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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5章 漠北新联盟
早在得知杜士仪从回纥启程回归安北牙帐城之后,陈宝儿就悄然从同罗启程赶往仆固牙帐城。他曾经在这块领地上,以阿史德氏的身份被人称为阿波达干,辅佐了乙李啜拔很多年。在杜士仪正式将安北大都护府从朔方中受降城迁到乌德犍山下之后,他就应召从仆固部去往那里,从一介白衣直擢从五品司马,这一任又是多年。如今重回故地,路上但凡遇到仆固部的将校,常常会有人本能地一声阿波达干叫出口。
乙李啜拔当年一直都在防着他,可自从其回归夏州之后,留下了仆固玢作为仆固怀恩的代理人在此留守,陈宝儿就再次插手进来。仆固怀恩给仆固玢拨来了最勇猛的精兵,而他则是派出了自己身边最熟悉仆固部的随从,由上至下重新启用了当年受他之命而深深潜伏下去的那些暗棋。就在都播西进仆固牙帐城之前,他悄然先行潜入,当着仆固玢的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尽起伏兵,斩杀了那几个欲图挟持其起兵反叛的重将。
而这几个人,全都是乙李啜拔的铁杆心腹,他也曾经与之并肩作战。如今却几乎等同于亲手杀了他们,在命人掩埋尸体的时候,他自也难免黯然。
此时此刻,当他走进金微都督府中,那座聚将所用的大堂时,就只见仆固玢浑浑噩噩地一个人坐在居中的位子上,甚至都没看到他进来。于是,他不得不轻轻咳嗽提醒了一声,这才淡淡地说道:“同罗牙帐城那边送来消息,大帅已经到了。”
“是吗?那我是不是也该去迎接一下?不不不,这边是不是要做什么准备?”仆固玢陡然惊醒了过来,整个人显得颇为慌乱,“又或者,我亲自带人去向大帅领罪?陈司马,你会替我说情的对不对?这件事本来就和我无关,是他们……”
“仆固小将军!”陈宝儿实在看不下去了,一声暴喝,总算是让仆固玢稍稍平静了下来,他才沉声说道,“你自幼跟着仆固将军学习武艺和军略,又曾经跟着张长史他们学习经史文章,大帅视你兄弟二人如同己出,可你在仆固部这两年,你自己扪心自问,是不是太过沉迷于一呼百诺的风光,忘记了你代理一族之主的责任?如果不是因为当初你的祖父曾经有异心,这个位子怎么会落到仆固将军的头上?而你的祖父为什么越过你的兄长,指定由你来代替你的父亲仆固将军,行使王权,这些你都想过没有?”
见仆固玢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显然心乱如麻,陈宝儿也就没有继续教训下去,而是直截了当地吩咐道:“大帅是否会到这里来,我也不能断定。但我可以断定的是,仆固将军肯定会来。”
眼看着陈宝儿就这么径直转身离去,仆固玢不禁双手抱头,整个人陷入了又懊悔又恐惧的情绪中。他是想过,是不是能够越过父兄,一直把这个代理仆固之王继续当下去,可当那一天,几个往日对他恭恭敬敬的将军冲进来,用毫不客气的口吻威逼他响应起兵叛乱的时候,他是真的怕了。不但如此,那些人还揭破了他是一个傀儡的事实,只是乙李啜拔让他们尊奉他为大王。最令他愤怒却又无力的是,他把父亲掣出来当挡箭牌时,其中一人轻蔑的一句话。
“我们是怕仆固怀恩那个杀神,可你被人叫了这么久的大王,事到临头就只会拿出阿父来吓人?”
三日之后,仆固怀恩果然风尘仆仆地赶到了这里。发现前来迎接自己的不是仆固玢,而是陈宝儿。他已经从罗盈那里大略得知隐情,明白都播在刺派驻的兵马不足两千,与其说是留守,不如说是协防,自然又气又急。此时此刻和陈宝儿一碰头,他就恼火地说道:“仆固玢呢?如此无能,你就该在杀了那几个贪心不足的家伙之后,将这个没用的家伙一起斩首示众,免得给我丢脸!”
陈宝儿没想到仆固怀恩一见面就这样不留情面,顿时叹了一口气,随即推后两步深深一揖道:“仆固将军如果这么说,我就实在是无地自容了。不论怎么说,都是我从前虽得仆固将军举荐,却在为令尊出谋划策期间,伏下了这些暗棋。仆固部是将军的根源所在,我一个外人不该……”
他这话还没说完,就被仆固怀恩一把搀扶了起来。而让他更没想到的是,仆固怀恩哂然一笑,竟是一字一句地说道:“对我来说,夏州才是根源!只不过,我想问陈司马一句,你和都播那位怀义可汗,难不成早就相识?”
