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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第1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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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是看见我平安无事,高兴坏了?”

    “你该险些被你吓死才对。”杜士仪没好气地后退了两步,往四下里一看,这才发现因为堂上大宴,这边厢并没有什么人,他便轻咳一声道,“不过岳娘子真是好本事,什么时候又厮混到这长史署的内宅来了?”

    “托你的福,我冒充王娘子长安家里送信的人,又对出来的婢女掣出了你的名义,然后就顺顺利利见到她了。”岳五娘仿佛丝毫不介意墙头这种地方绝非谈话之地,竟是用双托着下巴,似笑非笑地道,“要不是我,王娘子送给你的琉璃坠兴许就取不回来了,岂不是浪费人家一片心意?怎样,她在并州也呆不了多久,要不要我促成一下,让你二人能并肩同游飞龙阁?”

    杜士仪顿时又好气又好笑:“有你这样穿针引线的?直吧,是你的主意还是王娘子的主意?要是你的,那就不用了。”

    “要是她的,你就答应?”岳五娘皱了皱鼻子,见杜士仪耸了耸肩,仿佛默认了,她方才得意地笑道,“自然是王娘子因为听得我你那得以功成的鬼主意,所以想再见一见你这个胆大包天的状元郎。明ri一早,王娘子会飞龙阁看看上头刚刚安好的琉璃窗,你要是想见她,自己就是了。话我带到啦,这就回了”

    然而,那脑袋刚刚缩下,随即又露了出来:“对了,我这些天都住在这儿,小和尚应该就在王子羽家里头,兴许早已经急得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你见着他的时候替我赔个礼。明儿个也捎带他出来吧,我带他在太原城中好好逛逛

    眼见岳五娘就这么干脆利落地消失了,杜士仪到了嘴边的一句话根本来不及出来。无论是幽州探奚地,还是这一次甘冒奇险,这丫头仿佛不是在游历,而是时时刻刻把自己置身在那种最危险的情况下,难道她真的这么不惜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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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当时年少青衫薄 第二百一十八章 飞龙阁上与君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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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夜,喝多了酒的王翰很不老实,不过王宅上下早就习惯了这位主人的嗜酒如命,再加上提心吊胆好些天,人总算是平安回来,这如释重负盖过了手忙脚乱。至于田陌整天翘首盼望杜士仪回来,喜笑颜开之余,却是拉着杜士仪去看自己这些天的成果——却原来他收集了好些长安城中没有的蔬果种子,让杜士仪险些给他气乐了。而小和尚罗盈听到岳五娘还要继续住在长史署官舍,最初很有些失落,可当杜士仪提到,岳五娘要他明ri跟着一块出门,还要带着他好好逛一逛太原城,他立时几乎没把眼珠子瞪出来。

    “怎么,不愿意?若是那样,明ri我见着岳娘子,对她说一声就是了。”

    “不不不,愿意,当然愿意”罗盈几乎把脑袋摇得如同拨浪鼓,继而又把头点得如小鸡啄米似的,这才小心翼翼地问道,“岳娘子真不是开玩笑?”

    “是不是开玩笑,明天你就知道了,现在有什么好想的?”

    既然岳五娘代王容捎话,杜士仪便在前一天庆功宴之后对张说提出想去一登飞龙阁的请求。张说哪里不知道飞龙阁是太原名胜,却有些犯忌讳,可前头才拜托人去办了那样一件险之又险的事情,对于此事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怎么踌躇就答应了下来,顺便还提了一句长安琉璃坊派人装了白琉璃窗,他没功夫去检视,便请杜士仪代他去看一看。

    有了这理由,杜士仪这天一大早只带了罗盈,悄悄出了王宅。和长安洛阳城中通水路一样,太原城内亦是水巷纵横交织,除却晋渠从城中穿过,通向汾河东岸,中城之下则是宽阔的汾河。

    飞龙阁在中城东阳门北,是当年高宗和武后巡幸太原前兴建的,至今为止仍是太原城中最高的建筑。楼高不过三层,却因为地势高,地基更高,临高望远,可俯瞰整个太原城的无边美景。然而这等胜地,却因为当年二圣亲临,现如今城中文武官员也不敢轻易造次登楼,更不用说带自家亲眷上去游玩,百姓们也不过路过时仰头看看叹一声天家气象罢了。

    杜士仪和罗盈是第一次来太原城,但杜士仪准备充分,怀中揣着王翰使人画给他的地图,因而他索xing绕了小小一个圈子从汾河坐船到中城之下,趁机领略了一番城中泛舟的乐趣。待弃船登岸到了飞龙阁下,果然有卫士严加把守,闲杂人等不得靠近二十步开外,罗盈见着那架势,又仰头看着那座高耸的飞龙阁,便惊叹地嘟囔了一声:“真是比少林寺的藏经阁更高更威严,可惜都不许外人进去。”

    “少说废话,眼下咱们不是进去吗?”

