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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要!我不要回去!”她尖着嗓子喊叫起来。
一旁尚且年幼的哥哥谢翊被吓了一跳,旋即便将她抱住,笨拙地安慰道:“阿蛮别怕、别怕。”
可是任凭她怎么哭怎么闹,身下的马车依旧还是沿着车道扬长而去。谢姝宁知道,这一去,那个她好不容易才逃离了的谢家就会又出现在眼前。哪怕最后死在了林家,她也依旧不喜谢家。相较之下,她宁愿回林家去!
“阿蛮……”宋氏无奈地摸摸她的发,低声道,“不会有事的,娘亲跟爹爹都在,哥哥也在。就算往后我们住在这,也同在延陵时一样的。”
谢姝宁红着眼睛,看看一脸期盼中隐隐带着拘谨的宋氏,再看看一直在安慰自己的哥哥,突然间哑了声。一样?怎么可能会一样!她攀着宋氏的胳膊,正要开口,动作却突然一滞。
白胖的小手,肉嘟嘟的,小拳头一握,手背上便立刻现出几个小小的凹坑。
她的手纤细白净,瞧着便是清瘦的人,如今怎么成了这个样子?又短又肉,这怎么可能是她的手?惊惶之中,脑海里怔怔地冒出个念头来,她不敢置信地咬了自己一下,齿痕立现,疼得厉害。
这并不是梦!
“太太,姑爷来接您跟少爷小姐了!”
桂妈妈雀跃的声音穿透马车帘子,钻入了谢姝宁的耳朵。
不等她想起当初父亲是不是有来接他们,她便听到母亲轻声斥了桂妈妈一句:“都到京都地界了,怎么还好叫姑爷,往后得改口叫老爷了。”
谢姝宁听到这话便想起,在父亲未恢复记忆回到谢家的时候,他是宋家的赘婿……若不是舅舅救了他的命,他早就成了白骨一具。甚至于,父亲一想起自己的姓氏,母亲便让她跟哥哥都改姓了谢。可是谢家人,却连一个活着的机会都并不想给他们母子三人!
入京的这一年,她清楚记得自己才四岁。
然而她早慧,记性又好,幼年时的事竟也都记了个差不离。如今只是稍回忆一番,便能记起大部分来。她记得母亲这一趟带着他们兄妹俩回谢家一事,便是一切不祥的开端。所以不论眼前这一幕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都不愿再重蹈覆辙!
小小白胖的圆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与她此时的年纪并不相称的严肃神情来。
一旁的宋氏看得有趣,轻点着她的额道:“怎么了这是,听到爹爹来了,怎地倒好似不高兴了?”
高兴?
谢姝宁差点便用鄙夷的目光直接将母亲给扫视个遍。直到很多年以后她都在想,母亲当初千里迢迢带着她跟哥哥奔赴京都的时候,难道便一点也不曾想过,等待着她去应付的究竟是怎样的生活。难道谢家还会有人对他们的到来觉得欢喜不成?
“吁——”
马车在道旁停下,车帘子被打起,彼时尚且还只有二十五岁的父亲谢元茂探头进来,看着她便笑道:“阿蛮可想爹爹了?”
想?
谢姝宁冷眼看着眼前身形颀长,面容清俊的年轻男子。一身蟹壳青嘉禾纹杭绸直缀外罩着灰鼠皮的大氅,愈发衬得他玉树临风,貌比潘安。可是此刻她透过那副年轻俊朗的皮相所看到的,却是一个说话不作数,无能无用,薄情寡义的丑陋男人!
心中暗自冷笑一声,她恨不得从未有过这么个爹,又怎么会想他?
“福柔,一路可还好?”谢元茂见她不应声,也不恼,脸上带着笑便又去问起了宋氏来。
“好,阿蛮跟翊哥儿也都好。”宋氏人如其名,说话时几乎永远都是柔声细语的,方才喝断她话的那一声“阿蛮”,想必是听到那样的话从年幼的她口中吐露出来,骇极而喊。
谢元茂听了宋氏的话后,脸上的笑意便又加深了几分,索性直接便钻进了马车内,放下帘子朝外边喊:“跟着前头的人,往北城石井胡同走。”说完,他便挤到宋氏身边来坐下,伸手便要来抱谢姝宁。
她同哥哥虽是双生子,生得却并不像。她幼时爱吃,吃的也多,是个十足的胖孩子,白白胖胖像是只刚出笼屉的馒头,圆圆的脑袋,圆圆的身子,虽生得讨喜却离美人坯子四个字差了十万八千里。
怨不得当年几个堂姐总是爱嘲笑她。
可是,比起哥哥来,生得白胖的她却更得父亲喜欢。所以哪怕她如今已近五岁,父亲还是习惯性地上了马车便要来抱她。而且宋家只有母亲跟舅舅两人,没有长辈,她出生的时候舅舅又去了关外,家中便只剩下了父母还有她跟哥哥,这规矩自然也就不大。记忆中,在她幼时,父亲对她还是极宠溺的。
心下郁郁,谢姝宁下意识躲开了他的手。
换了过去,她定然会欢喜地扑进父亲怀中。可是现在——
她不喜欢他了。
谢元茂自然不知她心中所想,见她如此,只疑惑地扭头问宋氏道:“阿蛮这是怎么了?”
