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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蕙难过,还不敢流露出一丝难过,憋得心口抽抽的疼。
走到门口,正好遇到身量发福的高敦赶过来,朝众人问道:“早起父王叫我过去说话,耽搁了。刚才听说,孝和从梯子上摔下来,有没有事?我也好回父王一句。”
舞阳郡主阴阳怪气道:“孝和从梯子上摔下来,人没事,把脑子摔坏了。”
高敦闻言一愕。
庆王妃脸色沉沉,接话道:“孝和没事,走罢。”
一行人到了分岔的路口。
高宸看了看仙蕙,目光复杂,“你先回去,我陪大哥去跟父王说几句,免得担心。”
“好。”仙蕙心头一跳,他这是在回避自己吗?可是不敢多问,更不敢停留,免得越描越黑,只能言不由衷道:“好,你早点回来。”
庆王妃领着女眷们,从紫藤小径那边曲曲折折过去了。
高宸回头看了云蔚别院一眼,陆涧……,他在撒谎!
母亲她们对陆涧不了解,自己却是早就认识他和宋文庭的,对二人了解颇深。若说宋文庭性子耿直、仗义,好似那峭壁上的苍劲青松,那陆涧就是皑皑白雪中的一杆碧竹,二人都有风骨,所以才能成为多年挚交好友。
自己也是看中了他们这点,才会结识,准备当做今后的幕僚培养。
陆涧不是那种为了富贵就厚颜无耻、媚颜屈膝的人,而且他素有辩才和心思,若是真的为了求娶孝和,又怎么会自己揭露出来?只会三言两语就把他给摘出去,保证洗得干干净净,还叫旁人深信不疑。
他在撒谎,他这么做全都是为了仙蕙!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若仅仅只是陆涧仰慕仙蕙,自己纵然心里不舒服,也还不是不能理解和接受。然而反过来想一想,仙蕙呢,她心里又是如何看待陆涧的?抬眼看向已经走远的女眷们,那一抹抹袅娜纤细的身影,此时此刻,她又在想些什么?
她在为陆涧心疼吗?难过吗?她……,一直不敢说话,一直不敢看自己的眼睛。
往深了想,若陆涧只是偶然见过仙蕙,一点仰慕,如何值得自毁前程?是不是可以说明,他们原本就是互相爱慕的。
高宸忆起一桩旧事。
那一次,仙蕙来王府做客结果迷了路。自己无奈只得亲自送她回去,却发现她神色紧张的往凉亭里看,当时自己还问她,是不是认得凉亭里面的人?她说不是,只是怕被人流言蜚语的议论。
现在回想,或许……,她早就认识陆涧吧。
高宸心中像是被针扎了一下。
自己对仙蕙,虽然还谈不上如何情深意重,可是却把她认真当做妻子对待,尊重她、呵护她、疼惜她,甚至腾出空白一片的心房,准备接纳她。心里已经有了她的影子,却发现她身上带着刺,如何能够不痛?
原本自己有千万个办法,可以诈出她心中的真实想法,但是……,最终却选择了回避,借口去看父亲,让她先回去平静情绪。
是不敢面对吗?可笑啊,竟然蠢到如此田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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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澜堂内,仙蕙的心口亦是疼痛难抑。
“四郡王妃。”厉嬷嬷在旁边问道:“陆涧已经自毁把你摘了出来,你若是言行不谨慎引得四郡王多心,再跌进去,是不是辜负他的一番心意?”
仙蕙揉着心口看向她,难过道:“是。”
厉嬷嬷又问:“你再想想,四郡王是一个能轻易被糊弄的人吗?他难道没有办法和你对质?他却选择回避了,又是为什么?”
仙蕙想到高宸,不免另外一种难言的心疼。
厉嬷嬷最后问道:“辜负两个护着你的男人,便宜别人,值不值得?”
不值得!一千一万个不值得!