    戴着假发的罗盈原本还担心是否会有人看出自己的假扮,可见杜士仪报名之后,一个中年队正亲自把他们迎了进去,他不禁长长舒了一口气,登楼之际心中竟有几分难得的雀跃。尤其是当走完那又高又长的阶梯,看见岳五娘凭栏远望的倩影时,他更是脑中心中再无他念,连杜士仪什么时候悄悄撇下他都没发觉,只是呆呆看着那背影出神。

    小和尚和岳五娘如何,杜士仪虽说好奇得很,可他更好奇的则是王容缘何邀约自己到这飞龙阁来,同时也对王元宝那闻名长安的琉璃颇为好奇。当他转过这飞龙阁上最高一层平台的侧面,到了正面的时候,他终于看清了那两扇琉璃窗。和他此前因那琉璃坠产生的印象不同,此刻面对这琉璃窗,他的第一反应便是——这哪里是什么白琉璃窗,这不是玻璃吗?除却透明度不高,整体sè泽更偏向于羊脂玉sè,琉璃看上去和后世的玻璃并无不同。

    “这飞龙阁所用的琉璃窗实在太大,光是搬运就着实让人煞费脑筋,要运上楼来更是耗费了巨大的人力物力,昨天才刚刚装好。”

    杜士仪这才转过身来,却只见王容白绫衫子藕荷裙,看上去素淡得很,螺髻之上却比从前在长安所见时稍显华丽,多了几件钗环头饰。他挑了挑眉,若有所思地问道:“王娘子,这两扇琉璃窗,价值几何?”

    “寻常的琉璃窗,一扇便价值千金,至于这两扇,说是万金也不为过。”王容若有所思地伸出手去摩挲着那自幼熟悉的纹理,随即便看着杜士仪道,“虽则确实是奢侈,可比起昔年那一条值钱一亿的百鸟裙,这琉璃窗至少还有实实在在的好处,杜郎君不会发兴亡之叹吧?”

    “我只是想,若此物易得,价低到人人都买得起,那便是天下万民的便利了。”

    “若真如此就好了假如家家户户都能装得起琉璃窗,而锅碗瓢盆之属都能换做此物,纵使价贱如草,那琉璃坊比如今何止扩充十倍”

    尽管早就知道王容商业头脑极强,但此刻听到这话,杜士仪不禁暗自叹服。奢侈品虽好,可终究受众群是有限的,倘若能经营所有人都不可或缺的ri用品实业,再加上没有竞争者,其中的利益自然更加庞大。可惜的是,他对于如何造玻璃吹玻璃一窍不通,此刻只能望洋兴叹而已。

    “对了,今ri王娘子相约我来,不知是为了何事?”

    “啊?”王容微微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地反问道,“不是岳娘子说,杜郎君有话要对我说吗?故而打算趁着我到飞龙阁来看这琉璃窗可安装到位的机会,以便相见?”

    居然还是被那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岳五娘给耍了

    想到昨ri岳五娘说谎时那骗死人不偿命的清纯表情,杜士仪只觉哭笑不得,然而,见一贯伶牙俐齿的王容双颊微微有些红晕,他虽觉得这会儿颇为尴尬,可总不能再把岳五娘拽过来向人赔礼,他只能苦笑道:“这个岳娘子,做事真是越来越过头了只不过,我也确实想亲自见王娘子道一声谢,那会儿想出那样的主意,多亏了你所赠之物让我灵机一动。只可惜我那时候和王郎君赶往了同罗部营地,竟是没能来得及将琉璃坠收回来。”

    “已经收回来了。”王容抿嘴一笑,见杜士仪吃了一惊,她便从腰中皮囊中取出了那琉璃坠在杜士仪面前一晃,这才笑道,“也是岳娘子事后去捡回来的,她还怕我会觉得腌膜。其实,要说这世间最腌膜的东西,远远不是这沾了血腥的琉璃坠,而是人人趋之若鹜的钱。可就算是钱,用好了,可以利人,若是没用好,就可以杀人。阿爷说过,既然有钱,该享用便享用,不用畏惧人言;可该助人也应该拿出去助人,同样不用畏惧人言。杜郎君可知道我手里这小小一件东西,价值几何吗?”

