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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没有好下场,那个承诺代表什么,他又岂会不明白?
突然,他猛地感觉到身边有人使劲撞了自己一下,抬头一看方才发现是弟弟嗣庆王李俅。尽管同是皇孙,但李俅承袭了庆王的那一票推举权,故而就坐在他身侧。他还有些不明所以,就只听李俅压低了声音说道:“别走神,情况不对,仪王遭到群起而攻了!”
就在刚刚李伸心不在焉的时候,仪王李璲已经面对了人生之中最大的一重危机。裴宽才刚刚宣布了复推的流程,底下就突然有官员高声指斥仪王李璲侵占民田、强抢民女、暗藏**、交通宫闱等数条罪名。尽管谁都知道,当初李隆基对儿孙防范极其严密,这些皇子根本不可能如同当年宁王岐王等皇兄皇弟那般骄奢淫逸,肆无忌惮,前两条的真实性值得怀疑,可暗藏**和交通宫闱却实在是非同小可的大罪。
如果不是李隆基恐怕已经死了,即便仪王曾经得天子亲口许封太子,天子一怒之下,不死也要脱层皮!
仪王李璲气得满脸通红:“血口喷人,裴相国,这等庄肃场合,岂能容这些无礼之徒胡说八道!”
裴宽见刚刚那个御史跳出来之后,转瞬又有好几个官员也跟着宣扬仪王李璲的种种不法事,他登时沉下了脸。如今李隆基已死,他当然希望能够快刀斩乱麻定下新君,也好立刻发丧办事,否则长长久久拖下去,纵使皇家威信降低,他善始善终的愿望也许能够达成,但麻烦也会更多。因此,他当机立断地说道:“来人,先将叫嚣者带下去,等今日事了再另行勘问!”
“裴相国,既然是用了古今未有的推举新君之法,当然是要选出最最贤德的宗室来承袭皇位!可仪王贪鄙无耻,何德何能进入复推之列?我并不是信口开河,我这里有明确的证据!”
当今日维持秩序的飞龙骑上前抓人的时候,说话的那个御史便从怀里掏出好几张纸,突然将其奋力往空中一撒。可出乎意料的是,今天的风实在是太大,只不过一瞬间,这几张薄薄的纸片就被大风忽的卷起,紧跟着就不知道飞到哪去了,当事者本人登时呆若木鸡,脸上表情犹如见了鬼似的。
看到这一幕,杜士仪顿时忍俊不禁:“人算不如天算,此言还真是诚不我欺!”
“不过是连场猴子戏而已!”阿兹勒却是冷笑一声,继而低声说道,“义父,如果今日没有结果,只得两个最终人选,怕是到终推之日期间会闹出大麻烦。要不要我亲自驻守十六王宅,以防出乱子?”
“今天这一场复推要是不出结果……呵呵,也不用择日,立刻就终推。不过,今天应该用不着这么麻烦,我也好,其他人也好,谁都想快刀斩乱麻。”见阿兹勒一下子呆住了,杜士仪便缓缓说道,“此一时彼一时,兴庆殿中如果继续耽搁下去,只怕没人能受得了!”
就算是现在那一层层防腐材料涂上去,再加上那些冰盆摆着,在这种天气,尸体也避免不了渐渐腐坏,那股味道也已经极其严重了。从上到下的人,如今都是在兴庆殿外的左右配殿暂居,只苦了那些为尸体做防腐处理的人。总而言之,这座李隆基最最喜欢的兴庆宫,只怕新君登基之后是绝对不会乐意住的,一来是前任天子留下的烙印和痕迹太深,二来就是因为这在兴庆殿业已停灵两天秘不发丧!
大风卷走了仪王李璲那些罪名的黑材料,告发者目瞪口呆,被告发者仪王却忍不住暗自大叫庆幸,拿着丝帕拼命擦汗。然而,这却还没完,可称得上谨慎自守的颖王竟然也被人抓到了把柄,有人跳出来指斥这位继荣王李琬之后被称之为贤王的皇子,曾经以借书为名,将民间百姓家珍本书据为己有,甚至还有家奴********。眼见颖王那张脸一下子变得雪白,整个人也为之摇摇欲坠,却咬牙没有抗辩,他身边的兄弟们顿时全都明白,这罪名竟也是真的!
短短这么些天,能够把仪王和颖王的罪名全都查证清楚,这是何等效率,南阳王李係和平原王李伸,到底是谁这么下手稳准狠?
