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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我们应该促进人口当中强韧而雄健的分子之间的联合。创始这种联合的第一个步骤
就是宣扬尼采哲学。可见要保留伦理学和政治学的区别不是一件容易事。
假如我们想——我确实想——找到一些反驳尼采的伦理学和政治学的理由,究竟能
找到什么理由呢?
有一些有力的实际理由,说明如果打算达到他讲的目标,实际上会达到完全不同的
情况。门阀式的贵族现在已经声名扫地了;唯一行得通的贵族社会形式就是像法西斯党
或纳粹党那样的组织。那样的组织激起人们的反对,在战争中可能是要被打败的;但是
它假如没有被打败,不久以后必定成为一个十足的警察国家,国家里的统治者们生活在
暗杀的恐怖中,英雄人物都进了集中营。在这种社会里,信义廉耻被告密破坏一光,自
封的超人贵族阶级蜕化成一个战战兢兢的懦夫的集团。
不过,这些只是现代讲的道理;在贵族政治不成为问题的过去时代,这些道理就不
会是适用的。埃及的政府照尼采式的原则管理了几千年。直到美国独立和法国大革命为
止,几乎所有的大国的政府都是贵族政府。因此,我们必须问问自己,我们不喜欢一种
有这样悠久的成功历史的政体而喜欢民主制,有没有什么充实理由;或者,因为我们谈
的不是政治而是哲学,更不如问排斥尼采借以维护贵族政治的那种伦理,有没有客观根
据。
和政治问题相对而言的伦理问题,是一个关于·同·情·心的问题。按别人的痛苦
使自己不乐这种意义来讲,同情心多少总是人天然固有的;幼小的孩子听见旁的孩子哭
自己也苦恼。
但是这种感情的发展在不同的人大不相同。有些人以加给别人苦楚为乐;也有些人,
就像如来佛,感觉只要还有任何生灵在受苦,他们就不可能完全快乐。大多数人在感情
上把人划分成敌和友,对后者抱同情,对前者不抱同情。像基督教或佛教的伦理那样的
伦理,其感情基础是在普遍同情上;尼采的伦理,是在完全没有同情上。(他常常宣扬
反对同情的论调,在这方面我们觉得他不难遵守自己的训条。)问题是:假使如来佛和
尼采当面对质,任何一方能不能提出来什么该打动公平听者的心的议论呢?我所指的并
不是政治议论。我们可以想像他们像在《约伯记》第一章里那样,出现在全能者面前,
就神应当创造哪一种世界提出意见。两人各会说些什么呢?
如来佛会开始议论,说到麻疯患者被摈弃在社会之外,悲惨可怜;穷人们,凭疼痛
的四肢劳苦奔波,靠贫乏的食物仅仅维持活命;交战中的伤员,在缠绵的痛苦中死去;
孤儿们,受到残酷的监护人的虐待;甚至最得志的人也常常被失意和死的想法缠住心。
他会说,必须找出一条超脱所有这些悲哀负担的道路,而超脱只有通过爱才能够达到。
尼采这个人只有全能的神才能够制止他半途插话,当轮到他讲的时候,他会突然叫
道:“我的天哪,老兄!你必须学得性格坚强些。为什么因为琐屑的人受苦而哭哭啼啼
呢?或者,因为伟大人物受苦而你这样做呢?琐屑的人受苦也受得琐屑,伟大人物受苦
也受得伟大,而伟大的痛苦是不该惋惜的,因为这种痛苦是高贵的。你的理想是个纯粹
消极的理想——没有痛苦,那只有靠非存在才能完全达到。相反,我抱着积极的理想:
我钦佩阿尔西拜阿底斯、弗里德里希二世皇帝和拿破仑。为了这样的人,遭什么不幸都
值得。主啊,我向你呼吁,你这位最伟大的创造艺术家可不要让你的艺术冲动被这个不
幸的精神病人的堕落的、恐怖笼罩下的顺口唠叨抑制住。”
如来佛在极乐世界的宫廷里学习了自他死后的全部历史,并且精通了科学,以有这
种知识为乐,可是为人类对这种知识的使用法感觉难过;他用冷静的和蔼态度回答:
“尼采教授,您认为我的理想是纯粹消极的理想,这是您弄错了。当然,它包含着一种
消极成分,就是没有痛苦;但是它此外也有积极东西,和您的学说中见得到的一样多。
虽然我并不特别景仰阿尔西拜阿底斯和拿破仑,我也有我的英雄:我的后继者耶稣,他
叫人去爱自己的敌人;还有那些发现怎样控制自然的力量、用比较少的劳力获取食物的
人;那些告诉人如何减少疾病的医生;那些瞥见了神的至福的诗人、艺术家和音乐家们。
爱和知识和对美的喜悦并不是消极;这些足够充满历来最伟大的人物的一生。”
尼采回答:“尽管如此,你的世界总还是枯燥无味的。你应当研究研究赫拉克利特,
他的著作在天国图书馆里完整地保存下来了。你的爱是怜悯心,那是由痛苦所勾动的;
假使你老实,你的真理也是不愉快的东西,而且通过痛苦才能认识它;至于说美,有什
么比赖凶猛而发出光辉的老虎更美呢?
