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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第4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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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刚到鄯城便路遇此事,自当速战速决。清臣,此案便交予你和鄯城令贾世增主理,立刻给我查问清楚,苦主等若有留在鄯城的,尽快都找出来!”

    颜真卿素来刚正不阿,刚刚听那小老头诉说的时候就已经义愤填膺,此刻杜士仪既是将此交给自己,他顿时想都不想地拱手应道:“谨遵大帅之命!”

    而贾世增心里一万个不愿意,可自己的县廨出的事,他不得不面带苦色答应了下来。眼睁睁看着杜士仪所带的牙兵将所有书吏驱赶进了县廨,然后一个个单独关押,如同吃了黄连的他还不得不跟着奔前走后,到最后来到书斋看到占据了自己那主位的杜士仪时,他甚至不知道开口说什么是好。

    “贾明公啊贾明公,你让我说你什么是好!”

    尽管杜士仪用的称呼仿佛听着像是敬称,但贾世增根本不敢当真,此刻低着头心乱如麻。族兄贾师顺当年固然官至陇右节度,看似风光已极,可因为仅仅是守瓜州有功而骤迁,再加上一贯身体又不好,竟是在那之后短短两三年就去世了。他虽因为族兄的缘故而得天子青眼,又派到河陇任职,可贾师顺在瓜州兴许还有些人脉基础,在这鄯州就完全谈不上了,他到任后一直步履维艰。只看这鄯城县廨的胥吏,竟然敢把他这县令当猴耍,就足可见他根本没什么威望。

    要不是贾世增的年纪比自己大十几岁,而且,他正在筹划着把崔俭玄弄过来顶人的位子,否则,此时此刻杜士仪恨不得劈头盖脸痛斥这糊涂家伙一顿。见贾世增只不吭声,他便轻轻叩击着身旁的扶手,淡淡地问道:“刚刚我已经说过,今天这件事,我要听你的解释。你自己说吧,这是怎么回事?”

    贾世增心中委屈,但让他为那个赵三背黑锅,他是决计不愿意的。刚刚进来之前,他已经理清了思路,这会儿就索性实话实说道:“大帅,此事确实是我失察,然则我虽为鄯城令,可在这鄯城却是孤掌难鸣!我名为一县之主,可没有这些胥吏,我是什么都做不成啊!租庸调和户税地税,该交多少该如何征收,他们知道成例,断案判例如何,他们也比我清楚,甚至连河源军中那些将卒,也是他们更会打交道。只要他们不乐意,我就是聋子瞎子!那赵三是什么人?他不过是鄯城一无业游民,因为略识几个字便混入县廨为吏,十几年来借着军中有人扶持,把持政务挟制上官,简直是无恶不作!”

    越是往下说,贾世增就越是觉得自己这个鄯城令异常窝囊,一时竟忍不住把族兄贾师顺当年的境遇也给捎带上了:“别说是我,就连当年我那族兄节度陇右的时候,也一度被人挟制得动弹不得。什么鄯州都督,陇右节度,都是说得好听的,族兄虽则一向身体不好,年岁也并不小了,可倘若不是在陇右节度任上被人处处挤兑,一事无成,后来被调入朝中为左领军将军,又怎会郁郁而终?河湟之人最是排外,什么多豪俊之士,我看是多自以为是之辈!”

    这好几年郁积在心里的话,一股脑儿全都倒了出来,贾世增顿时觉得胸口的憋闷少了几分。可是,他本以为会得到杜士仪的共鸣,却不想对方竟是摇了摇头。

    “河湟直面吐蕃,军民多久经战阵,因而对于一无所知调任过来的外官,总难免心存轻视,这话你没有说错,但你可曾经真正用过心?就比如这鄯城县廨上下属吏,你知道谁人最擅长何事,可曾用心试过在其中访求是否有信得过的人?而且,令兄既然曾经一度节度陇右,就不曾给你推荐过帮手?倘若令兄在你到任之前,也对你说,这河湟之地的人无一人可以信任,你就不妨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那么,当我今天什么都没问过,什么都没说过!”