这样重要的场合,张良娣和上一次李隆基强撑上朝一样,她又换了宦官的行头悄悄混入了宫中。虽则证据随风飘去,她略略有些懊恼,可当看到颖王亦是焦头烂额的一幕,她便不禁得意地笑了起来。窦家虽说多年贵幸,可随着武惠妃和杨玉瑶先后崛起,早就很靠后了,窦锷不肯表示支持东宫,却有的是人向她示好!人多力量大,这些平日以为和皇位无缘,于是或自暴自弃,或放纵自己,一个个都是私德有亏的龙子凤孙们,把柄还会不好抓?
哪里像李亨早年本就谨慎,当了太子之后却被李林甫连番打击得越发谨小慎微,唯恐走错了一步路!
张良娣轻轻吸了一口气,可今日安排好了一切跟她过来的李静忠却总觉得心神不宁,此刻便低声提醒道:“太子妃,今天这样大的事情,宫门处的检查却如此稀松,以至于咱们轻轻巧巧混了进来,会不会其中有诈?”
“还能有什么诈?杜士仪若真的大逆不道,当初那六千兵马入城后,就足够改朝换代了,也不会拖到今天!”张良娣不耐烦地示意李静忠不必再往下说,目光便盯向了高台之上,“戏肉就要来了,别说话,只要能把李遂打下去,其他人不足为惧!”
因为那毕竟是李隆基曾经有意立为太子之人,只不过非嫡非长,故而前次推举之中就已经呈现劣势,即便如此,仍是需要比平原王李伸优先对付!
在一片乱糟糟之中,刚刚扰乱秩序的一个御史和两个门下录事被架了下去,而裴宽再次重申,回头将彻查他们举发之事。可是,还不等他再次宣布推举开始,吴王李祗身边的宗正少卿嗣韩王李叔璇突然开口说道:“裴相国,刚刚这两件事固然还可以延后彻查,但眼下却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前时太子别院失火一事,宗正寺追查多日,已经有了初步线索。”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一次,裴宽简直是出离愤怒了。然而,当他看向嗣韩王李叔璇时,却注意到其身边的吴王李祗面沉如水,显然对李叔璇的突然发言并没有什么意外,甚至可以说,如果没有吴王李祗首肯,这位素来不掺和外务的嗣韩王是绝对不会贸贸然开口的。陡然之间,裴宽又想起李叔璇的母亲杜氏正是出自京兆杜氏,乃杜思温之女,而杜思温对杜士仪的情分,那根本就是整个长安城人尽皆知的。于是,他不得不把质疑的冲动给强摁了回去。
如果不是关系重大,杜士仪不会默许,李叔璇也不会在这种时候重提此案。可为何不早与自己通个气?
李叔璇显然也是第一次在这种场合开口。他有些不自然地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沉声说道:“太子别院纵火,以至于广平王妃崔氏母子殒命于火中,还有前时崔氏幼子中毒身亡一事,乃是仪王李璲之子,钟陵王李侁指使!”
如果说前头那些罪名只是听着能唬人,那么,此刻李叔璇吐露出来的这件事,就着实让下头一片哗然了。众目睽睽之下,就只见刚刚大呼冤枉的仪王李璲面色登时惨然,哆哆嗦嗦想要辩解,却连话都说不齐整,谁人心中没有判断?
而甚至不等李璲回过神来想好开脱之词,李叔璇便继续说道:“经查,钟陵王李侁不报宗正寺,纳婢为妾,而此婢女的兄长乃是太子别院的杂役,故而能够趁乱潜入纵火。事发之后,钟陵王李侁将此婢妾溺死灭口,又试图毒杀其兄,不料其人早有准备,诈死脱身,如今人在宗正寺看押,尚留有与钟陵王有关的多件物证!”
这简直是人证物证俱全啊!
旁人都觉得崔氏母子一死,吴王李祗说是追查,实则雷声大雨点小,可如今听到李叔璇作为宗正寺的代表,竟是当众把这桩大案给剖析得清清楚楚,登时有人高声嚷嚷道:“此等谋害宗亲之人,怎称得上一个贤字,怎配为贤王候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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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2章 乱成一锅粥
对于仪王李璲来说,他的人生本来只是在十六王宅中当个寻寻常常的皇子亲王,等太子李亨按部就班接了李隆基的皇位,然后对他们这些兄弟表现一下孝悌,他就可以过上比从前那种几乎如同坐牢似的日子多几分自由的生活,也就心满意足了。可是,李亨以及广平王建宁王父子三人,再加上荣王李琬的死,安禄山这场叛乱的结束,却给他带来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机会。因为他赫然发现,自己竟然成了硕果仅存的十余位皇子之中最年长的一个!
