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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第3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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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使君;静塞军杜司马有请。”

    杜孚去年年底实授静塞军司马;与其最初只是摄渔阳令;兼知判营田;可谓是直线擢升。而且;在收到的家书上;杜孚还得意洋洋地提到如今已经假绯服鱼;这自然让杜士仪为之大讶。只不过;这是赵含章的用人之道;他就算犯嘀咕;也不会去阻人飞黄腾达——更何况;他有足够的自信能够压下杜孚的气焰。

    跟着这个前来邀请的从者;他来到幽州大都督府后头的一处幽静院落。一进居中的正房;他就看到杜孚脸上挂着矜持的笑容站起身来。

    “十九郎;难得这次你到幽州来;我还以为能够并肩为战;想不到信安王竟然让你留守幽州”

    听到杜孚这么说;杜士仪眼皮子都没眨一下便气定神闲地说道:“术业有专攻;此次信安王麾下名将如云;我就不用献丑了。正好我对裴户部敬仰已久;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向其讨教讨教。”

    杜孚本来还想炫耀自己这次会作为赵含章的副手;可杜士仪竟然对此轻描淡写不接话茬;他这话就说不下去了。尽管他并不相信杜士仪大老远从代州赶到幽州;却被李炜闲置不用;心里会没点想头;可这会儿直接说李炜的不是不妥;他就只能懊恼地附和了一句;随即方才强笑道:“难得我们叔侄重逢;你就留下一块用晚饭吧。今天晚上我命人备了水酒;赵大帅也会过来。”

    听到这话;杜士仪万般庆幸自己已然有约;可脸上还不得不露出遗憾的表情:“叔父相邀;原本不该辞;但此前在堂上议事散去之后;裴户部已经相邀我晚上去他那儿共进哺食;一来我和裴户部第一次共事;少不得要多了解一些;二来我也想请教裴户部一些财计之事。实在要辜负叔父的好意了。”

    刚刚大堂议事;杜孚即便是静塞军司马;但区区一军司马还不够资格与会;所以一直等候在外;赵含章一出来;他就亟不可待地去打听此次出兵的安排了;故而根本没顾得上杜士仪。此刻听到杜士仪已经和裴耀卿有约;他登时有些面色不好;可裴耀卿身为户部侍郎;在朝中的地位甚至可以说还要高于幽州长史赵含章;所以他竟没法说什么其他的话;当杜士仪坐了片刻告辞之后;他唯有恼火地用手在扶手上一拍。

    此次大军征伐;杜士仪因为不得信安王李炜的待见;显然是捞不到什么战功了;回去之后代州长史的官职是否能保住还未必可知。可就是这样;杜士仪竟然还在他面前摆架子;不知好歹亏他本来还想在赵含章面前替其美言几句;届时赵含章劝一劝李炜;杜士仪还能跟随他这一路军马建功

    不用敷衍杜孚这个长辈叔父;杜士仪自然心情畅快。等到把手头河东军马调派的事情做完;趁着和裴耀卿相约的时间还早;他就召见了此次随行的代州军兵马使段广真和云州军兵马使南霁云。知道他们必然已经知道;自己不会随军的消息;他就只是少许一提;继而就沉声说道:“我虽不随军;但信安王令行禁止;你二人在其麾下;务必记得遵守军令;严守军期;至于胜败进退;你们都是久经军阵的人;不用我教你们了。”

    段广真还好;南霁云却还年轻;忍了再忍;还是忍不住问道:“使君真的不出征么?别人都说;此次必胜;只要随军必定都有军功;所以……”

    “别人说?倘若兵多将广就必胜;从前天后秉政末年;缘何会在营州之战中屡次败北;而且连损王孝杰等大将?”杜士仪严厉地打断了南霁云的话;这才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好好记在心里;不要因为大军进发就轻敌。这不比当年固守云州;因为兵马太少;于是不得不行险一搏。大军进发;宁稳勿乱;不可冒进你如果有什么不明白的;记得时时观察别人;也可咨询段将军。”

    说到这里;他就看向段广真道:“段将军;正明年纪太轻;你记得多多提点他。大军进发;不是儿戏;不容出一丁点的差错”

    他在南霁云还这般年轻的时候就将其放到了如今的高位;固然是因为其坚韧又有功;但可不是为了揠苗助长的

第一卷当时年少青衫薄 第六百六十九章 度支精髓,令君提亲

    这场大唐对契丹和奚人叛军的大战;之所以选择幽州作为大本营;固然因为幽州北面就是奚族故地饶乐都督府;以及契丹故地松漠都督府的缘故;但也有另外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幽州可以联通江南的便捷水运。从扬州的漕渠到汴州;然后转运黎阳;再从永济渠从黎阳直通幽州;全程水路要比陆路既节省人力;也节省物力。毕竟;这样大军进发所需要的军粮;只通过河北和河东两道固然也能够征用;但对于当地百姓的负担自然非同小可。

