁的小家伙们亲近的心思?
蔺君泓刚才边走边想,越想,越觉得这个缘由的可能性最大。因此就和元槿说了刚刚那样的一番话。
元槿听闻后,登时有些哭笑不得。
她早就知道蔺君泓是个心思机敏的,而且,对她的事情巨细靡遗全都放在心上,考虑的十分周到。
但她没有料到,蔺君泓居然自顾自的将她现在不和小动物们亲近的缘由想到了这个上面。
说实话,她最近确实是刻意的这般做了。只不过缘由并非是多多那件事。
“多多能够陪着王爷,每日里多和他亲近一些,是好事。断然不用让它晚上过来。不然王爷若是晚上有事,岂不是没了帮助?”
听了她这话,蔺君泓愈发好奇起来,“那你最近是为何……”
元槿想来想去,知道自己不把实话和他讲了,他怕是不会死心。
可是这些话说出口,实在羞人。
元槿左右看了看,发现宫人们并不在身边近处,只远远的跟着,这才放心了些许。
她踮起脚,凑到了蔺君泓的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
蔺君泓一字字听了,在心里将这些话过了一遍,大奇,“不是说已经有孕之后,生怕它们会踢到孩子,所以不让它们靠近?难道在有孕前就要开始注意了?”
他是心中好奇所以直截了当的问出了口。
元槿却是生怕旁人听到她在谈论怀孕的话题,羞得脸颊红透。
她怨念的看了蔺君泓一眼——这人真是的,说这些也不知道遮掩着点……
蔺君泓看出了她眼中的纠结,怔了一瞬,继而了然的笑笑。
抬指轻刮了下她的鼻尖,蔺君泓低笑道:“怕什么?你我本是夫妻。怀孕生子本是应当。何苦怕人听见?”
他也知道自家小妻子是个容易害羞的,说完之后,也不在这上面过多纠结。一把拉着她继续前行,转而问道:“究竟是何缘故?”
这样被他一拉着往前走,元槿看不到身后跟着的宫人们了,反倒是没那么羞窘了,胆子大了些,说起话来也直接了点:“因为猫儿狗儿身上或许带有胎儿无法适应的病菌。大人或许无碍,胎儿却不一定受得住。所以避着点的好。”
现在这里没有疫苗,没有筛查,没有孕检。
既是打定了主意要怀孕生子,就要最大可能性的做好一切准备。不然的话,有一点点的闪失,后果都可能是无法承受的。
她知道寄生虫之类的话或许和蔺君泓讲不通。就择了最简单易懂的话语来尽量和他说明白。
好在蔺君泓是个心思通透的。
虽然元槿只点出了一些些这样的缘由,他也已经触类旁通的理解了大半,“就是说,你为了保证身子的康健,现在开始就要和它们减少近距离的接触,借以保证身体没有那‘胎儿无法适应的病菌’?”
元槿笑着点了点头,“是这个意思。”
蔺君泓暗松了口气,叹道:“你的顾虑是对的。”而后他微微侧首,奇道:“你的想法多有怪异。地动时候也是如此,多多是如此,这次也亦是如此。”
他深深的看着她,轻轻一笑,说道:“也不知道你这么多的稀奇古怪的想法是打哪里来的。”
这话来得突然。
元槿听了,心中一惊。甚至于都遮掩不住脸上的惊愕之色。
好在蔺君泓并未深究。
他只说了这么几句,又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儿,就转而说起了旁的。
不出所料,到了端午节宴席的那一天,沈国公府的人出现在了宫宴之中。
徐太后终究还是把沈家人给请来了。
其中便有定北王妃的姐姐,沈千兰。
第118章 8新章
和沈国公府一样,被徐太后下帖子请来的,还有陆老太太。
这倒是出乎元槿的意料之外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徐太后居然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想要见一见陆老太太。不过转念一想,倒也可以理解。
——灵犀当年是因了她的事情而陷入了现今的境地。徐太后见陆老太太,或许就是和灵犀有关。
好在元槿是给陆家下的帖子,并非陆老太太一个人。而徐太后是专请了她一个。这样一来,下帖子的对象不甚相同,倒也不至于显得太过突兀。
蔺君泓知晓后,淡淡的应了一声,并未多说什么。
因为是端午节,按照惯例要在河边举行赛龙舟的比赛,故而白日里早些时候都是在忙着的,没有多少空闲。
元槿特意将宴席安排在了晚上。为的就是不耽搁大家去看龙舟。
蔺君泓问过她,想不想观赛。如果想的话,就一同往河边去。旁的不说,站在高高的观台上看一会儿还是可以的。
元槿开始的时候有些心动,可是仔细思量后,还是摇头拒了这个提议。
倒也不是因为身份的关系。
虽然说帝后二人的到来会让现场一时间有点失控,但也不至于会持续太久。只要她和蔺君泓不拘着观赛众人,初时的激动和热切过去后,大家就会自顾自的忙碌起来,无暇顾及那许多了。