    眼见得贾世增一脸失魂落魄的表情,杜士仪也懒得在此多呆,站起身来径直出了门。等到外头和张兴鲜于仲通会合,得知颜真卿恩威并济,从其他属吏那儿打开了口子,如今已经去各处捕拿与此次案子有涉的犯人了,他不禁哂然一笑道:“忠嗣说吐蕃那儿风平浪静,不像是为此兴兵大战的样子,我还以为尚青总算是说了实话,此次鄯城之行不过是巡视,没想到竟然捅出了如此一桩触目惊心的案子。”

    “假造军情瞒骗百姓套取田地,实在是骇人听闻。只不过,却也不是没有疑点的。”鲜于仲通谨慎地指出这一点,这才压低了声音道,“比如说,百姓如若发现被骗后,回鄯城找他们算账理论,那么事情难道不会闹大?除非……”

    “除非有人知道郭知礼的如意算盘,进而想要浑水摸鱼。”张兴也插了一句,见杜士仪不置可否,他倒是有些摸不清楚这位恩主的态度了,“大帅是觉得不必节外生枝?”

    “不,此辈较之郭知礼,甚至更加可恶。让清臣查问明白之后,我会立时三刻给鄯城百姓一个交待!”

    当天下午日落之前,颜真卿就在县廨大院中审理了此案。尽管如今留在鄯城之内的民户数量已经大不如此前,可因为所涉之事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因而赶到县廨门外旁听的百姓仍然数以百计。当得知人称赵三郎的赵庆久为了谋夺他人田地,谎报军情,假称上命,编造出了那一重重谎言,外头的百姓顿时愤怒了。其中,刚巧有已经卖了田地却还没走的人捶胸顿足,当即成了新的证人。至于现场捅出来此人的其他累累恶行,更是不计其数,场面几乎一度失控。

    尽管颜真卿早已预计到了这样的局面,旋即加以弹压,可那喧嚣声仍然几乎把鄯城县廨给掀翻了。尤其是县廨中的另外好几个胥吏全都被揭出来和赵庆久狼狈为奸之后,外间更是一时喧然大哗。就在这时候,围观百姓突然听到了一声骤然暴喝。

    “此等谎报军情假称上命,却为谋夺民财的狗鼠辈,着实该杀!”瞎子!那赵三是什么人?他不过是鄯城一无业游民,因为略识几个字便混入县廨为吏,十几年来借着军中有人扶持,把持政务挟制上官,简直是无恶不作!”

    越是往下说,贾世增就越是觉得自己这个鄯城令异常窝囊,一时竟忍不住把族兄贾师顺当年的境遇也给捎带上了:“别说是我,就连当年我那族兄节度陇右的时候,也一度被人挟制得动弹不得。什么鄯州都督,陇右节度,都是说得好听的,族兄虽则一向身体不好,年岁也并不小了,可倘若不是在陇右节度任上被人处处挤兑,一事无成,后来被调入朝中为左领军将军,又怎会郁郁而终?河湟之人最是排外,什么多豪俊之士,我看是多自以为是之辈!”

    这好几年郁积在心里的话,一股脑儿全都倒了出来,贾世增顿时觉得胸口的憋闷少了几分。可是,他本以为会得到杜士仪的共鸣,却不想对方竟是摇了摇头。

    “河湟直面吐蕃,军民多久经战阵,因而对于一无所知调任过来的外官,总难免心存轻视,这话你没有说错,但你可曾经真正用过心?就比如这鄯城县廨上下属吏,你知道谁人最擅长何事,可曾用心试过在其中访求是否有信得过的人?而且,令兄既然曾经一度节度陇右,就不曾给你推荐过帮手?倘若令兄在你到任之前,也对你说,这河湟之地的人无一人可以信任,你就不妨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那么,当我今天什么都没问过,什么都没说过!”

    眼见得贾世增一脸失魂落魄的表情,杜士仪也懒得在此多呆,站起身来径直出了门。等到外头和张兴鲜于仲通会合,得知颜真卿恩威并济,从其他属吏那儿打开了口子,如今已经去各处捕拿与此次案子有涉的犯人了,他不禁哂然一笑道:“忠嗣说吐蕃那儿风平浪静,不像是为此兴兵大战的样子,我还以为尚青总算是说了实话,此次鄯城之行不过是巡视,没想到竟然捅出了如此一桩触目惊心的案子。”

    “假造军情瞒骗百姓套取田地,实在是骇人听闻。只不过,却也不是没有疑点的。”鲜于仲通谨慎地指出这一点,这才压低了声音道,“比如说,百姓如若发现被骗后,回鄯城找他们算账理论,那么事情难道不会闹大?除非……”

    “除非有人知道郭知礼的如意算盘,进而想要浑水摸鱼。”张兴也插了一句,见杜士仪不置可否,他倒是有些摸不清楚这位恩主的态度了,“大帅是觉得不必节外生枝?”

    “不,此辈较之郭知礼,甚至更加可恶。让清臣查问明白之后,我会立时三刻给鄯城百姓一个交待!”