    见杜士仪摇头,王容便坦然说道:“说是无价之宝也不为过,因为那流转的狼目,是烧制时偶然间形成的,纵使匠人也不知道因何缘故,倾力再制却再也不能成功。可要说不值一文也不为过,因为寻常人未必能认识到其中价值。我送出去给杜郎君你的东西,岳娘子又送回到了我的手里,今ri又再重逢,便还是送给杜郎君做个纪念吧。横竖如此形状的琉璃坠,ri后琉璃坊不会再烧制了。”

    伸手接过此次的幸运之物,杜士仪若有所思地再次拿起东西对着ri头光线瞧了瞧,最后便收进了怀中。如今这时节,暑热未退,然而站在这高处,阵阵清风拂面而来,却是颇为凉爽,直到此时,他方才突然意识到四周安静的过头了些,等若有所思邀了王容围着这飞龙阁的顶楼随步转了一圈,他发现四周围空无一人,岳五娘和小和尚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他不禁生出了几分奇异的感觉。

    这种二人独处还真的是……别有意境啊

    这几年来,他见过各种各样形形sèsè的女子,对身边这年岁不大的女郎他确实颇有好感。此刻这一停步,他突然开口问道:“王娘子家中既有兄长,缘何这远道来并州的事情,却是你出面?就算你足可独当一面,可须知山高路远,令尊就不担心吗?”

    “因为王家当年是士人出身,虽不敢妄攀太原王氏,可终究也有些渊源。阿爷少时家贫,方才经商为生,却想着让我两个阿兄能够读书仕宦。结果阿兄们读了书,对这些事就更没兴趣了。大兄对于丝绢锦帛颇为沉迷,阿爷已经为他盘下了东西两市多家锦行,又在江南置下了大片桑田和丝机。二兄则是木讷了一些,所以阿爷给他的都是田产。而琉璃坊ri后则是我的,不论多辛苦,那也是我应该竭尽全力的。”

    杜士仪本以为她要说只是为父兄分忧,听到这么直截了当地回答,他登时瞪大了眼睛,随即才笑了起来:“令尊这还真是知人善任。只不过,他就不知道给你这么一份庞大的嫁妆,不怕惹人觊觎?”

    “阿爷福寿绵绵,再说,别人哪里会知道。”见杜士仪大讶,王容便笑吟吟地说道,“别人问,我可不会说这样的实话。”

    “那看来我还真是荣幸,难不成王娘子就觉得我正人君子到见金山而不动心?”

    “当今陛下都觉得杜郎君是直人君子,更何况我一介民女,自然对君若高山仰止。”

    这一来一回两句戏谑,杜士仪眉头一挑正要说话,突然只听得背后传来了一声哎哟。待回头一看,虽不见人影,可他轻易就分辨出了是罗盈的声音,顿时神sè一正:“在那偷听的人,给我出来”

    许久,他才看到罗盈躲躲闪闪现出身形,而岳五娘则是大大方方出来一笑,哪来半点听壁角的自觉?知道必是岳五娘把小和尚给带坏了,为之气结的他也懒得多说什么,没好气地呵斥了一声赶紧下楼,等把人轰跑了之后,他方才回过头对王容说道:“王娘子,我不ri启程前往幽州,不知道在幽州还有幸再见否?”

    尽管岳五娘今ri这一邀约着实匪夷所思,然而,王容总觉得和杜士仪交谈时让人很放松,放松到仿佛是相交已久的友人似的,不用顾忌男女之别,因而她虽觉得那位公孙大娘的弟子太唐突,却也并不生气。可此时此刻,她讶异地盯着杜士仪,见其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她不知不觉就迷惑了起来。

    这是……对自己的邀约,还是……

    “幽州冬ri苦寒,况且尚武不尚奢,不适合用琉璃窗和琉璃器具……”用少见的犹豫口吻说出这么一句话后,见杜士仪依旧目不转睛看着自己,她踌躇良久,最终开口问道,“杜郎君几时走?”

    “大约就在这几ri吧。”

    轻轻咬着嘴唇想了一想,王容方才抬起头道:“由太原到幽州,有三条路,最近的是从太原而恒州再到幽州;然后是从太原到蔚州再到飞狐,由夷宾等州,然后再到幽州;至于最后一条路,经云州、清塞军、天成军而妫州,然后入居庸关。如果我没猜错,杜郎君既是奉旨北地观风,第一条路自然不会走,至于第二条你才刚去过蔚州,应也不会选,会走的必然是第三条最长也是最艰险的路,是不是?”