    即便如此;要精确地计算补给的日程;民夫的数量;车马骡子的所需;以及居中统筹安排这林林总总;全都不是简单的事。尽管杜士仪不是初出茅庐的新进士了;可还是比不上裴耀卿的效率。而按照裴耀卿那天晚上和他饮酒谈天时无意中的一声叹息;宇文融当初主持户部的时候;效率何止更高一筹

    两人固然因为那一次的交心而更进一步拉近了关系;但平日里自然更多的是公事公办。因为裴耀卿官居户部侍郎;又是此次行军的副总管;居于主导地位;而杜士仪更多的是具体负责统筹执行;所谓上行下达;各处协调他都是亲力亲为。因而李炜赵含章那两路军马不过出发了十天;他几乎也是跟着忙了十天;根本一刻都不得闲;这种时候;他才算是真正体会了后勤人员的辛苦。

    功劳全都是前头浴血奋战的将士得了——这固然无可厚非——可后头忙得焦头烂额的支援人员却没有半点嘉奖;有时候着实是一件让人没精神的事;尤其是广大具体执行相应任务的人。他就曾见到幽州都督府一个地位低微的小吏;忙了三天三夜;最终在他巡视的那天就这么斜倚在仓库中的粮袋旁边;竟是沉沉睡了过去。那时候;尽管幽州仓曹参军紧张得想要上前把人推醒;但他却出手阻止了对方;而且还解下了大氅上前去轻轻盖在了这位小吏的背上。

    矫情也好;感触也好;前方流血;后方流汗;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此时此刻;他在接到前头赵含章令人快马传达初战告捷;要立时三刻预备好犒赏的军令之后;召见了留守幽州;这些天来几乎眼睛都熬出了血丝的幽州大都督府诸曹参军时;再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布置下了这新的一轮任务后;随即便沉声说道:“前头将士能够获胜;固然是因为他们浴血奋战不遗余力;但也是因为后头能够及时补充各种物资军需。所以;我知道大家辛苦;但这辛苦若是能换来大胜;能换来前头少死伤几个人;便是值得的尽管军功簿上;未必有大家的一份;战后犒赏;也未必会赏赐大家的苦劳;但勒石记功的时候;裴户部已然允诺;必不会忘了大家这些天不眠不休的辛劳”

    尽管这些听上去只是漂亮话;但杜士仪并不是自己当甩手掌柜;也是和别人一样忙得连轴转;每天睡觉的时间少得可怜;裴耀卿亦是如此;因此;这番话说出来的效果;自然让疲累欲死的官吏们稍稍提起了些精神;利既然没有;能够得到名;也总好过一无所获。当杜士仪又说;每日将会在一日三餐之外;额外提供绿豆汤等等解暑佳品作为犒劳的时候;众人都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谁让今年的天实在是热得太早了;这晌午的大太阳底下只要站上一会儿就能出一身大汗;简直就已经提早进入夏天了

    将新的任务安排了下去之后;杜士仪就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径直拿着战报往后头去见裴耀卿。踏进屋子的时候;他就只听得裴耀卿正在对身旁一个令史模样的小吏吩咐着什么;尽管声音不大;但他还是依稀听清楚了其中的字眼。

    “……军粮……算好日子……不可多亦不可少……”

    那一瞬间;杜士仪便明白了李炜留下裴耀卿主持幽州留守;以及军粮统筹供给事宜;而裴耀卿也甘之如饴的精髓。毕竟是如此大军;尽管大唐很少有文官监军甚至于宦官监军;而且如今那位带兵主将李炜又是宗室;在西北前线的赫赫军功已经人尽皆知;忠诚也绝无问题;可李炜需要谨慎;裴耀卿需要提防;这都是他们身为人臣必须善尽的义务。于是;等到那令史退下之后;他才从门口缓步进去;到了裴耀卿身前时;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似的呈上了赵含章的战报。

    裴耀卿也仿佛自己什么都没说似的;笑着接过了战报;一目十行浏览了一遍;他便眉头微蹙道:“首战告捷?应该说是不战而胜才对吧契丹和奚人均是不战而退;所谓的俘获;也是他们丢弃不要的东西。大军进发;虏寇望风而逃固然好;可赵大帅不会忘了穷寇莫追吧?”