更让人不可思议的是,李隆基竟然在勤政务本楼上金口玉言,要册封他为太子,入主东宫!
可他甚至还来不及对未来有什么美好幻想,就重重挨了当头一棒。什么册封仪式,什么祭告天地都还没来得及进行,就在那时候李隆基话音刚落时,先是南阳王李係现身揭破自己的遭遇,紧跟着就是杜士仪现身指斥天子,将一场好好的朝会搅和得乱七八糟,而杜士仪更是完全无视天子一度册立了他这个皇子为太子,当廷提请李隆基退位,推举贤王为新君!而他固然挟天子之威,在上次推举时得到的票却少得可怜!
可李璲终究是挤进了复推的四人名单,可今天一切都还没开始,他就被人揪着罪名狠狠编排了一通。而屋漏偏逢连夜雨,前头那些罪名还只不过是暂时摁了下去,接下来被揭开的却是另外一个最最要命的罪名!他当然知道自己的长子钟陵王李侁是个什么货色,狠毒自大,贪得无厌,可他做梦都没想到,广平王妃母子被害这件事竟然是李侁做的!事到如今,他就算辩解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把一切罪名都推到李侁身上,那又如何?谁会相信?
他把心一横,终于抬起头来:“宗正寺既然查出此事和我之长子有关,我无话可说!然则太子别院广平王妃崔氏母子所居院落遭人纵火,却迟迟不见人营救,分明是懿肃太子妃和南阳王因为崔氏母子曾经登杜相国之门求救,这才故意拖延时间,致使她母子殒命火中!如果查证出来李侁该是什么罪名就是什么罪名,我绝不姑息包庇,可若是懿肃太子妃和南阳王什么责任都不担,我也绝不心服!”
张良娣早已得到宗正寺内线传来的消息,正在幸灾乐祸看着仪王李璲吃瘪这一幕,却不想李璲突然话锋一转,矛头直指她和李係,她登时气恼地骂道:“这个老匹夫!”
可她恨恨的骂声话音刚落,却不想李璲干脆就抬起手指向了自己这一边:“各位全都好好看看,身为懿肃太子的未亡人,张氏本只是区区良娣,如今却不次擢为太子妃,却不在家为皇兄守制,竟是带着宦官改头换面混到了这种地方来!她不就是自恃出身勋戚,想要当太后吗!”
精彩的反击!
高台之上的杜士仪忍不住想为仪王李璲喝一声彩。这位资质和能力无不平平,只是占了年纪大这唯一便宜的皇子在被人逼到了绝境的时候,竟然还能拿出这样的杀手锏来,真是不枉他吩咐宫门口的禁卫稍稍放点水,让张良娣能够混进来!
尽管张良娣所处的位置本来是极其犄角旮旯,不会有人关注的地方,可随着仪王李璲这一指,也不知道多少目光汇聚到了她的身上。她在事先对仪容做了精心的修饰,然而一旦被人揭破,这样的修饰又怎么可能瞒得过别人?她平生第一次经历这样难堪耻辱的场面,那些打量她的目光之中,满是轻蔑、鄙视、怀疑、不屑,她甚至希望自己干脆就这么一头栽倒晕过去,也好过继续处在这样的窘境!
可偏偏就在这时候,一直任凭嗣韩王李叔璇开口,自己则一声不吭的吴王李祗终于打破了沉默。他用力击掌数下,把人们的注意力拉了回来,这才淡淡地说道:“仪王所言,太子别院之中有人故意放纵崔氏母子殒命一事,我亦是已经命人彻查过了。我当日就说过,曾经命人于太子别院之外监视,其中一人莫名失踪。失踪之人如今已经找到,却已经化作了太子别院花园下头的一具尸骨!太子别院纵使从前杯弓蛇影,但若是抓到可疑人,软禁也好,事后送交有司也好,全都是处置的办法,可现如今却是死在太子别院,是应该有人给一个交待!”
高台之上的南阳王李係已经开始后背心冒汗了。早就预备好的戏肉以意料之中的形式开始,却又以意料之外的形式展开,他本就不是善于应变的人,能够给他出主意的鱼朝恩因为身份所限,只能呆在下头,放眼看去,他身边全都是幸灾乐祸和冷嘲热讽的面孔,赫然举目无亲!如果地上有一条地缝,他恨不得就此钻进去,也好过杵在这里千目所视千夫所指!
