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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小试,真正齐集天下才俊的省试才是重中之重!别让人说我一时偏心却看错了人,更别让你家十三娘一番护兄之心白费!”
“老叔公放心,我必定尽心竭力!”
见杜思温明显是都交代完了,杜士翰好容易才寻到说话的机会,这会儿过来大力在杜士仪臂膀上拍了两下,这才笑吟吟地说道:“你家那宅子包在我身上,绝不会让人偷工减料!这次跟着老叔公出来,我可没想到能看到这样一番连场好戏,长见识也长心眼了!十九郎,好好使劲,我还等着回头发榜进城来给你贺喜呢!”
“多谢十三兄!”
送走杜思温和杜士翰一行人,杜士仪方才反身和赤毕等人会合。该说的话在府廨中都说完了,此刻彼此相视一笑,众人一时上马便走。当回到平康坊崔宅那乌头门前,尽管杜士仪离开尚不到十ri,此刻却有一种仿若隔世的感觉。而赤毕五人的反应便更强烈了,进门之后,站在乌头门和正门门楼之间那宽阔的院子里,赤毕竟是仰头双手拢在嘴边大叫了一声。他这一打头,其余四人自然纷纷效仿。在这鬼哭狼嚎一般的声音中,杜士仪忍不住掩耳落荒而逃,当看到正门处,杜十三娘那熟悉的人影连奔带跑地朝自己冲了过来,他连忙加紧步子迎了上去。
“阿兄!”
杜十三娘直接撞入了杜士仪的怀中,一时激动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泪如雨下。阿兄不顾京兆府试回去吊唁赵国公崔谔之,在应试ri那天堪堪抵达京兆府廨门口和她相会,却告知回程时遭遇劫杀,托付了她两件事。如今那一番千回百转的波折过后,人终于平安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她只觉得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终于完全松开了。这一松弛,昨夜宿在宫中梨园几乎一夜未眠的她只觉得眼前一黑,脚下亦是一点力气都用不上来。
“十三娘……十三娘!”
恍惚片刻,杜十三娘方才听到了耳畔那连声呼唤。她扶着兄长的胳膊勉强站直了身子,有些苍白的脸上露出了欣悦的笑容:“阿兄,我可帮上了你的忙?”
“那是当然。不但帮上了忙,而且还是帮上了大忙。”杜士仪见小丫头眼下青黑形容憔悴,分明连着几ri都没休息好,当即不容置疑地说道,“ri后有的是好好说话的机会,看你这疲惫不堪的样子,先回去好好休息……秋娘,竹影!”
刚刚没能拉住杜十三娘的秋娘和竹影连忙上前,行过礼后听杜士仪说让她们带杜十三娘去休息,两人自然连声答应。而眼看着兄长回来,杜十三娘心头大石落下,虽则打算再仔细问问个中经过,终究还是拗不过杜士仪和左右两人,无可奈何地被拉了回房。而几天几夜没有好好休息的杜士仪同样好不到哪儿去,和那一ri在东都永丰里崔氏一样,他又一次在那水温适宜的浴池中迷迷糊糊睡着了。
因知道他平ri起居不喜仆婢的脾气,起初没人打搅,最后还是田陌探头探脑进来瞧动静,结果自然费了老大一番劲头,方才把人搬了回房。这里却没有永丰里崔宅那些手艺jing湛的婢女,就算有,也无人敢做主派人过来服侍,因而只是把人扶上床躺下而已。
这一觉睡得着实昏天黑地,当杜士仪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只觉整个人还有些迷糊,看了看四周方才意识到自己这是回到了平康坊崔宅。在路上用了两天一夜,接下来又是一夜厮杀和善后用计,接下来是三天两夜的京兆府试,一夜的京兆府廨念珠厅夜审,算一算在东都永丰里崔宅那一夜好睡之后,尽管在府试试场中那两夜,他还算睡得不错,可终究存着深重的心事在,哪里及得上这一觉?
“唔……”
“总算是醒了!”
听到一旁传来的那个声音,杜士仪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待看到那张熟悉得绝对不会忘记的面庞时,他立时就愣住了,能地张口问道:“你不该在东都服孝么,怎在这儿?”
