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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啃着冷馒头继续冥思苦想,也有磨刀不误砍柴工的人开始热饭菜,更有自暴自弃的人在这冷飕飕的地方睡着了,嘴里还发出了鼾声。好在最后那种人须臾就会被巡场的令史叫醒,试场之中秩序却还尚可。然而,这寒冬正月最棘手的却是手冷受冻不能写字,还有砚台中的墨汁不过片刻便会凝结,需得反复设法用热力化开,至于席地而坐那种彻骨寒冷,和前两道最大的难题相比,反而不算什么了。
ri落时分,当这都堂之中的灯光已经极其昏暗之际,就只听外问一声铜锣响,交卷二字呼喝响彻全场。不论是否答完是否甘心,眼见得那些胥吏如同抢夺一般从众人手中抢过这第一场的卷子,一时都堂之内又是人生百态尽显。即便都是从县试府试一层层关卡闯上来的,绝非第一次考帖经,可当李纳吩咐下头十名胥吏当场判卷宣布成绩的时候,那些大声通报出来的成绩仍然良莠不齐。
“东监罗南生,十通其三,不得试第二场。”
“国子监唐盛,十通其五,与试第二场。”
“衡州……”
这一个个名字报下来,竟是几乎用去一个时辰,都堂之内只剩下那些烛火和火盆的光亮。尽管比此前县试府试的通过率要更高一些,约摸达到了半数左右,然则近干人之中也只剩下了五百人。待到黜落的人黯然离场,留下的这五百人——重新在胥吏那儿验看了户部核发的过所文书,早已经是晚上戌时过后了。杜士仪中午一顿吃得还算饱,这会儿李纳令举子各自休息便带着胥吏离场而去,他不禁大大伸了个懒腰,却只见那边厢韦礼出声叫道:“杜十九郎,我这儿有驱寒的药酒,还有张兄和各位,累了一整天了,都来松乏松乏?”
京兆府等第十人此前同进同出,宿会月余,此事其他各州的举子并非没有听说过,眼见那十人聚在一块,各自凑了所携食物,却是吃吃喝喝好不痛快,便忍不住有人冷笑道:“当初太原王十三郎错过府试的前例还在,诸位也不怕蹈了他覆辙!”
“抬头三尺有神明,当初让王十三郎不能应试的始作俑者,如今已经有了应得的报应。若是因前事就那般疑神疑鬼,ri后活该形单影只,不得友人!”
杜士仪随口答了一句,见四面为之哑然,再无人讨没趣,他便含笑接过韦礼递来的一个微微温热的银质酒葫芦,仰头喝了一大口。这酒一入腹中,他就觉得五脏六腑生出了一股暖意,他这一打头,其余众人也毫不迟疑,各自都喝了一大口之后,一时七嘴八舌都道是好东西。而韦礼接过那轻飘飘的银壶,摇了摇发现所剩无几,索xing一口都喝干了,这才苦笑道:“接下来这两天两夜,我可得靠诸位周济驱寒之物了!”
“我这有冻伤的药膏!”
“我这有鹿脯!”
“我这有……”
此起彼伏的声音之中,众人填饱了肚子,一时哈哈大笑,各归其位打开了铺盖,预备度过这漫长的冬夜。此时此刻,贫富贵贱之分方才显得格外分明。有的麻衣士子只盖着打补丁的薄被,有的却是厚厚的毡毯内衬羊皮毯,也有的是一袭大狐裘包裹全身。可即便再厚的衣裳被子,习惯了家中好环境的富家子弟反而比贫寒士子更难熬,更何况外头还能听到一阵阵呼啸寒风,四处的鼾声梦话声,更是一整夜都没有停过。
在嵩山求学三年问,经历过草屋中那些清苦ri子的杜士仪来说,这艰苦的一夜总算睡得尚可。大清早被外头的铜锣惊醒,起身洗漱预备第二场考试的时候,他就只见身后的苗含液眼圈青黑,显见昨晚上没怎么睡好。果然,当卯正时分李纳再次领着胥吏临场开始发考卷的时候,他能够清清楚楚地听到背后那个忍耐不住的呵欠声。
此番省试,第二场试赋的题目不是出自儒家经义,而是因景命题,作《瑞雪赋》,以“直如朱丝绳”五字为韵,不限次序,试赋不少于三百五十字
尽管往ri少有限定字数,但既然此次连这个也一块做了规定,上上下下自然无人敢马虎,冥思苦想之后便都字斟句酌地开始打起了草稿。尽管如此,待到这一ri傍晚第二场结束收卷时,仍然有人未能做完,恳求声和呵斥声不绝于耳,让人耳畔闻声,心中凛然。果然,到了最后一ri早晨公布第二场谁走谁留的时候,一时又是几家欢喜几家愁,留下的人竟只剩下了三百有余。这其中被黜落的,几乎清一sè都是犯了限韵!