“许是多日不曾见你,觉得有些眼生了。”宋氏担忧地看了看她,摇头道。
“都是爹爹不好,爹爹该早些让人去接你们才是。”谢元茂闻言,清俊的面上隐隐露出几分讪讪来,口中说着这样的话,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谢姝宁却没有心思理会他,她现在满脑子都是谢家。
第004章父亲(二)
更新时间2014…2…2814:02:42字数:2307
当时父亲独自先回了京都,此后又足足过了近半年才去接他们。她过去不懂其中的关窍,乃是因为年幼无知。可时年已二十有二的母亲,竟也是什么都没有看出来吗?这期间,祖母跟陈氏难道会一点也不部署,任由他们入驻谢家?母亲这一去,本就如同闯进龙潭虎穴,九死一生,可母亲却像是满心期盼着谢家人会好好接纳他们三人,实在是叫她心烦意乱……
她悄悄打量了眼正轻声细语同父亲说着话的母亲,心里忍不住暗暗庆幸,好在她并不像母亲。
若是她的性子像母亲,不等林远致害她,她也早就已经死了。
感慨中,她忽然听到哥哥谢翊轻声道,“阿蛮,箴儿是谁?”
小小的女童怔住。
因为父母说话插不上嘴的谢翊嘟着嘴凑到她身边来,一双眼亮如星子,看得她过了半响才声音艰涩地回道:“我梦见了一个同哥哥生得一模一样的孩子,他就叫箴儿。”
谢翊眯起眼睛,同她靠着肩坐在一处,嘟哝道:“你定是睡迷糊了,哪里会有人同我生得一模一样呢。”
谢姝宁茫然地点头。
突然,在视线触及身上所着衣裳的时候,她再一次愣住了。沿着自己肉呼呼的手往上瞧,入目处是雪白细滑的皮毛,袖口缀着一整圈大小匀称、圆润的粉色珍珠……白狐狸皮的袄子,镶嵌着粉色的南珠……
真真是奢侈!
谢姝宁一时间有些回不过神来。那些即将发生的大事件她都记得,可这些细节她却是一点也想不起来了。让她穿着这身衣裳进谢家的门,是母亲刻意为之还是真的只是怕她受不住京都的严寒,所以才取了这样的皮袄予她穿?
她咬着唇瓣,想着若母亲有这个心思,之后也就不会那么轻而易举地败在陈氏手下,可见如今这桩事只是凑巧罢了。
况且宋家旁的没有,可银子却是多的是!
舅舅又只有母亲一个妹妹,自是舍得往她身上砸银子,爱屋及乌,她跟哥哥的吃穿用度都是上佳的。谢家自诩世家,可她伯父叔叔家的几个孩子身上穿戴的,素日里用的物件根本就比不得他们的。
兴许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谢家人明面上不愿意承认母亲这出身商贾的媳妇,怕折损了谢家的脸面,可心底里却又舍不得母亲丰厚的嫁妆。故母亲去世后,那些原本该留给哥哥跟她的嫁妆尽数都被谢家那张巨口给吞了,连一厘都不曾留给他们。
贪了她生母的银子,等到她出嫁之时,却舍不得在她身上投一丁点。彼时谢家正昌盛,哪里会缺了那么点银子?可她的六十四抬嫁妆中不过都是些虚面上的东西,还是伯祖母觉得心中过意不去,又私下里给她添了一些进去才算是好看了些。
本就是让林家有苦说不出的换嫁,她虽记在陈氏名下,算是三房的嫡女,可实际上谁不知她只能算是个庶出的。加上嫁妆又不丰厚,所以她嫁入林家之后,被婆母冷眼相待,被林远致不喜,其中立足的艰辛哪怕此刻想来也觉得像是赤足走过雪地一般。
天寒地冻的日子里,他们母子三人千里迢迢地从富庶温暖的江南赶往寒冷的京都,可等着他们的却是比京都的天气还要寒冷许多的人心……
谢姝宁摸着自己袖口的南珠,努力回忆起那个冬日出的事。
她的妹妹谢姝敏,生于次年腊月。如今已是仲冬末,若是她没有记错,再过几日便该进腊月了。
这也就是说,在离开他们的这几个月中,父亲的确是信守住了当初对母亲做下的承诺。
可是父亲却在他们母子三人到了谢家后,同陈氏走至了一处,有了谢姝敏。母亲不在的时候,他都能守住,母亲来了,他却为何守不住了?这其中究竟出了什么差错?