    当天下午日落之前,颜真卿就在县廨大院中审理了此案。尽管如今留在鄯城之内的民户数量已经大不如此前,可因为所涉之事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因而赶到县廨门外旁听的百姓仍然数以百计。当得知人称赵三郎的赵庆久为了谋夺他人田地,谎报军情,假称上命,编造出了那一重重谎言,外头的百姓顿时愤怒了。其中,刚巧有已经卖了田地却还没走的人捶胸顿足,当即成了新的证人。至于现场捅出来此人的其他累累恶行,更是不计其数,场面几乎一度失控。

    尽管颜真卿早已预计到了这样的局面,旋即加以弹压,可那喧嚣声仍然几乎把鄯城县廨给掀翻了。尤其是县廨中的另外好几个胥吏全都被揭出来和赵庆久狼狈为奸之后,外间更是一时喧然大哗。就在这时候,围观百姓突然听到了一声骤然暴喝。

    “此等谎报军情假称上命,却为谋夺民财的狗鼠辈,着实该杀!”

第774章 斩首示众

    是谁说的?是谁说出了咱们的心声?

    围观人群中顿时起了骚动,不少人都在寻找那个敢于说话的人,因而,当看到一个青年从县廨大院的侧门处缓步出来的时候,他们方才彼此交头接耳议论了起来,很多人的心里都有了猜测。果然,下一刻,他们就看到今日主审此案的那位同样年轻的陇右节度巡官立时起身迎了上前,躬身行礼称了一声大帅。

    “是杜大帅!”

    “真的!竟然是杜大帅说这赵三该杀!”

    “没错,赵三这家伙多年以来盘踞鄯城,也不知道做了多少恶事,怎么不该杀?”

    杜士仪示意颜真卿免礼,看也不看地上颤抖得犹如筛糠似的赵三等人一眼,转身面向了门外拥挤的人群。他举了举手示意肃静,很快,刚刚闹哄哄犹如集市的县廨门前,渐渐安静了下来。眼见得众人全都注视着自己,他这才一字一句地说道:“吐蕃兵马悍然越境,各军正在忙着调派兵马守御反击,各州县正在忙着安抚四境,却有这些狗鼠辈沆瀣一气编造谎言妄图从中渔利,逼得鄯城百姓不能安居,逃亡他地,实在是该杀!”

    听到前头传来了阵阵欢呼,杜士仪又敏锐地注意到,身边的颜真卿微微皱眉,显然是不赞同自己的说法,他方才再次沉声说道:“此人所犯律例,不过招摇撞骗,但于军机紧急之际,若是他这谣言散布开来,却无疑祸乱军心!我既以鄯州都督兼知陇右节度,如若容此等跳梁小丑继续上蹿下跳,以至于百姓受难,岂不是对不起陛下信赖?来人,将这赵庆久等胥吏立时带出县廨门外,斩首示众!”

    “大帅不可!”

    这两个声音几乎不分先后地响起。颜真卿见另一个出言劝阻的人赫然是鲜于仲通,连忙抢先说道:“大帅,此人罪行虽令人发指,然则他并非军卒,更何况罪不至死,倘若就此处死,实在不合律例!”

    颜真卿愣头青似的只说道理,鲜于仲通就不会像他这样不会说话了。他向杜士仪深施一礼,这才压低了声音说道:“大帅,此等奸徒事小,让别人得了把柄事大。何不容忍这狗鼠辈一时?陛下英明,此事禀奏上去,陛下也绝不会放过在这吐蕃兵马犯境之时却动念渔利之辈!”

    两人一个刚正,一个圆滑,这鲜明的性格分别从此刻的劝谏之语就能够明明白白看出来。若是平日,杜士仪一定会从善如流地纳谏,可此时此刻,他却摇头说道:“非常时刻,行非常之法。人证物证既已确凿,杀他们三人,若是能让鄯城就此安定,若是能警醒那些奸猾狡诈之辈,即便日后追责,自有我一力承担!来人,立时将他们推出去正法!”

    事到如今,赵庆久已经几乎绝望了。颜真卿不好糊弄,再加上之前眼见自己倒台,臭味相投的狐朋狗友也好,党羽打手也罢,谁都不敢再给他兜着,刚刚已经一股脑儿都承认了。他本以为顶多拼着挨一顿打,抑或是两三年的徒刑,可谁知道杜士仪竟然动了杀心!

    当左右两个牙兵突然架起了他的胳膊,强行把他从地上拖了起来,他徒劳地蹬了两下双腿,突然高声叫道:“大帅饶命,大帅饶命!我还有下情禀报,都是因为郭知礼授意我在鄯城放出兵败流言,我才这么干的!”