“还不是因为你这家伙的事!消息传回东都的时候,九妹险些气炸了,嚷嚷着要回长安找人做主,阿姊好容易劝住了她,当然就顾不上我了!阿娘和四伯父怕我呆在家里也不安生,干脆就让我赶来瞧瞧!”尽管是说着自己不让人省心的事,但崔俭玄却理直气壮得很。此时此刻,他打了个大大的呵欠,这才强打jing神说道,“好在听到的都是好消息,不但那些凶徒各有应得之罪,而且如今外头都传言说,你这今岁解头跑不了!好啦,你既然醒了我就放心了,我毕竟还在丧期,不能在长安多呆,这就走啦!”
见崔俭玄说着随随便便一挥手,就这么径直往外走去,杜士仪先是一愣,随即便扬声说道:“崔十一,路上小心些!”
“哼,要是谁敢在路上找我的碴,那他是找死!”撂下这么一句杀气腾腾的话,崔俭玄却是头也不回,临出门之际方才突然停了停,“对了,有件事我得给你通个气。祖母还在的时候,很喜欢你和十三娘,希望两家联姻,阿爷已经答应她了。如今阿爷虽是过世,但这事儿阿娘接了下来,结果在阿姊九妹之中摇摆不定。要是你觉得我家阿姊太厉害,九妹又太闹腾了,那ri后我娶了十三娘就是,你也不用为难了!”
杜士仪一时呆若木鸡,直到崔俭玄走得影子都没了,他才一下子醒悟过来站起身,气急败坏地追了出去,可这时候还哪里有人在?
他固然和崔俭玄情同兄弟,可一想到将来要被这小子叫一声内兄,心里就别扭得慌!比让他在崔氏那一双姊妹中做二选一还别扭!
与此同时,柳宅书斋中,盘膝而坐的柳惜明脸上yin霾密布。然而,站在他面前的那中年妇人却仿佛没瞧见似的,照旧刻板地一字一句说道:“婕妤说,今后若再有此等事,郎君也不用在两京地界再呆下去了,岭南之地有的是看不完的好风景!”
想起别人悄悄禀报的京兆府廨那一番让人心惊肉跳的交锋,柳惜明想起此前那伎俩姑姑分明默许,此刻听到这jing告不禁愠怒十分:“我还不是为了姑姑着想!”
“识人不明的结果,不止功亏一篑,而且可能是一败涂地!这次是侥幸躲过一劫,下一次就未必有这般好运气了,郎君还请自重,否则婕妤为了自保,不得不痛下决断。”
见那中年妇人面无表情拂袖而去,柳惜明不禁把拳头捏得咔咔作响。许久,他才从牙缝中憋出了一声冷哼。
还没完,京兆府试他不会那么容易输的!于奉那人官卑职小,只要能吓住了他……而等到发榜之后,乾坤已定!
霍国公宅,王毛仲不管不顾策马长驱直入元妻虢国夫人寝堂外,一下马便疾步闯了进去,对着慌忙起身相迎的长子王守贞就是一鞭子。不等郭氏反应过来阻拦,他便厉声喝道:“我问你,那件事情可有柳家那小子的份?”
王守贞被这突如其来的雷霆质问给问得呆了,好半晌方才结结巴巴地说道:“阿爷……阿爷这是所问何事?”
“何事?你自己心里清楚!”王毛仲冲着满屋子目瞪口呆的婢仆怒喝了一声滚,等人全都慌忙逃之夭夭,他这才对郭氏厉喝道,“若是不想家中上下都被这逆子牵累,你就给我在外头好好守着!”
郭氏见王守贞肩头见血,原想苦劝一二,可面对丈夫那前所未有杀气腾腾的眼神,她终于害怕了起来,咬了咬牙便悄然起身出门。此时此刻,王毛仲方才yin沉着脸说道:“我就想呢,事情怎会一环一环都这么巧,原来是你背后有个人在怂恿!要不是有人透了消息给我,你阿爷我竟是被蒙在鼓里!你这蠢汉,就以为别人平白无故会给你出主意?连借刀杀人都不知道,你真是白活了这么多年!朱雀大街那件事牵连皇后和惠妃,你有几条命敢惹这等贵人!”
“我……”
不等王守贞开口辩解,王毛仲又是重重一马鞭抽打在他腿上。眼见儿子就此半跪了下来,他方才一把拽住王守贞的领子,声sè俱厉地说道:“你给我好好听着,你阿爷有今天,是血里火里拼出来的,要是因为你出了什么闪失,我就先杀了你大义灭亲!儿子你阿娘还有,你二娘也有,这家里没了你照样光鲜,可这家里若没了我……那就是天塌了!”
