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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皇祖肇造丕基,皇考底定宏业,重大之任付于眇躬。故朕以弱冠,以承大统,兢兢业业,唯皇考之遗训是从,励精求治,日理万机。七余有年,孜孜如一日,乃得万姓乐业,天下咸平。然天命不假,竟染时疾,以致躬体欠安,难以续践。特命荣亲王启旬为摄政王,以监朝政,以理国事,代统大军,克定天下。诸王公大臣等事摄政王,当如事朕。同心协力,以图进取。希其敬天尊祖,勤政爱民,使生陶唐虞舜之风。钦哉。”
皇帝没有说话,只是目光呆滞地看着那道并非出自他口的圣旨。随着一声玉玺所发出的沉闷声响,鲜红的皇帝之宝落于那道圣旨之上。
☆、第78章 成败
第七十八章成败
裴启绍犹然记得,七年之前,殿外也是像这样的雪色。雪花落入禁宫之中,使得缟素的百官与之融为一体。丧钟久而不觉,在极其寒冷的大雪之中,仿佛连声音都被冻住,僵硬而麻痹。
就是在这光华殿里,先帝近侍颁宣遗诏。而后他便下旨,命边疆休戈,荣王归京奔丧。在裴启旬回来之前,他便已然继位为帝。殿下群臣山呼万岁,一切都进行的那么顺利,顺利的让他甚至有些不敢相信。
就如现今他不敢相信,他手中的权力已然消失殆尽一般。
寒风骤起,发出阵阵低鸣,似为败者浅诵低吟,又似为胜者奏响欢歌。裴启绍咳嗽起来,一瞬之间竟仿佛老了十岁。
顺利拿到摄政的圣旨和玉玺之后,裴启旬转过身,缓缓向光华殿外踱去。待到台阶前的玉栏前,他停下脚步,双手背在身后,抵着腰间的黄带玉封。他扬眸看向灰蒙蒙的天空,忽然想起初见城澄的那日,也是这样漫天的大雪。呼啸的狂风之中,他们都没有倒下。
想起城澄,他微牵嘴角。昭祉已经派人去接,城澄看到她时,一定会很高兴。
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府,与她分享胜利的消息。然而还不是时候,宫城内外堆积了这么多尸体,前朝后宫都需要他出面安定。裴启旬闭了闭眼睛,按捺住心底的冲动,之后大步向后宫走去。
慈宁宫外,苏太后早已等在那里。风雪之中,她一动不动,仿佛雕塑。
裴启旬从容开口:“给太后请安。”
太后看着他,面无表情:“乱臣贼子,还敢出现在哀家面前?”
他微微歪头,不解的样子:“太后这是何意?”
太后凛然正色道:“荣王拥兵自重,犯上作乱,无法无天!哀家身为太后,自然容不得你!”
裴启旬听了这话,竟然笑了:“太后先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笑话,哀家最近有见过你么!”太后冷笑一声,侧首呵斥近侍,“还不将这乱臣贼子速速拿下?!”
侍卫正要上前,却见荣王抬起手,制止了他们。
太后早已打算好,在荣王逼宫之后,以合作之名将他骗进慈宁宫,而后命人将他拿下,以弑君为命除掉。之后便是安王继位,高枕无忧。
可是让她气愤的是,荣王抬手让侍卫停下,他们竟然真的就一个一个地僵在了那里,这却是让太后始料未及的。
因为这些人,全都是苏家的死士。苏家培养了他们十几年,他们不可能投入荣王麾下。
“怎么回事?”太后深深皱眉,“荣王,你究竟在耍什么花招?!”
“耍花招的人,应当是太后娘娘才对吧,太后怎能恶人先告状呢。”裴启旬颇为惋惜地说:“本王也是不明白,太后既然答应了与本王合作,就好好儿地做你的太后不好么,为何要这么贪心呢?”
“贪心?”太后讽刺地说:“哀家是先帝的皇后,让哀家的儿子继位,顺理成章!不然你以为哀家为何会与你合谋?你掌权还是皇帝掌权,对哀家来说有区别么?”
裴启旬摇摇头:“怎么没有,起码本王还会让你掌管后宫。”
太后冷笑一声,显然不满足于此。“事到如今哀家只是不明白,你怎么会控制得了苏家的人……”
裴启旬微微一笑:“这话太后不当问本王,而是该问珍妃娘娘。”
“临、临水?”太后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不可能!你休想离间我们苏家!”
裴启旬长叹一声:“本王到底还是高估了太后娘娘。你有爱子之心,珍妃就没有么?”