    觉察到两个架着自己的牙兵仿佛有些犹豫,赵庆久仿佛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慌忙大声嚷嚷道:“真是郭知礼!他派来联络我的人,正是他身边的心腹从者辛锥!他许诺若是能让鄯城百姓躁动,进而能够助他一臂之力,事后他保我一个儿子的前程!至于田亩之事,也都是他的授意,我哪有那么大的胃口,敢吞下那么多土地!我是因为猪油蒙了心,这才听了他的,大帅饶命,我只是听命行事,此事绝不是我的主使!”

    为了活命,赵庆久完全顾不上事情起因确是赵庆久的授意,可由此并吞田地却是他自己的贪念,只一股脑儿全都把事情推在了郭知礼身上。果然,他发现自己这一通嚷嚷之后,外头围观的百姓顿时再度哗然,杜士仪那张脸亦是绷得紧紧的。而这位陇右节度身边的那两个幕府官,则是再次反复谏劝。正当他以为自己必定会逃得一命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一声冷笑。

    “郭知礼被拿勘问,业已交由陇右道采访处置使苗公,此事如今已经公诸于众,倘若你早有悔过之心,便应该到鄯城县廨亦或是鄯州都督府自首,可你非但没有,而且还存着侥幸之心,还想在鄯城县廨继续逍遥。你此等恶徒,即便是听人支使也罪不容恕!还愣着干什么,我之前的军令尔等没听见?”

    两个牙兵本以为杜士仪正在踌躇,听得这话,他们俩立刻毫不犹豫地将人拖了出去。其他牙兵也立刻上去架起了其余两个面如死灰的人。而他们一出来,鄯城县廨门外的百姓连忙让出了一条通路。对于这么一个一直潜藏在县廨之中势通上下的恶棍,多少人敢怒不敢言,如今见其等死,有人痛快地喝骂,也有人干脆趁此踹上一脚,甚至还有尤不解恨的人捡起地上的土块朝人砸了过去。等到两个牙兵将人按倒,就只见县廨之中走出了一个马脸汉子,正是如今统管牙兵的马杰。

    如今的牙兵也就是当初的府卫,虽说经过了周密的训练,兵器也素来精良,但早已不是当年跟随郭知运征战的那些亲卫了,其中上过阵见过血的,不到三分之一。这还是杜士仪令陈昇马杰统管之后,筛选淘汰了一批人,然后补充进了新血的结果。此刻来不及去调刽子手,马杰便索性叫了两个战阵老手,自己也亲自上阵。即便他对杜士仪自称没有立过什么大不了的功劳,但从军几十年,他杀敌斩首却总有不少。

    此时此刻,他右手一抽腰刀,左手在赵庆久的后脖子上一划一比,嘴里便哂然笑了一声:“赵三,下了阴曹地府,自己去找郭知礼算账吧!”

    话音刚落,他甚至不等赵庆久有任何声音动作,右手猛地挥刀下落。那一道雪亮的刀光骤然划过的赵庆久的后颈,竟不见多少滞涩便垂落了下来。几乎是顷刻之间,随着人头落地,一道鲜红的血泉便朝前头喷涌而出,刚刚挤在最前头的人无不被溅着了一星半点。可这些围观的人并没有多少惊恐之色,反而有不少人兴奋激动地嚷嚷了起来,也不知道是谁起了个头,一时欢呼万胜的声音此起彼伏,竟仿佛打了胜仗过节一般。

    而马杰身上一滴血都没溅着,见两个刚刚按着赵庆久的牙兵周身血渍斑斑狼狈不堪,他打了个手势示意两人前去收拾,自己旁若无人地将沾上了血迹的横刀在那具无头尸身上搪了搪,这才收刀回鞘。见其余两个老兵也干脆利落地将二人斩首,他上前去一把提起了赵庆久那死不瞑目的首级,大步走回了县廨之中。

    此时此刻,最初呆坐在书斋的贾世增已经出来了,当看到马杰这么提着个脑袋从外头进来,尤其是那狰狞可怖的东西上,还在滴滴答答淌着血,倘若不是他死命咬着牙,几乎就要就此晕倒过去。等发现马杰就这么一身腌臜地行礼复命,他立时避若蛇蝎地往后躲了一步,竟是很没有仪态地闪到了杜士仪背后。

    “若非本朝没有枭首示众的大刑,此等狗鼠辈便应悬于城首,以儆效尤!将他尸首发还家人,掩埋了吧!”

    杜士仪言简意赅地吩咐了两句,见颜真卿低头不语,脸上仍有憾意,而鲜于仲通则是默不作声,他知道自己今天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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