她顾及的是蔺时谦的状况。
蔺时谦虽然自打有了多多的陪伴后,笑容一日多过一日,可毕竟是身体有碍,无法和寻常人一般行动自如。更何况观赛是要用眼睛去看的。他是无论如何都没法参加这样的比赛、感受这样热闹的场景了。
既是如此,倒不如留下来陪一陪他。
左右龙舟赛又不是只这一次。年年都会有。如今蔺时谦初初经历眼盲,心情还没完全平复。还是多陪伴他一些为好。
元槿就将大概意思与蔺君泓说了。
蔺君泓听了后,唇角的笑意渐渐深浓。
他将元槿拉近怀里,笑着把玩她的指尖,说道:“就依着你的意思。”
语毕,他的眼神有片刻的失神。不过须臾,就恢复如常。
“我还记得那年赛龙舟,邹元钧他们上场,倒是强劲的很。不知道今年如何了。若邹家和冯家一起,想必依旧势不可挡。”
说着话的功夫,他眼眸一转,现出光彩,转而望向元槿,“不过没了你在旁,想必那龙舟赛也没了趣味。”
他这话说得颇有点调笑的意味。
元槿稍一思量就记了起来,自己头一回和蔺君泓面对面的相见,便是在那龙舟赛上。
想到初初见他的时候,他在那边指责她和高文恒“私会”,元槿的笑容就浅了一些。
斜睨着身边的少年,她轻嗤一声,说道:“端王爷好生厉害。头一回见就胡乱指责人,当真是让人气恼。”
一句“端王爷”让蔺君泓怔了怔,继而想起来,她说的应当是以往之事。再听“头一回见”,蔺君泓初时还想着是山明寺。而后转念一思量,却发觉不对。
他初初见她,是在山明寺上。
可她见到他,却非如此。
分明是、分明是那年端午……
蔺君泓想了想,忍俊不禁。
怪道小丫头这般不服气。原来想到了那个时候他说的那番话。
当时他看到元槿和高文恒独处,语气难免有些带刺。
蔺君泓笑着将她搂得更紧了些,不顾元槿扭着身子在他怀里挣扎,他硬是箍紧了手臂不放开,“那个时候我寻你好半晌,不见你人影,只能继续再去寻。谁料看到你和旁人在一起,自然心里不舒坦。”
元槿横了他一眼,显然不信,哼道:“说的好似当时你多看重我似的。”言罢,恨恨的去掰他手指,想要挣脱出来,“明明是个古板的老学究,非要在那些芝麻绿豆的小事上计较个不停。就莫要再寻什么借口了。”
“哪里是借口?”蔺君泓笑,“当真是心里不舒坦。那时候你不识得我,我却是识得你的。”
他这话让她不由得停了手。
细细一想,当时在山明寺的时候,她看不到他,他却看到了她。
可元槿还是觉得他这说法不对劲。就见了几次而已,连面对面都没有,哪里会就将她放在心上了?
蔺君泓即便惯爱和元槿坦白,但是涉及当年的那点朦胧心思,有些话还是讲不出口的。这些年来他即便表达过情意无数次,先前的那些心思转变,到底是无法对她言明。
比如她听到了笛声,比如他和她在酒楼隔壁相遇。
看到自家小妻子一副不信服的样子,蔺君泓摇头失笑。
即便明知道她对高文恒一点旁的心思也无,可他生怕她这个时候离开,再一时间想到了那个高文恒身上去。就硬是拉着她,非要她在他这里待足了一个时辰。细细算来,小丫头应该早就将那什么劳什子的表哥给抛到了脑后,他这才松开桎梏,放她离去。
元槿一站起来,就发现腿脚发麻。
刚想询问蔺君泓一句他有没有事,一看才发现,他根本是行动自如。自己这个坐的人已经受不住了,偏偏那个被坐的人却依然无恙,腿脚丝毫没有问题。
元槿捏了捏发麻的腿,很是无奈。
所以说,人比人是要气死人的。特别是和蔺君泓比。
元槿决定还是不问他了。一扭身子,直接出了御书房,往玄和宫去。
蔺君泓哑然失笑,怔怔的看着她的背影远走,唇角的笑意久久不散。
元槿今日要安排的事情甚多。
既然蔺君泓打定了主意要让灵犀和陆老太太见一面,她就断然不能让灵犀拘在这里不出去。
得想了法子让灵犀跟在她的身边才行。
不然的话,若贸贸然让灵犀去宴席上,万一定北王妃看到了灵犀,少不得又要多加刁难。
还是让灵犀跟着她稳妥些。
元槿让孟嬷嬷提前准备了些粽子。
这些粽子不是御膳房做出来的那些,而是元槿根据自己记忆中在以前的世界里看过的那些五花八门的品种,让孟嬷嬷试着做了一些。大多数是御膳房没有的。
刚才是御书房里待了那么久的时间,这些粽子倒是已经都准备好了。元槿一出来,孟嬷嬷就让人将粽子装了食盒。待到元槿行至半途的时候,食盒已经被宫人小跑着送到了元槿的手上。
元槿过去的时候,蔺时谦正在院子里听灵犀读书。
陆家是书香世家。家中子女都很有才学。灵犀自小在陆老太太身边服侍,也跟着学了不少的字。
前些年她没发现这有甚用处。如今倒是显现出了好处来。
蔺时谦是个极其好学的,平日里无事的时候手不释卷。现在目不能视,无法继续看书了。
好在灵犀能够给他读。
灵犀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