在如今试场不能翻看韵书的情况下,将一本《切韵》死记硬背下来,便是唯一的办法!
待到留下的人各自重新入座,领到了第三场的卷子和草稿时,李纳方才环视全场,见人人都盯着五道策问冥思苦想,他的面上不禁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省试策问五道,从前多半为经史、政治、时务。然则经史既是杜士仪jing通,从嵩山卢鸿学多年,文章自也不必说。因而,他这五道策问,竟是政治和时务各半。虽则从前第二场方才是重中之重,可这一回只要杜士仪不过空具词采,策论大而无当空而无物,他将其置于末位,就无人能够多言了!
王邱和裴耀卿都因选人得法而平步青云,他可不想平白因投权贵所好而遭了恶名!
第一卷当时年少青衫薄 第一百八十二章众矢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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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液池东北的白雨亭,当楚国夫人杨氏在宫女的引路下到了这里的时候,就只见武惠妃背对自己,正凭栏看着烟波浩渺的水面以及湖心那座太液亭,几个宫婢内侍正环绕一边。她冲着宫女打了个手势,见她们果不出声,只是裣衽施礼,便放轻了脚步走上前去。待到武惠妃背后,她冷不丁轻声说道:“听说十五皇子又有些不好,我这才急急忙忙进了宫来。惠妃怎的不在紫兰殿陪着十五皇子,反而独自在这白雨亭?”
“姨母安好。”武惠妃这才转过头来,面上泪痕宛然。抬手示意杨氏在身侧坐下,她便淡淡地说道,“一直陪着他反而徒生伤心。虽说三郎再三告诫,几个御医之中终究还是有人胆小怕事,最终对我吐露了实情,敏儿如今是捱一天算一天,哪一天养不住也就去了。既然知道了,我也想开了,宁王和王妃一定会尽心尽力养大清儿,若是再不成,我听天由命也就是了……”
她说着便摇了摇头道:“不说这些了。姨母今天来得正好,宋相国恐怕在相位上呆不了几天了,他一去,苏相国却也难存。”
楚国夫人杨氏亦听说过上元之夜麟德殿赐宴时那一出戏,闻言立刻关切地问道:“惠妃可知道圣人属意何人?”
“三郎在政务上头素来谨慎,怎会对我说?”想起高力士对自己露出的口风,武惠妃便含笑说道,“不过,听说姨父在三郎面前,好几次盛赞过京兆尹源翁三年治京兆府,政令不改,上下极为称道。”
尽管武惠妃没有明说,但杨氏聪明剔透的人,哪里猜测不到这另一重意思?想到自家丈夫一直和源乾曜交情不错,故而频频在御前替其美言,杨氏一时大喜,连忙双掌合十笑道:“源翁可是一等一的好人,若是他为相,必定能帮上忙。”
武惠妃亦是如此思量,点点头后便继续说道:“开元以来,宰相多用两人,另外一人是谁,方才最要紧。须知开元之初,宰相是姚卢,此后卢相国故世,则是姚源,再后来换做了如今的宋苏,全都是一主政一辅佐。我虽一介妇人,可还是听说过,源翁xing子绵软,绝非一锤定音的人。即便如此,阿王在中宫,必然仍会心怀忌惮。近来王守一的动向,姨父可留心过?”
“他向知贡举的李纳引荐了苗延嗣,听说属意于苗延嗣之子为进士科状头!”杨氏见武惠妃一下子露出了凝重的表情,连忙低声说道,“每年岁举选人,总有这样那样的弊病,就算是圣人极重今年的岁举,可王守一毕竟是皇后兄长,单单因为此事而想对他如何,恐怕也难得很。毕竟他昔ri有功……”
“若不是已故祁国公和他父子二人当年有功,阿王无子,焉能坐稳中宫?”武惠妃挑了挑眉,秀眸中便露出了讽刺和嘲弄来,“岁举之事,历来是公卿大臣的指掌之物,可从开元初王邱和裴耀卿开始,每年进士及第已经从最初的动辄五六十而减至了一二十人,三郎前时才一时叹息过此二人能选贤才。否则,你以为三郎缘何会在前时乡贡举子上殿朝见的时候,突然说那样的勉励之语?不能倾之,便设法动之,阿王和三郎固然是患难夫妻,可如今不比从前了!她容下了柳婕妤,可她也不想想,柳婕妤因挟制而不得不屈从,真的会真心为她所用?”