不行,如果我主竟然决断你的世界好,恐怕我们都会厌烦得死掉了。”
如来佛回答:“·您也许这样,因为您爱痛苦,您对生活的爱是假爱。但是真正爱
生活的人在我的世界里会感到现世界中谁也不能有的那种幸福。”
至于我,我赞同以上我所想像的如来佛。但是我不知道怎样用数学问题或科学问题
里可以使用的那种论证来证明他意见正确。我厌恶尼采,是因为他喜欢瞑想痛苦,因为
他把自负升格为一种义务,因为他最钦佩的人是一些征服者,这些人的光荣就在于有叫
人死掉的聪明。但是我认为反对他的哲学的根本理由,也和反对任何不愉快但内在一贯
的伦理观的根本理由一样,不在于诉诸事实,而在于诉诸感情。尼采轻视普遍的爱,而
我觉得普遍的爱是关于这个世界我所希冀的一切事物的原动力。他的门徒已经有了一段
得意时期,但是我们可以希望这个时期即将迅速地趋于终了。
第二十六章 功利主义者
在从康德到尼采这段时期内,英国的职业哲学家始终几乎完全没受到同时代的德国
人的影响,唯一的例外是威廉·汉密尔顿爵士,不过他是一个没有多大影响的人。柯勒
律治和卡莱尔固然受康德、费希特和德国浪漫主义者的影响很深,但是他们并不算专门
意义上的哲学家。仿佛某人有一次向詹姆士·穆勒提起了康德,穆勒把康德的著作仓猝
地略一过目后说:“可怜的康德用心何在,我十分明白。”然而连这种程度的承认也是
例外;一般说,关于德国人是闭口不谈的。边沁及其学派的哲学的全部纲领都是从洛克、
哈特里和爱尔维修来的;他们的重要地位与其说是哲学上的,不如说是政治上的:在于
他们是英国急进主义的领袖,是无意之间为社会主义学说铺平道路的人。
杰罗密·边沁是“哲学上的急进主义者”的公认领袖,他却不是大家意料当中居这
类运动首位的那种人。他生于1748年,但是直到1808年才成为急进主义者。他为人腼腆
到了苦痛的程度,勉强跟生人在一起时总是要万分惶恐。他写的作品非常多,但是他从
来不操心去发表;以他的名义发表的东西都是被他的朋友们善意盗走的。他的主要兴趣
是法学,在法学方面他承认爱尔维修和贝卡利亚是他的最重要的前驱。
通过法的理论,他才对伦理学和政治学有了兴趣。
他的全部哲学以两个原理为基础,即“联想原理”和“最大幸福原理”。联想原理
哈特里在1749年已经强调过;在他以前,大家虽然承认观念联合是有的,却把它只看成
是细小错误的来源,例如洛克就抱这个看法。边沁追随哈特里,把联想原理当作心理学
的基本原理。他承认观念和语言的联合,还承认观念与观念的联合。凭这个原理,他打
算给种种精神现象作出决定论的说明。该学说在本质上和以巴甫洛夫的实验为根据的比
较新近的“条件反射”论是一样的。唯一的重大区别是,巴甫洛夫讲的条件反射属于生
理学,而观念联合则是纯粹心理方面的事。因此,巴甫洛夫的研究工作能加上一个像行
为主义者加给它的那种唯物的解释,而观念联合却发展到一种多少有些跟生理学无关的
心理学。从科学上讲,毫无疑问条件反射原理比旧原理前进一步。巴甫洛夫的原理是这
样:设有一个反射,即由乙刺激产生丙反应,再设某个动物在受到乙刺激的同时屡次受
到了一个甲刺激,那么往往到最后即使没有乙刺激,甲刺激也会产生丙反应。决定这种