言罢他再也不看王守贞一眼,转身疾步而出。憋着一肚子气的他到了外头,这才气咻咻地将沾着血珠的马鞭往地上狠狠一扔。
居然敢挑唆王守贞挡在前头,想让他王毛仲来背黑锅,柳家小子,你等着瞧!
第一卷当时年少青衫薄 第一百五十九章势在必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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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政坊位于太极宫之西,南临春明大街。其地虽不如太极宫东那些里坊来往大明宫方便,但同样是权贵聚居之地。此时日暮时分,杜士仪带着赤毕从坊中南门而入,策马走在坊中十字街上,一路上竟不得不引马回避了三四拨冠盖如云的达官显贵车驾。他还是第一次来此,赤毕却轻车熟路,沿大小十字街走了不多时,他便看到了面前矗立着一座古朴的佛寺。
“这就是善果寺了,杜郎君要找的人,应该就在这儿。”
杜士仪和王维此前在那些公卿贵第碰头的时候,就问过他所居之地在布政坊善果寺,然而真正找上门来,却还是第一次。长安城坊佛寺道观数百,几乎每个里坊都有一二佛寺,如眼下这座善果寺,就并非什么知名古刹,土墙上头清晰可见风雨和岁月留下的斑驳痕迹,就连门前迎客的小沙弥,僧袍上也打着几个明显的补丁。当赤毕上前说是寻太原王十三郎的时候,那小沙弥立时恍然大悟,随即慌忙合十行礼。
“原来是来探访王郎君的,此刻大夫还没走呢,这位郎君若是不介意等一会儿……”
“大夫还没走?”杜士仪看了看天色,想到那大夫若晚走,虽则坊中犯夜问题不大,可终究不方便,难道王维这病还不轻,他顿时心中一紧,连忙沉声说道,“我和王十三郎是好友,况且我也粗通医术,烦请引我到他的居处。”
尽管那小沙弥最初有些为难,但很快还是答应了。从山门入内,所见佛殿楼阁都朴素得很,香火不但不兴旺,竟还有些寥落冷清。而等踏入王维兄弟寓居的小院,这种感觉就更加明显了。院中正房廊下,一个小童正在挥扇熬药,一股药香随风弥漫开来,杜士仪轻轻吸了一口气,随即若有所思地蹙了蹙眉。见到有客人来,那熬药的小童愣了一愣,等认出杜士仪时立刻嚷嚷了一声,下一刻,房门口门帘一掀,便有人大步走了出来,正是王缙。
“真的是杜郎君……”
王缙起初还以为那童子看错了人,这会儿认出真的是杜士仪,他不禁愣住了。他和杜士仪之间交往不深,平素也是客气居多,可听说杜士仪回京之际捅出了那样震动京华的案子,继而在京兆府试中亦是场场不同凡响,他就知道,阿兄一直念叨着的那句话,恐怕要成真了。此刻回过神的他连忙上前行礼相见,待到杜士仪问起兄长的病情,他顿时脸色阴沉了下来。
“是临场前一天的晚上出的事,阿兄从本坊冀国公窦希球家中回来,便上吐下泻一时虚脱。”
说到此事,王缙脸上露出了深深的激愤:“倘若不是阿兄拦着我,我非得去理论不可!刘大夫说了,那决计不是什么吃了不洁之物,而是有人在饮食之中混入了巴豆之类的泻药!也不知道是谁竟然这般卑鄙无耻,简直是丢尽了读书人的脸!”
“王十五郎不用骂了,这世上有的是心术不正的人。”随着这话,一个中年人从屋子中提着医箱出来,瞥了杜士仪一眼便轻轻点了点头道,“再调养十数日便没事了,令兄身体底子还好,再加上食素居多,不比那些肉食者。天色不早,我先回去了。”他走了两步,突然想起什么,转身又看着杜士仪道,“你就是此前那奔友人父丧,回程途中又遭人劫杀的杜十九郎?要我说,那什么羽林卫中人与其说是找你寻仇,指不定也是有人为了科场扬名起了杀心!”
这刘大夫倒是敢说……而且还说中了!
杜士仪苦笑不语,王缙则是心中一动,送了那刘大夫出去,方才回来把杜士仪迎进了屋子。而赤毕今日跟出来前,就答应了杜十三娘寸步不离,这会儿少不得也径直跟了进去。这善果寺既是朴素而香火不旺,借给王家兄弟寓居的屋舍中布置也颇为简朴,但入眼看去,就只见随处可见书卷,纵使杜士仪自己房中也是如此,仍不禁叹为观止。
眼见得王缙三两步上前,把强自支撑着要坐起身的王维按了回去,杜士仪连忙阻止道:“王兄躺着就好,我又不是外人!”