“也谈不上早就相识,只是当年我在遇到令尊之前,曾经在都播当过同样的角色。”
仆固怀恩本来只是隐隐怀疑,听到陈宝儿坦然承认之后,他登时倒吸一口凉气,这才明白为何杜士仪会在召回陈宝儿之后,不顾其本是白身,为其奏请司马这样的高位幕佐。再联想起这一次侯希逸坦露的安禄山逆谋,同罗的阿布思那点小心思被再次洞悉,仆固的夺权风波也被轻易平息,此前杜士仪和他、侯希逸以及罗盈商讨的,竟然是如何继续保持漠北这看似一团乱局,让牛鬼蛇神全都跳出来,然后统统收拾干净,回头再应对河北王安禄山。这几年来因天子的厚此薄彼本就窝了一肚子火的他,现如今方才意识到,杜士仪一直都在应对着天子翻脸的那一天!
于是,他忍不住感慨道:“幸好,大帅不是王忠嗣!”
仆固怀恩亲自前往仆固牙帐城收拾局面,杜士仪则是在同罗牙帐城和罗盈侯希逸继续商定当安禄山举起反旗后的一系列应对措施。当然,他也没忘了把派人回去把阿古滕给召唤过来。当这位当年阿布思亲自送去安北牙帐城,多年熏陶下已经足够独当一面的年轻勇将匆匆赶到之后,杜士仪也不多解释,直接让阿古滕自己到城中四下去打听打听,然后再去见阿布思。
茫然的阿古滕在罗盈派人引路之后,先去见了自己最最熟识的几个老将,又去找了自己少时玩伴,随即干脆扮成平民,到底层牧民当中去转了一圈,当他最终出现在父亲阿布思面前时,心里着实五味杂陈。他不像仆固怀恩那样性格本就强势,且跟了杜士仪这么多年,所以父子重见之后,阿布思固然百般狡辩,他却实在说不出仆固怀恩那样强硬逼父亲退位的话来。
还是阿布思自己发现,他说十句,儿子都难得回一句,最终突然意识到什么,打了个寒颤。不是杜士仪打算杀他祭旗,所以让阿古滕来见他最后一面吧?
阿古滕根本没发现阿布思倏然间面如白纸。他在犹豫再三之后,这才低声说道:“阿父,你如果还像现在这样,我很难去向杜大帅求情……”他本意是想劝父亲一下,自己都已经四处去问过了,父亲的心思昭然若揭,就不要抵赖了。
可阿布思却已经当成是杜士仪已经下令处死他,儿子不忍心,所以还想去求情,当此生死关头,他想起陈宝儿说过的话,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气,猛地一拍大腿说道:“阿古滕,事到如今,我也不想说什么了。同罗骑兵名闻漠北,可在我手下却始终碌碌无为。你既然在安北大都护府呆了这么久,从今往后,你回来吧,我让位给你!”
阿古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到阿布思立时三刻开始交待后事,他方才确信自己并没有听错,可直到他被阿布思从屋子里轰出来,逼着他立刻去见杜士仪谈这件事,他整个人仍是晕乎乎的。到了杜士仪面前,他讷讷把父亲要传位给自己的话一说,就只见杜士仪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最终突然哈哈大笑。
“大帅,我阿父……”
“我待他不薄,可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动安北牙帐城的歪脑筋了。”杜士仪知道阿古滕为人就是脑袋一条筋,所以绝口不提自己对阿布思也绝非全心全意的信任,接下来对阿古滕这些年来的战功表示了肯定,末了才仿佛有些勉强地开口说道,“我不想杀人,但若是不惩处阿布思,不足以正安北大都护府的秩序。三日之后,你自己挑选护送的人,再加上牙兵一百,送他去骨利干!让他在骨利干吹上几年北海的寒风,他就知道,我从前对他有多宽容了!”
让阿布思这个家伙好好尝尝苏武牧羊的滋味!