事在什么情况下发生,是一个实验问题。很明显,如果把甲、乙、丙换成观念,巴甫洛
夫的原理就成了观念联合原理。
无疑问,这两个原理在某个范围内都是正确的;唯一引起争论的问题是这个范围的
广度问题。就像某些行为主义者讲巴甫洛夫原理时夸大了这个范围的广度,边沁和他的
信徒们讲哈特里原理时也夸大了这个范围的广度。
对边沁来说,心理学中的决定论很重要,因为他想要制定一部会自动使人善良有德
的法典,更广地说,制定一个这样的社会制度。在这一点上,为了给“德”下定义,他
的第二个原理即最大幸福原理就是必要的了。
边沁主张,所谓善便是快乐或幸福(他拿这两个词当同义词使用),所谓恶便是痛
苦。因此,一种事态如果其中包含的快乐超过痛苦的盈余大于另一种事态,或者痛苦超
过快乐的盈余小于另一种事态,它就比另一种事态善。在一切可能有的事态当中,包含
着快乐超过痛苦的最大盈余的那种事态是最善的。
这个学说结果被人称作“功利主义”,并不是什么新东西。
早在1725年哈契逊已经提倡过它。边沁把它归功于普利斯特里,不过普利斯特里对
此倒没有特别资格。实际上洛克的著作中就包含有这个学说。边泌的功绩不在于该学说
本身,而在于他把它积极地应用到种种实际问题上。
边沁不仅主张善即是一般幸福,而且主张每个人总是追求他所认为的自己的幸福。
所以,立法者的职责是在公共利益和私人利益之间造成调和。我不偷窃,这是符合公众
利益的,但是除非存在着有效的刑法,这并不符合我的利益。因而刑法是使个人的利益
和社会的利益一致的一个方法;这便是刑法存在的理由。
用刑法来惩治人是为了防止犯罪,不是因为我们憎恨犯人。刑罚分明比刑罚严厉重
要。当时在英国,有许多很轻微的犯罪也不免遭死刑,结果陪审员们因为觉得刑罚过分,
常常不肯判罪。边沁提倡除极恶犯外对一切犯罪废止死刑,在他逝世以前,刑法在这一
点上有了缓和。
他说民法应当有四项目的:生存、富裕、安全、平等。可以注意到他不提自由。事
实上,他是不大爱好自由的。他赞赏法国大革命以前的仁慈的专制君主——凯萨琳大帝
和弗朗西斯皇帝。他非常轻蔑人权说。他讲,人权纯粹是胡话;绝对的人权,是浮夸的
胡话。当法国的革命者提出他们的“人权宣言”的时候,边沁把它叫作“一个形而上学
的作品——
形而上学的neplusultra(极点)”。他说它的条文可以分为三类:(1)无法理解
的,(2)错误的,(3)既无法理解又错误的。
边沁的理想和伊壁鸠鲁的理想一样,不是自由是安全。
“战争和风暴读起来最妙,但是和平与宁静比较好消受。”
他向急进主义的逐渐发展有两个根源:一方面是从关于快乐和痛苦的计算推出来的
一种平等信念;另一方面是把一切事情都付诸他所理解的理性去裁定,这样一个百折不
挠的决心。他对平等的爱好在早年曾经促使他主张人的财产由儿女均分,反对遗嘱自由。
在晚年,这又促使他反对君主制和世袭贵族政治,倡导包括妇女有投票权的彻底民主制。
他不肯抱没有理性根据的信念,因而他排斥宗教,包括信仰上帝;
因而他对法律中荒唐和破格的地方,不管其历史起源多么古老,都抱着尖锐的批判
态度。他不愿意拿任何事情是传统的为理由来原谅这件事。他从青年时代初期起就反对