“听说你自己也受了好几处外伤,奔波应试夜审,一连好几天,何必又赶着来看我!”见杜士仪落座之后,沉默不语,王维便冲着弟弟使了个眼色,直到王缙犹豫片刻后,带着屋子里伺候的一个僮仆一块出去,他才开口说道,“你那案子我也听说了,着实是匪夷所思,闻所未闻。相形之下,我吃的不过是小苦头罢了。”
“我那事情固然离奇可恶,但我毕竟豁出去闹大了,再有人敢如此胆大妄为,那就得掂量掂量!可王兄这无妄之灾来得太没来由,而且今次忍气吞声过去了,难免就有下一次再下一次!”
王维和杜士仪打交道多了,从前只觉得其擅长音律,兼且眼光颇为独到,但此番事情过后,他方才依稀察觉到了杜士仪那犀利果断大胆的另一面。于是,沉默片刻之后,他便开口说道:“一则是没有证据,二则是在冀国公宅,窦家子弟也没有应本次京兆府试的人,就是说出去也无人相信。”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就无人相信?人善被人欺,王兄太好性子了!”杜士仪反问一句后,顿了一顿便低声说道,“王兄可知道我在京兆府试前,被堵在城外的那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见王维果然露出了好奇的表情,杜士仪便将自己投宿不成被人指路另一家旅舍,以及起了警惕夜宿土地庙,继而听赤毕的话预做准备,设下圈套在土地庙四周预备伏击的经过一五一十说了。当说到自己数人几乎毫发无伤,将那肖乐七人一举全数抓获的时候,他见王维一时大为诧异,目光在自己身上来回打量,他方才淡淡地说道:“若是伏击不成反被全数活擒,就算送到官廨也未必是大罪,但若是伤人,便是铁板钉钉的绞刑!所以,把人都拿下打昏之后,我就吩咐那些崔氏从者,在我身上留了几处外伤,至于他们自己也是如此。”
王维顿时失声惊呼道:“你……你也胆子太大了!”
“那时候我不知道朱雀大街的疯子谶语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所以为求凶徒各得应得之罪,不得不出此下策。”
说到这里,杜士仪才加重了语气说道:“否则这次放过,别人便会以为我软弱可欺,接下来下一次之后还有再下一次,我不但疲于应付,而且说不定一个不好便真的被人算计着了!王兄文采,我自问不及,我这人只是胆大!”
被杜士仪一言点穿这一点,王维顿时苦笑,心里也不得不承认确实如此。因而,当杜士仪询问他可有怀疑的人时,他犹豫片刻便开口说道:“我在两京周游多年,自恃才高,总难免有得罪的人。而且事情发生在冀国公窦宅,一时半会实在难以指认出是谁做下这种事。”
“既是窦家,其实最好办,要知道当初在豆卢贵妃夜宴上,最出彩的虽则是圣人和宋王薛王,但窦家子弟亦是深得好评,你应该去找窦十郎才是。”
“窦十郎倒是让人来探望过,可我怎好指摘他的叔父家中有人弄鬼?”
“王兄为人真是太过和煦,你就安心养病,我替你出头。”不等王维拒绝,杜士仪便笑着说道,“总是相交一场,难不成你信不过我?”
“唉,你真是古道热肠,让我说什么是好。”王维苦笑连连,最终还是默许了。然而,岔开话题后,他请杜士仪将府试三场包括帖经在内的考题一一复述,他在心中默思片刻,突然开口问道,“杜十九郎可还诵得出第二场和第三场的试赋和策论?”
“怎么,王兄要听?”
杜士仪见王维点头,便索性站起身来,背手在屋子里一面踱步,一面诵念起了第二场那一首试赋。堪堪三百余字诵完,他就只见王维已经按着床榻坐直了身子,连忙上前。可谁料人再不肯躺下,他只能将那两个锦褥都塞在了其肩下,又把凭几拿来放在其身侧,让其能够歪着,这才又坐了下来。
“我的试赋,是卢师手把手教的,更看过前人不少名篇,但若是论词采天然,远不及王兄,这一首九德赋,只胜在句式灵动,突破试场诸位先人桎梏。”
杜士仪说得诚恳,王维却笑了起来:“词采天然并非决胜要素,你博采古今谈文说史,严密得让人挑不出一丝毛病来,这就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