转瞬之间,仪王背上了谋害宗亲的罪名,南阳王李係和乔装打扮到这里来打探消息的张良娣也给牵扯了进去,这连场变故使得本该举行的复推仪式成了一场闹剧。然而,冷眼旁观的平原王李伸却已经回过神来,心里终于做出了决定。
他突然起身踏上前一步,一字一句地说道:“当年阿爷无罪被废,奇冤天下皆知,如果阿爷还活着,这东宫之位理应是他的!可阿爷如今已经故去,我兄弟几人托伯父庆王之福,方才能够苟活至今,本也无德无能,不该企及大宝!今天再看到这场兄弟子侄相争的闹剧,我不想和别人那样成了笑话。所以,感谢之前推举我的诸位,但我要让诸位失望了,我,平原王李伸,今日在此郑重宣布,这次复推,我就此退出!”
“好!”
阿兹勒大为意外,突然听到耳边这低低一个字,他扭头一看,恰是发现杜士仪脸上那一闪而逝的笑意和赞赏。想想别人为了这皇位打破头似的争斗不休,而李伸却当断则断毅然退出,他也不禁轻声嘀咕道:“这么多龙子凤孙里头,总算有个明白人!”
今天这热闹凑得值了!
没份登上大宝的宗室们无不惊叹连连,既看到了狗咬狗的好戏,又看到了有人急流勇退,岂不是比上一次按部就班的推举要精彩多了?就连妻子被李隆基夺走之后,就一蹶不振浑浑噩噩度日的寿王李瑁,也在听到平原王李伸这番话后,整个人犹如被天雷劈中一般,呆在了那儿。可呆滞的他却第一次感到脑际清明,甚至生出了深深的悔意。
如果他能够如李伸那般雷厉风行,而不是优柔寡断,想当初就应该对武惠妃说自己不娶杨氏,就应该在父亲要夺杨氏这个子媳时,豁出去闹开来,哪怕是死了,人生也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现如今有谁还记得,他,十八皇子寿王李瑁,曾经是最有希望成为太子的人!前次推举时,竟然没有一个人想到他,没有人注意到根本连一个推举他的人都没有!
李伸却不管别人反应如何,他撂下这番话后,便转身看着嗣庆王李俅。见这个一母同胞的嫡亲弟弟先是呆滞,随即竟是惊喜地跳了起来,他便冲其嘿然一笑道:“这个皇位,谁爱坐谁去坐,我们兄弟不稀罕!今日推举,阿弟你弃权吧,我们走!”
李俅本就只是因为兄长不忿多年来遭受的苦楚和轻视,再加上父亲追赠有望,这才出来争,现如今兄长都要放弃,他就再高兴不过了。他当即重重点了点头,毫不犹豫地应道:“好!我们走!”
当着在场官员加上飞龙骑,整整上千号人的面,平原王李伸和嗣庆王李俅兄弟拱了拱手,就这么扬长而去。看着他们那毫不回头潇潇洒洒的背影,尽管有人嗤之以鼻,但更多的人却不由得在心底赞叹了一声。哪怕废太子李瑛在无数人的心目中,是一个已经废死十多年的人了,杜士仪提出追赠李瑛与鄂王李瑶光王李琚的名爵,还有不少人不以为然,可在此时此刻,人们却觉得此事应当。
只凭李伸今日见此闹剧弃权而去,对比其他两边的丑态,实在是高下立判!
随着高台上突然传来的一阵鼓掌声,无数为之出神的人方才被拉了回来。众人循声望去,这才发现发出声音的不是吴王李祗,而是杜士仪。就只见刚刚一直在旁坐着监督的他已经来到了左相裴宽身侧,与其低声交谈了几句后,便来到了最前方。
“平原王高风亮节,孝悌可嘉,而其父冤屈人尽皆知,是该早日昭雪。只平原王之退出,固然出人意料,可宗正寺查出的这两件事情,更是让人匪夷所思。想当初广平王妃挟子前来求我,不过是为了求一个自保,可笑却有人认为我当初曾经在马嵬驿中抱过其长子,便认为我有偏向,故而一再加害,实在是人神共愤,天理难容!平心而论,今日复推人选,本是从朝堂上这么多五品以上官员以及宗室亲王之中推举出来的,可请诸位看一看今日这群情沸腾的模样,然后想一想,如今有人尚未登上大宝就能下手残害子侄,日后又岂能为圣明之主?”
事到如今,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