听说让自己挑人护送父亲去骨利干,阿古滕顿时一阵狂喜,慌忙单膝跪下拜谢不止。等到他匆匆转身离开去安排此事之后,屏风后头便有人悄然闪了出来,正是侯希逸。他摩挲着下巴上那一丛胡须,意味深长地说道:“大帅还真是好本事,能够把几个真正的铁勒人收拾得这么服服帖帖。”
“恩威并济,仅此而已。再说,我给人好处的时候,可比安禄山要更加大方。”杜士仪见侯希逸立刻笑了,他就开口说道,“你明天就动身回去吧。有你的回话,安禄山想必不会再动你家产的主意。我会设法让漠北的消息偶尔传上几条去长安,让杨国忠觉得这边还正乱套,免得他惦记我,顺便再举发一下安禄山。如果陛下真的能够幡然醒悟,那也不是不能从头收拾旧山河。你记住,回到幽州之后,所有的通信渠道全部启用最密一级,把你的家眷安顿好,一切以安全为重!”
“好!”侯希逸一口答应之后,踌躇片刻便开口说道,“接下来如果真有战事,恐怕就算做好万全准备,也不免会有万一。我的表弟李怀玉一直有建功立业之心,但我担心他在安禄山麾下反而会有麻烦,故而一直不敢大用,所以想求大帅留下他,回头我对安禄山就说,这是我留下的人质。”
对于这样一个要求,杜士仪不禁莞尔:“此事还需要一个求字?如若他真有谋勇,我不介意再提升一下自己知人善任的美誉!”
第1116章 全军备战
此前侯希逸孤身入同罗牙帐城,几个时辰不见踪影,护送他来的那些牙兵和他的亲随们心急如焚,险些造成冲突。而后他们虽然获准进城,可侯希逸却只是见了他们一面,又是多日未曾现身。李怀玉纵使是侯希逸的表弟,可也和别人一样没法见着人,更不知道其安危如何,外界消息也全部断绝,不能和幽州联系,竟和坐牢没什么两样。甚至在其他人的议论中,悲观情绪溢于言表,每个人都认为自己这一趟是有去无回。
所以,当侯希逸时隔多日终于再度出现,声称立刻启程回幽州复命,耳听得欢呼声一片,李怀玉也生出了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可让他万万想不到的是,侯希逸命别人去准备出发,却让心腹亲随守在外头,单独把他叫到屋子里,说出了一句让他无法置信的话。
“什么,我留在这里?”
李怀玉呆呆站了好一会儿,方才气馁地说道:“我知道了,他们无非是想要一个人质,我留下就我留下。”
“胡说八道,你以为你这小小一个旅帅,够格当人质?”侯希逸比李怀玉年长很多,此刻顿时恨铁不成钢地瞪着他道,“这是我好不容易才给你争取到的机会。倘若不是安胖子看得紧,儿子我一个都带不出来,你以为这种好事轮得到你?”
好事?这一年还不到三十的李怀玉素来慧黠,经侯希逸这么一说,又提到了他的那些外甥们,他不禁隐约品出了几分滋味来。可当他还要追问时,侯希逸却不肯再多说了,只说等他这一行人走后,李怀玉就什么都知道了。既然问不出来,李怀玉也只好怏怏作罢。可是,次日一大清早,当侯希逸这一行人启程离去时,尤其是那些牙兵全都用怜悯的目光看着他,即便侯希逸已经有言在先,孤身一人留下的他还是感受到了一股说不出的恐慌。
李怀玉如今明面上是留下的人质,不能送出城外,侯希逸等人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一队衣衫严整的黑衫军来到了他的面前,用不卑不亢的语气说俟斤有请。他如今寄人篱下,不便抗拒,也只好依言从命,可等到一路疾驰在宽敞的大街上,最终看到的竟然是一处城门,而那边既有都播的黑狼旗,同时还有飘荡着绣有杜字的旗号,他不禁完全糊涂了。穿过层层守卫,最终被带到了军阵中深处,他就看见面前赫然是两拨人马。
而被簇拥在当中的,赫然是两个年纪相仿的中年男子。左边的那个虎背熊腰,一股彪悍的杀气扑面而来,只看了他一眼便露出了几许笑容。右面的那个稍稍显得有些瘦削,仪容俊伟,眉间有两条深深的横纹,幽深的目光落在身上时,李怀玉只觉得仿佛和自己第一次见史思明的感觉仿佛,只不过,史思明那眼神中充满着挑剔,而这一位则是纯粹的审视。
“杜大帅,想必李将军已经等急了,我就送到这里吧!”