仙蕙很清楚厉嬷嬷的意思,强忍了心痛,告诉自己,……………绝对不能先辜负陆涧的情意,再辜负高宸,不能让亲者痛仇者快!可是,还是忍不住的难过啊。
厉嬷嬷接着道:“眼下的局面,已经对四郡王妃是最有利的了。”
仙蕙自嘲,这有利的局面是毁了陆涧得来的。
“四郡王妃,现在不是生气和难过的时候。”厉嬷嬷是旁观者清,更为冷静,“此时此刻,你应该愤怒孝和郡主的污蔑,鄙夷陆涧的贪慕富贵,担心四郡王是不是在其中受伤,这些……,才是你现在应有的情绪。”
仙蕙仰起脸,这样才能忍住喷薄而出的泪意。
“你要记住。”厉嬷嬷继续道:“今儿的祸事都是因陆涧而起,孝和郡主也太过分了,让四郡王妃你受委屈了。可是做嫂嫂的要大度一些,别跟小姑子和姑爷一般计较,气坏了自己,也不值得。”
“好,我不生气。”仙蕙努力说服自己,好似那些话都是真的,艰涩重复道:“我是做嫂嫂的,要大度,不和他们一般计较。”
“不过呢,好在四郡王心里爱重你。”厉嬷嬷说起谎话就好像真的一样,不仅流利无比,还尽量让主母融入这种氛围,“四郡王不信旁人挑唆,经过今儿一事,四郡王妃反倒看到四郡王的真心,也算是因祸得福。”
因祸得福?仙蕙轻嘲,…………祸是陆涧的,福是自己的。
她反反复复在脑子对自己重复,重复厉嬷嬷的那些话,说服自己,用最应该有的态度呈现在众人面前。过了许久,又大口大口的喝了一碗凉茶,方才感觉呼吸通畅,说话也不打颤儿了。
“看着我的眼睛。”厉嬷嬷目光精亮,“等下四郡王回来,和他说话,你一定不能躲着他的眼神。那样……,只会显得你心虚有鬼。”
“是。”仙蕙咬牙道。
“厉嬷嬷,有个叫胡三娘的妇人找你。”外面丫头道。
厉嬷嬷赶紧出去了。
仙蕙深吸了一口气,命令自己冷静下来,不要再去想陆涧了,不要想了。努力的跳到眼前的事上,…………胡三娘是吴皇后安排在江都的人,平时有事,都是通过她,传达到厉嬷嬷的耳朵里。
不知是福是祸?眼下王府局面已经够乱的,希望不要再添乱了。
片刻后,厉嬷嬷折身回来,“四郡王妃……”她上前附耳低语了一阵。
仙蕙猛地抬头,吃惊道:“当真?”见对方点头,又催促,“赶紧让人去找四郡王回来,有了这个,便彻底扑灭孝和郡主的气焰。”
厉嬷嬷回道:“已经让玉籽去了。”
片刻后,玉籽还没有回来,又跑了一个丫头传话,声音焦急道:“四郡王妃,刚才云蔚别院传来消息,说是孝和郡主要去找王爷了。”
“找王爷?她还想继续闹腾?”仙蕙满腔的难过和愧疚,全都化作了熊熊燃烧的复仇怒火,一声冷笑,“走,我这就去见王爷!”
孝和郡主中伤自己,毁了陆涧,自己绝对不会放过她的!
******
庆王府,清风水榭厅堂。
“父王。”孝和郡主一瘸一拐进来,一进门,就跪在地上大哭,“父王,女儿受了天大的委屈,你要给女儿做主啊。”
高敦诧异道:“你受什么委屈了?”
他这人有点稀里糊涂,但是对兄弟姐妹还是不错的,哪怕孝和郡主是庶出,也还是把她当做妹妹,只是不像对舞阳郡主那般敬重罢了。
庆王因为偏爱万次妃,所以对高齐、孝和郡主兄妹,亦是偏爱。除了嫡庶上面的原则问题,一向对小女儿都很不错。眼下见她哭得梨花带雨,委委屈屈的,又说什么受了天的委屈,不由道:“怎么了?你说,父王给你做主。”
孝和郡主哭得伤心无比,哽咽难言,“陆涧……,那个没良心的,他……,他心里爱慕四嫂……”
“你到底有完没完?!”高宸斥道:“完全子虚乌有的事,翻来覆去的说!”
“老四。”庆王皱眉,阿提手止住儿子,“是与不是,我自会分辨的。”
孝和郡主这次学聪明了,闭口不提不提蘅芷的事,也不提邵家看台的事,免得又被陆涧的那番话反驳。她转头看向高敦,“大哥,你知道吗?彤云现在是死了,可是以前她曾经亲口跟我说过,陆涧差点和四嫂订亲!”