杨氏对武惠妃的缜密心思心服口服,连连点头道:“惠妃说的是。那到底该怎么办?”
“前几天上元佳节普天同庆,三郎一时兴起,带着高力士旧地重游,去城南樊川韦曲杜曲微服转了一圈。据说朱坡那位京兆公,还和三郎在溪水旁钓了一回鱼。”武惠妃见杨氏大讶,她便笑了起来,继续说道,“三郎当初在潜邸之时,固然常常微服在城南韦杜之地游玩,可我听说,这一回是高力士撺掇的。高力士从来不做没有缘由的事,所以我干脆把人找了来直面相问。他倒也直接,直说是京兆公的请托。”
“莫非朱坡那位杜老头儿,是为了杜十九郎?”杨氏对于那桩案子还记得清清楚楚,见武惠妃微微颔首,她当即喜笑颜开道,“此前那案子都惊动到圣人了,若是李纳把人取中,名次公允还好,否则他这一次可真的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说起来,这杜十九郎还真是福星!”
“不过高力士也不是平白帮忙。京兆公是冠冕堂皇在三郎面前举荐杜十九郎,而他是借着京兆公的嘴,不动声sè地把葛福顺之子应明经利,的事情也一块吐露了出来。”此事却不是高力士说与她听,而是武惠妃暗自买通天子左右的人泄露的消息,因此,见杨氏若有所思蹙起了眉头,想到姜皎和王毛仲同为御前最受宠的人,彼此颇有明争暗斗,她正要说起最要紧的吩咐,突然只见不远处瑶光匆匆过来,遂闭上了嘴。不多时,瑶光便来到了她的跟前
“惠妃,高将军派人去了尚书省都堂,据说是打探今科策问的题目。”
武惠妃一时面露异彩。她摆摆手让瑶光退下,这才看着杨氏笑道:“姨母,进士科三场,高力士每场都派人去打探,我说如何?圣人从前不过问,不意味着这便是纵容。你回去对姨父打个招呼,但使葛福顺之子露出风声,就设法把舆论挑动起来!到那时候,无论是李纳扛不住把背后的王守一等人攀咬出来,闹得满城风雨,还是他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一个人全都认了,上下都能看清楚他的下场。横竖这一次,我们可是什么都没做。”
第三场考完收卷之时,却已经是太阳落山时分了。五道策问之中,一问选人,二问举贤,三问河道,四问边军,五问马政。可以说,这样的难度在以往的进士利,第三场策论中几乎是绝无仅有,因而出场的人几乎人人面如土sè。倘若仅仅以这一场而论,李纳决计可以纳入大唐开科取士以来最最魔鬼的试官,没有之一。倘若把这第三场挪到第一场,可以想见黜落的必然比帖经更多。就连韦礼在出场的时候,也忍不住摇头苦叹。
“竟然没有一道经史之题,这简直是近年少有!”
帖经的时候人人都嫌考得太偏太难,如今策论完全不考经史,却都埋怨不考九经了,杜士仪见此刻张简等人全都点头附和,一时不禁莞尔。只不过这会儿再不走就等着坊门关闭京城夜禁,因而众人只来得及约好发榜ri再会,一时便全都紧赶着出皇城。偌大的朱雀门前头,等着的全都是各家举子的僮仆和亲朋,杜士仪一眼就看到了翘首以盼的杜十三娘,立时快步赶了过去
“阿兄!”因见刚刚出来的考生中间,满脸疲惫的人居多,怨声载道的也很不少,杜十三娘自是乖巧地不问考得如何。眼看天sè又yin沉了下来,她不等杜士仪开口便连忙说道,“仿佛又要下雪了,我们快回去吧!”
“好,回去再说!”
杜士仪也不迟疑,见赤毕二话不说在前头开路,他便携了杜十三娘跟上,几个从者紧随其后,等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到chun明大街对面兴道坊北门处,和牵着马的刘墨会合,众人立时折回平康坊。好在此地距离朱雀门不过两坊半之地,进北门时,天sè尚未完全昏暗下来。东面诸ji杂居之处,隐约已经有各式各样的乐声歌声传了出来。杜十三娘看看身侧骑在马上一言不发的杜士仪,心里总有些七上八下,可思来想去只迸出了一句话。
“阿兄这三天一定累坏了,回去之后,让冯家姊妹们给你唱些曲儿解闷吧?”