帝国主义,不论是英国人在美洲推行的帝国主义,或是其他民族的帝国主义;他认为保
有殖民地是一件蠢事。
由于詹姆士·穆勒的影响,才使边沁在实际政治上采取一定的立场。詹姆士·穆勒
比边沁小二十五岁,他是边沁学说的热诚信徒,然而也是一个积极的急进主义者。边沁
赠给穆勒一所房子(这所房子以前曾属于密尔顿),而且在他编写一部印度史的时候给
他经济上的帮助。这部历史完成后,东印度公司给了詹姆士·穆勒一个职位;后来东印
度公司也聘任了他的儿子,一直到由于印度暴动的结果而撤销它时为止。詹姆士·穆勒
非常钦佩孔多塞和爱尔维修。他和那个时代的所有急进主义者一样,信服教育万能。他
在他的儿子约翰·斯图亚特·穆勒身上实践自己的学说,其结果有好有坏。
最重大的坏结果是,约翰·斯图亚特甚至在发觉了他父亲的见解一向很狭隘的时候,
也决无法完全摆脱掉他父亲的影响。
詹姆士·穆勒和边沁一样,认为快乐是唯一的善,痛苦是唯一的恶。但是他又像伊
壁鸠鲁,最看重适度的快乐。他认为知识上的乐趣是最高的乐趣,节制是首要的美德。
他的儿子说:“·激·烈·的·事·物在他说来是轻蔑非难的对象”,又补充说,他反
对现代人的重感情。他和整个功利主义派一样,完全反对各样的浪漫主义。他认为政治
可以受理性支配,并且指望人们的意见可以由证据来决定。如果论争中的对立双方以同
等的技巧各陈己见,那么万无一失,过半数人会得出正确判断——他这样主张。他的眼
界受到了他感情性质贫乏的限制,但是在他的限度以内,他具有勤勉、无私、讲理性的
长处。
他的儿子约翰·斯图亚特·穆勒生于1806年,他继续奉行一种略有缓和的边沁派学
说直到1873年逝世。
边沁派完全缺乏动人感情的力量,若考虑到这一点,在整个十九世纪中期他们对英
国的立法和政策的影响可算大得惊人了。
边沁提出了种种议论,支持全体幸福即summumbonum (至善)这个看法。这些议论
有的是对其它伦理学说的尖锐批评。在他写的论政治谬论的著作里,用一种似乎讲在马
克思前头的言词说,温情道德和禁欲道德满足统治阶级的利益,是贵族政体的产物。他
继续说道,宣扬牺牲之道德的人并不是受谬见之害的人:他们是想要别人为他们而牺牲。
他说,道德秩序是由利害平衡产生的结果。统治团体伪称统治者和被统治者之间已经利
害一致,但是改革家们指明这种一致还不存在,他们努力要使它实现。他主张只有效用
原则能在伦理学和立法中当一个判断标准,奠定一门社会科学的基础。他支持他这条原
则的明确理由主要是,这条原则实际是表面上相异的各种伦理学体系暗中含有的。不过,
要给他对各种伦理学体系的概观加上严格限制,他这话才似乎有道理。
边沁的学说体系中有一处明显的疏漏。假如人人总是追求自己的快乐,我们怎么能
保证立法者要追求一般人的快乐呢?边沁自己的本能的仁慈心(他的心理学理论妨碍他
注意到它)使他看不见这个问题。假使他受聘请为某个国家草拟一部法典,他会按照他
所认为的公众利益制订他的提议,而不为了促进他个人的利益或(有意识地)促进本阶
级的利益。
但是,假使他认识到这个事实,他当初就不得不修改他的心理学学说了。他好像是
这样想的:通过民主政体,结合适当监督,可以控制立法者,使得他们只有凭自己对一