    杜士仪只在这次到幽州方才第一次见赵含章;此前只听杜十三娘提起过;说是赵含章此人自信到有些自负;说话亦是常常居高临下。想到此次李炜于脆分兵;让赵含章独领幽州军马;只怕也是看穿了这一点;他就若有所思地说道:“算算日子;信安王大军理应就快和赵大帅的军马会合了;应该不会有什么闪失才对。而且;赵大帅是从平卢出兵;平卢的乌家兄弟可不是无名之辈”

    “说的也是。”裴耀卿当即就笑了起来;“两年前之所以陛下会暂时止兵不行;也是因为乌承毗一个人就大破契丹兵马的缘故。既有如此勇将随行;赵大帅应该不至于出什么纰漏才对……对了;说起来;我记得君礼你的叔父是静塞军司马;此次也在赵大帅随行军将当中?”

    “是有此事。”杜士仪淡然点了点头;“叔父深得赵大帅赏识;由渔阳县丞;摄渔阳令;兼知判营田;一直到如今的静塞军司马;假绯服鱼;此等际遇;不过几年中事;叔父也曾经对我说过;赵大帅厚爱;他粉身碎骨也难以报答

    裴耀卿顿时瞪大了眼睛。他虽然当过刺史;可也从来没有节度一方;纵使当年在济州刺史任上赏识王维;可也不可能这样**裸地擢升提拔;而赵含章竟是这样用人;他不禁喃喃自语道:“既掌军权;又兼民政;甚至还能如此荐举用人;节度之权;实在是太大了”

    不管裴耀卿只是一时感慨;抑或是打算回去上奏;杜士仪并没有附和。尽管此次这一场大战;他看来是只能呆在后方了;但他早已做好了先手准备;白狼如果能够抓住机会;那么就能够发挥出相当的作用。当然如果不能;那也没有太多好遗憾的;不过是他看错了人而已。

    等到辞了裴耀卿出来;他就径直回到了自己的直房。正打算处理案头那些堆积如山;需要批示处置的公文;他看了一旁伏案到专心致志;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进来的张兴一眼;正要开口说话时;突然身后的门口传来了一个声音。

    “杜使君;有自称是您叔母的人带着一位郎君求见。”

    听到这话;杜士仪刚刚的好心情顿时无影无踪。待看到刚刚还在伏案疾书的张兴抬起了头来;有些疑惑地揉着手腕;他便微微笑道:“张兴;你这个掌书记代我去应付一下我那叔母韦夫人。不太过分的要求就答应下来;但若是过分的;就推在我身上。只说我忙得不可开交;抽不开身就行了。”

    尽管杜士仪确实忙;可显然还没到这个地步;张兴哪里不知道这是推托之词。可当他露出苦色想要推辞的时候;杜士仪却已经快步来到了他那张小书案前;随便翻阅了几样文件后;就不由分说地摆摆手道:“这些事我亲自来;快去”

    官高一级压死人;更不要说官高数级了

    即便暗自叫苦;张兴也只得从命。等到了大都督府外头;因见一辆牛车停在那儿;车前车后大约十余名从者护卫;看上去颇为精悍;他就于咳一声拱了拱手道:“可是韦夫人?”

    话音刚落;那车帘就被人一把打起;探出了一张金玉满头;却显然韶华老去的脸;正是韦氏。用挑剔的目光打量了张兴一会儿之后;韦氏就不无恼火地问道:“十九郎呢?怎不来见我?”

    若非知道来的是这样的长辈;杜士仪怎会避而不见;把麻烦丢给他?

    张兴暗自腹诽;面上却恭恭敬敬地说道:“我是河东节度掌书记张兴;奉杜使君之命前来迎接夫人。杜使君奉命和裴户部留守幽州;手头事务实在是太繁忙;所以实在抽不出空;还请韦夫人见谅。”

    “繁忙?前头打仗的人都不说忙;他这个安安生生呆在幽州的却说忙?真是笑话了”韦氏刻薄地冷哼一声;随即便气恼地说道;“那你转告十九郎;我替他弟弟二十四郎定下了一门婚事;是蓟州卢使君的女儿。如今二十四郎的父亲正在前头打仗;他既是兄长;这下定之类的事情;自也该出面主持”

    此话一出;张兴脸上纹丝不动;心里却是忍不住替杜士仪苦笑连连。既然求人办事;竟然还端着这种居高临下理所当然的态度?

第一卷当时年少青衫薄 第六百七十章 结亲还是结仇?

    “杜望之?打算迎娶蓟州刺史卢涛之女?而且赵含章还曾经亲自出面;向卢涛去提?”