太后听到这话,全然不顾地上的积雪,毫无形象地跌坐在地:“完了、全完了!临水根本就不是你的对手,她一定是被你们哄骗了!”
裴启旬微妙地一笑,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真是不巧,不仅圣躬有恙,太后娘娘也凤体违和,看来宫中是又有时疾了啊!既然如此,太后娘娘就好好儿在慈宁宫养病,不要出来吹风了吧。”
太后露出慌张的神色:“你想软禁哀家?”
回答她的,是将她从地上拖起来的侍卫。而裴启旬,他没有再回头,而是朝永寿宫走去。
珍妃听了消息,一早便领着三皇子等他。此时听说裴启旬来,立即带了儿子迎了出去。
她轻轻推了推三皇子的肩:“快,给你皇伯行礼。”
三皇子小小年纪,颇有几分桀骜不驯,往日就是在皇帝面前,也是调皮的时候居多,听话的时候为少。但是荣王,却是他所认识的人中唯一叫他敬畏的。或许是因为小孩子都怕鬼,而他又曾上阵杀敌的缘故。在三皇子的心里,荣亲王就是比鬼神还要可怕的存在。
“给皇伯伯请安。”
三皇子端端正正地行礼,荣王却只是瞧了他一眼,淡淡地说:“起来吧。”而后便对珍妃道:“你姑母果然怀有二心。本王看在你的面子上,留她一条命。”
“多谢王爷。”珍妃浅浅一礼,为他出谋划策,“但姑母若留在京中,迟早是个麻烦,不若派人送她去承德养病,起码那边还有十万驻军。”
他本还担心太后留在宫里,会找机会游说珍妃反戈,想把太后送到景和园去。没想到珍妃更绝,干脆把太后打发到承德。看来这个女人,的确很不一般:“依你所言便是。”
珍妃甜甜一笑,脸上全无丈夫和姑母被囚禁的痛苦,反而有一种新生似的喜悦。裴启旬知道,珍妃帮他做了这么多事,他需要给珍妃一点甜头。城澄许诺的太子之位,现在尚且言之过早。倒是凤印,放在太后那里太久,该挪一挪地方了。
“日后本王仍住王府,六宫无主,合该有一位皇后主持大局。”
珍妃希冀地看着他,果然听见裴启旬说:“做了这么久的皇贵妃,也该抬一抬位分了。”
皇贵妃之上,便只有皇后。珍妃会意,欣喜不已:“多谢王爷!”
荣王摇摇头:“谢之一字,本王并不需要。日后尚有许多地方,需要皇后娘娘帮衬。”
“王爷放心,临水定当竭尽全力,助王爷一臂之力。”
裴启旬微一颔首,不耐烦再与她周旋下去。他从永寿宫中出来,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回到王府。今日情况特殊,不方便随时往外头传递消息,城澄一定等得很着急。
尽管他早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但事到临头,他还是不放心。不是担心自己的生死,而是牵挂城澄的安危,害怕他一旦兵败,会连累她丢了性命,所以裴启旬一早就劝城澄先去京郊的别庄避难。能够远离宫闱纷争,归隐山林,一直是城澄生平夙愿,可这回她却坚持不肯走,一定要留在王府等他,与他同生共死。裴启旬实在拗不过她,只得由着她去。
荣亲王府的前身是靖武朝的贤亲王府,占地面积极广。外人只以为此处位置优越,风景绝佳,却不知整座王府最妙的地方,就在于后院一间小小的密室。从外头水进不去,火烧不进来,乃是避险的绝佳之地。据传当年贤亲王被人诬陷谋反,王府被围之时,他就是靠躲在这里侥幸留下一命。
荣王回到府里,触动机关,走进城澄所在的密室。她执意不肯离开,他只能把她安顿在这里。密室里贮存了许多水和食物,她就是呆在这里三天三夜都不会有问题。为了安全起见,密室内没有侍女,只有她一个人。
裴启旬进门时,就见城澄坐在那张小床上,整个人缩成小小一团,看起来柔弱至极。他心生怜惜,禁不住上前紧紧将她抱在怀里。
她懵懂地睁开眼睛,有些茫然地看着他:“你回来啦?”她语气平静,完全没有他所以为的激动,好像今日和往日没有什么不同,他只是出门办差的丈夫,于风雪中归来。
“嗯,我回来了。”直到此时,紧绷了一整天的裴启旬才终于放松下来。不,应该说是他绷在心里长达七年之久的这根弦,终于能够放松些许。
城澄搂着他的脖子,轻轻亲了亲他的脸颊。她刚刚睡醒,鼻息暖烘烘的,让他脸上发痒,却又舍不得躲开。
他不满足于她蜻蜓点水般的亲吻,凑过去要亲她。城澄嫌弃地躲开:“先去洗澡!”