思绪飞扬间,马车已经悠悠然过了寿清门。
沿着三喜大街一路前行,到了路尽头右拐便能看到石井胡同那标志性的青石垒成的水井。继续往前行驶三百米左右,谢家的宅子便出现在了眼前。
可马车过了正门,却并未停下,而是直接便驶向了西边的角门。
谢姝宁觑了一眼父亲的脸,神色未有一丝变化,可见他是知道的。而母亲向来以父亲马首是瞻,这会见父亲没有发话,她自然也什么都不会说。
马车停了下来。
谢元茂先下了车,而后转身要来扶她。
“我不下去。”谢姝宁瞪着眼睛。
说话间,宋氏也已经准备带着谢翊下马车,却被她一把拦腰抱住,皱着细细的两道眉毛道:“爹爹曾经说过,上门做客,主人该当开正门相迎才是,怎地如今却要我们从角门走?”
哥哥谢翊走路早,说话却晚,而她则恰恰相反,一岁半了才堪堪学会走路,话却是早就说得比五六岁的孩子还要顺溜。所以此刻,她说出这么一席话来,在场的诸人也都并不觉得奇怪。
只是谢元茂闻言,脸色微讪地道:“阿蛮,往后这便是我们的家了,怎是做客……”
谢姝宁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露出狐疑的神情来,睁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定定望着他,道:“既是自家,那岂不是更该往正门进才是?”
谢元茂目光闪烁,接不上话来。
马车堵在了门口,一时间里头的人出不来,外头的人也没法进去。宋氏瞧着不成样子,唯恐给半年前才恢复记忆回到谢家的谢元茂惹了麻烦,急忙弯腰将肉嘟嘟的她给抱了起来,强行塞到外头谢元茂的怀里去,“阿蛮休闹。”
她瘪着嘴,看着宋氏,满嘴都是话,可是却团团缠在舌尖出不去。
前世从一开始,他们便输了气势。
祖母要他们从角门进,这其中的意思哪里还需要再理?可父亲没有反驳,母亲顺从,所以从他们跨进这道门的那一刻开始,便已经输了五分!
谢姝宁在谢元茂怀里挣扎起来,喊着:“我要自个走。”
谢元茂许是心虚,好声好气地道:“好好,阿蛮自个走。”说着,将她慢慢地放到了地上。可是没等她走两步,边上突然有个人凑到谢元茂身边来,丝毫没有顾忌着她的意思,道:“六爷,八小姐穿的怕是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谢元茂疑惑地反问。
谢姝宁闻言便暗笑了起来,父亲在宋家过惯了奢侈日子,自然不会觉得她穿的有何不对。可谢家自诩清流,又不是新富乍贵的人家,自然是见不得他们这种满身铜臭的模样。
“六爷,老太太素来勤俭,不喜奢华。”那人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口提起了谢家三房的老太太来。
谢元茂的面色便变了变。
谢姝宁看得分明,原地跺跺自己的小脚,眼睛一眯便提着裙子飞快地迈开两条小短腿往正门的方向跑去。
第005章入府
更新时间2014…3…114:02:02字数:3003
正门前闹腾开时,谢家三房的老太太正端坐在雕花的红木软椅上半闭着眼睛小憩。
“老太太,八小姐闹着非从正门进,守门的拦了一把不小心将人给带倒了。六爷气红了眼睛,一脚踹了过去,这会已是将人从正门领进来了。”大丫鬟春平轻手轻脚地打起厚厚的防寒棉帘子进来,恭声道。
三老太太捻着手中的佛珠,微微掀开眼帘,道:“去,将门房上的人都给换了,这等没眼色的留着也是祸患。”
“母亲,那丫头今时不过四岁便有这般脾性,我可不敢养。”一旁坐着的陈氏看着春平又出去了的背影,微微蹙眉。
三老太太闻言便将手中佛珠丢在了一旁,保养得宜的白细手指微曲,将原本闲置着的铜雕凤穿花暖炉轻轻叩响,有些漫不经心地道:“你怕什么,不过是个没什么见识的小丫头,等拘起来好好教一教,还能有多大的胆子?便当是只阿猫阿狗,养上个十年,寻个人家给打发出去便是。你该担心的,是她的儿子。”