    此时此刻;杜士仪一时情急直呼卢涛之名也就罢了;甚至连赵含章都不用尊称;面上甚至隐隐之中露出了铁青之色;张兴就知道;杜士仪此刻的心情肯定是极其糟糕的。观母见子;既然杜士仪那位叔母韦氏是如此自以为是的人;那么其子杜望之必然也不是什么性子好的;否则;杜士仪就算不是乐见其成;也不会这般气急败坏了。果然;他只不过默立了一会儿;又听到砰地一声;抬头一看;却发现是杜士仪在书案上用力击了一掌。

    “简直荒谬”

    杜士仪已经顾不上这属于家事的范畴了;心中又气又恼。倘若是勤学上进的杜黯之也就罢了;可杜望之是什么人?从小不喜欢读书;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尽管杜孚在赋闲的那几年间曾经严厉督促过了这个嫡子;可在调任幽州之后;又因为公事繁忙;而且要下死力为赵含章出谋划策;免不了再次疏忽了这个儿子。据他所知;杜望之现如今已经十七八岁了;可经史几乎只是装个样子也就算了;拉不得弓骑不得马;其余一无所长;可以说就是个窝囊废

    就这样的一个儿子;还要奢求蓟州刺史之女?不说卢涛是他恩师卢鸿的从祖弟;就算没关联;范阳卢氏总是幽州大族;谁乐意嫁女儿才有鬼了偏偏赵含章还去恃强力压;这简直是一个不自量力;一个昏庸自负;这一对主从怎么就偏偏全都自以为是?

    “我记得;蓟州卢使君今天回到幽州来?”

    “是。”张兴连忙应了一声;又点了点头;“卢使君此次并不在从赵大帅出征之列;但渔阳屯田;乃是整个河北道的重中之重;所以;在转运的粮食之外;蓟州所供粮秣也很不少。”

    “那好;等到卢使君来时;第一时间通知我。”

    卢涛这一天下午方才抵达;他先去见了裴耀卿;一出来之后便已经有人候着;说是代州杜使君有请。原本就算只因为杜士仪乃是他的从祖兄卢鸿门下;他也应该客气一些;可一想到从去岁年底以来;自己最喜爱的幼女便被杜孚惦记上了;求亲被他婉辞不果后;竟又说动赵含章出面。他强耐压力一再推拒;结果果然恼了赵含章;此次出征他举荐的人一个都没用;甚至还流露出一丝威胁;一时间;他连带着连杜士仪也一并痛恨上了。

    谁让他是杜孚的侄儿?

    所以;当卢涛踏进杜士仪如今占据的那偌大一间直房的时候;脸色自然好不到哪儿去。尽管蓟州是前两年刚刚以渔阳县为州治刚刚新设的;固然比从前复置的云州要好那么一星半点;但他这个蓟州刺史不受赵含章待见;职权又被杜孚这个静塞军司马摄渔阳令给分去了大半;但此刻身为范阳卢氏子弟的傲气以及他心里的那团怒火占据了上风;以至于他进屋之后;连互相见礼都等不及就生硬地吐出了一句话。

    “不知杜使君有何见教?”

    卢涛的态度一目了然;杜士仪哪里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对留在屋子里的张兴使了个眼色;见其知机地退到外头掩上了门;他便苦笑着上前一步向卢涛深深一揖。然而;卢涛却立时疾步闪开;眉头更紧皱了起来。

    “莫非杜使君也要逼迫我嫁女儿不成?范阳卢氏女虽并不娇贵;但也决不能所托非人”

    听到所托非人这四个直截了当的字都出来了;杜士仪叹了口气;直起腰后便诚恳地说道:“卢使君;不瞒你说;我也是今日叔母携子到幽州都督府求见;继而严词责我替二十四郎求亲的时候;我才知道有这么一件事。婚姻乃两姓之好;门当户对只是其一;最重要的却是两人性情相合。二十四郎自幼顽劣;不喜读书;如今快要及冠却依旧一事无成;远不如他那庶兄。倘若早些知道此事;平心而论;我是绝不会赞成的”

    卢涛没想到杜士仪竟是如此鲜明地表示了自己的态度;一怔之后;脸上神情便缓和了许多。他盯着杜士仪看了片刻;随即肃手一揖道:“刚刚是我不该妄自揣测;更失了礼数;还请杜使君见谅。自从去岁年末;杜司马提出此事以来;我是夜夜辗转反侧;连觉都睡不好。我两子两女都是拙荆所出;儿子也好;女儿也好;全都是习经史;通礼训丨如今只剩下了幼女未嫁。我不求将其许给公卿子弟;也不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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