裴启旬这才想起,自己今日虽然未曾亲自动手杀敌,但到底沾了一身的血腥气。此时裴启旬心情大好,也顾不得和城澄闹脾气,把她打横一抱,就往密室外走去。
城澄在他怀里瞪着眼睛说:“你抱我干嘛呀?我自己会走!”
他不假思索地答:“本王怕你跑掉。”
城澄好笑地说:“怎么会呢!”
忽然之间,她的笑容消失殆尽。因为她看到裴启旬那双清潭一般的眼眸里,突然染上浓重的悲伤之色:“城澄,昭祉就要回来了。”
城澄不解:“这是好事呀,难道你不开心?”
荣王沉默少顷,低声道:“本王怕你带着她,一走了之。过去只是暂时失去昭祉,可本王不想她回来后,却失去你们。”
☆、第79章 渐行
第七十九章渐行
风雪之中,城澄长久地沉默。她叹息一声,埋首在他怀中:“对不起。”
她不肯承诺,只是道歉,让裴启旬不由心中一慌。她明明就在他怀中,却好像流沙一般,随时都有可能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俯首亲吻她的鬓发,无限温柔。裴启旬不是不想让她给自己一个肯定的答复,只是不忍心逼她罢了。反正为了将她留在身边,他已经用了七年的功夫,又哪差在这一时呢。
不过让他们很是意外的是,夜幕降临,昭祉仍没有回来。城澄焦急不已,裴启旬好不容易安抚住她,打发了好几拨人去问,最后得到的答复都是,昭祉不肯回来。
“怎么会?”城澄无法相信,“明明年初的时候,她还那么急切地想要回家……莫不是我让她在人前叫我伯母,伤了她的心么?”
“稍安勿躁。”裴启旬按住她的手臂,分析道:“八成是妍嫔那边的问题。”
“殿下所言不错,”庄征道:“妍贵嫔病重,公主为尽孝心,不肯回府。”
城澄意外道:“妍嫔……病重?”她转眸看向裴启旬。
他摇摇头,表示无辜:“不是本王所为。”
她放心地松了口气,据她所知,这次荣王能够这么顺利地攻进皇城,妍嫔青梅竹马的表哥出了很大的力气。虽然他只是个品级不高的门千总,但却拥有掌管一处极为关键的城门的权力。起事之前,荣王以妍嫔为饵,诱他合作。事成之后,荣王若再取妍嫔性命,就显得太不厚道了些。
好在他说此事与他无关,他既然说了,城澄便选择相信。
“昭祉这孩子像你,重情义。”裴启旬看她不说话,还以为城澄在忧心昭祉,如是劝她。
城澄勉强地一笑:“既然如此,明天我进宫,去看看她们吧。”
他有心劝阻:“宫里现在……还不方便进出。”
“我也不行么?”她抬眼看他,一双猫儿一样的杏眼,澄澈如同清泉。
他在这样的眼神中败下阵来:“本王陪你一起去。刀剑无眼,本王怕伤到你。”
她心满意足地笑,窝在他的怀里,像只慵懒的猫儿。
不过,第二天他们还没进宫,一大早便有消息传到王府,说是昭祉马上就来。裴启旬将她带到梧竹幽居,就又出府忙碌,城澄满脸喜色的迎昭祉进屋,昭祉的脸色却是悲喜难辨:“母亲,我回来了。”
因知女儿要回府,城澄一早上就带人准备。其实说起来也没什么需要准备的,荣王府里向来清净,只有她与荣王两个主子。昭祉的房间每日都有人打扫,随时都可以入住。但阖府上下还是把这当成一件大事来办,从门丁到护卫,从丫鬟到厨子,人人皆打起精神,迎接摄政王唯一的女儿回家。
现在她终于归来,仍唤她为母亲,语气却不复昔日亲热。孩子渐渐的大了,在昭祉最黏人的年纪,陪在身边的人却不是她,想来疏离也是应当。早先曾设想过的事情,如今应验后,心里头却还是空落落的疼。城澄强打起精神,温和地笑:“回来就好,就在你原来的屋子住下吧,我都叫人打点好了。”
“不必了。”城澄话音方落,昭祉首先想到的,竟是回绝。
最受皇帝宠爱的小公主,当朝摄政王唯一的女儿,这些足以羡煞旁人的尊贵身份,却是来的不清不楚。一想到昨日妍嫔拖着病体告诉她的那些事情,昭祉就感到心中一阵阵发寒。原来她的所有委屈,所有不幸,竟都是来自她的母亲。
荣王府,这个她曾经日日在皇宫最高处观望的地方,这个她心心念念想要回来的地方,真正见到了,才发现也并没有什么特别。
她并非看不出城澄眼里的失落,只是昭祉等了那么久,盼了那么久都不能回家,在她终于强迫自己承认她的家在储秀宫之后,在她想把以前放不下的都当做是一场梦的时候,当她终于鼓足勇气坦然接受了这些事实的时候,城澄竟说要接她回来。
接她回来的方式就是,囚禁她的养父,毒害她的养母。这究竟是要将她置于何地,将养她多年的父皇母妃置于何地!