“连日以来叨扰怀义可汗了,就此告辞。”
杜士仪打了个手势,麾下几名牙兵立刻上前来,将李怀玉裹挟在当中。见李怀玉在最初的吃惊过后,就老老实实没有任何反抗,他不禁微微一笑。接下来,同行的龙泉发出了一系列军命,六百牙兵须臾井然有序地自城门疾驰出去。等到他这一行人和阿尔根会合之后,这位足足在此等待了四日的安北大都护府重将,葛逻禄左厢炽俟部族长长长舒了一口气,竟根本顾不上问此行的得失。
路上,阿尔根得知仆固怀恩竟然只带了四百牙兵赶往仆固牙帐城,又是不以为然,又是暗自腹诽。行险也该有个度!安北大都护府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杜士仪亲身犯险,这倒算是安全回来了,可仆固怀恩竟然也这么干,一个个都不知道自己的命有多重要吗?不过,他一个葛逻禄族长,替他们操心干什么?
杜士仪再次从同罗牙帐城安然归来,对于安北牙帐城的军民将卒来说,无疑是提振士气的好消息。
当他踏入安北大都护府节堂,见除却仆固怀恩在内的文武已经全部到位,他径直走到主位前,转身一振大氅落座,就只见面前几十人齐刷刷行礼参见,纵使文官亦是散发出一股精悍之气。他微微颔首吩咐众人起身之后,方才用平缓的语气起了个头。
“此行同罗牙帐城,我见到了平卢节度左厢兵马使,也就是我当年在云州的旧部侯希逸。一晃二十多年,他一直在范阳平卢河东节度使安禄山麾下,我本以为当年袍泽情谊不在,却没想到,他告诉了我一个简直可以称得上是滑稽的消息!”
杜士仪不谈此行去见都播之主的结果,却突然从这样一个谁都没料到的话题说起,一时节堂中一片寂静,包括李光弼在内,每一个人都不明其意。只有莫名其妙被人领到节堂外的李怀玉不由得打了个寒噤,暗自犯起了嘀咕。侯希逸不会真的把安禄山请求和都播联手进兵的图谋告诉杜士仪了吧?
他还正在这么想,就只听节堂上杜士仪突然重重一拍扶手,声色俱厉地说道:“身兼范阳、平卢、河东三镇节度使的安禄山,派侯希逸去见都播之主怀义可汗,竟是要请求对方与他联手,图谋我大唐江山!”
此话一出,李怀玉吓了一跳,节堂上更是一片哗然。安北大都护府精兵强将如云,再加上地处整个大唐情势最复杂的地区,一直对于其他地方的军将不太以为然。如王忠嗣这样成名极早,无论勇武军略,还是人品忠义都无可挑剔的名将,他们自也真心敬服,可对于安禄山这个三镇节度使就没那么客气了。在他们看来,那不过是一个因为权相李林甫一力支持提拔,天子偏爱而蹿升上来的幸运胡儿,如今竟然还凌驾于自家主帅之上,简直是天子瞎了眼!
而现在就是这么一个胡儿,竟然还图谋大唐江山,简直是痴人说梦,胆大包天!
也不知道是谁起头破口大骂,整个节堂中竟是一片声讨声。直到杜士仪伸手压了压,这刚刚几乎要掀翻屋顶的声音才被压了下去。
“侯希逸虽曾在安禄山麾下多年,和我亦不通音信,可骨子里却仍秉承忠义。他家小为安禄山所挟,不得不来,只能将此事转告于我,希望我能够出面挽回。可是,他未免高看了我杜士仪!如果是换成二十年前,甚至是十年前,我还能据理死谏,希望陛下能够睁开眼睛看一看,这天底下到底谁忠谁奸,可就在不久之前,安北牙帐城也才刚刚经历了一场浩劫!一个罗希姡В业髋墒鼐谜饫锸乇缚招椋被沟剐心媸湃味裢狡哿杈瘢招┰斐刹徊庵觯∷尴'是谁?前右相李林甫的亲信,今右相杨国忠从泥潭里头捞出来的,陛下竟然不顾他曾经陷害王忠嗣,把他又派来了这里!”
杜士仪在揭开安禄山野心图谋的同时重提旧事,节堂中登时死一般的寂静,沉郁和压抑的气氛弥漫在这偌大的空间里,让每一个人心头都是沉甸甸的。有人想要开口,可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就连李光弼这样统领一军的大将亦然。
这时候,杜士仪方才命人把李怀玉叫了进来。他一路上并没有与其交谈过,但刚刚放任其在外头听,想必按照侯希逸对其慧黠灵敏的评价,李怀玉应该能够听明白其中的奥妙来。果然,李怀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