如果自己说是听了丫头的流言,没有人证物证,反而显得不够真实。
干脆就说邵彤云告诉的,反正没有对证。
高敦闻言脸色一变,继而怒道:“这个长舌妇!”脸色难堪的看了看父亲,又愧疚的看了看兄弟,“早知道,我就该一把掐死她的。”
“大哥。”孝和郡主一脸委屈之色,哭道:“彤云固然是不安好心,告诉我这些,可这些都是事实啊。”然后朝着父亲哭诉,“原本我也不信的,没放在心上。可是我和陆涧成亲以后,他就一直经常躲在外面书院,早出晚归。可是即便这样,我也没有怀疑过陆涧和四嫂,以为他是为了准备秋闱发奋读书……”
“却没想到,呜呜……”她双手捧住了脸,泪水从指尖滑落,“原来是陆涧心里有了四嫂,不愿意理我,所以才千方百计躲着我的。”
庆王皱着眉头,没言语。
高敦当即劝阻道:“孝和,邵彤云那种毒妇心怀鬼胎,她的话并不足信。无凭无据的,你不要胡乱猜疑,免得坏了一家人的情分。”
孝和郡主哭道:“是真的。”拿着染了葱汁的帕子擦了擦泪,泪水更多了,“陆涧他和四嫂都是仙芝镇的人,指不定早就认识了。而且四嫂的姐夫,还和陆涧是好友,以前在邵家见过面也有极平常的。”
高敦本能的替兄弟辩白,“就算这样,也不能说陆涧和老四媳妇有瓜葛啊。”
孝和郡主泣不成声,“不是的,我有证据!陆涧他在做梦的时候,喊了四嫂的名字,口口声声,仙蕙、仙蕙……,我听得一清二楚。为了这个,我就和他吵了起来,却不料,他居然赌气把蘅芷给睡了。”
女婿说梦话,喊着儿媳妇的名字?真的假的?庆王的脸色越发难看了。
孝和郡主呜呜咽咽的,又道:“陆涧睡了蘅芷以后,哄得蘅芷一心向着他,给他做假证,最后反过来污蔑我。就连四哥,都被陆涧的花言巧语蒙蔽,竟然……”越说越是可怜,越说越是凄惨无比,“竟然……,一掌将我拍晕,不让我说话。”
高宸额头上青筋直跳,“孝和!今儿作证揭穿你谎言的,可不止蘅芷一人,还有满屋子的丫头,由不得你混淆是非黑白。”
“四哥……”孝和郡主却故意颠倒时间顺序,哭道:“你那么凶,就连我都一掌拍晕了,丫头们岂有不害怕的?你还说要廷杖打死她们,她们自然吓坏了,就招了伪供,都是被你逼的……”
高宸简直气结,怒道:“她们是先招了供,然后才……”
“父王,父王。”孝和郡主跪着上前,急急道:“你看我的脖子,这里……,就是被四哥打得。”扑在父亲膝前大哭,“四哥护着四嫂,不让我说话,还打我……,父王你要给我做主啊。”
高宸愤怒的扫过去,庶妹的脖子上面居然有一道红痕?自己没有对她下死手,根本不可能留一道痕迹这么久,分明就是她在故意捣鬼。不仅夸大其词,还故意搅乱事情的真相,意图迷惑父亲。
“老四。”庆王吃惊道:“你真的打孝和了?!”
高敦看向兄弟,见他脸色黑得好似快要下雨的乌云,目露杀人光芒,怕被父亲看见更生事端,赶紧扯了他,“你啊,性子还是这么莽撞。”假意责备,“有话好好说,怎么能动手……”
高宸长这么大,从未有过像眼下这般激怒的时候。
他恨庶妹,更恨自己,…………竟然为了陆涧和仙蕙乱了心绪,中了激将之计!一时气极难言,反倒落实他殴打妹妹的不是。
高敦见状急了,催促道:“老四,你快给父王解释解释。”
孝和郡主见状更是快意,因而一面含泪大哭,一面不遗余力的泼污水,“陆涧居然爱慕我的嫂嫂,哥哥也糊涂,还打我。”她嚎啕起来,“父王,救我……”
“等等,我有话要说。”一记清丽的女子声音响起。
不是别人,正是处在风浪中心的仙蕙。
她的身量比一般女子高挑些许,窈窕玲珑,貌美出挑,脸色凝重的模样颇有几分郡王妃的气度。她大步跨进门来,一袭明紫色的冰蚕丝秋衫如雾,月白湘水裙,皆是随着气流盈盈而动。
“见过父王。”她裣衽下拜,平静的面容中透出一抹朗然正气。
庆王出于本心,当然希望小儿媳和女婿没有瓜葛。此刻见她没有丝毫羞愧和闪躲之意,反而来了,而且来的大大方方,…………原本有了几分相信女儿的哭诉,反倒迟疑了。
或许,其中有什么误会?因而忍了怒气没有发作,颔首道:“你说。”
仙蕙看向孝和郡主,“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污蔑我,我做嫂嫂,不跟你计较,那是我心怀大度。而你……”她原本就生得发色如黛、明眸皓齿,肌肤白皙如玉,此刻眸光清冷染霜一般的看着对方,颇有几分凌厉杀气,“居然没有半分收敛,还敢在父王面前胡说八道!”
孝和郡主一声冷笑,“我胡说?!我说的都是实话!”
“实话?”仙蕙轻嘲,指了指身后的仆妇,“你且看看,这人是谁?”