昭祉忽觉有些可笑,太多事情,哪怕错过一分一秒也算迟。
“母……妍娘娘一个人在储秀宫,祉儿过夜不归,她会担心。”
她在宫里还有牵挂的人,她想回去陪她。这后半句话,昭祉没忍心说出来。毕竟血浓于水,打断骨头连着筋。
昭祉说完这话,两人一时间忽然无言。为了掩饰尴尬的气氛,城澄仍旧有些僵硬地笑着,指着桌子上天不明便开始准备的茶点,笑吟吟道:“先不说这些,过来坐吧。娘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点心,就一样做了一点儿,你尝尝。”
昭祉闻言扫了一眼摆了满桌的精致糕点,看样子大抵准备了许久。她一时有些语塞,最后还是生硬地拒绝:“祉儿不吃点心,妍娘娘说祉儿正是换牙的时候,甜食吃多了不好。”
渐次海棠开遍,花外行人已远。此时此刻,城澄脑中忽然映出这句诗来,心里明明难过至极,却漾出一抹好似发自内心的笑意。
没什么的,没什么大不了的,她告诉自己。就算她熬红眼睛为昭祉做了点心,她一口不吃,城澄也还是笑着说:“不想吃,那就搁着吧。”
她现在长大了,口齿也伶俐得很,不像年初在宮宴上见面的那一次,言语间还含着稚气。但她倒宁愿昭祉说话仍旧奶声奶气,含糊一些,也好过叫她清楚明白,自己在她心里究竟是个什么位置。可惜呀,看裴启绍和裴启旬便知,皇家的孩子总是要比旁人早些懂事,现在的昭祉已经是一个小小的大人了,有了自己的是非观。
看她口中一口一个妍贵嫔,城澄就知道现在她这个生母在昭祉的心里,还不如一个用她的安危做要挟,和她谈条件的女人重要。可是她又该说什么好呢?亲疏已定,这个时候告诉她真相,她只会以为城澄诬陷虞氏,破坏她们养母女之间的感情。她还能说什么?只当我自食其果,罪有应得,活该受这现世的折磨。
自元烨染病离京之后,城澄日日惦念着接回女儿,然而荣王为她为昭祉殚精竭虑,却未料得昭祉的心思已经不在他们这个家。城澄心中暗想,裴启旬已帮她太多,这回无论如何,都要靠她自己。
她好像没听出昭祉话里话外的意思,仍旧温柔若水般曼声道:“妍嫔那里,你放心,娘已经叫人知会过宫里面。再说啦,在你亲生母亲这里,她有什么可不放心的?”
妍嫔进宫多年,也无生养,近两年又是定妃与宁妃等人频入彤史,她若不巴紧了城澄的女儿,还有什么生存的砝码?也许长夜漫漫,做伴人也有了点儿情感,但怎比的上这寂寞深院里,她的柔肠百转,肝肠寸断。
可这些,昭祉统统不明白。她看着城澄,一字一顿地说:“是我不放心。”
城澄并没有顺着她的意思答应下来,反而每一步都替她谋划的好生周全。若是不明真相,昭祉或许还会感动不已。可是在知道城澄和荣王唯一的儿子已经夭折了之后,昭祉不免觉得讽刺。
弟弟还在的那些年,她常听人说起荣亲王与王妃如何伉俪情深,一家人如何和睦安乐的美谈。凡此种种,都与她无关,仿佛她就是个局外人,不属于这个家,还一厢情愿地在宫里排斥养父和养母,作着毫无意义又十分可笑的反抗。
她累了,既然荣王府不要她,她就在皇宫里既来则安。可现在,弟弟走了,城澄长日寂寞,就想起了宫中还有一个她,要接她回来了。至于她愿不愿意,他们一句都未曾问过。也许,她只是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