    杜士仪对王容的判断并不讶异,坦然点头承认道:“没错。我本来就是想看看北地沿边的风土人情,若走蔚州桓州,那未免就失去此行意义了。”

    “幽州本不在我此行目的之内。但既是杜郎君说了,我便在幽州城中的蓟北楼等你再会”

    听到这么一句话,杜士仪顿时笑了起来:“有想见的人等在幽州,那漫长的边路也算是有个期待,王娘子,那就不见不散了”

    见杜士仪拱了拱手,继而便转身下了楼去,王容不禁有几分迷茫。这么快便答应下这样突然的邀约,这可不是她一贯的xing子她这是怎么了?

第一卷当时年少青衫薄 第二百一十九章 夜半佳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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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士仪启程的这一天,就如同他来的时候一样,悄无声息,丝毫没有兴师动众。张说提早一天在后头官舍设私宴给他践行,而晚上王翰亦是拉着他喝了一场,尽管前者许诺必会上书再表他的功绩,而后者则表示还要再考虑考虑是不是进京谋个一官半职,只从内心的偏向来说,即便张说ri后很可能飞黄腾达,王翰纵使家财万贯世家子,出仕之后也未必会顺当,杜士仪仍然更庆幸此行遇到了王翰这么一位豪迈狂士,而不是张说这将来的宰相。

    因云州当年曾为默啜可汗所破,州仍在,民众却全都徙于朔州,因而既然要走这条官道,张说少不得额外多拨了十名卫士给杜士仪。这十人当中,一半是当初随着他前往蔚州横野军安抚同罗部的人,如今又随从北上,尽管路上有些艰险,但他们全都是兴高采烈的。至于其他五人虽觉得杜士仪放着好走的路不走,非要绕道这一条又偏远又危险的路,可这也没有他们质疑的余地,只能在心里嘀咕而已。

    至于岳五娘和罗盈根本不理会杜士仪提议让他们俩走桓州这条近道,硬是依旧跟着同行。此番不用ri夜赶路,众人足足用了六七ri,方才抵达了已经只剩下一片残垣断壁的云州城下。自从进入云州开始,就真正诠释了什么叫做地广人稀,一行人偶尔零零星星遇到的也只是越境过来放牧的铁勒人,很少遇到有汉人的踪影。也正因为如此,当杜士仪本以为云州城内必定空无一人一片倾颓气象,结果却发现城中仿佛有人烟,进城之后更是看到一片一片开垦出来,分明是用来种植庄稼的土地时,他不禁大吃一惊,倒是几个卫士并不意外。

    岳五娘也在好奇地张望了一阵之后,若有所思地笑道:“云州城虽当初被攻破,但这儿土石都是现成的,水井也有,再说这儿没有人征租庸调,虽则兴许会遇到打仗的危险,但想来没有人会在乎一座荒废的城池,何尝不是安居乐业的好地方?”

    所以才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啊

    看着天sè已晚,原本以为要露宿的杜士仪索xing便在城中找了一户人家投宿。听说他这一行十几人是前往饶乐都督府做生意的商户,不是官府的人,户主老汉立刻释然了许多,又得了报酬之后,便张罗了颇为丰盛的一顿晚饭。

    晚饭时,一碗自酿的米酒下肚,老汉和两个儿子的话就渐渐多了。原来,他们根本不是云州人,而是逃避兵役不远千里从关中迁过来的,如今在云州落户已经有七八年。不但在城中开垦了十几亩地,自给自足不成问题,还能悄悄送到朔州去换各种必需品,ri子过得虽不殷实,但却逍遥,唯一的遗憾便是此地很难找到妇人,故而从丧偶的老汉到正当婚龄的两个儿子,全都不得不打光棍。

    “老丈就没想过积攒下了钱回乡养老?”

    “积攒下钱?呵呵,郎君真是高看我了。关中就属权贵多大户多,千辛万苦开出来的地,一个不好就被人看中谋了去,租赋重,兵役更重,与其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还不如在这儿求个逍遥。”醉醺醺的老汉看着两个连连点头的儿子,面上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别说我们,城中那上百户人家,哪一家不是因为如此方才避居在此的?附近的那些铁勒人固然凶,可只要客气些,每月送粮食去,他们也都不来sāo扰,比我们的家乡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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