杜士仪自忖自己是个俗人,ri后若能富贵,在家中蓄养些家ji,闲时赏歌赏舞赏美人,却也是人生美事。不过,只看冯家三姊妹被公孙大娘送来之后,转瞬就被自己的妹妹成ri差遣得连个影子都没有,他就知情识趣地绝口不提。这会儿杜十三娘突然如此说,他不禁愣了一愣。
而杜十三娘面对杜士仪这意外的反应,心下不禁更担心了,一不留神便把心里话都说了出来:“倘若阿兄考得不如意,也别放在心上,今科不成还有下一科呢!”
听到这话,杜士仪终于忍不住轻咳一声道:“十三娘,这会儿说这话,你不怕一语成谶?”
“啊!”
眼见得小丫头那瞠目结舌之后又后悔不迭的样子,杜士仪突然哈哈大笑,随即一夹马腹往前小跑了几步。一回头看见杜十三娘驻马不前,他方才大声说道:“快走吧!谁告诉你,你阿兄那第三场没有把握?”
平康坊崔宅之中,崔泰之珍藏的那些表疏政论,他此前可是抄过不知道多少jing彩的论述!
“好啊,阿兄你竟然故意逗我!”
杜十三娘一时大急,眼见得杜士仪在这会儿少有行人的十字街上策马小跑,她立时又气又急地打马追了上去,赤毕和其余从者见他兄妹玩闹,一时都远远吊在后头。这一跑一追,一时就到了崔宅的乌头门。等到杜十三娘好容易追上了已经下马的杜士仪,翻身跳下马背,正要去拽兄长的袖子,冷不丁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苍老笑声。
“一个一个都这么高兴,十九郎,看来你这三场是把握十足了!”
杜士仪一转头,见崔宅门楼之内一个老者笑着走了出来,不是杜思温还有谁?
杜士仪和杜十三娘一愣之下,连忙双双见过杜思温。待到他们兄妹一块搀扶杜思温往里走,还没来得及寒暄两句,杜思温便笑眯眯地说道:“十九郎,十三娘,这一次省试,我也教你们看一场大戏!”
第一卷当时年少青衫薄 第一百八十三章群情激奋,东窗事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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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举常科,有秀才、明经、俊士、进士、明法、明字、明算、一史、三史、开元礼、童子。这些常科之中,其他诸科应试的人素来不多,只有进士和明经两科的队伍最最庞大。进士重文章,明经重经史,而后者应试人数比进士更多,省试通常先帖经,后口试回答经义,然后再答时务策三道,以上上、上中、上下、中上四等及第。尽管取得出身后守选七年的这条年限,较之进士的三年守选来说更漫长,但仍是不少官宦之家在门荫之外的入仕之道
明经科并没有进士科的唱第仪式,张榜亦不在尚书省,而在朱雀门外。因而,这一ri明经科放榜,一大清早夜禁一除,chun明大街上,已经心急火燎的四方举子便开始往朱雀门赶,外加随行僮仆和各sè亲朋好友,也不知道有多少人。然而,他们急,发榜的人却不急,直到东边朝阳渐升,方才有一行胥吏从皇城之中抱了常常的榜单出来,随即张贴在了门前早就预备好的告示板之上。随着这榜单从尾到头一点一点打开,也不知道多少人长舒一口气,又有多少人翘首等待最前头的名字——揭示。
等到榜单出齐,上上、上中、上下、中上四等一目了然,有人欢欣鼓舞,有人捶胸顿足,更有人在一个个品评榜上人物。就在这时候,也不知道是谁突然嚷嚷了一声:“葛庆磷,这不是万骑葛大将军家的儿子吗?”
“没错,是葛四郎!”
同举明经,同属京兆府的人早就都得知葛家四郎也参加了此次明经科,那时候不少人心中便有些犯嘀咕。此时此刻,见葛庆磷的名字赫然在上上的第一等,为之哗然的人就更多了。尽管有朱雀门前值守的南衙禁军上前厉声呵斥,可落榜或是置于下第的举子们谁都不肯罢休,群情激愤之中,也不知道是谁行动最过激,突然上去用力一抓,就只听撕拉一声,那张大红榜单竞瞬间从中央被撕破了一个大口子。有人起头,其余人自是群起仿效,不过顷刻之间,那新鲜出炉的明经及第榜单竟是被扯得粉碎。
这还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