孝和郡主顺着方向看了过去,顿时目光一跳。
门外面,五花大绑着一个穿着暗红布衣的婆子,嘴里塞着破布,眼里流露出一抹绝望等死之色,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
“你不说了?那我来说罢。”仙蕙声音清脆,“这是咱们王府里的刘婆子,原先在云蔚别院做点杂活,后来报病离开了王府。就是她,私下受了孝和郡主的指使,然后去交接荣太太,安排人在江都各大茶楼胡言乱语。”说到此,不由冷笑连连,“说什么我和邵彤云在娘家就有仇,是我害了邵彤云。”
孝和郡主尖叫道:“你胡说!不是我。”可是声音发虚,明显没有任何底气。
心下一片慌乱,怎么可能?刘婆子早就被生母送走,给了大笔银子,说好一辈子躲在乡下不出现的,怎么会被仙蕙找到?!这不可能。
孝和郡主的表情,明显有些不对劲儿。
庆王看在眼里,震怒道:“孝和,你四嫂说的可是真的?!”
第73章撕撕撕
孝和郡主心下慌乱;只能无力反驳,“不;这是他们在陷害我!”指了仙蕙;“你真是居心叵测!我根本不知道什么茶楼,什么流言,更不知道眼前这人是谁。”
“是吗?”仙蕙一声冷笑,“那就等等,等荣太太过来一起说罢。”
孝和郡主知道事情不好了。
她身子发软;强撑着没让自己坐在地上。
仙蕙则是心下冷笑。
刘婆子的确收了孝和郡主的银子,领着儿子跑了。但是她的儿媳怀着孕;还在江都的娘家住着;暂时没走。前些天日子;高宸一路查到刘婆子的时候,也曾让人审讯刘婆子的儿媳。可惜对方是个孕妇,嘴又紧,一时之间没有问出东西,又不好用刑,只得暂且放了人回去。
厉嬷嬷想了一个损招。
她接手高宸;安排吴皇后暗线里的人;往那媳妇娘家的井里投放药粉,弄得他们全家上吐下泻的,然后再收买了看病的郎中,吓唬他们,说那媳妇胎气不稳,只怕这一胎的孩子保不住。
刘婆子的儿媳吓坏了,就搬回婆家,天天坐在大门口哭泣不休。
而刘婆子虽然领着儿子跑了,藏在乡下,但还是惦记孙子的。她花银子托了一个卖豆腐的邻居,让对方每天进城买豆腐的时候,顺路看看刘家有没有事。那邻居一五一十回去说了,吓得刘婆子,当即领着儿子赶了回来。
他们预备接了媳妇一起去乡下,然后另找大夫治病,结果正好落网。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宫里的人审讯的阴招一套套的,特别是对付妇人,刘婆子一样刑法没挨过,就全都招认了。
仙蕙冷冷看了孝和一眼,…………她毁了陆涧,自己也要毁了她!
很快,荣氏被人带来了。
荣氏已经不是当年的荣氏,不复轻狂张扬,人瘦了一大圈儿,模样看起来有几分干瘦单薄。即便穿了玫红色的妆花褙子,又戴了金钗,依旧掩饰不住眼角的憔悴,甚至添了几丝细纹,再也没有从前水灵劲儿了。
她本来心里就有鬼,进门一看,孝和跪在地上眼圈儿红红的,更是吓得不轻。但是不敢流露,上前福了福,“见过王爷,见过……”
“行了!”庆王不耐烦的打断,“等下问话,你给本王老老实实的交待。”
荣氏吓得一哆嗦,当即低头。
“刘婆子,你来说吧。”仙蕙冷冷道。
刘婆子已经被宫里的人吓得屁股尿流,况且在乡下的住所也被搜了,几百两银子的来历解释不清,如何还能抵赖?一五一十,把她在孝和郡主、荣氏之间的交涉,以及收受脏银之事,全都倒竹筒豆子一样说了出来。
孝和郡主脸色惨白,不肯认,“我不知道,都是你们在诬陷我。”
荣氏张了张嘴,想分辩又不敢说话。
仙蕙又喊厉嬷嬷,“那边问好了没有?”
厉嬷嬷回道:“问好了。”然后让人领了一个穿着体面的丫头上来,不知道是受了什么折磨,人跟稀泥一样,一扔就软在了地上。
荣氏看着丫头,吃惊道:“珊瑚!怎么是你?!”
仙蕙淡淡接话道:“是我让厉嬷嬷去拿了珊瑚的。”然后看向珊瑚,“说吧,上月初的时候,荣太太让你做了什么。”
“我说,我说……”珊瑚浑身哆嗦,实在被宫里的那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