“还求母亲指点媳妇几分。”陈氏微微上挑的眼尾随着她说话的动作显得愈发妖娆起来,然而语气却是谦卑的。
她是三老太太嫡亲的侄女,人都说侄女像姑母,她也的确生得同三老太太有五分相似。一样微微上挑的眉眼,带着三分凌厉五分明艳。怕也正是因为如此,三老太太才会愿意将她带在身边养大。
身为表小姐的她自小在谢家长大,虽同谢家三房唯一的男丁谢元茂未曾定下亲事,可依三老太太的意思,她将来必定是要嫁进谢家的。即便其余几房都对三老太太的心思颇有置喙,可这事,终究是看三房自个儿如何办,隔了一房,他们也不便插手。
谁曾想,不等三老太太做主让谢元茂娶妻,谢元茂先和几名同窗一道赴江南游学去了。
此后整整六年,都再未有人见过他。
在江南时,他不慎失足落水,自此杳无踪迹,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谢家三房就此绝了户。
谢家打发出去的人,一拨又一拨,可本就山高路远,每过得一日想要将人找回来的希望也就渺茫一分。过了半年,仍没有任何消息,陈氏就有些按捺不住起来。她早已到了该成亲的年岁,再耽搁几年,颜色不再新鲜,熬大了岁数就不好再挑拣了。寻不见谢元茂,她也就不想再耗着光阴。
可三老太太不答应。
她将侄女带在身边养大,可不是为了好吃好喝供着养大了她再赔了嫁妆送她出阁的。
又过半年,陈氏委实熬不住了,求到了三老太太跟前,三老太太便冷笑着道,既如此,就嫁进谢家来吧。
陈氏先是一惊,嫁进门难道便守活寡不成?可姑母的话也没错,依陈家的门第,她想寻一门比谢家好的人家却也是不易。何况这般入门,来日也无妾室庶子碍眼,家中一应事宜也都是她说了算话,也不是不好。
她踟蹰挣扎了一番,还是应了。三老太太却一贯泰然,她养大的孩子,是何种性子,她焉能不知。
于是,在认定谢元茂已死的一年多后,陈氏捧着牌位进了谢家。
长房原不满意陈氏,但如今人都没了,娶谁不娶谁又有何干系,便也放任三老太太。
府里皆暗传三房风水不佳。
三老太爷年轻时纳了一堆妾,却也没生下半个儿子。后来连正室也病逝了,他娶了如今的三老太太谢陈氏续弦,也没能诞下孩子。才过一年,三老太爷醉酒后跌了一跤,将命也丢掉了。
谢陈氏是继室,又不足二十岁便守了寡,日子自然是不好过。不过她心思摆的正,知道自己一个孀妇,膝下空虚怕是不能过得长久,便舍了脸面求族里答应,从枝繁叶茂的长房过继了当时才七岁的谢元茂当嗣子。可谁知道,嗣子好不容易养大了,却也没能活得太长久。也因着这事,让长房老太太厌极了三老太太,觉得是她害死了自个的儿子。
“老六回来了也好,瞧着你年纪轻轻便独守空房,我这老婆子心里也不舒坦。”三老太太突然冷笑了下,“同宋家的那门亲事,原是老六做下的糊涂事,如今他人回来了,婚事作罢,且舍了那人自去便是,可老六舍不得,不但想要孩子连带着那人也是不愿放手的。”
“他才回来,有些事我也不好强压,且由得他去吧,左右只要我活着一日,还能叫那女人做了正室不成?”
“听老六的口气,那宋氏也是个性子软和的。若是个烈的,我还得担心她会不会撕破脸皮闹出去,叫人参上谢家一本。可她既是个绵的,就休怪我随意揉捏了。虽说宋家于老六有救命之恩,老六同她的婚事又先于你进门,并非无媒苟合,私相授受,可到了咱们跟前,这事还得由我说了算。不管老六愿不愿意,陈家的亲,他都得认。”
陈氏闻言松了一口气,“六爷对她有心,我也不想让她走。若她走了,六爷的心也得跟着跑,我要个空壳子有什么用。倒不如将人留下了,再想法子除了去,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说得轻巧,你自己也长点心,老六回来这么些日子,可曾进过你的屋子?”三老太太笑着说完,突然又冷了脸,“你莫非还要我这做母亲的押着他同你圆房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